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等到回府,孟啸卿藏着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虽说孩子们都还小,但如今他很得元帅看重是事实,排在他前面的除了张芳义和文建德再没第三个人,他两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元帅给起的,他女儿年纪和世子相仿……怎么看怎么也是有些可能的,自己闺女虽小时皮了些,但也没别的毛病,这事元帅不提他是不能透一点的,但是教养上确是要再下功夫了,哪怕不是,这个也没坏处。
拍醒妻子,仔细说明,孟家很快便又多了两个妇人给自己闺女开小灶,孟婉的轻松日子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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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侯破军又带着人马去打凌家残部去了,与余部接壤的地界战况也愈发激烈。金州城的生活如故,孟婉在府里该是最后一年,课业也更多了。王妃也更多的去看看她们上课。考考她们所学。从某一天开始,孟婉和大哥也顺路了,孟昌被选作世子的伴读,与十余个孩子一同陪世子读书习武。对于自家父亲又出去打仗的事儿,各家的孩子们也都习惯了。
孟婉备好了砚墨,习惯性的先看看斜后方的位置,那里还是空着,收心静气,提笔填词。一旁的女孩子有的已经落笔,有的还在冥思,也有已经写好了放下笔安坐的。
郑英娘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孩子,颈背这些时日又是灼痛,因还在喂着女儿也不敢多用药,此时强忍着坐在这里。
孟婉写好了,便放下笔坐好,微低着头安静的坐着,刚收笔抬头的瞬间,她看见王妃的脸色似乎不好,又略略抬头,确是不好,孟婉眉头微皱。
规定的时辰到了,两个侍女将大家的习作收了上去呈给郑英娘。
一旁的周嫂心里担忧的看着郑英娘,郑英娘笑着略翻了翻,“这些我带回去,不耽搁沈师傅授课“
“恭送王妃”,众人起身行礼,孟婉越发觉得王妃可能身体不舒服,回家悄悄的只与母亲说了,她们都是被自家人严命过不得打听府上事务、不得在府里乱闯、不能在学堂掐架的。孟玉氏只十分严肃的说了“不得告诉第二人”,孟婉乖乖听令。
“王妃,还是用些药吧,这般也不是办法,二姑娘尚有奶娘”周嫂她们几个心腹一起相劝,郑英娘直直躺在床上不敢移动,她纠结了几年了,谁不想好好活着呢……最后只是苦笑一声,“罢了,去熬药吧,生死有命”,当年掉下马未死已是赚了这许多年……
“让柳氏、宋氏”,郑英娘顿了顿道“还有吴氏协同理事,孩子们这些日子先不要留在我这里用饭了,周嫂你看紧了,不能有闪失”
“老奴愿立军令状,绝不会让小主子们有闪失”
郑英娘服了药,觉得疼痛有所缓解,加之众日来的疲惫,沉沉睡了。迷迷糊糊地好像谁厉声说着什么,好像很多人走来走去,还有人说话,但都好像离的很远很远,再然后听着人再叫娘,娘,声音很熟悉,是谁呢,谁呢……
郑英娘睁开眼的时候不意已经掌灯了,想着自己竟睡了几个时辰,还有些迷糊着,就听楚嫂欢喜的叫着,“世子,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在偏头往下看看,长子在旁边小凳子上站起来叫,“娘,您醒了,李良,李良快来看看”,大夫跑着进门直接搭脉又是左右看看眼球、脸色,起身抱拳,“世子,王妃无碍了”,声音都是抖的。
“娘,您觉得怎么样”,郑英娘再看清长子很欢喜也很急切,眼睛好似也是红的,“大郎”,自己一出声才觉出声音沙哑,已经知晓自己是病的严重现在无事了。
“水”,侯端接过水,亲自那汤匙喂母亲喝。
郑英娘缓了一阵,此间知道自己不是睡了几个时辰,而是两天,这已是第三天的晚上了。
“娘这是旧疾,一时不差才复发的,大郎也不必过于担忧,用了药就好了”,郑英娘能动了便半起身靠在床上,后背垫着软和的隐囊,先吃过了些米粥养养胃。
“娘都不曾告诉过儿子”,侯端低着头还坐在小凳子上,彼时周大家的来报他,他娘已是凶险,大夫们都不敢用药,爹不在,最后是他做的决定,他当时也不知道是对是错,现在都不敢回想……
郑英娘慢慢伸手,摸摸儿子的小发髻,发丝很硬,像他的父亲,丈夫怕儿子们长于妇人之手,养的软绵不堪,三岁后便迁到外院,学诗书礼仪也学刀马功夫,每日清晨如普通的兵士一般绕着前院武场跑步强身,也如兵士们一般摔怕滚打,对于长子就更严苛一些……她也不知具体怎样教育着儿子才是对的,这个并没有一个能参考的例子。当母亲的对于孩子总希望能给他们最好的,他身边的一个小小的童子、扫地的婆子都是她选了又选的,穿的内衫也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可她又怕因此溺爱了孩子,让他们扛不起责任,长不成人形,而长子未来更是注定要肩负太多。
