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童大大咧咧的把右手伸出来:“咱们来个Goodbye shake hands(道别握手礼)吧。”
沈安沉还站在车外等她,方童跑过去一看,他鼻尖都冻得发红了,一只手扶着车子,另外一只微微握拳。围巾倒是还系着,见方童来了,他立即把围巾扯下来,非让方童戴。方童拗不过他,便催他走:“回去吧,本来就够累的,赶紧回去睡一觉就舒服了。”
“你喜欢什么水果?我下次买给你。”沈安沉看着乔森走远的背影,问方童。
方童抿着唇,有点儿害羞的说:“上次我说的话惹您不高兴了吧?您千万别介意,我这人脑神经没长全,说话不靠谱的时候居多,给您道个歉吧。”
沈安沉笑了,从车里把蛋糕盒子拿出来递给方童:“上楼吧,这么短的时间就折腾了好几趟,幸亏不是我。”
“哈哈,其实之前生我气了是吧?我还以为您不会再理我了呢。谢谢您的蛋糕,下次再来提前告诉我,我还有很多拿手菜式没跟您展示呢,当做将功补过吧。”
她临走前又鞠躬,客客气气的说:“沈总再见。”
周一大早上,方童屁股还没坐稳程凯就给她打来电话:“童童,沈总请假了,据说发烧重感冒,你说如此关键时刻我有没有必要挺身而出去冒个头儿表表关心啊?我告诉你啊,这个时候老板肯定能记住我,诶,你说我带什么好?水果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儿俗?哎呦,鲜花呢?我一个男的送鲜花有点儿那个吧?你快给我出主意啊!”
方童迅速的就把沈安沉生病这件事跟前一天在她家楼下挨冻联系上了,顿时挺自责的,心想要是当时乔森来了让沈安沉赶紧回家就好了,多吹了十来分钟凉风,要不然可能不至于。
“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听没听见啊,怎么这么费劲呢,你说直接给钱不合适吧?”
“你把医保卡给他带过去得了,他刚来北京肯定没有,我保准人家记住你的大恩大德。”方童有点儿烦躁,心里就顾着埋怨自己了,也没好好搭理程凯。
程凯被她逗得直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啊,人家不差钱儿!”
“老大,我给你想起来个妙招,中午我开车回家给你熬锅粥,完后你拿着当礼物怎么样?人间真情啊,沈总肯定特别感动,然后我也不要什么回报,买个香水我就知足了。”方童当然有私心,她自己不好去探望沈安沉,但如果程凯能把粥带过去,也算她的一份心意吧。
“真的?有这好事?其实刚才我想到了就是没敢跟你提,行,不就香水嘛,你多熬点儿,哥哥给你买高级的。”
方童百般纠结,她想着要不要给沈安沉打个电话,两个人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要是不打吧,也说得过去,可终究让程凯给带粥,说明人家生病这事自己是知道的,而且人家生病多多少少跟自己有些关系,嘘寒问暖吧,也是应当的。要是默不作声,反而显得矫情和小气。
她打定主意后揣上手机从办公室里出来,找了个小角落,按照沈安沉给她打来的号码拨过去,心里还挺紧张的。嘟嘟的只响了两声,沈安沉就接了电话。“喂,你好。”
“哦,您好,我是方童。”方童没想到他接得这么快,一时还有些语塞。
沈安沉轻轻的笑了一下:“知道的,有事找我吗?”
“刚才,那个,刚才听您助理说,哎呀,太别扭了,就是听程凯说,您生病了,没事吧?肯定是昨天着凉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吃过药了,不是因为昨天,你不用担心。”他的声音暖暖的,不过刚说完就一阵咳嗽。
方童听着咳嗽声就觉得沈安沉挺难受的,心里不是滋味,接着说:“那个,程凯说下班后想过去看看您,顺便汇报工作什么的,我让他给您带点儿白米粥过去吧,也不是稀罕的东西,您别嫌弃。”
对面的人沉吟一下:“方童,你,你晚上有空吗?能不能和程凯一起来,我家里有米的,你,你方便到我家里来煮粥吗?”
“啊……那个,有空的,好的,沈总您注意休息,晚上见。”方童没想到沈安沉提出这个要求,但不到片刻就答应了。
她有点儿强迫症和完美主义,下班后坚持让程凯先陪她回了趟家,把搅拌机,砂锅之类的都带上了,临走时想了想,又捎上冰箱里的半袋子米。那米是前不久方童爸爸的老战友从东北回家探亲时送来的,正宗的长粒香,沈安沉来的这几次,方童都是用这个熬的粥。另外还带了半饭盒腌雪菜,拌过香油的,方童一直用来当咸菜吃。
沈安沉家离公司不远,一所高档公寓,进门前先是一通盘问,小区保安比派出所所长管得还多,最后还逼着他们留了名字和电话才放行。程凯从地下车库出来就开始数落方童:“谁让你整了一大堆锅盆碗灶的,人家提鼻子一闻就知道咱俩是往这儿打零工的,不找你要身份证复印件就算是对得起你了。”
他家在十六层,每层有四个住户,房门弄得严严实实,一看就特高级,还带密码的。方童推推程凯,指着深棕色的大门说:“我告诉你啊,保准能防弹,你信不?”
