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见识美丽的风景,又何须拘泥于同水河畔?来日方长,总会有些机会出去走走的,只是,如今却有些不方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总要耐得住性子才好。”夏湘继续往前走去,碧巧连忙跟了上来。
“小姐教训的是。”碧巧心悦诚服,心下觉得自己实在浅薄,日后总要多跟小姐聊聊天,才能有更多见识,却也暗自纳闷儿,小姐才八岁,如何就知道仙境是什么样子,又怎么说出这许多美丽的辞句来形容仙境的样子?
看碧巧乖觉又难耐好奇的模样,夏湘忍不住笑道:“书上看到的。”
碧巧嘿嘿笑道:“小姐好学识。”
这丫头,马屁拍的如此生涩。夏湘抿着唇笑,并不说话。
西边天空,云蒸霞蔚。
然而,片刻功夫,便消散殆尽,天地之间徒留一片淡淡青色。不知何时,月亮悄然升起,挂在天上,将半边天映的洁白如雪。
夜风还留有早春的凛冽气息,穿过道路两旁尚未长成的树叶,进入到那座庄严古朴,却并不奢华的宁王府。
“哦?”宁王站在水边,望着面前因为洁白月光而显得愈加明亮幽静的湖面,皱紧了眉头:“你是说,清茶坊那个夏府?”
仆从表情古怪地看了眼宁王,点头应道:“是。”
“臭小子!”宁王抓了抓半白的头发,又搓了搓过早衰老的脸皮,神经兮兮地笑道:“这点,倒随了你老子。只是,可千万别像你老子一样,闹得如今这个凄惨模样!”
仆从将头垂得低低,脸上看不到半点儿月光。
宁王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沮丧又有些难过地说道:“继续盯着,若跟那……夏府里的丫头再有什么瓜葛,立时回报!”
仆从又应了声“是”,便转身消失在花木间的阴影里,悄无声息。
一棵高大古树,枝叶横溢斜出,几道枝桠漫上檐角,将月光硬生生切割开来,练成大片漆黑阴影。
阴影之中,两人屏息而立。
其中那个无比俊美的男孩子弯起嘴角,轻声问道:“看清了?几阶?”
“回世子爷,四阶上。”一明高大粗犷的男子低声应着,声音雄浑有力。
“四阶上?”李毅一惊,旋即眉头紧锁,苦着脸抱怨道:“放了个四阶上的高手在我身边,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
旁边的男子表情严肃,很认真地说道:“世子爷,小的五阶!”
“……”那又如何?还能把那个四阶上的宰了?父王不得跟我玩命儿?
第四十四章 恭迎父亲大人
随后两日里,夏湘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李毅却满京都地闲逛,寻找那抹熟悉的小小身影。一番寻找,一无所获。李毅说不上欢喜抑或失落。
欢喜因夏湘或许听了自己的话,老老实实呆在了府里。失落因想着还会见面,却终于没有见到。
第三日,李毅依然在满京都晃悠。而夏湘,却乖乖站在夏府大门口的影壁后,穿的整整齐齐,默默等待着父亲的归来。
她怀里抱着个红色大条幅,显得十分笨拙又可爱。
“小姐,要不回去罢。老爷回来,自会去看您,若老爷夜里才回来,难不成您要站在这里等到天黑?”碧巧见夏湘晒得不善,小小的鼻尖儿上已经裹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儿,有些心疼。
日贯中天,蝉鸣不绝于耳,让人们原本因闷热而烦躁的心情愈加焦灼。今年夏天的炎热来的格外早。
夏湘累了,抱着条幅蹲在地上,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儿,咬着肉嘟嘟的嘴唇,气鼓鼓地说道:“天黑就天黑!等到天黑有什么不好,夜里还能凉快些!”
碧巧暗暗叫苦,心中默默念叨着:老爷老爷,您可早些回来罢。夜里凉快是凉快,可受不了蚊子啊。再说,不等熬到夜里,小姐可能就中暑了!
许是碧巧的祈祷管了用,不到一刻钟,夏安的马车真的平稳而悠闲地朝夏府门口驶来,停在了一处相对浓重的树荫下。
“来了来了!”碧巧一激动,猛拍夏湘肩膀,把夏湘拍的呲牙咧嘴。
两人从影壁后偷偷探出头,瞧见夏安从马车上走下来,抬头望了眼自家府门,露出个淡淡的温馨笑容,一闪而逝。
富贵将马车停好,跟着老爷迈进府门。
夏湘有些紧张,死死抓着手中的条幅。
夏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夏湘忽然冲出影壁,展开手中条幅,奶声奶气却又底气十足地大喊一声:“恭迎父亲大人回府!”
一条不大的红色条幅蓦地展开来,上头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欢迎回家!
然而,夏湘却发现面前空无一人,目光越过敞开的大门,直接望到马路对面那一排高大挺拔的绿树。
父亲呢?