“我儿已做的很好”,她的儿子确实已经让她觉得骄傲了,“来,到娘这边来”
侯端抹抹眼,抬起头,像小时候那般脑袋躺进母亲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逆反
“你们做的不错”,郑英娘靠在榻上的隐囊上勉力坐着,“宋家的也是府里老人了,却是纵容亲属,以次充好,占尽其间回扣,府里一个小小采办也敢欺压商户百姓,欺上瞒下,着实可恨,我既授三位夫人以权,三位依着规矩家法来办事,那就按夫人们的决定来处置,还来回我做甚,府里的规矩白背了?回去写一百遍交给楚嫂”
“是,王妃,奴婢知错,这就去办”,一个颇有些头脸的妇人低头退下,一旁坐着的柳氏、宋氏、吴氏都是送了一口气的感觉。
“此事吴氏做的甚对”,郑英娘又放缓了语气,“家里规矩都在那里摆着,不应因人而徇私,管他是哪年入府的、领着什么差事的,都不能乱了规矩”,柳氏性子软和,宋氏面窄,不愿得罪人,别人要么不识字要么拎不起来,她观察了一年,倒觉得吴氏合适,是以有了这样的安排,果然关键时候还是吴氏拍板决定,不徇私。
“回王妃,妾身也是循着规矩办事,不敢大意”,吴氏起身恭敬而答。
“王爷不在,我又是这个样子,你们就多担待担待,等我好了摆宴谢你们”
“妾身不敢”,三人又都起身,郑英娘摆手让她们坐下,又问问孩子们如何,李氏如何,杨氏如何,九、十一义子家月子礼送的什么,三人一一答了,郑英娘点头又是夸奖一番。
“夫人”,吴倩儿从家里带进来的丫头断雁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姑娘,“奴婢是担忧,担忧……”
“担忧我得罪太多人”,吴氏笑笑,“我何尝不知,可夫人现在需要这样的人”,而她不想就这样吃吃喝喝过一辈子,断雁不再说话,耳房传来小婴儿的哭声,吴氏走过去接过来,“咱们的小姑娘醒喽,有没有想姨娘?”笑容慈爱柔和。
对门的赵氏还在后面院子中的小杨氏房里,看她如今也不那般熬不过去了,才放心些,“我代你求了柳姐姐,柳姐姐禀承了王妃,王妃恩准了同意你母亲再来府里看你一回”
“谢谢姐姐,王妃病着,咱们原不该打扰的”,小杨氏瘦了许多,此时脸色还有些发白,“与姐姐我就不多说那么多客气的,改日我去谢谢柳姐姐”
“谢不谢的先退退,倒是你该更打起精神来,若是你母亲来看着你这样子岂不要心疼死,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是闺女没缘分”,赵氏又劝着。
“姐姐别担心,我都听进去了”,杨氏点头,丫头进来报告米氏来看望她了,又忙让人请。
李氏在院子里活动回来了,她快生了,看着对门的杨氏,心里多了份紧张,生男生女都好,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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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秋意在房里来回踱步,神色焦急,一会停下叹息然后又开始踱步,步子也是越来越急,见着红珠儿回来,忙问:“如何?”随着红珠的摇头,左秋意眼中的期颐也逐渐消失,“爹还不肯归降,他到底吃了什么迷魂药”,家里人还被囚着而不是立刻治罪,她以为这事还有回转余地,看来是她太天真了,左秋意坐在那里呵呵笑着,从她爹与那两个人走近开始,或许就注定了,无力回天的感觉,“红珠儿,去把大郎叫来”,她还得活下去啊,她还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儿子啊,“再去告诉姐姐,不用费力气了”
红珠儿含着泪出去了。
丈夫又去守洪城了,走时心气也不顺的,但左秋意觉得他现在只排在张、文之后,或许心气已经顺了,再好强好胜也该差不多了。事实上,男女真的是两个星球的生物,很难明白彼此。
因为凌家的儿子率领文武出城投降,侯破军留下继续收复余地的队伍,自己带着大部分人马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就把矛头直对东边的邻居。
郑英娘在他们回来前已慢慢好了,李氏生下了六郎,正热闹着,随着兵马的回城,金州城的八卦很快换了一批,其中头条莫过于他们王爷带了凌家的一个妾室回来,准确用词应该是抢,但是不敢这么说的,会被查水表的,拱卫司的人据说可是神出鬼没的。
“阎氏拜见王妃”
郑英娘看着下面行叩拜礼的阎氏还是有些愣愣的,他丈夫妾室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抢别人的女人,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下了严令将士不得抢掠□□女,这一次是怎么了?就因为这是死对头的女人?
