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到回答,佩兰一声惊呼,“夫人!夫人晕过去了……”
岳老爷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表情凝重又有些悲怆,拦住陆天逸,说了句“陆大人,有劳了。”就跟着仆人们将夫人送回房里,一家子仆人乱成一片……
只有幽柔,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陆天逸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幽柔……”他温柔的唤她,满心疼惜。
“陆大哥,回去吧……”幽柔抬起眼睛挤出一丝笑,转身往母亲的屋子走去。
陆天逸久久的站在原地,心绪难平。
幽柔回到母亲屋里的时候,母亲还没有醒,佩兰在厨房看着母亲的药,寸心在屋里按照大夫的要求为夫人轻轻的扇风,门窗都敞着,院子里很安静,一丝风都没有。
寸心看到幽柔眼圈一红,咬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幽柔微蹙着眉头问寸心,“大夫怎么说?”
“夫人只是一时气滞,调养调养就好了。”
幽柔点点头,她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这个妇人一直都温婉柔顺,大声和自己的丈夫说话都没有过,今日为了自己的事昏厥却也改变不了任何,那个狠心的男人竟然来看她一眼都没有。
如果说厨房是女人摆脱不了的义务,书房就是自古以来男人理所应该的避风塘。
“寸心,去书房请老爷来。”幽柔像是做了决定。
院子里一直很安静,岳老爷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动静,他走进来的时候幽柔已经站起了身。
她毫无畏惧的直视着这个做了她17年父亲的男人,岳老爷脸色铁青,眼睛却没有看她,昂着头问:“夫人怎么样?”
幽柔看着他,缓缓的开口说:“我娘没有大碍,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夫君竟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我请您来,也不是要和您争论什么,如今家里只有您和娘亲,这一生她尊你敬你,与你携手至今,也是伴着你走完这一生的人,您说的我都可以照做,但是请您对她好一些,女儿们的过失,不是她的罪过,养不教,是父之过,她肯这样也是愿意与您分担,你就不能明知故问的把这些过失老着面皮全数推给她。”
“混账东西,你和谁说话呢?!”岳老爷有些颤抖。
“我如今也是半个王妃,有些话少不得要得罪了,不过,这不正是您的期盼吗?”幽柔自嘲的拿着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羞辱当做利剑回击父亲。
说完,她向门口走出几步又停下了,半回过头对着父亲说:“这次,我不会在那样不成体统的被送去王府,我会陪着母亲直到王府来迎娶,而且,我要寸心做我的陪嫁丫鬟,如果王府没有人来,那您就要亲自去和洛卫玄计较了,岳老爷,您保重。”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父亲与母亲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屋子,她脸色苍白,胸中有一块不能碰触的刺,这个念头一直纠缠着她,洛卫玄让她回家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不要她再牵涉在这些事情中,还是……
还是原本就是要她代替宁柔出嫁。
她不敢这么想,她的心剧烈的疼痛着,不敢面对被他的利用,可是,他既对自己无情又怎么会爱护她。
她就那样呆坐在床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董太妃今日演的这一出实在是精彩,听完自己暗卫的汇报,祁苑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了,董太妃真是个老狐狸。
已是晚春时节,春风肆意,柳絮飘摇,似乎不期望夏日到来,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
立夏那日,梧州主街观叶街上人头攒头,一条街都挂满了红绸,这一天辰王洛卫玄迎娶岳家长女岳宁柔。
那个黑马上的红衣男子真的是洛卫玄,他来娶宁柔,尽管如此,她还是自她凤穿牡丹盖头下垂坠的金色流苏的间隙里透过轿帘晃动,久久的看着他,避开心底的疮痍,趁着喜庆的氛围,发自肺腑的升腾起满心欢喜。
在王府门前下轿的时候,她深处纤细的手搭在寸心手上,还没站稳就自盖头底下看到了卫玄的脚,心中一颤,倒吸一口气,手上用力,倒让寸心一惊。
下意识里,寸心抬眼看了一眼牵着红绸一端的洛卫玄,此刻的辰王面如冠玉,俊美非凡,阴沉的眸子映衬着铺天盖地的红色,也恍然带着一丝喜气,只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如既往让人入坠冰窖。
走进大厅拜完天地,内侍官宣读了太后和皇帝赏赐的物件,高高低低落了一院子,在场宾客纷纷赞叹皇室的奢华对辰王的重视,而夙皇赏赐的贺礼被皇后的女官手捧,由辰王亲自取出挂到王妃的衣襟上。
喜乐还犹在耳畔,红烛时不时响起燃烧的噼啪声,喧哗尽退只剩她独自坐在新房内的时候,幽柔依然没有从这出戏里出来,她多么盼望此刻她就是宁柔,是他的妻子。
红烛燃尽滴蜡成灰,她没有等到要给她揭开盖头的人,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寸心吹熄了蜡烛,她终于肯承认,他不会来。
由着寸心为她换下喜服,幽柔煞白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心里是生硬的疼。原本就是一出戏,难为她还沉醉的如此执着。当天她便搬离那间原本是他房间的新房,回到自己上次来时住的院子。
七日后,她听到一个消息。
洛卫齐死了。
祁家后院的樱树林里,檀木的秋千椅上,祁苑一言不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
“小姐,此事必有蹊跷。”赤儿煞白了一张脸,“属下是按照要求做的,并无差错。”
“小姐,我已派了人去跟着,不日就会有消息。”问竹眉头微蹙。
祁苑半晌才开口:“确定辰王的人也在找他们吗?”
