《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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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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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凭顾贞观一己之力,要救出吴兆骞是无可奈何。于是他便求容若用五年的期限帮忙救出吴兆骞,五年来,容若费尽了心血,用了一切关系,找了很多机会,在圣上跟前小心翼翼地求情。
  这对“不肯轻与人谋”的容若来说,确实不易,他一边需要为友人求情,一边要受人“利用职务之便”的诟病,但他却坚持己见,相信正义之理。
  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吴兆骞归来了。然: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吴兆骞被贬去的时候还是翩翩公子,归来时却已近花甲之年,满面风霜,羸弱不堪。
  容若安排他在纳兰府中为其弟纳兰揆叙授课,谁知好景不长。他的离世也许是历尽了边疆苦寒与人间沧桑。只是可怜了他的家人,归来无依,孤儿寡母将何以为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很少见到容若了,他日日忙着与顾贞观等友人一起为吴兆骞处理后事。
  时序变迁,秋蛩音尽,黄叶无踪。容若和初冬的风雪一齐成了别苑的客人。
  我向他询问吴兆骞的亲人怎么样了。他答,已经将他的孀妻与幼小都安顿好了,说完以手撑额,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我想他一定是太疲惫了。
  外面风雪交加,天寒地冻,屋里也不暖和,我放下炉子,轻轻为他盖上厚厚的裘衣,不料却把他弄醒了。
  他引我于他身侧坐下,一边为我搓手一边说道:“宛儿,接下来该忙我们的事了。明天,和我一起回府里见我父亲吧!”
  我欣然颔首。
  同他并肩立在富丽的纳兰府外,我心里却是无比紧张。容若握紧了我的手,牵着我走了进去,一路的仆人向他颔首,却以奇异的目光打量我,我心中更加紧张。
  容若安慰我道:“他们好奇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你。”
  容若让管家去通报了他的父亲,不一会儿,那位管家回来请我们去正堂。
  我和他一起走了进去,他的父亲正坐在堂上饮茶。看得出来,容若是有几分像他的父亲纳兰明珠的。纳兰明珠看上去更为从容,毕竟久经宦海浮沉,喜怒不形于色。
  纳兰明珠见到容若,和蔼笑道:“回来啦,坐。”
  容若并没有坐,松开了我的手,向他父亲介绍我:“阿玛,这位是江南金陵的沈宛。”
  纳兰明珠放下茶杯,看向我,亦笑道:“沈姑娘,江南女子,怪不得骨子里看上去透着江南山水的秀丽温婉。”
  我也移开两步,向他行礼:“沈宛见过大人。”
  纳兰明珠问:“沈姑娘,你是汉人罢,祖籍是哪里的?”
  “回大人,沈宛祖籍乌程。”
  “家族可在旗?”
  我如实答:“沈宛对幼时的记忆已经不太明晰了,大抵是不在旗的。”
  纳兰明珠颔首,又端起茶杯继续饮茶。
  容若在此时对他父亲说道:“阿玛,沈宛才情卓著,与儿情投意合,儿子有一请求,请您恩准儿子纳沈宛为妾。”
  纳兰明珠握茶杯的手一顿,说道:“沈姑娘,你若是个男儿,我会准许你进我纳兰府为幕僚的。可惜啊,你偏偏是个女儿……”
  我的心如坠冰窖——
  “阿玛!”
  纳兰明珠起身出去,容若也急忙追了出去。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听着外面北风呼啸,瑞雪纷飞,伴着容若急促的声音。
  好一会儿,我笑着转身,走了出去,看见冰天雪地下跪着一人,一动不动,身上覆着的白雪越积越厚。
  我双目模糊地朝跪着的容若走去。这时,管家出来了,慌忙撑开伞,为容若遮住了。我听见管家在劝容若起身,容若不允。
  我加快脚步,向他走去。管家看见了我,连忙过来把伞递给我,说道:“姑娘快劝劝公子吧!这么冷的天不要把身子冻着了。”
  我将伞举过他头顶,他却并不看我。我来到他跟前,朝他跪下,他才仔细瞧我,没有言语,看着我时,已经泪流满面。
  对不起,容若,我让你为难了。堂堂男儿,却为我留下无奈的泪水,让我心里很痛苦。我为他一一擦去泪水,拉他起身,一同离去。
  冰天雪地里,一片茫茫,不见人烟。容若行走在前,留给我萧条的背影。茫茫天地里只有无言行走的二人,美丽又凄凉……
  夜晚,没有月光,却有一片白雪将别苑照得银亮。
  雪一直未停,愈发肆无忌惮的降临。
  自纳兰府中出来,容若依然未发一言,半个时辰前,突然拔剑去了院中挥舞。
  也许他心中需要宣泄,我便站在一边看着,没有去阻止。
  谁知他越舞情绪越激动,长剑四下挥舞,不仅斩断了梧桐枝桠,还将刚从空中下来的团团雪花给劈得粉碎。像是在与自己较劲,几乎要成狂了!
