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秀好奇的又把脸贴过来:“咦,珍妮姐,你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呢,昨晚没睡好啊?”
“你闲的没事做了是吧?”方童把手里的杯子撴在桌面上,杯里的咖啡溅出不少,方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死活控制不住情绪。
“还真急了?好吧,算我多嘴。”朱秀秀也不高兴了,一甩手坐回去。
午休时间到了,有人过来招呼方童跟大家去外面吃饭,方童撒谎说已经和别人有约了,独自去了食堂。程凯猜到她会来,提前盛好了饭菜守着食堂门口等她,方童一眼看到他,也没跟他说话,直接坐到他对面狼吞虎咽。程凯敲敲桌子:“心情好点儿没?你看你一脸苦大仇深的,要是分手比咬牙挺着还痛苦,干脆别分了,再把你折磨成精神病!”
“你谈过恋爱吗?你失恋过吗?我是人又不是禽兽,分手了感情就烟消云散啊,谁不得把脑袋里这点儿存货打扫利索了再进入空窗期啊?你吃不吃饭?这是食堂知道嘛,在这儿坐着嘴巴就是用来咀嚼食物的,你要是想闲聊出门右转,吸烟室好多妙龄少女等着你过去拿她们开涮呢。”
“我靠,至于的嘛,我说什么了,这么大火气啊,也行也行,你骂人总比自残好,我忍着。”程凯拿起筷子。
方童却把手里的汤匙丢在盘子里:“我凭什么自残啊,你觉得我分分钟就得喝药跳楼摸电门是吗?你放心,我没那想法,我得对得起我早晨吃进去的那套大饼鸡蛋!”
程凯还没反应过来。方童已经站起来往外走,程凯赶紧站起来追她:“你干什么去啊,不吃饭了啊?”
“不吃了,留着肚子喝砒霜去!”方童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走了。
她一下午就在各种烦躁中度过,她都不敢同别人讲话了,一张嘴就会得罪人,觉得心里火烧火燎的,就是没有个发泄口。朱秀秀真生她气了,下班时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挽着她的胳膊去坐电梯,而是自己一个人先走了。方童刚下到一楼才发现胸卡忘在抽屉里,没办法打卡,只能回去取。她木然的按了楼层,门打开,是十层,沈安沉的楼层。
方童掉头要走,恰好碰上程凯下班出来,程凯远远的喊她:“童童,我在这儿呢,是上来找我吗?”
“是,你走不走?”方童站住脚等他,心里对自己说,你看,我其实是来找老程的。
程凯小跑到她眼前:“是不是为中午跟我发脾气感到内疚和惭愧?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你就不用跟我忏悔了。”
方童理也没理,低头前行,程凯又追了几步:“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不这样,周末我带你去郊区逛逛?咱钓钓鱼再采采摘,外面空气也好,玩一会儿你就浑身舒畅了。”
“不用了,周末我回家看看我爸妈,都好久没回去了,你自己玩儿去吧!”
“诶,不是,童童,你……”程凯从背后拽住方童的书包带,还没敢用力呢,方童突然停下,程凯被闪了一下,差点儿撞到方童身上,他抬头定睛一看,沈安沉正站在他们眼前。
“沈总。”程凯收回手,跟方童并肩站着,毕恭毕敬的同沈安沉打招呼。
沈安沉点点头算作回应,他一直瞪着方童,就跟程凯不存在似的。方童不看他,颔首称:“沈总。”然后目不斜视的朝门外走,与沈安沉擦肩而过时,沈安沉叫住她:“你等一下,我跟你说话。”
“改天吧,今天程凯过生日,我答应陪他庆祝的。”方童都不知道谎话是怎么编出来的。
程凯意会,跟着打圆场:“沈总不好意思啊,我那个,我过生日,您看这多不合适。”
方童快走到大门了,沈安沉转身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方童……”
忍住了,忍住了,这一回头,就前功尽弃了。方童攥着拳头,从玻璃门上看到映出的沈安沉的影子,他的状态很糟糕,方童想他昨晚一定失眠了,大约连饭也没吃,刚才他走路时是不是有些摇晃?他这么虚弱憔悴,天气还TMD这么冷,会不会着凉感冒?忍住了,忍住了,这个人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你再坚持几天,两个人就都脱离苦海了。
方童推开大门,沈安沉又喊:“方童……”这一声,就连程凯都听出几分哀求,程凯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也随着叫方童:“你等会儿,童童,你等会儿啊!”
