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吞下专门为她烹制的药粥,她便趴在窗棱上往外看。
正是芳草枯荣之期,远处高山雾罩,近处侧是一马平川的泛黄草地。光晕淡淡,不冷也不热,而那群青年,正招呼着侍从,忙碌摆桌铺毯,没想到也就是临时起意,这动静可真是不小。
“天,这些人,也真是会享受,矮桌方凳,什么都有,索性搭个帐篷完事。”结果视线一转,还真看见几人围着块油布的物什,忙忙碌碌的搭建毡房,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把地毯,榻,凭几等物,往里安置。
“他们这是不走了吗?”安彩是真的惊讶,难不成不是她以为的野餐,而是就地露宿。
安木坐在一边往外瞅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小心在瓷罐里倒进了红珠水后,把木罐子往腰上一别后才道,“下去走走?”
安彩早就想急了,可外面还有某位女士随时出没,又有些勉强,不过最终还是敌不过大好河山的诱惑,再说凭什么是她躲她啊,小家子气成她这样,也真是够了,当下也就倚着安木下了车去。
左明玉是左中成三弟之女,早在她五岁之时,父母出游遭遇意外,失怙,左中成本就是左家家长,赵觅又多年求子无望,怜其身世,便寄养膝下,视如己出。
幼年遭逢家变,左明玉也不知为何,体质越发孱弱,直到危在旦夕,无奈之下,便把她送去了昊天宗族人所居山野。
当时昊天宗医术初成,族中长老就把小小明玉交托与他,到是让他练手的意思更多。
昊天宗也是这般以为,但不知为何,明玉却是把人给牢牢的记住了,治愈下山,多有思念,直到某年去往漠北再次相遇,当时年纪已长,情障已开,自然而然就把小时之念化为情愫。
被赵觅从漠北召回,真正是少女情怀,辗转难眠。赵觅一眼望穿,她也没想隐瞒,一一托出。
左氏夫妻,都觉得是上好姻缘,便有意传信去漠北,跟昊天琮商议此事,结果信还未到,昊天宗就出事了。
别人也就一声叹息,而左明玉入情已深,执念起,满天下的寻觅他的踪迹。
她武艺高强,又有高手相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实在的种种行径到是出气更多,好的坏的都让她做尽了,可惜无人能奈何与她,在江湖上轻易就闯下了名号,人称玉仙子。
几月前,皖山下,发生的那一场变故,半个城镇让大火夷为平地,死伤无数。百姓自然是不得而知,而对于如她这样的人,想知道还是不难的,再说,其中还关系到京城皇室的首席开门走狗聂初笙命丧当场,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一查之下就查出了昊明瑞,而能被他唤成叔的人,这天下还就只有那么一个,到此为止,左明玉猜不出来那就怪了。
当下一路追查,江湖眼线,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直到最终到左家山庄,当时赵觅想要送信与她,都没她来的快。
世上之事,哪是你付出多少,就能收到相应回报的,左明玉恰恰是那运气最不好的那个,执念化成心魔,得来的却是泡沫虚幻一场,安木别说对她有心,就连熟悉也是两可之间。
当时在桂林,她是心情过于激动,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只觉得能看到他,也算是心愿了了一半了,所以言辞诚恳,极力控制,等到见到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扶着另一女子,遥遥远走之后,这心里蕴藏已久的怒火,才真正的勃发汹涌。
只可惜,一路尾随,对方一直呆在车内,几乎不见外出,哪怕安木下车来,也是目不斜视,根本就把她当路边花草对待,任谁得了如此待遇,都如刀尖一丝丝剐着肉,痛感就如凌迟,永无止境。
事到如今,她到底是怎么想,会走到哪一步,说实在,如今掏她心肺,也是压根理不清道不明的,她从头到尾都空了,跟提线木偶似的,就是想着要做些什么,把血糊糊的自己再填回来。
前面车架一共也就四人,嘴巴紧的似蚌壳,想从他们那里知道点什么是不能了。
结合伯母心中所述,以及连日来的观察,那女的有病是肯定的,估计还有些心动不良,几乎不见人出来,连个声息都无。
这算什么,命不久矣?猜测无来由,但她还是尝了甜头。
行至此处,高家公子提议搞个野味尝尝,其他二人自然赞同,皆策马奔腾,闯进了密林狩猎。
左明玉看到前面马车停下,立刻从马背上下来,挥挥手让他们自去。
果然,没等多久,就见车里下来了人,一男一女,男子高大英气,女子眉目流转,自有风韵,相依相偎,密不可分。
左明玉就站在五步远,手里本拿着一根树枝,无意义的朝着空气劈砍,见此情景,双手一捏,树枝咔嚓一声,折的粉碎。原以为再痛也就是这样了,结果想象和现实一对比,伤痛还是直逼百倍有余,神经质的跳转,强牵着缰绳,呼吸牵强,颤抖不已。
憋出一口血,硬生生吞了,才有胆气装着面无表情的回转身再来看,却见那两人已经越走越远。
安彩早就听到有人一直在跟着他们,见她不接近,也就当没察觉,只是也不肯随意跟安木说话,默默的听风看景,只希望对方能自动走开。
终还是对方沉不住气,快走几步赶上,笑语晏晏的对着安木道,“表哥,此处崖山,出产百年连翘,是不是真的?”
