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迟也歇在了边关大营里头,可现在他却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很是尴尬。
宛央见月氏人并未为难百姓,甚至就连城门也未封守,百姓若想出城去并不是件难事。她的心思一动,想偷偷地去把关在大牢里的傅参将与钱侍郎给放了,让他们乔装打扮一番出城去寻找救援。
浮屠宫上下与月氏士兵仍把阿蘅当做圣姑,对她甚是恭敬。所以,宛央编了句瞎话便混进了大牢之中。她给看守的士兵带了些好酒好菜,热情地招待他们吃一些。宛央看着他们动了筷子,心里捏了把汗,这菜里头下了傅容以前给她防身用的软骨散,也不知到底可有效果。
一盏茶的功夫,看守的几个士兵连筷子都握不住了。宛央慌里慌张地掏走了钥匙,那几名士兵眼睁睁地看着,咿咿呀呀着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柏年和钱侍郎与阿蘅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傅柏年见她悄悄儿地来救二人,心里不解,钱侍郎却是话中带刺儿,“你这大好的一个姑娘却跟了这群人造反。”
宛央心里无奈,却又不能如实相告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也只得干笑两声。她边开锁边说道,“你们莫错怪了萧墨迟,他有自己的苦衷。”
钱侍郎这时突然问道,“难道是萧墨迟让你来救我们?”
宛央不回答,只催道,“你们赶紧换上士兵衣服逃走吧。”
傅柏年虽闹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帮着自己,但是既然出得了那大牢,哪还有再回去的道理呢?
傅柏年与钱侍郎扒下了看守的衣服。傅柏年看着他们浑身无力的样子突然问道,“这可是软骨散?”
宛央这时羞于看他们换衣裳,于是背对着他们,只催促道,“快走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傅柏年心中很是诧异,这软骨散可是大内秘制的奇门毒药,服用之人浑身无力,就连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浮屠宫的小姑娘是哪里来的软骨散呢?可眼下形势急切,他也没心思多想了。
傅柏年与钱侍郎换好衣服后便给了看守一人一刀。宛央转过来时,见到两名看守已经毙命,吓了一跳,尔后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自己叫出声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
傅柏年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又把这两具尸体拖到大牢最里头的一间牢房里藏了个严严实实,“软骨散的药性一过他们便会回复,到那时,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宛央没再吭声,后背却直冒冷汗。
处理妥当后,钱侍郎朝着宛央抬了抬下巴,“你且先出去,我俩伺机再逃走。”
宛央也没说话,她知道再留下来,她也只能帮倒忙,于是提上饭盒便出去了。
傅柏年盯着她的背影出神,心里琢磨着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宛央心惊胆战地一溜小跑回了房后,萧墨迟则刚巧出了自己的屋门。他的目的地也是大牢。
大牢外头的两名守卫已经很疲乏了,这时见又有人来了,眼皮子也不抬,不耐烦地挥挥手。
萧墨迟如蒙大赦,噔噔噔地往大牢里冲。
傅柏年与钱侍郎听到脚步声顿生警觉心,钱侍郎站起身吹灭了蜡烛,两人的手都不约而同地放在了腰间的剑上。
两人正全神贯注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哎哟”一声,萧墨迟一下子没法适应这么暗的地方,竟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钱侍郎听出了这声音,“萧墨迟?”
萧墨迟觑着眼睛东看西看,“钱侍郎?”
傅柏年这时从胸前掏出了火折子,三人这才算见着了面儿。
钱侍郎很是费解,“你来做什么?”他心里满以为那位姑娘是受萧墨迟之托来解救他们二人的,可现在萧墨迟却又出现了。
萧墨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我来救你们呐,咦……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傅柏年这时插话道,“那个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萧墨迟这下完全糊涂了,“小姑娘?什么小姑娘?”
傅柏年说道,“去年你随着钱侍郎来尧曲城办差事的时候,她也来边关大营里找过你。”
萧墨迟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阿蘅。”
傅柏年继续问道,“她是谁?”
萧墨迟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
钱侍郎冷哼一声,“你小子艳福不浅。”
萧墨迟这时才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本事,怎么自个儿出来了?”
钱侍郎说道,“还得多谢你未过门的媳妇。”
萧墨迟狐疑地问道,“阿蘅救了你们?”
