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道,“这是她的《越人歌》。”
马车外肃然站立的人正是武直。他并不答话,耳朵却也竖了起来。他虽不近女色,但也知道这歌声的难得和美妙。
“去打听一下她今日的客人是谁。”马车里的人吩咐道。武直弯弯腰,便进了抱月楼。不一会儿的功夫,武直站在马车边躬身回道,“是萧墨迟。”
“哦?”马车里的人沉默了半晌,又吩咐道,“去借纸笔来。”
武直领命而去,给抱月楼里的一名龟奴塞了一锭碎银子。这龟奴乐开了花,取来了纸笔后,又马不停蹄地给武直把纸条传进了柳细细的闺房。
柳细细一见熟悉的字迹,知是他来了,心下动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纸条。
萧墨迟不问纸条是何人递进来的,却问道,“柳姑娘可有不便之处?”
柳细细摇头轻笑,“无甚大事。”
萧墨迟遂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越人歌》上,“柳姑娘的琴弹得好,曲子也唱得好,真是让人……”
柳细细在风尘中求生,自然阅人无数,心思也通透得很,听出了萧墨迟话语中的无奈之意,便问到,“萧公子莫不是相思成疾?”
萧墨迟愣了愣,低头笑得腼腆,顿了许久却又缓缓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虽未淡去,却有了几分苦涩。
柳细细见状,不禁心有戚戚然。她小心地掖了掖藏在袖子里的纸条,更有种同病相怜的苦恼。她本欲举杯与萧墨迟共饮,好一道排遣一下心中的抑郁之情。只是,这样的话若是由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说出来,少不得惹人耻笑、落人口舌。
柳细细沉默不语,萧墨迟却寻思着问道,“不知柳姑娘这曲子又是为谁所唱?”
柳细细一惊,“萧公子何出此言?”
萧墨迟不答话,打着拍子,轻哼着《越人歌》。柳细细也不催促他,静待他的回答。好一会儿萧墨迟才答道,“柳姑娘的曲子唱得动听、动情,但是心中若无人,这曲子却只能动听,而不能让人动情。”
柳细细轻笑,竟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本风尘中人,又岂会有非分之想。”
萧墨迟想也没想便反驳道,“风尘中人又该如何?七情六欲谁都免不了。更何况,姑娘才情出众,切莫轻贱了自己。”
柳细细心下感激。自从家门败落,走投无路的她沦落风尘之后,虽是贵为抱月楼头牌,每日引得一众达官贵人争相为她挤得头破血流。但是她又岂会不明白,那些人不过是垂涎她的美色,将她当做玩物罢了。毕竟,她与他们有着云泥之别,她又岂会痴心妄想能赢得他们一丝一毫的尊敬呢?
眼前的这人却并不如此,话语诚恳,毫不作伪,与她平等相待,不得不令她心生感激之情。若不是为了傅公子的缘故,这人倒真可以引为知己。
萧墨迟又略坐了会儿便离去了。
柳细细见他走远,合上屋门,掏出傅公子的纸条,又细细地念了一遍。她的动作轻柔无比,就好似这手中捧着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
“意探深闺路,闻有座上宾。
萧郎是路人,鱼肠传尺素。”
作者有话要说:
☆、比武招亲
武直驾着马车赶向皇宫。马车里一直端坐的皇上却突然开腔道,“武统领,绕去萧氏鱼庄看看。”
武直犯了难,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吱吱呜呜地说道,“皇上,这……”
皇上毫不迟疑地答道,“去看看。”
武直无奈,调转了马车,向着萧氏鱼庄的方向驶去。一路上,他的心里七上八下。鱼庄里有古镜川坐镇本已是件怪事,鱼庄的背后还有不为外人所道也的鱼肠生意。更何况,鱼庄的这个“萧”字实在太过敏感、太过招摇,让人不得不提防一二。在这一切都没查出个究竟的时候,领着皇上去萧氏鱼庄无异于羊入虎口。
武直心中再没底,萧氏鱼庄还是到了。
皇上却没了动静,只掀开车帘瞅了一眼。鱼庄修得格外气派、奢华,让人为之侧目。鱼庄里头的客人也并不十分多,但是来往之人只消看一眼,便可轻易断定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皇上突然没了兴趣,放下车帘,吩咐武直回宫。
武直的心这才落回了原处,驾车赶往皇宫。
站在鱼庄二楼的古镜川却好巧不巧地瞅见了武直的身影。他与武直原先都是大内侍卫,共事多年,对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武直志存高远,勤读兵书,终于成为一代名将。他现在虽然只是个御林军统领,但是在京城中却也是风光无限,无量前途,指日可待。而他从被赶出皇宫之后,便跟在了迟健的后头,默默无闻,直至今日。
古镜川盯着马车出神,心里滋味莫辨。武直驾车时的一举一动都格外谨慎,可谓是一丝不苟。那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载着的人想必是……
果真这个“萧”字还是太惹眼了吗?真不明白迟健那个老不死的当日创建这鱼庄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那老不死的若想保萧墨迟一生平安,难道不该彻底和这个“萧”字断了牵连才是吗?