“湘儿!”夏安十分温柔地唤了一声。
夏湘循声望去,发现父亲正站在影壁的另一侧,望着她似笑非笑,却又饱含温情。夏湘脸一红,笨拙地转了个身,将条幅朝向父亲,眯眼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恭迎父亲大人回府!”
夏安顾不得路途奔波后的疲乏,大步朝夏湘走去。
及到近处,他蹲下身来,盯着夏湘手中的条幅,忍俊不禁:“这字……”
夏湘吐了吐小舌头,嘻嘻笑着:“湘儿照着样子,自己描的。丑了些,父亲莫要见怪!”
望着女儿鼻尖儿上的汗珠儿,热的微微泛红的小脸儿,夏安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心疼、并着一丝愧疚。
“不丑,湘儿才八岁,能写出这样的字,很不简单了。”夏安违心地夸赞着,却发自肺腑地喜悦着。
他蓦地将夏湘揽在怀里,声音粗嘎,隐约有些酸涩的味道:“我……不是个好父亲!”
夏湘愣了片刻,旋即笑道:“您有许多事忙,不能陪在湘儿身边,又不是您的错儿?父亲是不是好父亲可不是父亲说了算的,是女儿说了算才是。湘儿认为,父亲是个很不错的父亲,比这天底下许多父亲都要强上许多。”
这一番话绕口令一般脱口而出,夏安一怔,旋即想明白话中的意思。
他松开抱着夏湘的手,转而拉住夏湘的小手,笑着说道:“走,随父亲回家去,父亲让厨房做湘儿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好不好?”
啊?夏湘暗暗叫苦,自从那次被所有人知道自己喜好这口儿,苏姨娘就隔三差五让厨房给自己做红烧鲤鱼。如今,自己一见到红烧鲤鱼便吃不下饭,未曾想,父亲刚回来,就要拿这个来折磨自己。
可是,她能说不吗?
“好!谢谢父亲大人!”她笑的甜甜,心里却在咕嘟咕嘟不停冒苦水儿。
大手牵小手,直接入书房。
父亲接过富贵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把脸,又吩咐富贵洗了手巾给夏湘。父女俩一一擦了脸上汗水,坐在两张椅子上,相视而笑。
“想写一手漂亮字,需得有个好先生,”父亲似笑非笑地望着夏湘,毫不留情地说道:“不要以为可以瞒得了所有人。胡先生虽学识浅薄了些,贪慕虚荣了些,却也不至说出那些有损德行的言语。必是你……”
夏安笑着望向夏湘,不再说下去。
“父亲大人睿智,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夏湘小意地拍着马屁,心想,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本想借着迎接父亲时的良好表现,顺势请求父亲关于西席先生的事情。
谁知,还未开口,父亲便翻起了旧账,竟还是关于胡先生的,这让自己如何开口?
“不然,让你与明哥儿一起读书,如何?”夏安随手拾起桌上的书,低头翻阅。
夏湘蓦地抬起头,惊讶于父亲的这个提议。按理说,女子与男子所学书目并不相同,父亲怎会心血来潮,让自己跟夏明一起读书?
忽然,她想到赵姨娘,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父亲抬起头,玩味地望着夏湘。
夏湘嘿嘿笑着,趴在父亲的书案上,神秘兮兮地说:“父亲大人,亏您想出这么个坏主意!您就饶了赵姨娘吧。”
父亲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夏湘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指点了下夏湘的小脑门儿,嗔笑道:“你这机灵鬼!”
让湘姐儿跟明哥儿一起上课,恐怕赵姨娘会气的病情加重。
日头渐热,高悬天空之上。
夏安取出随身带着的扇子,展开来,看到上头的画,还有那首夏湘版的如梦令,微微翘起嘴角,一壁摇着扇子,一壁问道:“那你说……要请个什么样儿的先生才好?”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夏湘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那日去丞相府的赏花会,我听人提起过,咱们京都里有个出了名儿的闲散人才!”夏湘顿了顿,稍稍将声调抬高了些:“那人……叫周玉年!”
第四十五章 善良人
“周玉年?”父亲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
虽是坐在宽敞通风的书房里,夏湘的鼻尖儿却再次铺上一层小汗珠儿。
她有些紧张,生怕小年年平日里太过放浪形骸、孟浪不羁,若美名恶名同样响亮,恐怕父亲这关便难过了。
“倒是有所耳闻,但他人品如何、学问如何还不是十分清楚,为父还需打探打探。”夏安复又摇起了扇子,目光却盯着墙角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湘也未再多言,同样盯着花窗的影子,怔忡出神。
翌日一早,碧巧便去苏姨娘那儿领了对牌,说是小姐想吃包子,差自己去福记包子铺买几个灌汤包回来。
夏柔望着碧巧离去的身影,眼睛里满是诚挚的期盼。
苏姨娘摇了摇头,忍不住笑着将女儿揽在怀里,慢慢锁紧了眉头。柔儿姐这丫头,没心没肺,只长了个吃心眼儿,让自己如何放心得下?
