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行差踏错一步便足以酿成大祸。
萧墨迟懒懒地跟在古镜川的身后,始终提不起兴致。他一直无心仕途,去参加科举考试原是为着能与顾姑娘的关系更上一层楼。可谁曾想到,他终是高中进士,可顾姑娘却遍寻不到了。这让他怎能不心灰意冷?
宫里的太监歇息了会儿便驱着马车离开了。
一顶轻便小轿此时则停在了街角处,与鱼庄遥遥相对。
一名中年男子束手站在轿边,轻声朝着轿内的人说道,“老爷,萧氏鱼庄到了。”
轿帘被掀起了一角,久久之后才被放下。轿内的人吩咐道,“回府。”
中年男子忙挥挥手,轿夫们心领神会,担着轿子一路往东城去了,最后停在了傅府的门前。
轿内的人才出来,便有家仆迎出来说道,“老爷,傅参将回来了。”
这人一听,精神为之一振,加快步伐走进府内。
“柏年。”他还未跨进大厅便扬声喊道。
傅柏年一身平常打扮,一听这声音,便紧赶着出来迎接,深深地行了一礼,“柏年见过老爷。”
“无须多礼,无须多礼。”他顺势扶起傅柏年后,与他相携着一道进入了厅内。
“夫人这是怎么了?”此刻,傅夫人正端坐着,不住地拿着手帕抹眼泪,双眼红通通的。他心下生疑,转头询问傅柏年。
傅柏年无奈地叹口气,答道,“夫人听闻少爷始终不愿回京,这才伤心落泪。”
他闻言沉默了片刻,“这个容儿也真是……”
傅柏年摇摇头,关切地看了看傅夫人,答道,“皇上当年毫无留情地杀了萧重,只怕让少爷寒了心。”
他摆摆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傅夫人终于平静了一些,命人给老爷看茶后便退去了厨房,查看午饭准备得如何。
大厅里安安静静的,许久之后,傅柏年才恭声说道,“老爷的屯田计策果真妙,如今军队已经能自给自足,不必再去问百姓征讨粮食了。”
他点点头,“何时进宫述职?”
傅柏年答道,“今儿个下午。”
他顿了顿,嘱咐道,“傅容的事,皇上若不问,便不必说给皇上听了。”
傅柏年琢磨了会儿,缓缓地提议道,“皇上并不曾下旨不允许少爷回京,只是少爷自己心中梗得慌罢了。不如老爷写封信让少爷回来一趟,由我带给少爷。”
他摆摆手,“他既不愿回来,也不必勉强。”
傅柏年也是无奈,只得不再提这事。
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着傅柏年问道,“当年宫中的那场大火,你可还记得?”
傅柏年愣了愣,一时间不明白老爷怎会问起那样的陈年旧事,但依旧点点头。许多年前,宫中那场无名大火烧透了京城的半边天。他与老爷恰好回京述职,也曾远远地目睹过,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你说,当年萧淑妃的小皇子会不会真如传言所说并没有被烧死,而是被人偷到了民间?”他斟酌着话语,慢慢地问道。
“老爷怎的会突然想起这件事?”傅柏年越发糊涂了。
“一早散朝后,皇上拿着一份任命书让我过目,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被安排进兵部的任命书。”
傅柏年点点头,“老爷是兵部尚书,皇上请老爷过目,也是应该的。”
他继续说道,“看完之后,皇上便问我这份任命书可满意。我只得如实回答说,兵部并不需要这么多新手。皇上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旁人皆可不去兵部,唯有一人却非去不可’。”
“哦。可是这其中有什么人独具军事才能?”傅柏年如是问道。
“我也是这么想,便又把任命名单看了一遍,这才看出了奥妙。这其中竟有一人姓萧。”他定定地看着傅柏年。两人并肩作战多年,出生入死,说话自不必遮遮掩掩。
“姓萧?”傅柏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点点头,“正是如此。皇上还说,他便是萧氏鱼庄与钱庄的少东家。”
傅柏年沉默了片刻,他虽长年在外征战,但是对萧氏鱼庄却并不陌生,对鱼庄神乎其神的鱼肠生意更是曾有所耳闻。
“皇上是想让老爷看着这人吗?”官场上浸淫良久后,任谁都是个人精。
他点点头,面色并不明朗,“皇上本就对他存疑,加之肃亲王这几日闹着要与那人定下亲事,皇上越发断定这人必定与萧家脱不开干系。”
傅柏年难以置信地反问道,“肃亲王竟然……”
他无奈地笑着点点头。
两人肃立良久,皆无言语。半晌之后,傅柏年感慨道,“难道国公案竟还没有结束?”话音刚落,一声长叹久久盘旋在这厅内,挥散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失而复得
隔天,萧墨迟揣着任命书,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兵部走马上任了。
傅德昱心中对他格外在意,但却表现得淡淡的,扫了一眼他的任命书,又打量了他一番,便吩咐人带着他去熟悉熟悉环境。
萧墨迟朝着傅德昱行了一礼后自跟着人离开了。傅德昱的目光却一直追着他的背影。他虽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极其震动。这人的眉眼间分明有着萧壬何与萧重的印记,看来与萧氏的关系匪浅。这京城才安定了一年多,难道竟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傅德昱心有戚戚,但又无可奈何。
两位侍郎是国公案后才由外地调回京城任职的,所以与萧氏一族不甚熟悉,自然对萧墨迟也并无感觉。萧墨迟行礼的时候,二人也只如常地应了。
萧墨迟被人领着到处转了一圈后,便待在了自己的书桌前,双手托腮,左看看,右看看,无所事事。他原打算如此晃至时辰后便早早地回鱼庄去。他直觉这官场之上与他并不合拍,所以连这三天打鱼的劲头也没有。
他坐在桌前挨着时间,好容易眼见着太阳西斜了,宫里却传来了旨意,宣兵部尚书、两位兵部侍郎与兵部的各位主事进宫商讨边关屯田事宜。
新进的兵部主事并非萧墨迟一人,其余人等一听这个消息都乐得不知所措,才走马上任头一天便能够得见圣颜。何其荣宠,何其幸运!