古镜川自然无从得知迟健的心思。莫说迟健已经归西了,就算是迟健现今仍活着,他也难以揣摩到他的心思。那人眼瞅着温和良善,但心里的弯弯绕只怕多过了九曲十八弯了。更何况,二人从一开始便没有任何可能成为朋友……
朋友吗?古镜川冷笑。他依旧凭窗而立,而那辆马车已经瞅不见了。
他这一生中,能称为朋友的人怕是再也没有了。早前,他还是大内侍卫的时候,武直与陈琛大概能勉强算得上是朋友。再不济,三人也曾有过赏月、饮酒的美好时光。可他被赶出皇宫之后,便与他俩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至于迟健……此时再念起这个名字,古镜川不禁心生凄凉。迟健虽城府颇深,但若非身不由己,他或许倒是个值得深交之人。
可惜!可惜!
古镜川敛去惋惜的表情,正欲转身,却忽的从人群里瞅见了萧墨迟与东哥。他的视线又绕了绕便看见了老黄。他无奈地摇摇头,迟健弥留之际曾郑重其事地将萧墨迟托付给了自己。可是,以迟健的心思和手段,他岂会不知自己这么些年留在萧墨迟身边的用意吗?只是,既然知道,又何必那般凄惶地唱出托孤这一折戏呢?古镜川还是没法子琢磨透迟健的心思。两人亦敌亦友地相处了这许多年,纵是他心思缜密、为人冷静,也还是看不透那个始终笑眯眯的迟健。
难道是迟健料定他与萧墨迟朝夕相对了这么些年,心中早已动了情,再也割舍不下,所以才会出此险招?
可笑,他古镜川是什么人?曾经数一数二的大内高手,无人不拜服,无人不景仰,他又岂会为着这一段不知所谓的感情而乱了心思?
古镜川冷冷地扭头,下了楼,准备去盘问一番萧墨迟,好容易心软放他出了门,别又惹出纰漏来,让大家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萧墨迟正领着东哥进了鱼庄的大门。他远远地瞅见了古镜川,喜笑颜开地喊道,“钱篓子。”
古镜川冷哼一声,但是一个恍惚,却觉得朝着自己走来的萧墨迟还是那个奶声奶气的瓷娃娃,而非现如今的少年模样。
萧墨迟打小便是愣头愣脑的,所以任凭古镜川如何给他甩脸色,他总是撅着嘴、翘着屁股在一旁哭哭啼啼个半晌后,又迈着坚定的步子朝着古镜川走去。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一张开,腮帮子上还挂着泪水,喊道,“抱!抱!”
这过去他从不往心上放的一幕此刻回想起来竟好似就在昨天一样。古镜川线条分明的脸竟柔和了起来,朝着萧墨迟若有似无地咧了咧嘴角。
这小兔崽子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古镜川如是告诉自己。
萧墨迟此时已经窜到了眼前,一排白白的牙齿很是晃眼,“钱篓子,能帮个忙吗?”
古镜川警惕心大增,“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萧墨迟嬉皮笑脸地给古镜川捶着腰,“反正就是你举手之劳而已。”
古镜川的面皮依旧绷着,“说来听听。”
萧墨迟清了清嗓子,“就是那个,我听说咱家还有个鱼肠生意。”
今儿个与柳细细闲谈之际,兴致正酣之时,萧墨迟不禁大吐苦水,抱怨起了无处去寻找心上人一事。
柳细细一听这话,噗嗤笑道,“萧公子不是萧氏鱼庄的少东家吗?”
萧墨迟从不经手鱼庄的任何事,倒没料到自己的名头已经外传了,所以笑得有几分为难,“是虽是,但是……”
柳细细敛住笑容,“这鱼庄不仅鱼天下闻名,鱼肠生意也是人尽皆知。萧公子还愁找不着心上人?”
这下轮到萧墨迟摸不着头了,“鱼肠生意?”
柳细细傻了眼,“萧公子竟然不知?”
萧墨迟摇摇头,一转身冲着东哥问道,“东哥,你知道吗?”
东哥无奈地点点头。
萧墨迟诧异道,“哎,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东哥瞅了一眼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老黄,悠悠地说道,“我之前就说过了,少爷您不想听的事,别人念个十七八遍,您都跟没听见一个样。”
柳细细心下觉得这人好玩得紧,忍不住又笑开了。
萧墨迟颇难为情地挠挠头,问道,“那这鱼肠生意究竟是什么呢?”