“起,既入侯家门,便是一家人,以后好生侍奉王爷,好生和姐妹们相处”,她也只想得出这些话了,阎氏虽美艳但也远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行事也是良家女子的样子,凌家最出名美貌的妾室已经投河而亡了。她该说丈夫什么?
侯破军有自己的说辞,“当初咱们与凌云重约定好了互不干扰,他却不守道义,先来犯我,若不是咱们能打,险些给那厮欺去,我就是要他死也不安生,他儿子我会帮他养着,妾室也帮他养着,这个味儿不错,给大郎送去些”,这话当然是单独对郑英娘说的,郑英娘还能说什么?男人的报复心理她这辈子也无法理解,等她下辈子投生个男人再理解吧。
阎氏被后院各种好奇的眼光围观了两月,发现她和她们也没多大区别,众人也就不好奇了,阎氏也慢慢适应了金州。男人都投降易主了,好意思来说她怎么侍二夫,谁敢来说嘴,啐他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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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也不小心听说了这个八卦,就在想这和师傅们讲的贞洁烈女们完全不同们,也没见哪个人敢跳出来说啥,大家也是要看是谁、看身份的,还偏生说那些大道理骗人。可见书不能尽信!孟婉一不小心就踏进中二期了,当然外人看来这还是个标准淑女。
“舅母,您说书上那些烈女们的事迹都是真的吗?”
方氏惊讶,自己外甥女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大妞妞怎会有此疑问?”
“前朝圣贤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放到今时今日是否很多女子都该去死?若不是,那岂非圣贤也有错”,孟婉是实在想不通,她还找了许多书史看,越看问题越多。
方氏上下看看这个刚到自己下巴的女孩子,一双含笑的眉眼此时微微皱着眉头,眼睫忽闪忽闪,“书史为人所编自然也是为人所用,同样的一件事就要看是谁来说、怎么说,这话的出处元不单指女子,然今日咱们学的、别人听着想到的就只剩下女子了”
“就是如此,是以我越发不明白”,孟婉苦恼,“千年前的男女与现今男女好似也不相同,汉唐盛世,风气开化,换到今日是想象不出的,然那也都是盛世,是后人传颂的明君治理,若是不对,岂非他们也大错了?说来咱们女子也不是一开始便是如现在的……”又思索了起来。
“你想想咱们看的那些书有多少是男人写的,又有多少是因为男人得以普及流传下来的,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这世道对女子严苛的多了”,方氏在书架前翻检,说的慢条斯理。
“确是如此!”孟婉恍悟,仔细想想多时的疑惑可不多是缘于此,“我前就想着,书史也不能尽信,如今看来给妇人写的书就更不能多信了,舅母,您是怎么想到了?”
方氏噗嗤一笑,“是我娘亲告诉我的,我娘说是外婆告诉她的,她们不过是普通的妇人,读过列女传、女论语而已,却都知道这样的道理,便能明白何以世道对女子越发严苛”
孟婉还在品咂舅母的话,方氏已经拿下了一本书,“只这话你却不能对他人言,你说半句,吐沫星子能淹死你,你说一句,便能让你万劫不复”
“舅母,我晓得”,孟婉点头,方氏看她却似有不服之色,便又道“我听闻你每日清晨都要去打拳,有一套叫太极拳?”
“正是,是爹教我的”,孟婉还比划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舅母是要说以柔克刚?”
这孩子聪慧是聪慧,就是好奇心重,也倔了些,“姐夫是军中号称十万平天下的行家,你定然也知道两军对阵,实力悬殊,弱的一方想赢,硬碰硬是不行的,那边要想巧法儿,四两拨千斤,余者也是这个道理”
孟婉放下手中的笔,凝神思索。又发觉舅母讲的与师傅们都不同,却另有一番道理。
回到家里,不两天母亲就给她派了一个活计,每日傍晚时分,在她自己院子里,捡树叶。看着满院子散落的有方有圆、有长有短、大大小小不一样的树叶,孟婉嘟起了嘴,舅母真不够意思,给她告黑状。把几个篮子放身边,孟婉瞅瞅院里只有翠儿、玲子方蹲下去,一样的叶子放到一个篮子里,捡着捡着,回头踢篮子两脚,嘟着嘴再蹲下去捡。
除了府里和外婆家,别处也不让她去了,母亲说是要磨磨自己性子。捡了两个柳树叶丢进去,都捡了半个月了,孟婉从气愤已经变成了无奈。
院门处,孟玉氏看着女儿摇了摇头,抚着肚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