碧巧出了府门,径直朝京都大道的方向走去,随即去到那日的茶肆和酒楼,找了好半天,终于从人堆里找到了周半仙儿周玉年。
二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周玉年狐疑地开口道:“这位姑娘……”周玉年蓦地反应过来,笑道:“你是夏家小姐的丫鬟!那日扮成了仆从。”
“先生好眼力,”碧巧笑着说道:“小姐让我给您带个话儿。说老爷看得紧,只能委屈您多做做善事,博些好名声。”
周玉年苦笑:“我周某哪里像个会做善事的人?”
“小姐还说,这事儿成了请先生吃一道绝妙的美味,保证是您从未吃过的。”碧巧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玉年的表情,顿时觉得小姐真真是神机妙算。
周玉年两眼放光,精神抖擞,信心百倍地拍着胸脯说道:“我周某人原本就是个善良人。”
呵呵,碧巧心里止不住地冷笑,您是什么善良人,您就是只大馋虫罢了。她又向周玉年打听了福记包子铺的方向,转身便走。
临走前,她听到周玉年的声音温温柔柔地响起:“老人家,我帮您捶捶背。”
不知在祸害哪家的老人。
捏着日渐单薄地荷包,碧巧哭笑不得,原以为大小姐是个会过日子的,许多天前便弄了个小账本,张罗着一应开销都要记账。结果这才几日,荷包就瘪成这个样子了。
她拎着七八个灌汤包回到府上,依着夏湘的吩咐,径直送了三个给夏柔。夏柔接过包子,美滋滋地说了句十分朴实且真诚地话:“长姐真好。”
届时,周玉年在京都上窜下跳,扶贫济弱,为博得好名声,费了好大一番心力。夏湘在夏府也是上窜下跳,寻找蒸锅、炒锅、小锅、铲子、调味料,为了说出口的绝妙美味,险些把自家房子都烧着了。
原本,夏湘想的十分简单,古代没有鸡蛋羹,便做个鸡蛋羹罢。打俩鸡蛋放点儿水,放些调味料,洒点儿葱花,开蒸。只要掌握火候,便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刚打好一个鸡蛋,便被厨房的阿香发现了。
阿香吓坏了,急出一头汗,好一番劝说:“大小姐,这厨房可不是您该来的地儿。您是主子,哪有主子亲自下厨房的道理?若让老爷知道了,这夏府怕就容不下阿香了。”
见阿香说话都透着哭腔了,夏湘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理直气壮地说道:“湘儿想吃的东西,你们都不会做,还不让湘儿自己做?”
“什么样的东西啊?您吩咐下来,阿香做给您吃。”阿香见夏湘放下手中的东西,高兴的什么似的,连忙将一应物件儿接了过去。
“鸡蛋羹,你们怕是听都没听说过罢?”夏湘翻个白眼,踮着小脚儿,伸长了脖子查看桌上的调味料。
“当是什么呢?您等着,过会儿阿香就端给您。”阿香说话间已经打了三个鸡蛋在盆里,拿筷子飞速搅拌着。
片刻,又去咄咄咄地切葱花……
总之,一应工序十分娴熟,一看便是惯会做这东西的老手儿。
夏湘傻眼了,原本以为这鸡蛋羹是自己的杀手锏,如今发现,竟是家喻户晓的小甜点。她幡然醒悟,这个世界不是那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古代,自然也不同于那个世界的古代。
如何是好?若小年年发现传说中的绝妙美味就是家喻户晓的鸡蛋羹,他会不会抑郁?
夏湘站在阿香身后想了许久,直至锅中的鸡蛋羹散发出诱人的温暖香气,她才小心翼翼,怔怔地问道:“阿香,你……听说过鸡蛋汉堡吗?”
阿香一愣,讷讷说道:“汗宝是什么宝?小姐是说汗血宝马?”
“……”夏湘无语,暗暗感叹,阿香的脑洞真够大的。
虽说找到了这个世界没有的小吃,夏湘却半点儿提不起精神。鸡蛋汉堡不同鸡蛋糕,不说工序繁琐了许多,单说那个古怪的煎锅,就够她烦心的了。
周玉年倒不若夏湘这般烦恼,只是行些善事罢了,总归是积德的好事,他并不十分抵触。只是,身边这个长得娘娘们们的小小小白脸儿成天跟着算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了眼李毅,很不高兴地说道:“世子爷,当初一不小心将您看成姑娘家,是小的眼拙。要打要骂尽管来,您这样整日里看犯人似的跟着小的,小的……惶恐啊!”
想起那日夏湘一口一个家姐,李毅便止不住地脸红。
他整了整袖子,像模像样的端起茶杯,轻啜了口凉茶,摆出一副大人物的模样,幽幽地叹道:“您在这说书,小爷我在这听书,怎么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