钱侍郎点点头。
萧墨迟自然不会怀疑阿蘅的动机,只笑笑说道,“阿蘅最懂我的心思了。”话音才落,他又对着二人说道,“你们且等等,我去把外头的两个守卫引开。”
钱侍郎与傅柏年自然毫无异议。
可这萧墨迟都已经踏上台阶了,又转头来对着钱侍郎说道,“侍郎大人,我真的没有造反。”
钱侍郎只嫌他啰嗦,“快去。”
萧墨迟回过头上去了,想想又转过来说道,“他们计划以尧曲城为中心,一点一点儿地蚕食大庆。”
萧墨迟原是想再去求一求迟健帮着钱侍郎与傅柏年说说好话,可没想到却偷听到了迟健与易旻的谈话。
钱侍郎对此不作反应,反小声说道,“小心。”
萧墨迟一出大牢的门便对着两名看守说道,“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请你们喝一杯去。”
两名看守都是月氏士兵,有些犹疑不定。
萧墨迟冲着手哈了一口热气说道,“这天这么冷,得喝几杯暖暖身子才好。走,甭和我客气。再说里头不还有人守着嘛,你们怕什么?”
两名看守这才乐意地点点头,冲着萧墨迟做了个喝几杯的姿势。
萧墨迟遂领着二人离开了。
钱侍郎与傅柏年见时机成熟,这才溜出了大牢,两人见四下里并无异常,便拉低了头顶的帽子,大大方方地出了大营的大门。
禾之晗则在暗处一直跟着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迫在眉睫
在这边关大营里头,迟健特意挑了一间与萧墨迟的屋子紧挨着的房间。这会儿已经半夜三更了,迟健屏息凝神,听到了萧墨迟回屋的动静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易旻与三当家的也在。这时易旻很是敬服地说道,“大祭司,你果真是了解少宫主。”
迟健见事事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不由得也有些飘飘然了,颇得意地说道,“我生他养他这么些年怎么会不了解他呢?”
易旻倒没把这话往心里去,三当家的却猛地盯紧了迟健,迟健却也没注意到三当家的两道凛冽的目光。
没一会儿的功夫,禾之晗来报,“他俩已经顺利出了城。”
原来,迟健早料到萧墨迟这人坐不住,定会去解救钱侍郎与傅柏年。于是,他便坐在屋子里等着,一听见萧墨迟的脚步声便开始假装与易旻等人商议蚕食大庆一事。而其实,他打的主意从一开始就不是蚕食大庆,而是直捣黄龙,一举把那小皇帝拉下马来。迟健知道萧墨迟即使同意下山,心里也还是不愿意与英宗为敌,于是这话自然是想借萧墨迟之口说给钱侍郎与傅柏年听的,好迷惑英宗,让他判断失误,调用京城守备军来支援边关守军。萧墨迟一听这话自然知道求迟健帮忙救人是没指望了,只能自己想法子,于是便独自去了大牢里。迟健心里放心不下他,于是便派禾之晗一道跟了去,顺便再给萧墨迟料理料理后事,免得月氏人一见跑了犯人就怀疑到浮屠宫的头上来。至于已经出城的傅柏年与钱侍郎,迟健打心眼里觉得这两个人被关押着反无甚大用,倒不如替萧墨迟做个顺水人情,更重要的是也好借他们的口告诉英宗浮屠宫的假计划与萧墨迟实乃浮屠宫的少宫主一事。
转天一早,宛央的心里惴惴不安,与萧墨迟一道吃早饭的时候,一碗粥端起放下、放下又端起,心神不宁。
萧墨迟却是一连吃了两个馒头,而在他的强烈坚持下,浮屠宫也只得出面给尧曲城被关押的守军一人散了两个馒头。
宛央却是半个馒头也没吃得进去,一直在担心傅参将与钱侍郎可否成功逃出去了。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突然起了喧哗声。宛央心里紧张,估摸着该是傅参将与钱侍郎逃跑的事儿露馅了。她忙低下头喝粥好掩饰自己的心虚,谁料到却被呛着了。
萧墨迟忙拍了拍她的后背,“怎么了,阿蘅?”
宛央笑着摇摇头。
迟健此时无暇顾及到这一细节,已经与易旻等人走出去看了个究竟。
阿尔阔迎面走来,迟健上前明知故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尔阔吞了一口唾沫,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庆军的两个头头不知怎的杀了看守跑了。”
迟健一听瞪大了眼睛,“跑了?”
阿尔阔面带愧色,点点头。
迟健假装着急道,“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他们可都是庆军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抓着他们事半功倍啊!”
阿尔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大牢外头的两名看守昨晚竟然喝得酩酊大醉,一早见丢了犯人早吓得丢了半条性命,主动去找阿尔阔请罪。阿尔阔怒气冲冲地责问了一番,始终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两人拖出去斩了脑袋。阿尔阔的心里很是犯愁,这可该怎么向浮屠宫交代呢?
迟健正想借这天赐良机杀一杀阿尔阔的威风,萧墨迟却突然凭空冒了出来,“你把他们杀了?”