“老程你送沈总回医院吧,我在你家等你。”方童说完就走。
沈安沉静默不言,他望着方童走远消失,程凯问他:“沈总,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司机就在外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去找方童吧,天气不好,别让她等太久。”沈安沉转身,影子里全是落寞。
程凯紧跑几步给他开门,沈安沉勉强的挤出一个微笑:“谢谢。”
“沈总,您别怪方童,她做这个决定也是特别痛苦。也许有些话不该我讲,您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方童跟以前的男朋友谈恋爱三年,哦,您可能也有耳闻,就是MAXAIR的乔森。他们在一起的这三年,当然也有过不愉快,也吵架拌嘴,可是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童童从来没操过心,劳过神。乔森说实的我顶烦他了,但不得不承认,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方童最放松的时光。沈总,既然方童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我希望您也能为她考虑,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我想您跟我一样,也不想看她痛苦吧!”
沈安沉把手杖攥住,冲程凯摇摇头:“谢谢你程助理,不过,不能分手。”
方童的生活,表面上看,叫做一切归于平静,而实际上,却是面目全非。她变得懒散又不修边幅,下班很少买菜做饭,一个人煮泡面,或者是到公寓附近的小餐馆里胡乱吃一点儿,回家就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不打扫也不再保持每天洗衣服的好习惯。她学会了早上赖床,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从被窝里爬出来,上班之前别说是叠被子了,有时候连洗脸刷牙都是敷衍了事。
沈安沉没有再给她打电话,也没有再到公司来找她,方童渐渐的,由最初的庆幸变成失落,最后,是一种辛酸与心痛交织的感觉,折磨着她,反反复复。程凯对她说,老方挺住,一个月后,你就重获新生了,到时候哥哥给你介绍一打靠谱的帅哥。
周末里,方童回父母家,她陪爸爸下围棋,还帮妈妈收拾碗筷。晚上,方妈妈问她跟男朋友相处如何,方童曾经跟他们提过沈安沉,但都是一带而过,没有细聊。她总想某一天,和高大英俊又温文尔雅的沈安沉手拉手出现在父母面前,让他们大吃一惊却也大喜过望,她想看着妈妈忙前忙后的为沈安沉张罗晚饭,还想看着爸爸如何话里话外的将照顾他宝贝女儿这一中心思想灌输给沈安沉。
方童轻描淡写的说:“散了,性格不合,你们要是有合适的再给我介绍吧。”
“真的?妈妈要是给你安排相亲,你不反对啊?”方妈妈本来也没对乔森以后的这个男青年抱什么期望,她觉得就是自己女儿失恋后头脑一热的任性决定。
“不反对,不过您给我点儿时间,我先自己清净几天,后面就全听您召唤了,行吗?”方童自暴自弃的想,她就听她妈妈的话,相亲寻觅一个双方父母满意,彼此看着不恶心的人,规规矩矩的过日子,什么爱不爱情,姑奶奶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从父母家出来,方童步行去路边的停车位,刚摁下开锁键,她就看到紧邻的美发店。方童把车钥匙揣回兜里,径直进了理发店,她洗完头坐在镜子前面,对身后那个戴着眼镜的白净发型师说:“剪短了,特别短那种。”
再从美发店里出来,方童差不多变了一个人,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如今只到耳上,配着散碎的刘海,若是仔细的看,还是甜美俏丽的。方童在微风里甩甩头,她还以为剪完以后多少都会轻松些,谁知脑袋里装的东西丝毫没减少,还是沉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安沉没有与方童联系,他不是没有思念,也不是想要放弃,他用各种方式跟父母抗衡。无休止的争论,沈妈妈的眼泪和沈爸爸的呵斥,还有长时间的冷战,他们在这件事情上如此的固执,如此的不近人情。沈安沉选择了拒绝治疗和进食,他不肯见任何人,也不再与他们交谈。
几天前程凯的话,他都听了进去,他终于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可恶。他心爱的姑娘,所承受的压力和委屈,远比他想象中要大无数倍。沈安沉自责到极点,他告诉自己,决不能再不顾一切的去找方童,那只会徒增她的痛苦,那只会让她为难。他要做的,是让父母接受和认可方童,他所要做的,是让温亚霓了解他们之间不会有爱情,他所要做的,是让温妈妈放心,他会一直照顾她们,即使他不是丈夫和女婿。
三个女人轮流的到他病床前哭泣,沈妈妈是哭着指责沈安沉的不负责任,温亚霓是哭着回忆她早逝的姐姐,而温妈妈,则只是掉眼泪,一句话都不说。第三天时,沈安沉已经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他不能确定自己的这种做法是不是幼稚可笑,但他孤注一掷,只剩下这一步棋可走了。
大家都恐慌起来,包括一贯镇定自若的沈爸爸,都急得坐立不安。反而是弱不经风的温妈妈,并没有与另外两个女人抱头痛哭,她要求与沈安沉单独说话,在他们出去后,温妈妈轻轻的关闭房门,坐在沈安沉床边。她柔软又温暖的手抚摸着沈安沉的胳膊,过了好一会儿,才娓娓开口。
“孩子,看着你受苦我心里难过死了,尽管你妈妈和佩妮都不肯把你情绪激动的原因如实告诉我,但我这么大年纪,又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还是能猜出几分的。我知道是跟那位可爱的姑娘有关的,对不对?你爱上了她,并不是我们最初以为的一时冲动或短暂好感,孩子,你想跟她在一起,是吗?”
