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镜川此时悠悠地睁开双眼,看着迟健说道,“这时节你还敢把他打发走,是活腻歪了吗?”
迟健不说话。他现在只关心三当家的能否顺利赶到京城与易旻会和。
古镜川又转过头对着禾之晗说道,“你以为你现在在我的手下能走几招?”
禾之晗自然也不说话,但是全身的弦儿都已经绷紧了。
萧墨迟正心烦意乱,大叫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烦不烦,一个天天要我做皇帝,一个天天要杀人。我怎么就认识你们这些人了呢?”
萧墨迟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格外清晰。宛央躺在屋子里也是辗转反侧,此时听见萧墨迟的声音,更加难以入睡。她也一样担心着柳姑娘的安危,虽然自己明白她留下定是有要事,但是却又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何事。她也十分担心皇兄的安危,迟健等人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皇兄上当,好来个瓮中捉鳖。可自己却没法子帮上皇兄的忙,即使她现在跑去了大营告诉皇兄这一切,皇兄也该不会相信自己才对。更何况,她若是告诉了皇兄,那萧墨迟又该怎么办呢?是啊,萧墨迟该怎么办呢?这才是宛央最大的心结所在。这几日,宛央的目光一时半会儿都不敢离开阿蘅,生怕阿蘅现在改了主意站出来说出了真相,那她就连这最后的安生之处也没有了。宛央翻来覆去,始终睡不安稳,天都蒙蒙亮了,她这才睡了个囫囵觉。
古镜川静坐了一夜也没再等到三当家的,看样子三当家的定是被迟健派出去了。现在迟健的身边只有禾之晗守着,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若是三当家的也在,只怕自己确实抵抗不了他与禾之晗的联手。
古镜川此时一拍桌子暴起,青筋毕现的拳头呼呼生风地砸向了迟健的腹部。禾之晗很是警醒,翻身推开了正打瞌睡的迟健,自己却来不及避开古镜川的拳头,硬生生地挨了一拳,撞飞了椅子和小茶几。禾之晗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但是不敢轻敌,立即调整好呼吸,与古镜川对峙。
古镜川不过是小试拳脚,这时活动着手腕说道,“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我并不想与你动手。”
禾之晗不吭声,愤愤地抹去了唇角的血渍。这么大的动静之下,迟健与萧墨迟自然早醒了过来。
萧墨迟急了,冲着古镜川说道,“哎呀呀,钱篓子,你这是做什么呢?有话好好说嘛!”
古镜川看都不看萧墨迟一眼。
客栈老板也听到了动静,赶来一看脸色变了又变,“几位爷,你们有话好好说,这眼下谁活着都不容易,你们干什么还要拆了我的店呢?”
萧墨迟正欲冲到禾之晗与古镜川二人中间,古镜川却一个箭步跨到了萧墨迟的身边,提溜起萧墨迟顺势往客栈老板怀里一扔,两人便抱在一块儿滚出了房间。
宛央、单大夫与阿蘅听到动静也赶来了。
宛央急急忙忙地从地上扶起萧墨迟,她一眼就看明白了三当家的并不在,此时的确是古镜川动手杀迟健的好时机。
萧墨迟从地上爬起来,又想往房间里冲,却不料被宛央牢牢地摁住了。
萧墨迟不解地看着宛央,宛央却有些紧张地笑笑,言不由衷地说道,“危险,危险,拳脚不长眼。”她担心萧墨迟的安危并不假,但其实心里却希望古镜川能了结了迟健的性命,这一切的谋划都是迟健所部署的,若是他没了性命,以萧墨迟的个性,定不会再与皇兄为敌。所以,化解眼前危机最好的办法就是迟健死。
萧墨迟想挣脱开宛央的手,宛央却不让。
此时阿蘅依旧是小厮模样的打扮,冲到门边喊道,“快别打了。”她心里不理解迟健的所作所为,甚至因为映秋被送入宫中一事而对迟健生出了些许恨意,但是迟健就是迟健,是她这短暂人生里最亮丽的记忆之一。
单大夫眼瞅着形势不妙,自然也不让阿蘅冲进屋子里去,于是拼命地拽住了她的衣角。
阿蘅扭过头,面露凶光,“单峻怀。”
单大夫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是手却依旧抓得死死的。
古镜川招招毙命,他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空门全都暴露给了禾之晗而招招直指迟健。禾之晗则始终护在迟健的前头,不让古镜川伤到迟健。
可迟健总归是个不通武艺的平凡人,饶是禾之晗替他挡下了古镜川所有的攻击,他也早已被禾之晗与古镜川的内力震得吐了好几口血。
禾之晗一见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分了神,而一直只想要迟健性命的古镜川这时却调转了方向,一掌重重地击在了禾之晗的胸前。
迟健看着禾之晗倒在了自己的眼前,扑上前去,“禾之晗?禾之晗?”