  我焦急地喊他让他停止,他却没有理我,全然失去了理智。
  我急的冲上前去,不妨他忽然旋转而来的长剑瞬间向我脸上刺来。他急忙翻转手腕,遏制住剑身的方向,削去了我一缕发丝。
  长剑哐当落地。
  我上前哭喊着抱住他,对他大声喊道:“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容若,你不要为我难过。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现在我就已经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对不起——”他再度拥紧了我,深深地将他的脸埋入了我的发间。
  任骤雪无情落下,沾衣湿衣。
  我知道,他心里是无比愧疚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可以给我一个名分,可是却事与愿违,又无可奈何。
  对于荣华富贵,我从来就没有太多奢望。荣华富贵不过是身外锦绣,一片浮华,又怎么及得上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秋雨一半风吹去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太多,其实没有得到过多少,但又在生活的历练中得到了很多。
  一般的女儿,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养在深闺无忧无虑,衣食不愁,一双巧手是在精习刺绣,到一合适年纪就有人上门提亲,欢心出嫁,服侍长辈,相夫教子。
  而我,幼时家中遭变,族人就将我卖去做艺伎。日夜勤学琵琶,还终日谨慎惶惶,生怕弹错了遭客人骂,又怕学艺不精被夫人逐出,因而早早就学会了自立和看人脸色。三餐不一定能果腹,于是学会了藏食。怕夫人看出精神状态不佳不让表演、拿不到每月可怜的碎银,就学会了隐忍和强颜欢笑……
  其实,我是收获良多的,从小还有一些母爱,很早就学会了独立生活的本能,还有与红蓼坚固的友情。后来又遇见了众人艳羡的京师才子容若。上天待我已经不薄了!
  也许我注定不会像寻常女儿那样走完一生,没有隆重的洞房花烛,亦不用侍奉长辈。但有良人在侧,虽然名义上不是我的夫君,却是我终身的倚靠。
  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冬雪为媒,烛火为证,天地共鉴,我与他共结连理,愿与子偕老,至死不渝。
  今夜他在我的身侧,我们的距离是那么近,两心想贴,灵魂相应。
  晨起,容若要为我梳妆,还坚持要为我画眉,我答应了。他对我说起那天春日约我一同郊外踏青,清晰地记得我画的是蛾眉。眉梢上还沾有一轻盈的柳絮。我说他的记性真好。说说笑笑中已经看见镜中黛黛青山,满心温暖喜悦。
  出门前,我为他整理衣物,从他的衣袖中掉出了两粒红豆,我小心翼翼捻起来,放在了衣袖中,为他穿衣,送他出门。
  容若白天会去宫中任职,晚上回来别苑,这样持续了很久,都没有归府夜宿。我担心长期这样下去,会影响他与家人的和睦,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跟他说。我看得出来,他心事重重,却假装若无其事。
  深夜,窗外朔风呼啸,他依然坐在案边专心疾书。我走近的时候,他也没发现。我剪了一次灯花,灯火忽然明亮起来时他才发现我,问:“怎么不睡?”
  我笑笑,在他身边坐下,给他研起磨来,欣赏着他写下的一张张流畅的行书。容若也微笑,边写边与我聊了起来。我也愉快地为他研磨,时不时帮他剪剪灯花。
  不知不觉,新添的灯油快烧尽了,我起身,准备再去添些灯油的时候,被他拉住了。
  我回首与他对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直握着我的手,将他手中的热度也一并传给了我,二人对视了很久,直到油尽灯枯,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在黑暗中将我抱起轻轻放下床榻。
  “容若,你明日回去看看吧!”我靠在他怀中说道。
  我知道他其实并没睡着,心里想着这些事。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抬手在黑暗中拂过我的脸,说道:“宛儿,委屈你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名分,终究会有办法的。”
  他终是对我心有愧疚,可我不在乎这些,容若,我只想看着你。
  翌日为他整理衣物的时候,我又发现了红豆,奇怪,我每次帮容若整理衣物的时候,都会发现几粒红豆。
  这一次,我终于按捺不住,询问容若:“为何你每次都要随身携带这些红豆?”
  容若捻起我手心的红豆,笑着念出了王摩诘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浮了起来。我忍不住想询问,却又怕他想起伤心旧事。
  没想到他却主动对我讲道:“卢氏难产离去之后,在她最后喝下的药里,发现了相思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继续笑着,极力用那干涩的笑容掩饰他内心的凄楚。
  从前不用别人说,我也从他所作的一些词中隐隐了解了他对亡妻的感情,以前只听说他的亡妻难产故去,却没想到竟是遭人陷害!