程凯拿着大包小包,眼睛一瞪:“不着调的,滚。”
他俩研究半天才找到门铃,方童翘着手指摁了一下,回头问程凯:“是这个吗?里面能听见吗?要不你给他打一电话吧?”
程凯刚要掏手机,门嘭的一声就打开了,沈安沉穿一件乳白色鸡心领棉线衣和一条天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的黑色拖鞋还是夏款的,他先是一脸歉意的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随即热情的招呼方童和程凯进屋。“不好意思,快请进吧。”
黑色带暗蓝色花纹的大理石地面,银色的壁纸,屋里装修得十分精致,方童眼睛都快不够使了。她和程凯傻傻的站在屋子中间,满手的东西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程凯比方童还拘束,发间和鬓角全是汗珠。
“快请坐,不要客气,程助理喝些什么?我有很好的茶叶和咖啡。”
程凯坐在沙发边缘上,抹着汗说:“不用了沈总,您别忙了,我喝水就挺好。”
沈安沉走到方童身边,从她怀里把抱着的搅拌器接过来放在茶几上,注视着方童的眼睛,对她说:“你也坐。”
“我先去厨房吧,煮粥要很久呢,老程你先跟沈总谈正事。”方童搬起砂锅又问沈安沉:“您家的厨房在哪儿?”
方童跟着沈安沉走进去,里面一尘不染的,东西摆放的也很规矩。“淘米的盆在哪儿?哦,对了,还有汤勺呢?”
“这个,Sorry,我也不清楚……”沈安沉动手打开几个柜子查看,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样子。
“我来吧,您进去休息吧。”方童伸手去拉沈安沉的胳膊,沈安沉恰好抬臂,两个人无意中碰到一起。方童这次没有惊恐的躲开,因为虽然只是一触,但沈安沉身上很烫,她立即就感觉到了。
“是不是还发烧呢?试过体温表了没?”方童的习惯都是手背直接放到额头上测温度的,但对方是沈安沉,她就没敢。
沈安沉摇摇头:“没事的,我吃过退热药了。”
方童没再追问,自己从柜子里翻出个玻璃盆,把米倒进去洗。“您去外面吧,厨房里空气不好。”
沈安沉听话的走了,客厅里很快传来他和程凯的交谈,程凯喋喋不休,恨不得把一天的事情都跟沈安沉情景重现一遍。等方童把砂锅调整好火候出去时,沈安沉正在认真的签着文件。他不停的咳嗽和打喷嚏,间或揉着太阳穴和眼睛,方童看到茶几上还堆着至少三份文件,忍不住说:“别看了,瑞克莱今天风平浪静的,怎么还这么多闲事要处理呢!”
“对对,沈总,您休息吧,我这哪里是探病,这不是添堵嘛。”程凯也在一旁应和。
沈安沉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头重脚轻得厉害,他体温一度到过39。3,吃过药后仿佛也没有什么好转的迹象,刚才听完程凯的汇报,更是晕得难受。他硬撑着摆手:“没关系的。”
方童看出沈安沉的脸色比他们刚进门时糟糕了很多,眼神也是迷离的,连说话声音都变小了。方童想因为他们的缘故,沈安沉必定不肯卧床休息,于是她把还稳坐在沙发上的程凯拉起来,对沈安沉说:“沈总,我们先走了,不耽误您歇着啦,粥很快就好,三十分钟后您关上火就可以喝了。”
“方童……”沈安沉想站起来,可试了一下又坐回去,“你,你等一下,好吗?”
程凯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您休息吧沈总,我们不打扰您了,这就走。”
沈安沉努力站起身,他只觉得腿软而无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瞬间又变得无比黑暗,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了。耳边弥漫着方童和程凯争吵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让他更加头疼。
“这么往耳朵上碰一下就能测出体温来?我告诉你绝对不准,怎么可能是40度3呢,刚刚用毛巾一直敷额头降温的,你快下楼去买个传统的温度计回来,我对这种高科技完全不信任!”尽管方童拼命压低音量,沈安沉也听得很清楚。
“我靠,德国原产的,人家欧美没有人胳膊底下夹个玻璃棒的,你科学点儿行不行啊?”