古镜川冷冷地说道,“他死不了。我只要你死。”说着正要运掌作势去劈迟健的天灵盖,阿蘅一声惊呼,而此时萧墨迟却挣脱开了宛央的手腕,冲向了迟健,“不,不……”
伴随着萧墨迟的惊呼,客栈的窗户突然被劈开了,一个灰色的人影冲进屋来,抱起萧墨迟跳离了迟健的身边。
古镜川稍稍分了些心,但掌势却已经收不住了,迟健的天灵盖正中一掌,当即哼也没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萧墨迟与阿蘅一道惊呼。
萧墨迟挣脱开灰色人影的怀抱冲到了迟健的身边,把迟健抱在怀里,泪眼汪汪地看着古镜川,“钱篓子,你……你……”
阿蘅这时对准了单峻怀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单大夫吃痛,只得松了手。阿蘅也冲到了迟健的身边,她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着,泪珠扑簌扑簌地掉落,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宛央这时站在一边捂紧了嘴巴。她与迟健并无感情,只是见到迟健的血喷涌而出的景象,心里头有些反胃。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萧墨迟会走不过去这个坎。
禾之晗从地上挣扎着爬到了迟健的身边,“大当家的……咳咳……”
“大夫,大夫……”萧墨迟突然回过神,跪着爬到了单大夫的身边,“你不是大夫吗?你救救他,救救他。”迟健上一次离开他的时候,迟健患病半年有余,日日躺在病榻之上,那时迟健的死萧墨迟心里早有了准备;可这一回不一样,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迟健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倒了下去,而想要制他于死地的那个人偏偏又是他所依赖、所信任的钱篓子!这让萧墨迟几近崩溃。
单峻怀走过去试了试迟健的脉象,冲着阿蘅摇摇头,“他没救了。”
阿蘅暴跳如雷,“你就只会接骨头,你懂什么?”说着阿蘅便费力地抱起了迟健尚有余温的身体往客栈外走着,“我带你去找大夫,迟健。”
迟健此时已经昏迷不醒。萧墨迟见状,也顾不得这个单大夫的小厮究竟与迟健有何关系,呆呆地跟上了,帮着阿蘅一道抱住了迟健。禾之晗勉力站起身后也跟在二人的身后。
宛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看见萧墨迟的眼神里写满了绝望,而她不敢靠近这样的萧墨迟。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古镜川此时则定定地看着那个灰色人影,“老黄?你这一身的本事藏得可辛苦?”
老黄不置可否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两军对峙
萧墨迟与阿蘅跌跌撞撞地抱着迟健往客栈外冲。老板早吓傻了,这年头做点小本生意也真是艰难,店里的物件被毁了是小事一桩,这闹出了人命官司多晦气,一传扬出去,这客栈只怕是开不下去了。
萧墨迟心里火急火燎,好不容易迟健又捡回了一条命,他怎么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呢?他不可以死,迟健绝对不可以死。
三人冲出客栈后,阿蘅说道,“城东有个出名的大夫,往那儿去。”
萧墨迟也不说话,抱着迟健便往城东跑。不通武功的他此时脚下生风,他只怕自己会耽误了迟健的性命。
迟健这时倒有些醒转了过来,轻声说道,“萧墨迟……”
萧墨迟急得满脸通红,“有什么话等你活下来了再慢慢说,慢慢说……”萧墨迟的话梗在喉头,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地落在了迟健的身上。
迟健气若游丝,“我只恨自己还没能为你娘亲报仇。”
萧墨迟泣不成声,“报仇,好好好,我们报仇。你活着,我陪你一起报仇。”
迟健微微一笑,“你可算是答应我了。”话音刚落,迟健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那温热的鲜血溅到了萧墨迟的脸上,血水混着泪水,使得萧墨迟看上去格外狼狈。
萧墨迟突然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样,“迟老头儿……”萧墨迟说着便跌倒在地上,但依旧紧紧地抱住了迟健。
阿蘅原是帮萧墨迟抬着迟健的双腿,这时因为萧墨迟摔倒了,自己一个趔趄也没站稳。她见萧墨迟倒在地上毫无顾忌地大哭,自己也忍不住泪水了,但却又强撑着站起来了,“你起来,我们带他去找大夫。”
禾之晗已受重伤,每走一步都有如刀割一样。他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萧墨迟的身边,唇角的鲜血红得刺眼。他见萧墨迟倒在地上,扶起了迟健坐稳,虚弱地说道,“大当家的,我给你疗伤……”
迟健推开禾之晗的手,“没用了,我的身体我有数。你以后代我好好保护少爷。”
“大当家的,我给你疗伤……”禾之晗却坚持己见。
“疗伤?哼……不必疗伤了。你们这些人全都走不出这条街。”这个声音里的冷意凌人。
萧墨迟自然无暇去看来人是谁。
这人手一挥,萧墨迟等人便被庆军包围了。他哀悯地看了一眼萧墨迟,“萧墨迟,朕原不想与你为敌,毕竟你我也是……也罢,既是你不义在先,朕又何必顾念那份情意?”
