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迟紧紧地牵着宛央的手走到了帐篷的出口处,掀开一角往外瞧了瞧,四下里并没有沙盗经过。他深呼吸一口气,此刻该是离开的最佳时机。他在心中默默回忆着这沙盗老巢的布局,眼前他和宛央所在的地方离马厩近得很,若能顺利偷走马匹便可以趁着夜色逃离此处。但若是再绕去营救东哥和魏楚生,只怕便难以离开这儿了。
萧墨迟回头凝神望了望宛央,宛央的眼睛依旧潮着,但是恐惧却渐渐地散开了。
再一回头,萧墨迟便下了决断,先带着宛央离开此地才最为重要。至于东哥和魏楚生,萧墨迟只得在心中默默地道了声“抱歉”。
萧墨迟攥紧了宛央的手,正欲朝着马厩的方向前进。他再一琢磨却又回了头,宛央也不多问,只跟紧了他。萧墨迟走到油灯前,挥手将油灯打翻在桌子上,看着火势一点儿一点儿地蔓延之后,他才牵着宛央蹑手蹑脚地出了帐篷。
禾之晗守在暗处正等得心急如焚,本已按捺不住想要去那帐篷中看个究竟,不想萧墨迟恰巧带着一名姑娘出来了。禾之晗的记性极好,认得这便是当日他曾经受命寻找过的公主。他无奈地摇摇头,到最后,竟还是让少爷得知了这人的存在。
萧墨迟领着宛央有惊无险地逃到了马厩。马儿见到生人,有些躁动不安。萧墨迟却没时间犹豫了,牵过一匹温顺些的马儿便示意宛央骑上去。宛央却为难地摇摇头。先前她抱着豁出去的心态骑上了马后,直吓得自己半死不活。如今情况虽危急,她却是生出了怯心,双腿直打颤,连半步也迈不开。
萧墨迟知道再无时间可耽搁了,附在宛央的耳边轻声说道“得罪了”便抱起宛央,将她放在了马背上。自己随后也翻身上马,胳膊环住了宛央,两只手揪紧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好似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为数不多清醒的沙盗终于发现了异常,大声嚷嚷了起来。众人还未来得及拿起家伙拦住这人和马匹,那厢却又失了火。
沙盗们急得团团转。
禾之晗远远地瞧着萧墨迟的马窜出去老远之后翻身进了马厩,一脚蹬掉了栏杆后,在两匹马的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两下。马群受了惊吓,直愣愣地冲了出去,在沙盗的老巢之中横冲直撞。
沙盗们这下更是急得不知所措了,一个个的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夜色旖旎
冲出沙盗老巢的萧墨迟与宛央其实不见得比毫无戒备的沙盗们少几分狼狈。萧墨迟的骑术若是与他的娃娃字体相提并论,大概并不出其左右。更让他难办的是,这匹马冲出去甚远的距离之后,萧墨迟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认得往尧曲城的方向。
他低下头凑在宛央的耳边急急地问道,“顾姑娘,你可认得去尧曲城的路?”他口中的“顾姑娘”三个字几乎就是脱口而出,没有半分迟疑。兴许在萧墨迟的心中,还是只希望怀中的女子不过就是那一日所遇见的顾姑娘,这样似乎两人便可以离得更近一些。
宛央无奈地摇摇头,想回过身子看一看这个近在咫尺的人,但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墨迟略显怔忡,微微拉紧了缰绳,胯下的马则渐渐地减了速度。
这大漠的夜风很是粗粝,但是萧墨迟却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夜风将宛央若有似无的体香一阵一阵地送到了萧墨迟的鼻尖之下,惹得他小腹以下躁动不安,那未曾开过窍的雄根此时却无师自通地立起了一个小帐篷。萧墨迟整日里没少读一些民间小说,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脸上红得发烫,心中格外庆幸有夜色掩饰自己的难堪与尴尬。但尽管他的下体已经昂然挺立,他却还是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欲望,小心翼翼地与宛央保持着距离,并不借着这等良机一亲芳泽,很是磊落大方。
这关外的夜黑得格外浓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萧墨迟知道此刻再也无法赶路了,便停下了马儿,半是商量半是询问宛央的意见道,“既然咱俩都不认识路,还是不要再冒险赶路了。那帮沙盗忙着救火,应该也不会再追上来。再说,夜也已经深了,还是歇一会儿,待天明了再赶路也不迟。你觉得怎样?”
