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搭理他,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萧墨迟这时看得分明,不依不饶道,“我认得你,你是顾姑娘身边的侍女。”
锦绣终于不耐烦了,“皇宫之中,萧公子还请休要再多言,免得给公主惹上麻烦。”
“公主,她竟是公主?”萧墨迟喃喃地说道。
锦绣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顾可是皇姓,就算不是公主,也得是皇亲国戚了。看来,你也真是个呆子。”
萧墨迟一阵咋舌,迷茫地点点头,又忽的摇摇头,好不失魂落魄,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裹挟了太多隐晦不明的情愫。
作者有话要说:
☆、相思成疾
萧墨迟失魂落魄地出了皇宫,一路上留下了长长的水印,他却浑然未觉,只喃喃自语道,“公主?她竟是公主?她怎会是公主?”
萧墨迟双眼无神,只呆呆地朝着鱼庄的方向走去。此时的他自然没法子注意到他的身后总有一个人影远远近近地跟着,在屋顶与树丛间腾挪转移,一直跟到了鱼庄才没了踪影。
东哥与老黄久等萧墨迟却未归,正焦急得很,一见萧墨迟回来都格外欣喜,但上前一看却又愣住了。东哥更是大吃一惊,哭丧着一张脸,“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怎的一身都是水?”
萧墨迟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冲着东哥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公主,她竟是公主。”
东哥被少爷的这番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但他无暇细想,此时的他更心焦的是少爷的身子。他忙去准备热水,好给少爷暖一暖身子。
古镜川隐在回廊的拐角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来萧墨迟已经知晓了那位顾姓姑娘的真实身份,这下总该知难而退了才是。
他看着后院的仆从们为着萧墨迟忙得团团转,无奈地摇摇头,回了书房。书房的窗框之上,禾之晗已经静静地等着了。
“少爷可是进宫了?”古镜川琢磨着萧墨迟既然已经得知了公主的身份,想来该是入了皇宫的。
禾之晗点点头,“傍晚时分,兵部上下全被召进了皇宫。”
古镜川点点头。今儿个是萧墨迟去兵部报到的日子,他生怕这人犯迷糊出了岔子,便嘱咐禾之晗一路悄悄跟着他。
“你可跟进了皇宫?”古镜川又问。
禾之晗照旧点点头。
“皇上可有为难少爷?”古镜川心里估摸着皇上的醉翁之意不在兵部上下,而是只在萧墨迟一人身上而已。
禾之晗沉默了会儿才缓缓答道,“并不算十分为难。”
古镜川叹口气,转而又问道,“他这一身是怎么弄出来的?”
禾之晗略去了偶遇公主的事情,只说道,“少爷喝得醉了,不小心跌进了水里。”
古镜川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他怎的已经知道了公主的身份?”
禾之晗没辙,只得如实明说。大当家的回西域之前曾嘱咐过少爷与公主的事情暂时不必横加阻拦,可这二当家的却是摆明了心思要拦着的。禾之晗一心向着大当家的,原想瞒着他,不料自己未周全好说辞,最后还是只得如实告诉了他。
古镜川闻言摇摇头,“这几日你都跟着他,免得出乱子。”
禾之晗点点头,清啸一声跃入黑暗之中,没了踪影。
萧墨迟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东哥见少爷这副模样也不敢去睡,只和衣坐在少爷的床前守着。后半夜的时候,东哥猛地惊醒过来,上前探了探少爷的情况,这才发现少爷整个人烧得滚烫。
东哥着慌,忙去寻二当家的。
古镜川一听,披了件衣服便赶去了萧墨迟的屋中。只见萧墨迟双颊红得诡异,呼吸也格外粗重。
古镜川忙命东哥去请大夫,自己则去厨房里唤人烧了一锅姜茶。
大夫半夜被惊醒,脾气很是暴躁,搭了脉后便只顾着埋头开药方,也不说明萧墨迟的病情。
古镜川还未发问,东哥已经按捺不住了,“我家少爷是怎么了?”