“确定,带头的是陆天逸手下的。”赤儿低着头说。
“难道主子怀疑……”问竹心里惊了一下。
“都起来吧,”祁苑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本不想和他作对,但是他已经先下了手,就由不得我了。”
“但凭小姐吩咐。”赤儿和问竹异口同声。
祁苑收起笑意,眸中寒光闪烁,等着吧,看谁在谁背后。
她从不介意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测人心,但是这一次,她确实犹豫了,这是亲兄弟……
屋内一片漆黑,整个院落没有一点声音,侍卫紧张的守卫着院门,屋里独自坐着的那个男人,落寞而萧瑟的背影让人看了就觉得荒凉。
卫齐怎么能想到,他被自己的亲哥哥亲手送去赴死。
作者有话要说:
☆、千城第一场戏(谢幕)
民间忽然有了传言,辰王府的小世子,辰王洛卫玄的弟弟洛卫齐死了。
而当今千城的皇帝至今仍无所出,辰王府是如今洛氏王族与皇室血缘最近的一支,辰王洛卫玄与世子洛卫齐都有继承皇位的权利,于是皇族先为辰王娶了一个普通书香世家的女子,为的就是不让辰王与朝中政要结亲以壮大势力,而小世子莫名暴毙,与皇室的关联也是□□不离十的事。
祁家后院。
“小姐,查清楚了,”赤儿站在一旁侍候着,轻轻的说:“咱们用的是‘魅生’,只是定时昏迷的药,有人竟知道此药与茉莉花相克,饮之必亡。”
“看来还是一个行里的老手,借我的手杀人,”祁苑眼中一片肃杀,到底这条命是欠在她手上了。
这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要的就是逼洛卫玄有动作,他若是承认卫齐死讯,就是承认弟弟不在王城之事,与宁柔私奔的事基本也就坐实了,祁苑忽然有了一种奢侈的念头,他不动,也许是为了幽柔,她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洛卫玄不懂,岳幽柔也不懂,唉……
王府的院中,桃花已谢紫藤正浓,天井中的紫藤架下,幽柔身着一件浅紫色的衣裙,仰首而立,寸心小跑着匆匆而来,“小姐,王爷回来了。”
幽柔手中的一串紫藤花从手中滑落,啪,花瓣颤抖了一下,不甘愿的贴在地上。
“您不去吗?”寸心蹙着眉,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没有看见大小姐。”
幽柔心中一颤,宁柔迟早要回来,那时候,她又该去哪里呢……她俯身捡起那串花,扯出一个笑,摇摇头。
“就在这吧。”幽柔微微垂首,本就是向宁柔借来头顶这片瓦,到时候她会把一切都还给宁柔。
她想起临出嫁前祁苑来看她,就说过一句话,“你可想好了,你担的可是宁柔的名字,他日若然宁柔回来,你什么都不是。”
本来她就已经被放弃,不论是岳家还是洛家,她的价值就是代替宁柔嫁到王府,这是她没有选择的选择,也是他算准她一定会做的选择,即便被利用,她也无法对他产生一丝恨意。
于是,她就这样如所有人所愿的嫁进了王府。
卫玄路过她的院子,在院外默默地站定,一时间却犹豫着不能向前迈出一步。
娶了她的那一夜,就接到找到卫齐与宁柔的消息,虽说并不打算与她有什么,却也不曾想过会毫无交代,其实他也很清楚,他凭的就是她的懂事,如今再站在这个院子前忽然萌生了一股愧疚,竟不知该不该进去,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正好落在端着晚饭回到院子的寸心眼中。
“小姐,吃饭吧。”寸心将碗碟摆好,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幽柔,有点吞吞吐吐的说:“小姐,你今日去见王爷吗?”