沈安沉听到这里,努力的睁开眼睛,他想点头,却又怕伤害温妈妈,温妈妈明白他的心思,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背,继续说:“如果在两个月之前,我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决心,我知道你这么深爱这位姑娘,那我会毫不犹豫的支持你。Eric,我最怕你有心理负担,怕你为了报恩和履行承诺而放弃自己的幸福,那不是我想看到的。但现在……”
温妈妈眼神黯淡下来,她顿了一顿,又说:“两个月前,我被日渐加重的腹痛折磨得忍无可忍,到医院去做了检查,医生很肯定的告诉我,是肝癌晚期,生存期不超过半年,她建议我放弃放化疗,好好的享受最后几个月的人生,不要在医院里浪费时间。Eric,原谅我把这么不好的消息告诉你,让你跟着担心了,这是咱们两个的秘密好吗?我本打算到生命的尽头再跟你们讲出实情,可看到你的样子,我又觉得不得不说。”
沈安沉震惊了,难怪温妈妈离开丈夫和女儿安葬之地来到北京,她是有太多的牵挂,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想与最亲近的人一同度过所剩无几的岁月。沈安沉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拉着温妈妈的手,哽咽的说:“阿姨,您……”
“吓到你了是吧?不要怪我,Eric,我今天改变主意,对你讲这些话,也是出于阿姨的私心。佩妮的爸爸和姐姐离她而去,好在还有你我让她有个依靠,但Eric,我陪她的时间不长了,对佩妮来说,这不仅是失去母亲那么简单,八年前她有一个美满的四口之家,转眼就孤身一人,她怎么能接受得了呢。所以,Eric,阿姨求你,不要让佩妮感到孤单和无助,我走以后,你就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要代替珍妮好好爱她,保护她。我知道这对你和那位姑娘来说太残忍了,你把一切怨恨归咎在阿姨身上吧。”
是的,仔细想来,他真的是温亚霓的唯一亲人了,毕竟他身上,有她姐姐的部分肝脏。沈安沉对温妈妈说:“您能不能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他静静的躺着,脑海里全是方童的影子,她在厨房里唱着歌给自己煲汤,她在电梯间脱下高跟鞋用力一掷,她生气时撅着嘴大声对他咆哮,她敷着面膜憨皮赖脸的向他索吻,还有那一天,她穿着明黄色的运动衫,站在阳光下,对他粲然一笑。
沈安沉头痛欲裂,方童的影子,愈加遥远,她似乎在奋力的跑开,沈安沉唤不出她的名字,也跟不上她的脚步,终于的,她在尽头处消失不见,竟然都不肯留给他一个回眸。沈安沉感到眼角处泪水滑落,他前所未有的绝望,胸腔中有东西聚成一团,牢牢的堵住出口,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喊叫,就连心脏也抽搐在一起,不愿好好跳动。他揪着身下的床单,艰难的叫了一声“方童”,声音中所包含的酸楚与无奈,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慌不择路(2)
第三十五章
傍晚的时候,沈安沉摁下床旁的呼叫器,家人和医生蜂拥而至,都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沈安沉很淡定的对医生说:“您开始治疗吧,这两天给您惹了很多麻烦,您不要介意。”他说完又转向沈妈妈:“帮我准备些吃的吧。”
温亚霓惊喜至极,连忙问他:“Eric你要吃什吗?我去给你买粥好不好?”
“都可以。”沈安沉答完,又闭上眼睛,温妈妈眼眶湿湿的拉住他的手,小声说:“做得好孩子,谢谢你。”
方童在两周后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火气,谢天谢地的,她能与人正常交流了。她早把得罪朱秀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跟她沟通工作时,朱秀秀嘟着嘴爱搭不理,方童不明所以,笑着问:“怎么了朱莉,刚上班就不高兴啊,要不中午吃完饭我给你买冰淇淋?”
“珍妮姐你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啊,前一段时间你天天给我脸色看,我都郁闷死了。”朱秀秀不满的说。
方童努力回忆,还是没想起来具体怎么招惹到她的,她也不想计较,便赔礼说:“成,姐姐给你道歉,中午不买冰淇淋了,下班带你去哈根达斯,行不行?有没有诚意?”
工作日相比于周末更容易度过,周围有上蹿下跳的同事和满满当当的工作计划,方童分心胡思乱想的时间就少多了。但到了周末,一个人实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