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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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梦断江南心成灰-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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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镜中忙画黛山青

  纳兰容若先打破了这片沉寂,依然微笑着对我说道:“沈姑娘与我想象中的真是惊人的相似。”
  “嗯?”我追问道:“你想象…中的?”
  “是。看了你的《选梦词》后,我曾问过吾哥,他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哦,是,是吗?咦?你说的‘吾哥’是顾学士吗?”
  “正是。”
  “顾学士是一个喜欢褒扬的人,那他一定把我说得完美无比,让你今日见了我,失望了!”我笑说。
  “不,”他看着远处的青山,微蹙起眉头,又看向我笑道:“他说这沈宛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我就说嘛!
  “只是,相貌却丑得骇人了些!”
  噗——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也随我笑。还补充道:“他还说,这沈宛平时都戴着面纱,不敢在客人面前露面。因为她五官都生得很奇怪,嘴大鼻歪,形容枯槁,貌甚寝!有一回面纱不小心掉了,把客人都吓跑了!”
  “呵呵——”我被他学着顾学士那种语调说话给逗乐了!“那你听了他的描述后是怎么想的呢?”
  “我当时并没有多想,不过我想这沈宛一定有一颗蕙质兰心。如今与你相见,发现你与我想象中竟是惊人的相似!不过——”
  我看着他,待他继续说下去。
  他看着我道:“不过你的相貌与他说的却恰恰相反!”
  我怔住,敛住的笑容又重新释放出来,却听他又道:“我想,吾哥一定是在试探我,看我会不会以貌取人。”
  我忙扯回话题道:“纳兰公子与我不过仅有一面之缘,你如何就说我与你想象中惊人相似,有一颗蕙质兰心呢!有一句话不是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么?”
  他道:“因为人的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我讶异地抬起双眸迎上他的眸光。“沈姑娘的眼睛…很诚实,它,会说话。”
  “哦,”我垂睫道:“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我还没请纳兰公子进去坐呢?这里风有些大,站久了也不适。”其实,好像,也,没有,很大的,风。
  “也好。”
  纳兰容若微笑着,在木质小桌对面端正地坐下。
  我一边奉茶,一边找话题说道:“公子的词作在坊间广为流传,沈宛久仰纳兰公子的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与顾学士相识几年,却不知他还与纳兰公子是朋友。顾学士此前跟我说起过公子,还让我观过公子写给他的词,却隐藏了第一句,因而直到方才,沈宛才知道顾学士口中的友人,就是纳兰公子。”
  “哦?没想到吾哥竟是这么有趣一人,将你我都蒙在了鼓里。他隐去的第一句正是重要的自我介绍:德也狂生耳。”
  我恍然,又细细体味这句,他竟自嘲为狂生,能平易近人,确实不同于一般贵公子。
  “吾哥与我指点很多,我与他志趣相投,相见恨晚。当初刊发词集的时候,词名我本用的是《侧帽》,后来被吾哥改为《饮水》。”
  “看来顾学士的确是纳兰公子的知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虽然百姓都在唱颂公子的词作,可真正理解公子心境的却没有几个,而顾学士却是深解尔心的知己。”
  “吾哥是我良师,也是益友,知己。”他顿了顿,又说:“我有一问想请教沈姑娘。”
  “但说无妨。”
  “沈姑娘读过在下的词,不知能否说说沈姑娘自己的看法。”
  “恭维纳兰公子的话沈宛就不必多说了,想必公子也是听腻了!沈宛只说说自己的陋见。”他点头示意,更加全神贯注地聆听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公子的词作以清丽温婉居多。细细读来总有一种萧索萦绕宛回,黯然于心,久不能去。可所言所感皆发于心,可见公子是性情中人。有些词句感人至深,比如‘一生一代一双人’。”我顿下来,闻神色有些黯然的他说道:“都是感慨些陈年往事罢了,却不知自己已成了罪人,将抑郁的情怀都传达给了读词的人。我看自己以后再作的词就不要再增进《饮水》了吧。”
  “不,公子词中所言,也并非仅有陈年往事之叹,还有人生夙愿实现受阻之叹。恕我直言,公子乌衣门第,本青云有路,却身不由己,有山泽鱼鸟之思却放不下齐家治国。无可奈何,皆因公子如鬼才李贺一般怀才难遇,欲带吴钩,却无良机,亦无伯乐。”
  说出这番话似乎有些大逆不道,因为以他的出身,伯乐只能是康熙皇帝了,那我岂不是在说康熙皇帝有眼无珠?
