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过了,他们不听,还说事情太大,做不了主。”芙蕖。
“事情太大就去通知曹家人。”樱或。
“他们说将军战事正紧。”芙蕖。
“那就去都城找秦侯。”
“是。”芙蕖应声出去。
没多会儿,但听门外有人朗声道:“荀南镇齐军兵临城下,说是来捉拿平南大将曹彧——”
“……”樱或掀书的手停在当下,半天没有动作——太后终于有所行动了……
“大人……”芙蕖扒在书房门边,眼中带了些惊恐——一边是太后,一边是秦川,站在哪边她们都会没命。
樱或缓缓放下手上的书——这世上的牢犯恐怕没几个会像她这么为难了吧?曹彧把她关在这儿,也许早就想到会变成这样——他就是想让她来面对太后的兴师问罪,让她跟着他一道变成叛逆,再也回不去王城……
门外,胡家掌家胡进,黑家掌家吴迪,两人一文一武,是秦川的股肱之臣,虽都已白发苍苍,眉宇之间却透着不输年轻人的铮铮之气,此刻两人一左一右,立在门外动也不动。
芙蕖搬了两把椅子出来,他们却理都不理——芙蕖也不敢吱声,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两位铁骨铮铮的老者,芙蕖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大概是因为他们看上去不好惹吧……在都城时,面对那些朝中大元,她都没怯过场,想不到来到这乡野之地,却被两个老人给震住了——也就是她们大人见过世面,不但没有被震住,还让他们在外面等这么长时间……
从日头东升,一直等到日挂中天,书房的门帘终于微微挑了一条缝——见状,芙蕖赶紧上前帮忙挑帘。
樱或却并没有出来见客,而是站在门帘内,对着外屋的空气说一句,“人不在秦川,请他们到前线去捉拿就是了。”
门外,站在左边的胡进也目不斜视地对着正堂道:“侯爷与两位刚出世的小世子已被囚禁,该如何营救?”
“曹彧离开南郡大帐,应属擅离职守,按罪当受牢狱之苦,太后仁德,不会牵连他的家人。”既然只有曹参和两个小世子被捉,显然曹家早有准备,曹景和曹重父子定然领军在外,面对三个兵权在握的曹家男人,太后不会愚蠢到伤害曹参,让他的儿孙生出复仇之心。太后只不过在试探曹家到底有没有造反的打算——荀南镇守军只是普通的郡县驻军,根本没什么战力——如果秦川现在出城迎战,则曹参祖孙必死,曹家也将与齐国王室决裂,这是两败俱伤的事,太后不会轻易做这种决定,而曹家——相信他们也不愿意这么快插旗自立,毕竟时机不对,“荀南镇守军长途跋涉,必然辛苦,该多加慰劳——之后再请他们到前线捉拿曹彧。”如果荀南守将有这个胆子去捉曹彧的话,也许他能得到太后的破格提拔——不过可惜,齐国已经没几个有胆子的武将了。
门外的胡进和吴迪互看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些许笑意——二公子走前交代过他们,一旦朝廷的军队兵临城下,是打是和,判断之前可以先来问问家里藏得这位娇客——她深谙太后的行事之道,有了她的意见,再加上他们的判断,便可以做决定了——其实他们也猜测太后兵临城下只是在试探。
得到意见之后,胡、黑两位掌家告辞。
樱或从书房出来,站到堂屋门口——
“大人,咱们还能回王城吗?”芙蕖问。
“……”摇头,“不知道。”
“奴婢在厨房听那些下人说,曹将军他们已经到了燕南,似乎打得很惨烈——将军这都是为了什么?”连她都知道赵国强大,不好惹,将军却非要去惹他们。
“他是想让那些胆小的人看看,赵国也不是不能惹。”人是有贪欲的,总想走捷径——他要给其他五国看看,赵国也不是不可战胜的,这么一来,五国当中必然会有心存侥幸的,只要有一家愿意涉险,赵国就将腹背受敌——只要他这一战打得好,下一步大概就是五国连横抗赵了——也许,现在已经在密谋了,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急着去赴死。
“将军会赢吗?”芙蕖。
“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没丢掉性命就算是占到了便宜。
“……啊?”那胡子岂不是死定了?他还答应给她传家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 年少气盛的结果