萧墨迟一听这话却提不起兴致,耷拉着脑袋,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傅德昱扫了一眼这些个新进的主事,心中直摇头,皇上的意思怕是只在萧墨迟的身上,把这些人一起召进宫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两位侍郎心中却很狐疑。钱世忠更是快人快语,“屯田事宜?这以前不是已经商量妥当了吗?”
傅德昱只得替皇上开解道,“傅参将这几日从前线回来述职,怕是有些什么事要再商议商议。”
钱世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对着身后兴奋的新人说道,“你们这几个进宫了少说话,跟紧了我们便好,别闯出什么祸来。”
“是。”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
萧墨迟虽答应着,心中却一万个不乐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乾清宫,傅柏年果真亦在。
皇上的话只在屯田上打了个转,注意力便转到了兵部新进的一批主事身上。他朗声说道,“你们都是朕精挑细选的人才,都是国之栋梁,现在跟在傅尚书和两位侍郎的后头,定要努力学习,将来报效朝廷才好。”
主事们群情激动,纷纷拜倒在地,“臣叩谢皇上厚爱,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萧墨迟站在队末,机械地跟着大家一起拜倒在地,心里直感叹眼前的这位主子何时才能放他出宫去。
“魏楚生是哪一位?”皇上满脸笑意地问道。
一名年轻人上前一步,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便是魏楚生。”
皇上点点头,“你的卷子朕还记得,诗词虽差强人意,但是策论与经义却着实高超得很,是个可塑之才。”
那名唤作魏楚生的年轻人激动得身子也轻微颤抖了起来,又躬身一拜,“臣多谢皇上厚爱。”
皇上点点头,又询问了好几人。
傅德昱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喝着茶。他心里估摸着皇上迂回了这么一大圈子,也该问到萧墨迟了。
果然,皇上从书桌前站起身,“萧墨迟又是哪一位?”
傅德昱缓缓地抬起头,与傅柏年对视一眼,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萧墨迟垂首站在队末,心思早已飞远了。
皇上拔高了声音,又问道,“萧墨迟是哪一位?”
傅德昱往萧墨迟的身上瞥了瞥,见这个人迟迟没有反应,心下着急。
站在萧墨迟身边的一名年轻人大着胆子捅了一下萧墨迟,萧墨迟这才回过神,但却不明所以,只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人。
钱世忠这下子怒了,甩开步子走到萧墨迟身边,照准了萧墨迟的面门便是一下,“皇上问你话呢。”
萧墨迟忙出列,躬身一拜。
傅德昱暗自摇摇头,只得站起身,对着皇上说道,“臣御下不严,还求皇上责罚。”
皇上摆摆手,“不妨事。想必头一次进宫心中紧张罢了。”
“你上前几步。”皇上对着萧墨迟说道。
萧墨迟依言往前迈出了几步,朝着皇上又拜了拜。乾清宫中寂静无声,萧墨迟的心无形间则被揪紧了,不知这皇上是否预备拿自己开刀。
皇上此时毫无顾忌地盯着萧墨迟,心中震惊无比。他暗暗地攥紧了拳头。他从在萧墨迟的脸上分明看到了萧重的模样,甚至亦有几分萧壬何的印记。这人……这人究竟是谁?但无论如何,这人一定与萧家脱不开干系。可是当年的他并未手下留情,这人又是怎的逃过了一劫呢?他的胳膊不易察觉地颤抖了起来,心中对萧家未灭的余烬重新熊熊燃烧了起来,真是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烧个一干二净。
滴漏之声传遍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皇上却始终不言语,底下的人自然大气也不敢出。萧墨迟则始终毕恭毕敬地站着,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皇上眼中的疑惑与愤怒都未曾逃过傅德昱的眼睛,只是傅德昱深知,这大庆朝无需再来一次惨绝人寰的国公案。更何况,萧氏一族早已被屠戮干净,所以这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自己得相信,他手中的权力已无人再能威胁。倘若他对这一信念动摇了,再次举起屠刀,先倒下的可能会是这萧墨迟,但在那之后,盛宠之下的傅家只怕也是岌岌可危。
傅德昱站出来,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多谢皇上宽宏大量,不计较臣御下不严。”
皇上这才回过神,收敛了双眸中的怒气,朝着傅德昱笑道,“尚书说笑了。尚书对朝廷忠心耿耿,为国屡屡立下奇功,朕赏赐还来不及呢,怎会责罚?”