宛央哪会说半个“不”字,点点头。
萧墨迟率先下了马,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宛央下了马。两人牵着马在这夜色中又走了一阵子,想寻个避风处躲上一宿。萧墨迟牵着缰绳走在马的一边,宛央则与他隔着这匹马,走在另一边。萧墨迟只能凭借着沙沙的脚步声来判断顾姑娘依旧在他的身边。
萧墨迟觉得此情此景格外熟悉,感慨道,“第一次见顾……”萧墨迟的话到此戛然而止。眼前的这个女子可是大庆朝的当朝公主,他是不是不该再称呼她为顾姑娘呢?萧墨迟拿不准主意。
宛央却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心思,“萧公子唤我宛央便好。”
萧墨迟心头微微失望。原来她并不叫顾湄。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名字分明只有眼前这个可人儿才配得上。
宛央这会儿也忽的记起了自己随口诌的名字顾湄,怕萧墨迟会因自己哄骗了他而心生失望,竟忙不停地解释道,“湄是……是我给自己取的字。”
萧墨迟此刻却倒又想开了,“都是出自《诗经》的好名字,很衬姑……你。”
宛央微微一笑,面上绯红,“喊我宛央便好。”
萧墨迟深呼吸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尝试着喊了一声,“宛……宛央。”
宛央笑一笑算是应了,后来才发觉两人隔着这夜色和马匹,萧墨迟却是见不到自己的表情的,便忙又低头“嗯”了一声。
萧墨迟好容易鼓足勇气喊出了“宛央”二字后,竟好似呆了一样,只呆呆地牵着马儿往前走着。他心里上下翻涌着的全是“宛央”二字。先前共乘一匹马时若有似无的体香此刻又来撩拨他的神筋,使得他几乎浑身发烫。他好容易回过神后听到了宛央的一声“嗯”,不禁吃吃地发笑起来。
宛央心中倒奇怪了,“你笑什么?”
萧墨迟这才把刚刚已到嗓子眼的话全倾吐了出来,“我与你头一次见面好似也是这样走着,只不过那时隔着的是一头小毛驴,现在却是一匹马。”
“哎呀,也不知我的毛驴现在怎样了?”
宛央回忆起那一幕,也笑得很是欢快,“那头毛驴现在竟还在吗?”
萧墨迟点点头,“自然。这一次我便是骑着它来的边关,只可惜被沙盗掳去之后便再没见过,也不知它可好。”
宛央想安慰一番,却又忽的生出了顽皮之心,竟调侃道,“那头毛驴可金贵得很,足足值一个玉扳指呢,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萧墨迟却没听出来宛央的调笑,只说道,“也是,它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宛央不曾再接过萧墨迟的话,两人又走了一阵子后,萧墨迟才忽然问道,“你……你怎会在这关外呢?”
宛央哑然失笑,这呆子竟到此刻才想起这个问题。但是该如何回答,她的心中却又踌躇了起来。实话实说,她的面皮薄得很,自己的心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不照实说,她一时间却也扯不出个理由来搪塞过去。
宛央愣了一会儿只得岔开话题,“一直还不曾有机会祝你高中进士呢。恭喜。”
萧墨迟羞涩一笑,挠挠头,“我……我也是为着你才考的这进士。”此话一出,震惊的不只有宛央,就连萧墨迟自个儿也被吓着了,怎的心里怎么思量的,这话便怎么说出了口呢?也真是怪没羞没臊的。
萧墨迟心惊胆战地等着宛央的下文,生怕自己唐突了佳人,惹得宛央闷闷不乐。
宛央低声问道,“为何是为我?”
萧墨迟听不出宛央的情绪,但依旧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我听说想与皇亲贵族联姻最次得是同进士出身。你当日说你是肃亲王的远房亲戚,所以我琢磨着……琢磨着……”
萧墨迟的话并未说完,宛央却是已经明了了的他的意思,心下感动。
萧墨迟此刻却愁上心头。当初兴致高昂地去考进士,以为就此便可以与她更近一步;却不想,她竟是当朝公主,所以,这跨出去的一步究竟是否与她接近了呢?
宛央久久不曾开口。半晌之后,她才说道,“你可知若成为皇室的女婿,你这一生便与仕途无缘,只能担任一些闲职,再也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
宛央的字字句句萧墨迟听得分明,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不在乎。”
宛央还未曾回答,萧墨迟却为着自己的回答而揪心了,他生怕宛央会介意自己竟是个这般不求上进、胸无大志的人。他吞吞吐吐地想要解释,“我也不是……不是那么不在乎,只是我的性子也不适合在官场上呆着。”
宛央闻言,微微一笑,也是,这人呆头呆脑的,可官场之上个个都是人精。这人若混迹于官场,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旁人数银两呢!
萧墨迟那一厢却急出了一身汗,还在吞吞吐吐地找着说辞,想要解释个清楚。
宛央却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你的心意。”
萧墨迟当即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你当真明白我的心意?”