等待,无休止的等待,这就是深闺大院女人的生活,让人无助又无奈。
“今天是什么消息?”午饭桌上,樱或拾起手旁的筷子,最近前线战报特别多,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消息传来,没人会过来告诉她,到是芙蕖在时常能在外边听来——
“……”芙蕖不知道该不该说,“好像还是不太好。”
“……”不是“还是不太好”,应该是越来越不好,打仗打得是什么?人命、实力、钱财,这三样他们齐军一样都没有,能好才叫怪了,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用人命换人命,换得越多,拉别人参战的机会才越大,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听说镇安侯也过去了,应该会好一点吧?”芙蕖盛好一小碗鱼汤放到樱或手边。
“曹重也去了……”看来是越赌越大了……放下筷子,实在没胃口再吃下去。
芙蕖看一眼桌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大人嘴上不说,估计心里也是担心,这些天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她的食欲也一天少过一天,害她最近都不敢把听到的消息告诉她了。
把桌上的菜收到食盒里,泡上一杯花草茶放到书房,这之后才提着食盒回厨房——
“呦——芙蕖姑娘来啦。”厨娘周大婶笑呵呵地迎过来接去芙蕖手中的提盒,打开稍稍看一眼,“又是没怎么动,这么下去要出事的。”
“是啊,我也担心。”芙蕖叹气,“大婶,你看这些菜都没动过……”曹家人勤俭,她们身在此处,当然要入乡随俗。
“这才多大点事,书院那群小子整天就等着这个呢,都说你的手艺好,我做得菜他们都快不愿意吃了。”周大婶也不笨,东院这位深居简出的贵人据说是二公子将来的夫人,这曹家老宅今后是二公子的,他们这些人以后不都得归那位贵人管?人家可是将来的女主人,剩点菜还能怎么样!
“嗟!明知道吃不了,还做那么多,不知道前线的兄弟缺衣少粮啊!”敢说这种话的,在曹宅只有惠颖一人,她是曹家的表亲——老侯爷亲妹妹的闺女,自小养在曹府,小半个主人,在这曹宅就没她不敢说的人——她就是不喜欢二哥那个媳妇,娇滴滴、病歪歪的,不爱说话,还不爱搭理人,吃穿又讲究,除了长得好,根本一无是处,以前还以为二哥跟曹重不一样!现在看来男人都一个样——长相、长相、长相,只要长得好,妲己都是宝。
芙蕖没搭理她——这丫头属于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主,根本不值得跟她斗嘴,又不能用宫里的手段——否则大人又要罚她,既然惹不了,只好躲了。
不过今天这位表小姐可没那么容易躲开——她闲着也实在太无聊,想跟着芙蕖到东院看看二哥那个漂亮媳妇——她唯一的优点就是会挑衣裳。
一直跟到东院门口,芙蕖终于忍不住了,“将军可说过,只要我们大人不愿见的人,都不能进去。”
“我就是要进去,看谁敢拦我!”自从上次被芙蕖陷害了那之后,惠颖专跟她作对。
院门外的两名卫兵挡住了惠颖的去路——他们还真敢拦她。
“凭你们两个,也敢拦我?”小丫头的身手绝对在这两名卫兵之上。
芙蕖傻眼——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懂拳脚功夫。
眼见小丫头就要把两名卫兵制服,突然有人插来一手——
“表小姐的功夫真得长进不少!”是胡子。
“胡大哥!”小丫头收势,差点扑到胡子身上——还好被胡子及时摁住——这丫头是当男孩子养大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男女大妨,“我二哥呢?”胡子都回来了,二哥应该也回来了吧?
“将军去了平顶大营,晚上才回来。”
“是凯旋而归了吧?我就知道二哥最厉害。”小丫头乐得合不拢嘴。
“……”胡子笑笑,“将军只是回来办事,过两天还要回去。”
“……这样啊,那这次回去能不能带上我?”
“……这我做不了主,见到将军再说——我都快两天没吃饭了,要不咱们先到厨房?”胡子之所以来东院就是为了告知芙蕖——将军回来了,既然目的已达到,还是赶快把这位小姑奶奶带走吧,省得她在这儿惹事!