傅德昱依旧毕恭毕敬地答道,“这也多亏了皇上英明,领导有方。”
皇上哈哈大笑,转身对喜公公说道,“设宴承露阁,朕要与尚书和傅参将一醉方休。”
“多谢皇上。”傅德昱与傅柏年齐声拜谢。
喜公公正欲离去,皇上又吩咐道,“兵部余下众人也一道在宫中用膳,你去一道安排了。”
“多谢皇上。”新进的主事们个个红光满面,今儿个还真是捡着宝了,不仅面见了天子,竟还能在宫中用膳。唯有萧墨迟一人愁眉苦脸,好容易熬了这么久,却还不是个头。
皇上与傅德昱、傅柏年在承露阁的观景台上用膳,两位侍郎则与各位主事们坐在承露阁的偏殿之中。
宫中用膳规矩也颇多,所以即使菜肴精致,秀色可餐,萧墨迟也始终味同嚼蜡,稍稍吃了些便搁下了筷子。几位同仁兴致高涨,纷纷来劝酒。萧墨迟推脱不得,一连饮了好几杯。这宫中的陈年佳酿就是不一般,萧墨迟只觉得身子都软了,味蕾也融化在酒香之中。
宴席终于散去了。皇上留下傅尚书与傅参将促膝相谈,两位侍郎则领着主事们准备出宫。
萧墨迟头昏脑涨地走在队列的最后,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脚步也有些踉跄。他迷迷糊糊地走着,只觉得这周围越来越黑了,再转个弯……咦,前头的人怎么一个也不见了?
萧墨迟倒也不着急,自己信步而行,浑不把这当做皇宫,却反倒是自家的后院一样。
他索性放慢了脚步,边走边四处打量着。一阵水声远远近近地传来,萧墨迟便循着这水声走了过去。
一条清浅的小溪正兀自奔腾得欢快。萧墨迟心痒难耐,竟走过去捧起一捧水洗了洗脸,这才觉得神清气爽。
“哪里来的大胆奴才竟敢在此洗面,也不怕污了御水?”一个清脆的女声破空呵斥道。
萧墨迟这才注意到这溪水的另一边还站着两个人,奈何宫灯昏暗,却看不分明。
萧墨迟也不知这宫中的避讳,竟大大方方地上前几步,朝着那两个人远远地拜了拜,“我本是被皇上召进宫中,宴席完毕后,不料却迷了路。还望二位好心人指个出路才是。”
“你是萧墨迟……”一个人影轻声惊呼道。
周围悄寂无声,萧墨迟自然不会漏听了这一句。他对这声音甚是敏感,心下一激动,也忘了这眼前的御水,一抬脚,竟栽进了水中。
岸边的两人先是惊呼,尔后见萧墨迟湿漉漉地站起身后,却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呆子。”这是萧墨迟心心念念的声音。
“顾姑娘……”萧墨迟唤得情深意切,直惹得站在黑暗中的那人心旌摇曳。
锦绣见宛央走了神,轻轻地拖了拖宛央的衣袖。
宛央回过神,对着锦绣吩咐道,“你去找个相识的小太监送他出宫。我先回宫。”
锦绣点点头,宛央则转身离开了。
萧墨迟心下着急,想追上去却奈何这繁复的官服浸湿后竟重了许多,他没留神,又摔进了水中。宛央此时并未走远,只隐在树后远远地看着御水中的那个人影,舍不得移开视线。
锦绣摇摇头,“你且上来,我着人送你出宫。”
萧墨迟好容易湿哒哒地爬了出来,却揪着锦绣问个不停,“刚刚那人是顾姑娘,她怎的会住在这宫里?”
锦绣不搭理他,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萧墨迟这时看得分明,不依不饶道,“我认得你,你是顾姑娘身边的侍女。”
锦绣终于不耐烦了,“皇宫之中,萧公子还请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