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童表情是很郑重的:“我想每天煮饭给你,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我想每天把你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没有一丝后顾之忧;我想每天你回来时,都有人披着被子等着给你开门;我想每天有人督促你吃药喝水,你表现不好时就立刻跳着脚骂你;我还想陪着你去参加推不掉的应酬,天黑时载着疲惫的你回家。跟做技术员相比,我觉得这个才是当前对我最重要的事。”
“当前对我最重要的事,是让你快乐,让你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所以,你若觉得上班辛苦就辞职,家里有一个人挣钱也足够了,但你要是为了我才做这个决定,我不支持。再说,你为了进入瑞克莱的技术部,又是作弊又是对我使用美人计的,如果真辞职了,多可惜啊。”
方童破涕为笑,捶了一下沈安沉的肩膀:“有你这样的嘛,不许挤兑我,作弊这种陈年旧事,再提我跟你急!”
沈安沉慢悠悠的喝着粥,方童在旁边给他讲公司趣事,声情并茂的,沈安沉几次差点儿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方童无意中说起乔森与安娜分手的事,沈安沉怔了怔,意识到方童还住在乔森的房子里,心里自然不舒服。他父母现在住在十六楼,而温亚霓住在十五楼,两套房子都占着,让方童搬回去肯定不现实,他沉下脸若有所思,饭也不吃了。
“怎么啦,有难受的地方是吗?需要我去找医生吗?”方童看他状态不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童童,你搬出来吧,我会尽快帮你找到合适的房子。”沈安沉见方童摇头,也不等她说话,继续说:“你可能觉得我小题大做,也可能埋怨我太过计较,你想的都是对的,我不否认。童童,暂时不能给你稳定的住处我很愧疚,你就当是一个病人的无理取闹吧,好不好?”
方童夹了一筷子菜塞进沈安沉嘴里:“真看不出来,沈总吃醋时还挺可爱的哈?”
“这怎么是吃醋呢,这是在给你讲道理。”沈安沉嚼着笋尖,含糊不清的争辩。
“好吧好吧,就算不是吃醋吧,那沈总撒娇时也是蛮可爱的啦。”方童歪着头看他。
沈安沉悠然的喝着粥:“不聊了,吃饭时说话不利于食物的消化。”
带来的饭菜也不多,沈安沉都吃光了,他对正在收拾桌子的方童说:“你下次做蒸蛋给我吧,还有咱们以前吃的那种鳕鱼糜,我从住院开始就想吃那个来着。”
方童把餐具装回袋子里:“成,明天就给你做,不过医生允许你吃那个吗?等下我先去问问吧……”
他俩还沉浸在难得的二人世界里,门外传来脚步声,散散碎碎的,不是一个人的样子。方童心惊胆战,就快推开窗子逃跑了。门打开了,是温亚霓,她身后跟着沈安沉的父母,方童感觉到沈安沉牵住了她的手,沈安沉的掌心热热的,湿湿的,包住方童有点儿发凉的指尖,用力攥了攥。
里面和外面的人都沉默着,先开口的是温亚霓,她冷冷的看了方童一眼,才对沈安沉说:“Eric,我妈妈来看你了。”
方童这才注意到,温亚霓手里拖着一个硕大的蓝色行李箱,而在沈妈妈身边,还站着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太太。方童只顾着享受与沈安沉的独处,压根也没有想过时刻寸步不离的温亚霓和沈家父母,为什么会同时消失。到这会儿,她才明白,原来是温妈妈从遥远的德国来到北京,这大概是唯一的,可以让他们离开医院的缘由了吧。
沈安沉坐直身子,朝着门外喊了一声:“Aunt。”
温妈妈就在他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方童瞬时觉得不知所措,她一下子变成了温馨画面中最不和谐的音符。方童挣开沈安沉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温妈妈穿一件驼色的羊绒外套,肤色很白,容貌与温亚霓很有几分相似。她快步走到沈安沉床边,贴贴沈安沉的脸颊,小声问:“孩子,你还好吧?”
“我都跟佩妮说不要惊动您的,她还是不肯听我的话,一个小手术而已,现在都没事了。”沈安沉对自己的母亲,也很少这样温情。
方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越发感到自己的多余和碍眼,她最不擅长处理这种场面,沈安沉这时忽然回头看看她,伸手就要拉她,方童赶忙向后躲:“别别……”
沈安沉执意把她介绍给温妈妈:“Aunt,这是方童。”
温妈妈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露出微笑,向方童伸出右手:“你好,方小姐,我是Alice。”
“您好。”方童暗暗责怪自己关键时刻就变得言语笨拙。
温亚霓走到两人中间,挑着眉毛问方童:“方小姐来了很久吗?”