皇上自从占领了尧曲城后便一直命令人搜寻萧墨迟,可他却也不得无故扰民,于是一直没找到萧墨迟的踪影。这时听巡逻的士兵回报说有家客栈一直不平静,他这才带着武直与士兵赶过来瞧个究竟,没想到竟与萧墨迟撞了个正着。
阿蘅这会儿也听明白了,原来这人就是大庆现在的皇上,是迟健视为眼中钉的人。
禾之晗勉力提着一口气挡在了萧墨迟与迟健的身前,可他的身子摇摇欲坠,能站稳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护得住迟健与萧墨迟二人呢?
皇上扬起手,微眯着双眼看向萧墨迟。今生兄弟情已尽,下辈子但愿彼此再无牵连。
“放箭!”皇上的声音坚决如铁。
弓箭手各就各位,所有的箭支全都指向了包围圈里的几个人。
箭支如雨一般洒落,禾之晗抱着必死的信念准备与庆军拼个鱼死网破,说时迟,那时快,古镜川与老黄此时竟双双破空而来。两人都是严阵以待的架势,挡在了禾之晗的跟前,密集的箭支也全都被二人一一挡开了。
禾之晗只看到了二人的背影,一口气没撑住跌坐在地上。大当家的虽是因为古镜川而死,但是他对少爷的心意却是不假,禾之晗这心里总归是长舒了一口气。
古镜川也不行礼,只说道,“皇上,迟健只剩半口气,您又何苦再苦苦相逼?”
皇上自然早看见了那口吐鲜血的白发人,心里估摸着他就是迟健。可仅仅迟健死了还不够,他要萧墨迟也死。皇上只有冷言冷语,“古镜川,你公然与反贼为伍,是活到头了吗?太后待你不薄,你却要如此报答她的恩情吗?”皇上其实也就是唬一唬古镜川,母后的嘴严实得很,一直不愿吐露古镜川为何甘愿供她驱遣。
古镜川面不改色,“迟健已死,太后的恩情我便也还上了。现在,古镜川是自由身。”
“好你个自由身!那就休怪朕无情了。”皇上冷笑。
武直此时见古镜川等人赶来了,怕皇上遭遇不测,忙下意识地把皇上护在了自己的身后。他也猜到了那人便是迟健,可古镜川却还是手下留了情,要不然以他的功夫和内力,想要这人活到三更,他便活不到四更去。
武直劝道,“古镜川,回头是岸。”
古镜川搭腔道,“你的岸与我的岸并不一样。”
皇上不愿再和古镜川多费唇舌,“武直,射箭,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古镜川的双眼瞪得滚圆,“皇上,你当真要手足……”古镜川的话没能说得下去。这一圈儿这么多庆军,若是把萧墨迟乃是皇四子的事儿泄露出去,只怕萧墨迟的命就更短了。皇上到那时候若是恼羞成怒,更不会善罢甘休。可仅凭他与老黄又如何能带着萧墨迟冲出重围呢?更何况禾之晗已经身受重伤。他并非嗜杀之人,迟健既已死去,余下的人,他希望都能好好活着。
老黄这时撩开衣前襟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老奴叩见皇上。”
皇上并不认识此人,看了武直一眼后没等到答案这才问道,“你是?”
老黄回道,“老奴乃首任秘卫,奉先帝之命保护萧墨迟萧少爷,还望皇上切莫违背先帝的意愿。”
秘卫原就是件隐秘的事儿,庆军也不甚注意,可他们一听老黄这话还是起了骚动。先帝竟然会命人保护浮屠宫的少宫主?这可真是莫名其妙。
皇上的拳头却攥得紧紧的。眼前这个人就是秘卫?秘卫由爷爷所创立,专职护佑帝皇的安全,可等到他登上皇位之时,先帝却还没来得及交代秘卫一事便已经闭了眼。他坐上皇位也有些日子了,总以为这秘卫兴许就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可谁承想先帝他却……原来父皇一直就知道萧墨迟的存在。难道父皇到最后所属意的继承者就是萧墨迟?他不甘心,从小他就鲜少能得到父皇的关注,而现在,到手的皇位若是要拱手让给他人,他更不甘心、不情愿。
皇上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吩咐庆军道,“乱臣贼子想要颠覆我大庆江山,杀——无——赦——”
古镜川倒提一口气,掌上运力。他原先想用迟健的人头换得萧墨迟的一条性命看来是想得过于简单了。眼前的这一幕他也不是没想到过,可他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便会与皇上、武直成为敌人。
武直此时亲自搭弓射箭,所瞄准的对象自然是让皇上寝食难安的萧墨迟。
古镜川低声说道,“禾之晗,你还能撑多久?”
禾之晗回道,“一个时辰。”
古镜川点点头,“你现在先静坐片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