  我看着手中的红豆,它们有个多么美的名字,叫相思子。相传,在汉代的南越闽国,有一妻子终日立在村前道口树下盼望戍边的丈夫归来,朝思暮望,却久盼不至,她肝肠寸断,泣下血泪而亡,血泪凝成了树上的荚果,其籽半红半黑,千古文人遂以那红豆来寄相思,然而,相思子名字虽美却是不能食用的剧毒。
  容若回了纳兰府,几日后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到我,很快收敛起来,又展开笑容,问我:“这几日我不在,你有没有想我?”
  我也微笑,说道:“那是自然。”
  他不愿意对我讲他的为难之处,也不愿意与我讲他壮志难酬的抑郁。不像初见时那般还会跟我说他的无奈,现在的他只会对我笑,大抵是觉得对我有愧,想让我幸福开怀,不想将他的愁苦传达于我。
  可他却不知,他愈是这样,我的心也愈难受。我总是找机会旁敲侧击,纾解他的心,他只是笑笑,装作不知,他太善良了!
  与他相处的时候,我总是想尽办法让他开怀,有一天,他跟我说:“宛儿,与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我多么想跟你一起隐去,做一对平凡夫妻。”
  真的吗?与我在一起,真的可以让你放松、抒怀?
  我很高兴,从那以后,他好像真的开怀了许多。闲时会与我论词赏画,听我弹奏琵琶,有一次还带我一起去游山玩水,带我去会他的友人。
  日子过得平静又安稳。是在幸福中流逝,转眼又到了第二年秋雨绵绵。之后回想起来,那一段日子算是我来京师与容若一起过的最幸福、最快乐的岁月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西风月落城乌起

  “沈姑娘。”
  还是听到有人唤我,我驻足转身,等了很久,终于听见了推门声,是一个容貌端庄的夫人,她举着伞来到我跟前道:“我想对你说几句话。”
  “那请进吧。”
  “不了,我就在这里说,说完就走。”
  见她神色郑重,我隐隐有些不安,闻她说道:“我是容若的妻子官氏。”
  我怔住,官氏似乎早已料到我这副惊讶的表情,严肃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她很年轻,体态有一种丰腴的美,穿着讲究,五官姣好,或许是严肃的表情和青褐色的衣服衬的,她的肤色略显沉暗。
  我一直打量着她,却不知道她也在打量着我,并先于我开口说道:“沈姑娘年轻貌美,看人的目光都有一种宁静的柔和,走起路来也有一种姑苏女儿弱柳扶风的病态之美,那是我们这等将门之后远远不及的。姑娘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朵朝开暮落的木槿,让人忍不住想在它凋谢之前去呵护和怜惜。”
  我淡淡笑答:“御蝉这些日子染了风寒,精神欠佳,才让夫人有此错觉。夫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外面风大,御蝉恐怠慢了夫人。”
  听了我的回答,官氏再次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就恕我直言了,还请沈姑娘不要介意,我是来替我们大人传达几句话的。”
  大人?容若的父亲,历任内务府总管、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的纳兰明珠。
  “大人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容若是我纳兰家的长子,是我纳兰家族的希望,与他相关的一切都关乎着我纳兰家族的荣辱,他必须延续我纳兰家族的荣耀,他绝不可以意气用事。进我纳兰家族的每一个女子,都必须是出身清白的大家闺秀!站在他身侧的女子,更是足以与他相配的人!”
  我一时语塞,她一口一个纳兰家族,时时提醒着我,好让我明白自己身份的卑微。
  她又说:“容若心系沈姑娘,我们大人无奈,曾一度想接纳姑娘,可是细查了姑娘的身世,却发现沈姑娘的宗族不仅是不在旗的汉人,而且还是罪人,你的父亲虽然为官,却牵涉了先帝生前的科场案,当时江南一闱的主考官受贿,你的父亲身为同考官,没有办法洗脱嫌疑,也不能排除他知情包庇,被先帝以绞刑处死,沈姑娘,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确实不知,但我相信我的父亲,脑中隐隐约约会浮现他不苟言笑的神情,他应该是一个正直的人,不会受贿,亦不会包庇!我想,那年家中遭遇变故,双亲不是先后离世,是一同被行刑了,这么多年来,我脑海中一直浮现一个母亲流泪抱着我的场景,她哭着将我推给了别人。那人应该就是族人,母亲肯定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才求得族人将我领走,让我幸免一死。
  我悲恸难言,官氏又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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