“哦,那个,还好吧,那个,沈总,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方童胡乱的穿好衣服,拎上包要跑。
沈安沉叫住她:“你等一下,这多不礼貌,坐下来跟Aunt聊聊吧。”
方童腿都打哆嗦了,她表情抽搐的在沈安沉耳边说:“你饶了我吧,我真应付不来的。”
没想到为方童解围的竟是沈妈妈,她走过来挽住方童的胳膊:“我来送方小姐吧,佩妮,给你妈妈搬个椅子,大家不要都站着了。”
方童迷迷糊糊的随着沈妈妈走到楼下,仓促中她的围巾和帽子都落在病房里,风吹过来,冻得她直缩脖子。沈妈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方童颈间,方童连连推辞:“不用不用,就这几步,进到车里就不冷了。”
沈妈妈摁住她的手:“你听话,不要着凉了,孩子,世界上大多数的事,都可以靠勇气和执着来实现,可也有少数的情况,它与这些都无关的。你要原谅我和沈安沉的爸爸都太老了,太固执也太不可理喻,我们老人总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总觉得自己坚持的东西是真理,如果给方小姐带来困扰,我给你道歉。”
“阿姨,我先回去了,谢谢您的围巾。”方童转身往停车场跑,她脚步不稳,险些绊倒,她听到沈妈妈在背后喊着“小心”,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背包,仓皇的逃远了。
她没回家,而是开到瑞克莱,在公司楼下打电话给加班中的程凯:“老大,你忙不忙?要是不忙能不能下来一趟?”
程凯跟方童相识快五年了,他们之间很少这么客套,特别是方童,对程凯说话基本就属于叫嚣那种,程凯对她也是有什么就讲什么,不来隐晦的暗示,也不需要考虑太多的顾忌。所以方童不是命令性的口吻,让程凯挺不适应,他放下手里的工作,匆匆下了楼。
方童把车子停在两栋楼之间的空隙里,程凯一眼就看到了,他没穿羽绒服,搓着手钻进车里。“怎么了姑奶奶,我之前可都跟你认过错了,你不会是杀过来找我算账的吧?”
“老程,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平时跟你吆五喝六的倍儿能耐吧?跟沈安沉更不用说了,胡搅蛮缠我也行,嬉皮笑脸我也行,那德行劲儿甭提多大了。可今天我太丢脸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得我腮帮子生疼。真的,我多希望沈家和温家都是市井平民啊,急眼了咱们就破口对骂,谁都别让着谁,我未必落下风。可人家不是,有风度又善解人意,别说骂人了,声音大点儿的时候都没有,我就怕这个,我就怕人家对我好。”
程凯心里也明白了几分,知道方童一准又是受了刺激,他看着沮丧的方童,劝她说:“行了,三条腿儿的□□不好找,两条腿儿的男人那不满大街都是嘛,就算再加个限制条件,那跛脚的两条腿儿男人也为数不少了,咱们慢慢挑,不跟他着这急了。”
“你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人家和和气气的聚在一起时是什么感觉,就觉得自己特讨厌,特搅合。人家本来挺美满的,合着就我这么个外人给插了一杠子,把人家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我就是小说里那个反面人物你知道嘛,你一边看一边想拽过来抽一顿那种。”
“行了行了,咱干嘛非要当反面人物啊,四肢健全也不缺心眼儿,咱知难而退行不行,咱不陪着他们玩儿了行不行?不就是一个浑身是病的瘸子嘛,你们喜欢你们自己当宝贝去吧,哥哥回来给你找好的去,行不行?”程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恰当,反正总觉得跟着沈安沉就会让方童接着受委屈,心里并不支持。
方童蜷在座位上哭,也不回答,程凯给她擦着眼泪:“别哭了,咱至于的嘛,要不然咱喝酒去?”