看着一大一小拖拖拽拽地转进雪松之后,芙蕖鼻子里轻哼一声——多大的姑娘了,也不晓得要避嫌,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真是没规矩的乡野草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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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还在打,他却突然回来办事——樱或对曹彧这个举动怎么也没想通——
不过当晚,他倒是给了她答案——
他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受了要命的伤,怕影响士气,也怕合盟的人有所动摇,这才借口调兵,回秦川养伤。
“将军,属下要取箭头了,您忍着点。”军医手持尖刀,下刀之前先告知一声。
一旁端着灯烛的芙蕖吓得赶紧转开视线,不敢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樱或则远远倚在屏风旁,默不作声——
“取吧。”曹彧看一眼屏风旁的人儿——这场面似乎没有吓到她。
随着军医的刀尖一点一点没进他的胸口……屏风旁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视线撇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曹彧嘴角微微上扬——
啪啦——一声金属掉落声,箭头被取了出来——
“将军好运,这箭头刚好偏右,没有进心脉。”军医擦擦额头的汗,重重松了口气,将伤口处理完毕,再将绷带缠回曹彧胸口,“属下开几副药,将军先喝几天。”
“能不能快点?两天之后必须回去。”时机不等人,曹重虽在前边顶着,但跟陈国人交易的始终是他,他不能失踪太长时间。
“……”他又不是神仙,这种伤口再快也得十天半个月吧?两天——两天送死到是够了,“属下尽力。”还是收拾收拾药箱,回去跟家人道个别吧,估计回到军中,治不好将军也是斩首。
军医收拾好药箱,配好了药,告诉芙蕖煎药的火候和时间后,这才告辞——
他和芙蕖一走,屋里只剩下一男一女。
“嘶——”曹彧突然皱眉,似乎是疼得很厉害。
“别装了。”刚才尖刀剜肉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却疼成这样,给谁看?
“……”笑,“水总能给一杯吧?”示意一下桌上的茶碗。
樱或滞一下,这才走到桌前倒茶,“前些日子,荀南守将奉命来捉拿你,可听说了?/”把茶碗递给他时,顺便问一句。
接过茶碗,喝一口,“不是都让你打发了?”他是没见着捉拿他的人,真有反倒好了,前线吃紧,正好补充一下兵源。
“别高兴太早,太后不会让你们继续这么任意妄为。”捉拿只不过是个借口,试探才是真正目的,一旦让太后知道他们的底线,后面就是接二连三的手段。
“……先不谈这些。”把茶碗放到一边,拉她坐在身边,“曹重说这次平成一战生死难料,未免我后继无人,他打算把小儿子过继到我名下——小东西还没取名,你在宫中诗书读得多,想一个?”
“……”她不太确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话,凝视了他好半天,才道:“曹重不是你侄子?”他的儿子过继给他,岂不是跟自己同辈了?
勾唇——没想到她跟他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曹重要跟自己的儿子叫弟弟,那小子却无所觉,所以他当下就答应了,“想一个名字。”
“……擎?”一“轻”一“重”,跟曹重恰好是兄弟之称。
曹彧再难抑制笑意——他很少有这种笑容,像极了顽皮的孩子,“就叫曹擎。”
看着他的笑容,她竟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做了这么多事,吃了这么多苦,什么都没得到,连儿子都是别人生的,真不知道所为何来,“你休息吧。”这么重的伤只有两天时间,估计走的了,却难回不来。
他没让她起身,那么多地方都没躲,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回来老宅,就是为了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让她走开——这次平成一战早已超出了他先前的预想,赌注越下越大,赵国似乎是打算用平成一战杀鸡儆猴,这一战要是不能赢,就什么都没了——父亲说这就是他年轻气盛的后果,他并不后悔,只是有点遗憾,遗憾有些事没有早早做决定——比如她,“多坐一会儿。”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问他:“这些事对你真那么重要?”
“对。”自小的认知就是山河城邦,受了什么教导,当然就会变成什么人。
“那你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他选得路是没人走过的,完全要靠自己开道,而且——没人知道前方等着他的会是什么结果,成功与失败不过一线之隔。
“有人喜欢热闹,当然就有人喜欢安静。”他在这世上,唯一能选的就是自己的路。
“是够安静的。”安静到已经接近黄泉了。
他没再说话,而是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心——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芙蕖后退半步,退出门外——将军正枕在大人的腿上,似乎不是进去打扰的好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 两败俱伤
两天,仅仅两天,前一刻还在昏睡,下一刻已经跨马扬蹄,真不知道该佩服他的毅力,还是该羡慕他的年轻力壮。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看她的,只有她心里清楚他是为了避人耳目才宿在她的房间,其实是在她这儿昏睡了两天。
平成一战一直打到了三月底,近春分时,终于是有了消息,据说秦川军损失过半,再打下去就要全军覆没了——所有人都在嘲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不自量力、以卵击石,不但自取其辱,还害了齐国成了赵国的箭靶,甚至有齐国文人公然写文讽刺曹家二子:燕南纸上兵,曹子斩立定,不知齐人苦,竟当顽童鼓。
这一仗,算是让曹家自毁了身后事,也就难怪太后没有再找他们的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