阿尔阔还没来得及说话,萧墨迟便说道,“是我见他们太冷了喊他们一道去喝点酒的。”
阿尔阔这才想起来两名看守曾说过是一名浮屠宫的年轻男子邀他们去喝酒,自己这一急躁,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迟健这会子真是想撞墙的心都有了。谁知道这个萧墨迟是不是接下来还得如实告诉阿尔阔是他放走了钱侍郎与傅参将呢?
阿尔阔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问道,“少宫主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大牢去做什么呢?”
萧墨迟被这话噎住了,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下嘴唇。
迟健心里暗暗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一想要编瞎话就开始舔嘴唇。”
迟健正想着帮萧墨迟开脱的时候,宛央突然站了出来,“他与我一道出来散步的。我认床,睡不着觉。”
萧墨迟忙顺着这话说道,“是是是,我就出来散个步。”
阿尔阔却不上当,“那两名看守可说了只有一名年轻男子。”
宛央迅速地看了一眼萧墨迟,说道,“我先回屋歇息去了。”
萧墨迟点点头,“对对对,她先回屋去了。”
阿尔阔心里疑云遍布,正欲盘问个究竟的时候,迟健闪身出来挡在了阿尔阔与萧墨迟的中间,“这人总归是你月氏人弄丢的,我们少宫主也是怜惜你的月氏士兵,邀他们喝酒暖暖身子,却未曾强按住他们的头让他们喝醉,大王切莫怪罪错了人才好。”
阿尔阔知道此事无论怎么说月氏也都不占理儿,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迟健见阿尔阔走得远了,瞪了萧墨迟一眼,“蠢人!”
宛央站在萧墨迟的身边不吭声,心里却隐约觉得这白发人的态度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人好像知道钱侍郎与傅参将是如何离开大牢的一样。
等到了没人的地儿,宛央才拖住了萧墨迟轻声问道,“你昨晚也去了大牢?”
萧墨迟经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傅参将与钱侍郎说过她也曾经去过大牢,于是萧墨迟低声附在她的耳边说道,“咱俩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多谢你出手相助。”
萧墨迟一心以为眼前的这个阿蘅与钱侍郎与傅参将并无任何交情,出手救他们不过是为着自己的情面,于是才有了“多谢”这一说。
宛央不吭声,心里只期望着钱侍郎与傅参将能快些搬来救兵,否则这大庆的土地岂不是任由这帮蛮人蹂躏。
钱侍郎与傅柏年出了尧曲城后一路南去,铜官镇距离尧曲城最近,两人自然想先去那儿落个脚,避避风头,再作打算。可两人才到城门口便发现铜官镇的情形与尧曲城大同小异,两人的脸色变了又变,熬着一身的伤咬咬牙一路又往南去了。两人这下去也该有几百里路了,可却始终没找到落脚的地儿,沿途的不少城镇不是被围住了便是城门紧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无奈之下,两人只得进了京城。
自打边关不太平后,京城便戒了严。好在钱侍郎与傅柏年赶到京城的时候,傅德昱正一身戎装地巡视城门的守卫情况,他一见到傅柏年与钱侍郎便知道边关大事不妙。两人来不及换下一身汗臭的衣裳便与傅德昱一道进了宫。
皇上正为着好几日没有边关的消息而着急,听说傅柏年与钱侍郎回来了,忙匆匆来见二人。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快请起,边关现在究竟怎么样了?”皇上亲自扶起了傅柏年与钱侍郎。
傅柏年说道,“不妙,边关的重镇不是已经被攻陷,便是已经被包围。”
皇上皱着眉头,“尧曲城呢?”
傅柏年与钱侍郎又一道跪下了,“恕臣无能,没能守住尧曲城。”
皇上这会子也不去扶起二人了,转而问道,“那你们怎么还能回京来?”
傅柏年对着皇上解释道,“月氏人攻陷了尧曲城后将我俩关押在了大牢之中,后被人搭救,我们这才逃了出来,本想去附近的城镇搬个救兵,可谁曾想……”
皇上一声不吭。他哪里料得到这些蛮人这一回竟像是疯了一样进攻大庆的边疆呢!边疆的城镇一一失守,再这样下去,不日这些人便要打到京城来了。
傅柏年这时又上报道,“皇上,此次异族人大举进攻我大庆,浮屠宫也有参与其中。”
“浮屠宫?”皇上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可往日他们的进攻被傅容打退了之后,皇上便没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萧墨迟是浮屠宫的少宫主。”傅柏年无意隐瞒此事。
皇上一听,拍案而起,“他好大的胆子!”皇上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浮屠宫散布过推翻大庆朝的言论。
钱侍郎看了一眼傅柏年,忙说道,“皇上息怒,萧墨迟或许有苦衷也不一定。”
皇上反唇相讥道,“苦衷?造反也要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