宛央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悠悠地念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萧墨迟低声笑道。
宛央隔着马匹也笑得浑身轻松。就让那皇城中皇兄与母后暂且抛到脑后,她现在只想与眼前这个人在一起。
宛央前看看再后看看,“这走了许久也不见能有避风的地方,不如就在这泉眼处歇下吧。”
萧墨迟点点头。
两人倚着马腹双双席地而坐。萧墨迟坐得随性,宛央却仍有几分拘谨,双手紧紧地环住了膝盖。
萧墨迟无意间一抬头,惊呼道,“快看!”
宛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漫天的繁星,闪烁个不歇,光华尽洒。宛央一时间看得醉了。在皇宫之中,虽也能看到星辰,但却远远没有这般多,更没有那深邃广阔的天幕做衬托。她的心中很是稀罕眼前的这番景致。
萧墨迟干脆躺倒在沙地上,双臂枕在头下,一心一意地看着这星辰。只是看着看着,那星辰便好似化作了宛央的双眸一般,充满灵动的气息。萧墨迟移开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宛央的背影,一动不动。此行边关,竟有这等良辰美景,真是不虚此行呐!
宛央不知怎的,看着看着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惦记起了萧墨迟。她一扭头,正遇上了萧墨迟灼灼的目光。宛央也不避开萧墨迟的目光,在他的眼神之中,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漫天的星光映在宛央的双眸之中,看得萧墨迟是春心荡漾。
他温柔地说道,“星光漫天怎比得过你一双瞳人剪秋水?”
宛央闻言,微微低头,羞涩一笑。
盛夏时节的夜总是短得稀奇。没多一会儿功夫,天边便泛起了鱼肚白。两人就着泉水洗洗脸便迎着朝阳而去。几里地下去之后,好容易见着了一个路人,萧墨迟忙上前打探清楚了尧曲城的方位。
两人到达尧曲城的时候已是晌午时分。两人间的亲昵却好似又生出了些许隔阂。这一进城后,宛央便只得做回她的公主,而萧墨迟则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兵部主事。他们之间又岂是云泥之别?从那一日在乾清宫外巧遇宛央之后,他规规矩矩地站在队末跟着众人行礼之,他的自信便去了大半。他已不敢笃定自己最后可否真能抱得美人归了。毕竟,自己何德何能,哪里能与当朝公主相提并论呢?
两人问清楚了军营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向军营。可每走一步,两人的心头便都黯上了几分。宛央更是一直不做声,郁郁寡欢着。但她却无可奈何。私自出宫的她已是闯下了弥天大祸,现在也该是时候回去了,宫中只怕是已经闹翻了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返京
傅容看着士兵身后两个灰头土脸的人,纵是驰骋沙场、见惯风雨的他也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忘了该做出何种反应。
士兵将二人引进了大厅之后便退下了。傅容看看一人,再看看另一人,心中着实慌乱,就好似自己才从战场上有惊无险地退出一样,惊魂甫定。
萧墨迟入官场未久,却也明白此时自己该自报家门,所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报上姓名,“下官乃兵部主事萧墨迟。”
傅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萧墨迟”,目光依旧在二人的脸上转着圈,没个安放之处。
宛央与萧墨迟面面相觑。两人好容易才找到了这军营来,谁知这小傅将军却是这般反应。
宛央自幼与傅容相识,以为是自己的突然出现让他惊着了,忙上前一步,红着脸,似儿时一般喊道,“容哥哥。”
傅容这才稳住了心神,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参见公主。”
宛央忙摆摆手,“平身平身。”
傅容的目光又在萧墨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萧墨迟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以为是自己这副面容惨不忍睹,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略带羞涩地笑笑,“被沙盗困了这几日,一直不曾沐浴过,让将军见笑了。”
傅容因为这番话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心中却仍旧不愿相信自己所见到的这一切。这个叫做萧墨迟的人,眉眼之中分明有着萧重的影子。他究竟是谁?兵部主事?那意味着皇上也已经见过此人了,那想必这人在皇上心中也会勾起一阵波澜。
萧墨迟。萧墨迟。
傅容心中又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两遍。为何这人偏偏又姓萧呢?
傅容再一抬头瞧见了宛央,头大不已,眼下的当务之急只怕是这位娇贵的公主又缘何到了此处。
傅容扬声唤来了侍从,“来人呐,带萧主事前去沐浴更衣,好好歇上一歇。”
侍从领命而去。
萧墨迟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宛央后这才跟着来人离开了。
傅容自然不是傻子,只一眼便看明白了这二人间的情谊非同小可。他问道,“公主缘何会出现在此处?”
宛央抿嘴轻笑,耸耸肩膀,“自己私自逃出来的。”事已至此,她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