“怎么了?你很关心这个啊。”幽柔笑笑。
寸心犹豫了一下,王爷第一晚就把小姐晾在房中的事,即便不是真的迎娶,也确实很让人心寒,而且就算代嫁又怎么样,二小姐这么好的人,假戏真做的娶了可是大福气,寸心心一横说:“奴婢刚刚看见王爷在咱们院子外边。”
幽柔顿了一下,心中一阵起伏。
晚饭后,天色还很亮,幽柔独自往卫玄院中走去。
院中几个侍卫看到她并未阻拦,幽柔走进屋中,那个颀长的背影独自立在窗前。
“王爷。”幽柔轻轻的喊了一声,他没有回头。
窗外的最后一丝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的出他浓郁的悲伤。
幽柔狠狠一把拽过他,让他面对自己,眼眶中闪动着温润的液体,“你的伪装留在外边就够了……”家里,还有我。
卫玄黧黑的眸子中倒映出她的样子,明媚的,倔强的,温暖的。
他将她拉进怀里,“你好大的胆子,上次敢踢我,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你今天还对我动粗,你说我该怎么和你算。”他沉闷的声调带着致命的柔情。
“你还弄得我手上留了疤呢,这些就当是还给我的。”
“好小的心眼。”
“彼此彼此。”幽柔弯起唇角,闭上眼睛,在这一刻他们相互温暖彼此。
卫玄笑了,抱着怀中的她不愿松手,此刻,只是此刻,丧亲之痛也好,难以宽恕的自己也罢,这一刻他独自承担,明天他就要忘掉一切,接下来正剧才开始上演。
谁都不会有事。他静静的看着她,除了将自己的下半生赔进来的她。
岳家容不下她,而迟早王府里也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她的未来被他扯进这一场戏里,而他能做的,就是当做不知道。
翌日,卫玄进宫单独面见洛然钦。
“如今一切顺利,”洛卫玄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刚刚失去了亲人的悲恸。
“本王已下令厚葬卫齐,卫玄,你辛苦了。”洛然钦微微皱眉,虽说是情势必然,就算心里其实并没有为这对兄弟天人相隔感到歉疚,此时此刻也要装着些,虽说王者要有仁慈之心,更要胸怀天下,死一个人对少部分人是伤害,不死这个人,对天下是伤害,天下,终究还是天下。
“接下来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不提私奔,让岳宁柔顺利进入王府,由得谣言再多些,臣准备了不少故事,我们也凑个热闹。”这样一来对方就无法得知更多,也就无从分辨他们的意图,洛卫玄依旧神情淡然,死者一点都不像是他的血亲。
“甚好,那么,另一个女子呢?”
“维持现状,不变。”
第二天,一个消息传遍千城,辰王洛卫玄向千城帝禀报了弟弟洛卫齐的死讯,皇帝极为震怒,下旨彻查,却丝毫未提世子为何会在富华。
很快,辰王府世子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王城,甚至七曜,大家对于世子为什么会死在一个叫富华的地方很是奇怪,有人说,世子趁着春光外出游玩,被皇室密谋杀害,为的就是不让辰王府有机会染指王位……
还有人说,世子与兄长未婚妻岳宁柔私奔,辰王爷颜面扫地,派人捉拿,二人反抗,误杀世子,皇帝为了遮掩皇室丑闻,不得不决口不提此事,假意安排缉拿凶手了事。
但大家更愿意相信的是另一个版本,世子心系即将成为自己大嫂的岳家长女宁柔,为了舒缓郁结出游,正中皇室下怀,为了不让辰王府染指王位,趁机杀害……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与千城皇室变得密不可分。与此同时,辰王爷因痛失血亲,称病在家,皇室多番慰问赏赐,在外人看来并无不妥。
坊间立刻就有传言,辰王爷心知是皇室加害,又报仇无门,暂时称病对皇室避而不见,筹谋对策。
而辰王新娶的王妃,也因辰王妃母亲病重,回岳家侍疾。
这就是他的主意,整个事件中所有人都被交代了,只是没有她,她虽住在王府,可是真正的王妃此刻正在岳家侍疾,她出嫁时母亲尚未痊愈,如今在母亲身边侍奉的是真正的宁柔。
夜里的风不比白日,但还是丝丝的凉意,幽柔在院中独自站了很久。
皇室一派阴云,江湖也风云再起,今年的武林大会在七曜付玉山巅举办,本是三年一次的大会,照常举行,此次风起云涌的原因,皆是紫花宫也接了武林帖之故。
紫花宫独来独往,不与江湖人相交,此次竟会接了帖子,据说这接帖的过程也颇离奇,这紫花宫与江湖上其他的门派不同,各大派都有自己的所在,只有紫花宫,从无一人知道它在哪,就算是想送帖也不知该送给谁,偏偏这次,为峨眉派送帖的人半路被劫,劫帖的人留名紫花宫。
问竹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祁苑,祁苑一脸笑意,“真是太好了,我倒要看看这‘紫花宫’是什么人,有师父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