  心中暗暗惊骇,抬首时又与他目光相接,纳兰容若笑着对我道:“容若有幸能遇见沈姑娘,并能闻姑娘今日一席话。”
  我面颊灼灼,兀自傻笑。
  后来与他又聊了很多,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听见红蓼和顾贞观谈话的声音,纳兰容若便起身向我告辞,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正感叹光阴弹指,却闻突然转身的纳兰容若对我问道:“不知沈姑娘明日可有空闲?”
  压抑住内心的惊讶与喜悦,我自若又不假思索答道:“有的。”
  纳兰容若没有再说话,微笑着与顾贞观一起登上了轻舟。
  我和红蓼一起回到积玉轩的时候已是月满西楼。
  坐在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总觉得眉毛好像淡了一些,于是我忍不住拿起画笔照着眉谱画了一个却月眉,很不协调。重新洗了,又画了一个柳叶眉,好像比刚才的好些,还是不太协调。我在眉谱上找了好久,正踌躇着,哪个眉才适合自己呢?
  突然出现的红蓼又吓了我一跳,手一抖,眉笔掉在了地上。
  红蓼用故意拖长的声音叫道:“御蝉——”
  眼看来不及藏起眉谱了。
  红蓼清了清嗓子,兴师问罪一般说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在这里画什么眉?”
  “你又来管我了,今日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红蓼直接坐下来,一掌拍在我的眉谱上道:“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再说了,我之前都暗示你了,你不领情能怪我?”
  “你前前后后是不是和顾学士一起串通好了。”
  “唉唉,话可不能说的这么难听啊!串通?我们可是在为你的幸福着想啊!再说了,你不是很喜欢那个纳兰性德吗!”
  “谁说我喜欢他了?”
  “啧啧啧,还不承认,证据确凿,别想抵赖啊!”她又抓起我的眉谱细细观赏,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我说沈姑娘,你这用的是几个月前时兴的眉谱好吗?”
  “唉——”我叹气道,“我还是不要喜欢他了,你和顾学士之间都有这么多的阻碍。我和他更没有可能,他出身那么高贵,我们之间岂不是隔着万水千山?”
  “沈姑娘,若是以前,我会劝你放弃的,可是现在我想通了,人这一生也就几十年的光景,如果不想有遗憾,就大胆地去追求快意人生吧!”
  “快意人生?”我又端详起镜中的自己来。
  红蓼托腮,用一副忧心朽木难雕的样子对我说道:“难得啊!真是难为你了,平日也不怎么妆扮,终于出现了一个人,让你愿意为他精心妆扮了!”
  我先沉默不语,又忍不住问:“那你说我该画什么眉啊?你画的又是什么眉啊?”
  “当然是蛾眉喽!现在最时兴的就是蛾眉。来,紧要关头,还是得让我来。沈姑娘就静观红蓼出神入化的画眉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画楼归骢系月中

  “沈姑娘,我今天一切都替你安排好了,柳夫人那里你就不必担心了,你今天就安心地随你的纳兰公子去吧!”红蓼笑嘻嘻地看着我道。
  经她这么一说,我原本激动的心情更加忐忑不安。昨日他只是问我今日有没有空闲,我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他只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没说过约我一起的话啊。
  红蓼似是看出了我的心事,鄙夷地说道:“人家那么直白的邀请你都看不出来吗?沈姑娘你真是傻透了!”
  还在犹豫中,听见外面有人敲门,红蓼兴奋地去开门,一个打杂的仆人递来一帖,并说:“楼下门外有一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沈姑娘,他说会一直在那里等沈姑娘。”
  闻言,我慌忙去开窗,果然见纳兰容若身姿笔挺地立在画楼梧桐木下,梧桐木上系着一匹白马,午后和煦的阳光在他脸上撒下斑驳的疏影。
  喜悦的心情不言而喻,转念又想:难道他牵着马是要走了?我急忙从红蓼手中夺过帖子,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
  红蓼则是一脸戏谑,也抢着凑过来阅览。
  “昨日话未道尽便匆匆一别,容若与君初识,对君一见如故。今日冒昧来访,想请姑娘一同郊外踏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呜呼——看来你们是郎有情、妾有意,投缘得紧嘛!”红蓼打趣道。
  我送她一掌,提起裙子就向楼下奔去。
  远远地看见了梧桐木下的身影,我先驻足,喘息了两下。不料他在此刻已看见了我,微笑着朝我走来,视线一直定格在我眉梢。
  我想,一定是他察觉了红蓼给我画的蛾眉,看他一眨不眨的样子,我开始腹诽红蓼:我就说你画的不好,今天准要害我出丑了吧!