“老大,从看见温亚霓开始,到沈安沉的爸爸妈妈一次又一次的找我谈话,我虽然也生气过,也失望过,可都没有像今天看到温亚霓妈妈那么害怕。我怎么有种预感,沈安沉跟我,好像真的要分手了呢。”方童趴在方向盘上,没说几句就泣不成声。
程凯下车,把方童从驾驶位上抱出来,直接放到副驾驶上,一路把她送回家。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楼,方童走前面,程凯走后面,上到二楼时,方童猛的扭身就往楼下冲,程凯慌忙拉住她:“你又干啥啊祖宗,咱别闹了,这都九点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你别管了,我要回医院。”方童推开程凯。
“哎呦我的祖宗,我送您行不行,你可真能折腾。”程凯见拦不住她,便紧随其后又回到车里。
这个时间的病房,已经很安静了,方童与程凯跟当班的护士说了很多好话,才勉强得到许可进去。程凯还在唠叨:“你说大晚上的你非要过来干什么啊,跟人家宣战还是跟沈安沉表决心啊?咱能不能安生点儿啊,我就不信了,没有他你还活不了了?你说当初你跟乔森分手,不挺理智的嘛,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你别跟着我了,就在这站着等我吧,我就偷偷看看他,然后再问问医生他能不能吃鱼肉,咱们就能走了,刚才临走时我太紧张,忘记问医生了,我就来闹这个的,明白了吧。”
她以为沈安沉早就睡了,谁知还有灯光从门上玻璃窗透出,方童也没敢走得太近,但囫囵的看这一眼,就让她几乎窒息。屋子里面是这样热闹,沈安沉气色和精神都很好,他倚着靠枕面带笑容的坐着,沈家父母、温亚霓还有温妈妈,团团围在沈安沉四周。沈爸爸激情飞扬的高谈阔论,沈妈妈不停的插嘴补充,温妈妈则是捂着嘴时不时的陪着大笑,还有温亚霓,手里端着装满水果的盘子,在人群里跳来跳去,挨着个儿往大家嘴里喂东西。
气氛温馨得要命,刚才也是这几个人来着,就多了一个自己,完全就是另一番景象,看来她想得不错,问题就出在她身上。程凯见方童迟迟不回来,担心她冲动,走过去找她。他看到方童眼神呆滞的靠在门外的墙上,便也往屋里看了看,他立刻就明白了方童的心思。
程凯叹口气,从背后推着方童下楼,方童坐进车里时还没缓过来神儿,程凯探身给她系好安全带,很气愤的骂道:“真TMD烦人,你还能不能谈个顺利点儿的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影随形(3)
第三十三章
方童第二天没去医院,她一觉睡到将近中午,起床后直奔菜市场,回家给自己做了一顿饭,有红烧带鱼,番茄牛腩,还有干贝萝卜丝汤。三餐合一餐,方童连吃好几碗米饭,最后实在填不下去了,才打住。她起身收拾,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四点钟了。她不敢想念沈安沉,因为这个名字在她头脑中一浮现,随之而来的就是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手机响了,方童拿到手里一看,竟是沈安沉的号码,她心里一阵烦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她摁了挂断键。手机归于平静,方童却心乱如麻,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避沈安沉。自从沈安沉住院以后,他的手机被家人收起来,两个人就没有通过电话,现在突然看到他的号码闪出,方童一时有些不适应,但更多的,也许还是内心对他燃起的抵触吧。
铃声只响了那一次,方童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着,还是害怕它再响起来。天色已经擦黑,方童百无聊赖的翻着漫画书,其实也看不进去,就是给自己找个事做。一小时后,手机铃声又来了,方童迫不及待的抓起来,可惜不是沈安沉,这次是程凯。
“干嘛,有事吗?我可就剩下这一天的假期了,要没事你别来烦我,让我赖在家里自生自灭吧。”
程凯的声音有点儿慌张:“你在家坐得还挺稳当啊,沈总来公司了,提前没告诉你吗?这什么情况,他一来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去技术部找你,我跟他说你请假了……”
“什么?沈安沉去瑞克莱了?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他还没好利索呢!”方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你真不知道啊?我也不敢相信呢,不过千真万确,绝对不是我眼花或者神经错乱。哎呀,说正经的吧,他非要去你家,我看他那状态,别说爬三楼了,走到小区门口都费劲,反正我好心好意骗他说你马上就到,祖宗您看着办吧!”
方童跳起来边往身上套衣服边对程凯说:“我这就到,你千万别让他瞎跑。”
正好赶上尾号限行,方童在路边怎么也拦不到出租车,急得她直跺脚。等到了瑞克莱,差不多七点了,公司只剩下寥寥几个部门在挑灯加班,方童直接上十楼,电梯门一开就往沈安沉的办公室跑。
她气喘吁吁的刚一转弯,就看到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沈安沉。大约因为最近瘦得厉害,沈安沉显得更高了,他穿一件半长的黑色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脸色晦暗,口唇苍白。见到方童后,沈安沉向前迈出一步,手杖支撑在地上,他抿着唇笑了笑,冲着方童展开空出的那只手。
方童没过去,远远的站着,气得直掉眼泪:“你怎么跑出来?医生允许了吗?是不是又自作主张了啊?”
沈安沉见她站着不动,就想过去牵她,他浑身还没什么力气,走路很辛苦,但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怕方童更担心。两个人之间有五六米,沈安沉咬着牙走了一半,就停下来,笑着朝方童招招手:“走不动了,你过来扶我好不好?”
他是真的走不动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腿上的肌肉都快萎缩了,再加上一直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原先腿脚也不灵光,就让走路对他而言更困难了。他每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