“就你懂,你发烧时我就不信不用玻璃棒的,我摸着好像温度退下来一点儿了呢,你再摸摸……”
“你快打住吧,耳温枪不准你手摸着倒能准?能不能别这么无知啊,快躲开,我再给沈总测一下。”
沈安沉睁开眼睛,看到两个人举着耳温枪争得面红耳赤,他还很虚弱,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他勉强朝他们摆了一下手,小声说:“拜托,请小点儿声音,我很不舒服。”
程凯连忙捂住嘴巴,拍了拍方童的肩膀:“咱们到外面说话吧。”
方童见沈安沉醒了,便去盛了半碗粥,端给他,沈安沉微微摇头,挤出一些笑容:“谢谢你,我稍后吃。”他浑身没有力气,鼻息都是炽热的,他想自己有没有胃口暂且不说,端碗就是很大的困难了。
“你不出汗肯定不能退烧的,吃完热粥再多盖些被子睡一觉就好了,你相信我吧。”方童不由分说的把满满一勺粥送到沈安沉嘴边,沈安沉难为情的往后躲了躲,方童又追上去,命令道:“歪头,张嘴,别呛到。”
他真的吃下半碗,额头有些潮湿,程凯自作主张的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毛毯给沈安沉搭在被子外面,觉得不够,又加了一件沈安沉的风衣盖在脚下。眼看九点多了,方童把程凯拽到客厅对他说:“我任务基本完成了,剩下就全是你表现的机会了,一会儿我开你的车回家,你就留守照顾病人吧,孤男寡男的,正合适。”
“别啊,我伺候人真没经验,上回小采献完血回家休养都是你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不行。”
方童已经穿好了外套,她一面裹围巾一面对程凯说:“那能一样嘛,小采一个大姑娘你伺候着当然不方便,那他一个大男人我也得避讳啊,再说了就让你端茶倒水而已,顶多了搀着去趟厕所,你紧张什么啊!还有,外一我在人家身边侍奉左右期间,人家女朋友什么的出现了,算怎么回事,我不顾世俗眼光,也得考虑人家的感受吧?”
程凯叫苦不迭:“哎呦我的妈呀,你这套歪理邪说啊,我半个字都回不上来,你赢了,我服了,车钥匙您拿好,注意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无阻,我随时的跟您请示报告。”
“小程同志,态度不错,沈总会想着给你升职加薪的。”
临走前方童又去看沈安沉,他已经睡着了,方童在他耳边说:“沈总您睡吧,有事的话叫程凯,我先回去了。”
沈安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竟是一把抓住方童的手,方童吓了一跳,但他很快松开了,只喃喃的喊了一声:“方童……”
这一夜方童也没睡踏实,各种噩梦纷繁而至,中途惊醒过好几次。她没想到自己会对沈安沉如此惦念,她以为只是随着两个人之间接触的增多,对他渐渐有了好感而已,但这一晚,她心乱如麻,除了忧心沈安沉的情况,更为自己内心的变化感到惊讶和焦虑。她曾想与乔森分手后,可能永远没办法再投入另一段感情,乔森装点了她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美好到让她永生难忘,美好到让乔森无可替代。可现在,她脑中却有了另一个人,而且,只剩下这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不胜防(2)
第十七章
瑞克莱的职员停车场不大,方童有点儿强迫症,不提前二十分钟到公司就觉得会找不到车位。她一般停好车后再走到附近的Seven Eleven(7…11,一家连锁便利超市)买早餐,汉堡包什么的,放在店内的微波炉中加热三十秒,配一杯豆浆或者八宝粥,就齐活了。要是时间充足,她就再步行一个路口,那里有个很大的早点铺,她常吃的是油条和云吞,吃完肚里暖暖的再去上班很舒服。
她刚从车里钻出来,就看到了沈安沉的白色奔驰车,与她仅仅相隔一条走道。看来沈安沉比她来得更早,想起昨天他还在高烧中挣扎,方童简直是难以置信,她第一反应就是给程凯打电话。
“是啊,我们早就到了,我开沈总的车和他一起来的……我是说让他休息一天呢,他也得听我的才成啊……反正是见好,他自己说体温正常了……不是,难道我还得厚着脸皮给人家试体温啊,你快饶了我吧……哎呦,你快挂了吧,沈总招呼我呢。”
程凯被盘问一圈,最后不耐烦的挂了电话,方童也没心思琢磨吃早点的事了,径直去上班。在电梯里她碰到朱秀秀,见面就向她抱怨疯涨的物价,方童也懒得听,哼哈的应付着。直到朱秀秀开始吐苦水说房东又要给她增加租金时,方童一激灵,猛然想起自从和乔森分手自己独住后,都半年多了,还从没交过房租呢。
以前这些事都是乔森在打理的,乔森做事是典型的德国人风范,一板一眼,一丁一卯。他的习惯是每年的十二月和六月,向房东的账户内转入接下来半年的租金,期间还要给房东打两次电话,一是确认转账收到,二是看看房东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