大夫冷冷淡淡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许久之后才说道,“喝酒之后,浑身燥热,但又陡地进了寒气,自然会感染风寒。”
“去抓药吧,等这烧退了便也能好上七八成了。”大夫把药房递到了东哥的手中。
东哥揩了揩额上的汗,自去抓药。古镜川则亲自将大夫送出了后院。
萧墨迟一连在榻上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日,兵部自然也着人去告了假。东哥则衣不解带地守在萧墨迟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这汤药一碗一碗地灌下去之后,萧墨迟终于有了些起色,烧降下去了,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但是精神却仍旧不济,总是不言不语地睡着。他偶尔醒来了,也只是坐在榻上,盯着窗外的风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东哥很是担心,一边忙着把滋补的汤吹凉,一边说道,“少爷,天大的事还有二当家的帮您扛着呢,您别发愁。”鱼庄的上上下下,虽然无人不畏惧二当家的,但二当家的这一身武艺却是谁都佩服,所以大家无形间却又将二当家的当做了精神支柱,东哥自然也不例外。
萧墨迟摇摇头,“这一回他帮不了我。”
东哥忙赔着笑脸,“不会的,不会的,二当家的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墨迟叹口气,又不言语了。
东哥递上汤碗,“少爷,不烫了,快喝点,好好补一补。”
萧墨迟呆呆地接过汤碗,刚递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
“少爷……”东哥很是心焦。
“你说她怎会是公主呢?”萧墨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对着东哥说道。
东哥自然心领神会。这几日少爷烧得糊涂了,一直不断地说着这事儿。他低头略想了想了便劝道,“少爷不是说顾姑娘美得只应天上才有么?这天上才有的美人在咱这凡间做个公主也是理所当然的。”
萧墨迟经东哥这么一说,心思倒活络了几分。他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东哥则趁热打铁,“就是这么个道理。少爷还是赶紧先把这汤喝了。”
萧墨迟重新端起碗,可突然又放下了。
“少爷……”东哥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萧墨迟无奈地摇摇头,“她既是公主,只怕我与她是无缘了。”
东哥自然不会明白皇家的那么多规矩,但是为着少爷也夸下海口道,“怎的就无缘了?我家少爷现如今也是当官的了,娶个公主也不过分。”
萧墨迟一动不动地望着东哥。
东哥则继续说道,“肃亲王不是一直惦记着少爷给他做女婿吗?既然肃亲王的闺女可以嫁给少爷,公主又为什么不可以?”
萧墨迟也不知是烧得糊涂了,还是真的信了东哥的这番胡扯,竟点着头,微微地笑了,一气将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萧墨迟的精神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但依旧在病榻上缠绵了许久。等他重新走出屋子的时候,屋外已经是夏天的光景了。
顾宛央这阵子日子也过得并不舒心。那晚在宫中巧遇萧墨迟后,她才被强压下去的心事重新翻腾了起来,日日搅得她坐卧不安。
巧遇萧墨迟的转天,她便让锦绣去找乾清宫的太监打听打听前一晚皇兄宣了些什么人进宫。
锦绣明白公主的心思。公主这几日的郁郁寡欢她也看在眼里,所以并未劝阻,自去找人打听了一番。
“回公主,乾清宫的小太监说了,前一晚皇上把兵部上下的官员们都宣进了宫中,还留他们在承露阁用了晚膳。”
“只有兵部吗?”宛央追问道。
锦绣摇摇头,“还有前几日从边关回京述职的傅参将。”
顾宛央点点头,面上喜色微露。那呆子竟是兵部的人吗?这么说来他并非白丁,那自己与他……自己与他……顾宛央的脸上唰地一下便红透了,自己也真是越发不害臊了,整日里都想些什么呢。
顾宛央领着锦绣在宫中兜着圈子,不知不觉地便来到了御水边。宛央忆起了那个呆子跌进水里的模样,竟痴痴地笑了起来。她也不再兜圈子了,坐在御水边,盯着水面上那粼粼的微光出神。
突然,一捧水花溅湿了宛央的衣衫。宛央着实被吓着了,但却不恼。这后宫之中敢与她这般开玩笑的只有傅淑仪一人无疑。
宛央依旧一动不动,但却凝神听着脚步声。待脚步声越发近了之后,猛地转身朝着来人撩起了一片水花。
果真是傅淑仪。
宛央得意地拍了拍手,“这就叫做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傅淑仪用手帕擦去了脸颊上的水珠,“宛央怎的这般记仇?”
宛央上前,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不记仇还能就这么平白地被嫂嫂欺负了?”
傅淑仪点了点宛央的鼻尖,“你呀……明明是当朝公主,却也会这么没正经。”
宛央学做她的模样,“你呀……明明是九嫔之首,却也会这么没正经。”
傅淑仪被她的学舌逗笑了,尔后才缓缓地说道,“今日见了你这副模样我才信了小容当年的话。”
“容哥哥?他说什么了?”傅容曾是皇兄的伴读。宛央儿时最喜偷偷溜去皇子教习所找皇兄一处玩耍,与傅容自然也多有接触。
“他以前总说你最是顽皮、最是任性。可我一进宫之后,却只看见了一个端庄贤淑的公主,总以为是小容诓我。现如今才有几分相信了。”傅淑仪面上带笑,可笑着笑着却有了几分藏不住的落寞。
宛央与傅淑仪已甚是熟悉,忙问道,“嫂嫂怎的了?”