  不妨他的手伸了过来,我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垂下了眼睫。
  纳兰容若的手果然触到了我的眉毛,同时又拂了拂我额迹散落的一缕碎发。
  我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看见他手中正拈着一轻盈的柳絮。
  “沾在你蛾眉上了。”他道。
  我惊讶地抬首,被他发现我画的是蛾眉了?略带惊讶地问他:“是不是不好看?”
  他俯首凝视我,淡淡说道:“蛾眉?很好看。”
  我已经深深陷入他清澈的双目,并可以看见里面那个傻姑娘通红的脸颊了。
  纳兰容若牵着马,和我并肩走在金陵城郊软绵的草甸上。草甸一望无际,一直延伸至远处的青山。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间,偶有一两只轻盈的白蝶在花间逐来逐去。
  一路走来,和他聊了一阵后,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终于,在沉默了半晌后,二人又同时打破沉默。
  “纳兰公子。”“沈姑娘。”
  我低下头:“你先说吧,我想说什么,突然忘了。”
  他踌躇一瞬,忽开口问道“沈姑娘,你,愿不愿意离开积玉轩,离开金陵?”
  “离开?我是不愿意一辈子呆在积玉轩,只是暂时还没有想要离开,离开了金陵我又能去哪儿?”我黯然道。
  纳兰容若脚步忽然顿住,转首看我,神色郑重说道:“你愿不愿意给人做妾?”
  我当场愣在了那里,不解他此话何意,或者说不敢深入去想。
  他仅与我对视了一瞬,又匆忙转过去牵着马继续前行,期期艾艾说道:“我只是,只是随便,问问。沈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应该找一个,一心一意待你好的人,你可能最期望的,是:一生一代一双人,而我……我有妻子了。”
  我沉默不语,心中萧索,他的发妻卢氏死后,他续娶了瓜尔佳氏的女子,也称官氏。他的出身,我怕是连给他做妾都没有资格。
  纳兰容若,我们之间,也许真的就只是互相路过。
  我笑笑,一转话题道:“我听顾学士说你一直很向往江南的秀丽风光,不知此行可见着了,金陵的盛景你可都览过了?燕子矶,栖霞山,珍珠泉都去了吗?”
  纳兰看我一眼,答道:“还不曾,昨日才到金陵,先去曹家拜访了故友子清,后就去了秦淮河,在那里遇见了你。”
  “哦。”
  “不过,前些日子我都在江南,观过其他地方的盛景。看过吾哥的家乡无锡的山水,会了几个江南友人。”
  “哦。”
  “江南的山水如诗如画,确实令我心驰神往,我也想辞官而去,就在皋桥石屋、渔庄蟹舍里与知己烹茶煮酒。可是就像你说的,我虽有山泽鱼鸟之思却放不下齐家治国……”
  我闻言抬首,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的绵密愁绪。于是说道:“纳兰公子,我忽然想起来我刚才要说什么了。”
  他看着我,等我说下去。
  “你知道吗,看着这满目青山,我就想到了南宋词人稼轩。想到了他曾对着青山有感而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想他作词的心情是豁达的吧,我也喜欢他那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身处自然的时候,就与自然融为一体,超然物外,抛却烦忧。回到喧哗人世的时候,足履实地,亦泰然自得。多好,在自己的生命里恣意,不求事事圆满,只求人生快意。可是,稼轩生不逢时,一生壮志难酬,也有满腹愁绪,我很替他惋惜,而公子却生在盛世啊,如若坚守,定然可见云开。”
  纳兰容若赞许地向我点头。看看远处的青山,又看看我,喃喃重复说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我也正笑着视他,与他并肩前行,手忽然一暖,被他紧紧握住了。
  着实令我意外,但他接下来说的话更让我一片茫然。
  “沈姑娘,我,明日要走了。”
  这么快?我心中一沉,追问道:“回京师吗?”
  “是,顺道去扬州看看。”
  “此去扬州,正赶上琼花盛开。”
  “诗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我有幸能览尽扬州闻名天下的风景:明月与琼花,没有,什么遗憾了……”
  ……
  我记得自己漫无目的地与他说了很多。半天的光阴真是以弹指的速度流逝,看着时辰不早,纳兰决定送我回去。
  我被他扶着上了马,而他自己却在一旁牵着马走路。坐在马上,我时不时会偷偷打量他,又看看望不见城墙的前方,忍不住说道:“不知道你这马耐力如何,若是能承载两人,纳兰公子,你也上来吧。若是只可乘一人,还是由你这个主人来乘,我不太习惯乘马。”
  纳兰考虑了一下,笑着翻身上马,胳膊从我两侧伸出,拉住了缰绳。刚好把我圈在了怀中。
  马儿行得很慢,纳兰也不忍抽动马鞭催它,伴着蹄声哒哒,我能听见他稳健有力的心跳。
  想不到这里离金陵城中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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