柳细细憋住笑意,正色道,“打探消息,找人,大概便是这样了。”
萧墨迟一听,惊喜万分,“哦,还可找人?”
柳细细点头,“据说天下没有鱼庄打探不到的消息,也没有鱼庄找不到的人。”
萧墨迟连连点头,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
柳细细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桩生意鱼庄一向要价甚高,一般人受不起。不过公子既然是鱼庄的少东家,想来并不需要破费。”
萧墨迟面带笑容,并不正面回答柳细细,心下却在腹诽道,原来那个钱篓子还有这么个捞钱的生意,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萧墨迟告辞之后便紧赶慢赶地回了鱼庄,一路上考虑了千百种说辞,只望能让那个钱篓子开恩,帮他寻一寻不知在何处的顾姑娘。
古镜川一听萧墨迟说起了鱼肠生意,脸上堆起了冷笑,“嚯,少爷你是动了心思准备开始打理鱼庄的生意吗?”
萧墨迟忙不迭地摇头,“我对生意一窍不通。”
古镜川一见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再看他,“那你是想……”
萧墨迟忙说道,“我想找个人。”
古镜川有种不祥的预感,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
萧墨迟却顾不上这许多了,“顾湄顾姑娘。”
古镜川一听这个顾姑娘便头大,烦躁至极,冷冰冰地回绝道,“不行。”
萧墨迟却拽住了古镜川的衣袖,“为什么不行?我听说这天底下没有鱼庄找不到的人。”
古镜川心下烦躁,“不行就是不行。”
萧墨迟一脸委屈的样子,“我……我也可以付钱的嘛……”
古镜川嘲讽道,“哦,你上回偷跑欠下的银两可才还上了一个零头而已,这又想着花钱寻人了?”
萧墨迟理了理衣袖,冲着古镜川憨厚一笑。
古镜川不理会他的笑容,“这鱼肠生意,起价都得一百两,你拿什么来付?”
萧墨迟顿时傻了眼,便装疯卖傻道,“自家人帮自家人,哪还有收钱的道理?”
古镜川挥了挥手,“不行便是不行,这事休要再提。”
萧墨迟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古镜川一回头,冲东哥虎着一张脸,“还不把少爷带下去好好歇息歇息。”
东哥怕很了这个二当家的,自然依言拽着萧墨迟离开了。
老黄正欲跟上,却被古镜川拦下来了,“你跟我来书房。”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书房,古镜川未待老黄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少爷平日里连鱼庄卖些什么鱼都不知晓,今儿个怎的忽然连鱼肠生意都知道了?可是你……”古镜川深觉自己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东哥惧怕自己得很,断不会怂恿萧墨迟来找自己帮着他寻那劳什子顾姑娘。
老黄如实回道,“柳细细与其攀谈时说出来的。”
古镜川倒不好发作了,只淡淡地说道,“他惦记的那姑娘八九不离十是当朝公主。莫说他俩是那层关系,即便不是,为着他好,也不该再惦记那人。”
老黄不吭声,良久之后才提议道,“不如给少爷定门亲事,栓栓他的心,也好绝了他的念想。”
古镜川细一思量,这倒是个不赖的主意,当下便拍板决定给萧墨迟比“武”招亲。
作者有话要说:
☆、佳偶难成
古往今来,一向只有待字闺中的女子比武招亲一说,男子比武招亲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当鱼庄将比武招亲的告示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时,整个儿京城都轰动了。
鱼庄的生意本就火爆,这下子前来问讯的人更是把鱼庄的门槛都给踏平了,其中更是不乏朝中重臣。古镜川也是打皇宫里出来的人,自然明白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打的什么主意。虽说萧墨迟只是个毫无地位、权利可言的商人,但是他却有着实打实的、白花花的银子。倘若这些老狐狸真能将萧墨迟招为乘龙快婿,钱权双齐,在朝中腰杆便挺直了许多,任谁都要卖他几分面子。
古镜川细细地翻看着递来了名帖的人,在朝为官的一打被他剔出来放在了一边,而能入他的眼的姑娘不外乎商人之女。他这般大张旗鼓地给萧墨迟比武招亲,走的便是一招险棋。皇宫里显然对萧氏鱼庄和萧墨迟都关注得过分,这一回不妨就让那个人好好看上一看。只是,给萧墨迟定下的亲事却不能和朝廷有一丝一毫的牵连,哪怕仅仅是地方官也没得商量,怕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个人不再对鱼庄心生芥蒂。
古镜川挑得仔细,就连伙计又送进来一打名帖都没能察觉。待他抬头的时候,他一见陡地又高出许多的名帖,着实吃了一惊。这要是搁在以前,凭他是谁,都甭想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边。自己这身武艺真是有些生疏了。古镜川心中暗暗叹气,又埋下头去挑名帖。自打迟健那个老不死的过世之后,自己还真是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