傅淑仪摇摇头,“前几日母亲进宫来探我,哭了许久,我也只得陪着哭。”
宛央一向冰雪聪明,试探着问道,“可是为着容哥哥一直不愿回京?”当年的事情宛央也知晓一些。国公案的时候,傅容为萧重求情,却被皇兄不由分说地驳回了。傅容那之后便自请去戍守边关,并心灰意冷地明说此生再不返京。
傅淑仪点点头。
宛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傅淑仪,只默默地陪着她。她转念想起了皇兄,那人少了傅容,想必一定也很孤单罢?
傅淑仪微微叹口气,说道,“傅参将不日便要返回边关了,我写了封书信让他捎给小容,只盼小容读过后,顾念父母年岁已大,能回京来看看。”
宛央只得顺着傅淑仪的意思说道,“容哥哥定会明白嫂嫂的心思。”
傅淑仪愁容未消,“但愿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锦帕传情
萧墨迟大好之后才重回了兵部。
钱世忠一见他,不由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好一通冷嘲热讽道,“身子骨这么弱还来兵部做什么?倒不如趁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过日子去。”钱世忠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全是自己在战场之上真刀真枪打拼来的,对通过科举而进入兵部的人本就无甚好感,加之萧墨迟报到头一天后便告了长假,由此心里很是窝火,一直想要羞辱他一番。
萧墨迟被他讽得面上讪讪的,但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才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
钱世忠冷哼一声,再不多看萧墨迟一眼。
傅德昱亦在场,但并未出声阻止钱世忠,而只是静静地打量了一下萧墨迟。这人据说亿万家财傍身,但竟能这般宠辱不惊,倒也稀奇。一个恍惚间,傅德昱只觉得眼前这人便是当年玉树临风、文高八斗的萧重。他猛地回过神,摇摇头,收回了目光,继续研读着手上的兵书。
萧墨迟大病初愈,身子还乏得很,才整理了一些公务便沁出了一身虚汗。他暗地里长吁一口气,这官场之上,果真不易。他一转念想起了顾姑娘,哦不,公主,心中又好似充满了力量一样。他心中虽隐隐藏着不安,但现如今即使不安又能如何?他只把东哥那几句劝慰的话放在了心上,当做自己的救命稻草,每日拿出来念几遍,日复一日,便当真对那番话确信无疑了,觉得自己与公主之间也并未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萧墨迟好容易熬到办公的时辰到点了,正欲舒散舒散筋骨回鱼庄好生歇着去,不料宫中却又传来了旨意,宣傅尚书、两位侍郎与魏楚生、萧墨迟进宫觐见。
傅德昱面上淡淡地接过了圣旨,心中却没底,不知皇上又将他们召进宫是所为何事。
魏楚生在兵部新进的进士当中是顶出类拔萃的一个,听闻皇上又召见自己,兴奋得满面通红。萧墨迟这回进宫也不同于上一趟了,面上微露喜色。他心心念念的人便在那皇宫之中,此去虽未必能见着,但是总归与她离得近了。
傅德昱一直记得萧墨迟上一回进宫之时的淡漠表情,这次见他露出笑意,心下倒生出了几分疑惑。一场病后,他的心性竟也改了么?自打头一回见过了萧墨迟后,他本欲派人去调查一下萧墨迟的身世,但是转念想起萧氏鱼庄鱼肠生意的种种手段便还是只得暂且先放下了。
傅德昱正欲敲打一番萧墨迟,免得他面见圣上的时候又走了神。钱世忠倒先开了口,直言不讳道,“萧墨迟,圣上面前,你可得警醒点儿。”
萧墨迟微微鞠躬,“下官明白。”
一行人进了宫后直奔乾清殿,皇上正候着他们。
“傅参将不日便要返回边关了,朕决定派钱侍郎与两位职方主事与参将一道回去,考察一下士兵屯田的事宜,并重新绘制大庆的版图。不知尚书觉得意下如何?”皇上并不与众人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召见众人的意图。
傅德昱点点头,“皇上此意甚好。士兵屯田征用了不少无主荒地,是该重新绘制版图了。”
皇上点点头,继续说道,“那此事便如此说定了,由钱侍郎全权负责。待众爱卿从边关回京之后,朕便着意在全国推行士兵屯田。”
皇上与傅尚书、两位侍郎就此又商议了许久。魏楚生与萧墨迟便一直陪着站在一边。萧墨迟本就是大病初愈,身子还弱得很,直站得东摇西晃。好容易皇上挥挥手放行了,他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傅尚书在前,魏楚生与萧墨迟殿后,一行人鱼贯出了乾清殿。皇上的目光却一直追紧了萧墨迟的背影,就好似要将他生吞了一样。从头一回见着了萧墨迟后,他心中便存疑,于是派武直出去明察暗访萧墨迟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