她问的坦荡,安木点头也点的自然,安彩趁机看了过去,却是收了一个冲着她的甜笑入眼,到是闹得她怪不好意思。
“连翘,六花七草里面的?”安彩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不自然,索性接起她的话问道。
安木抬手摁了摁她的肩颈算是回答,左明玉看在眼里,却是一点反应皆无,反而调皮的眨眨眼道,“没错,连翘又名连心花,一红一白,两朵并蒂,藏于高崖悬壁,据说上了年份的,需有情人才可寻得。隆冬花开,便有好儿郎,上崖顶碰运气,好摘取一朵,送给心爱的女子。天长日久之下,到是成了此处一景,再过月余,雪压山头之时,又有一年一季的热闹,不知两位要在云中呆几日才回转啊。”
安彩听了,翘首远望远处山峦,想象不出,这游走悬崖峭壁的活,该怎么施展,别是为了一时浪漫,反丢了性命。她可不信,这天下还有人比安木更厉害的。
说不得又是洋洋得意藏在心底,却听左明玉继续说道,“表哥就不想去试试?”
安木目视远处,一声没应,左明玉干干的笑着,没得到回应,低头踢脚下的草菅,气氛一时尴尬。
本不关安彩什么事,但尴尬这玩意太会传染,说不得她就有些适应不良,忍不住开口道,“不了吧,也许赶不上。”
左明玉一听,往前一跃,又恢复了欢快,掉转身,正对着安彩倒走。
“你可能不知道这里有个缘故,据说连心花受月老点化。红鸾心动,纯洁无垢,溶于红白两色花中,五瓣花瓣为成熟,多一瓣就是百年之数,至今为止传世最多的为十瓣,千年。男女分吃红白两朵,那就是千年的情缘,不离不弃。”
“千年情缘?”安彩听了真是一愣,虽说这一听便知是传说,但谁让它喻头好呢。
相爱相惜的有情人,能度过一世,已算万幸,但人都有贪念,特别是深陷爱欲之人,若是有来世,若是生生世世该有多好…。。
安木细细看了她一眼,专心拢了拢她的披风,淡淡的回道,“我会替你找来。”
安彩心如滚烫泉水沸腾,到是有些不好意思,不可违言她是真的确实想要,掩着披风下摆,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腰际,浅浅微笑道,“若是太过危险,也不是一定要。”
安木上手不掩饰的轻抚她的脸,翘唇眯眼,意义自明。
这番缱绻情深,委实美好,但看在左明玉眼中,真正是如坠冰库,再是绷不住脸面,急急转身,闻听心脏耳鼓,急欲破裂。
作者有话要说:确实啊,左明玉必须悲剧了,没得办法。
☆、第53章 山道难行
策马狩猎去的三青年;很快回返;为首的那个姓高的青年体魄最为强健,武力值看来也是不差;竟然打了一只狍子;其余居多是山鸡野兔之类的。
留在当地的侍从连忙赶上去接过,剥皮去骨,忙而不乱;很快的;早早筑好的简易灶台上,已经架起了烤炙之物。
安彩本兴趣不浓;但随着这食物香味四散飘出,而她又多日不进油荤,馋的实在厉害,不由自主的往那边摆开的席面上去。
打猎归来的青年;再次出现时;已然除去了刚才的劲装,宽袖长袍;加之猎猎秋风,到是各个都显出俊逸之气,看着又是一道风景。
几人见安木他们一同出现,直直就向他们走来,两步远停在,深深弯腰行礼道,“将军。”
安彩眼皮一跳,憋了安木一眼,见人面无表情的点头。
接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圆圆脸的青年,热情邀请到,“小子庄皑,小时便闻漠北上将军英武事迹,今日有幸,不知能否请将军夫妇一同入席,尝尝这山野滋味?”
这还是安彩第一次听人把她和安木说成夫妇的,就是昊明瑞这小子也从没说过,当下就看着那人分外顺眼,笑呵呵的抢在安木之前点头了。
安木见她应下,自然没有二话,于是一群人开始入席而坐。
高幕同庄皑都是世家出身,唯季末钰算是寒门,只是其父季佐学识当世难得,在皓雍朝身居高位,以一人之力振兴门楣。
但无论如何,世家出身自有其傲立资本,语音朗朗,高谈阔论,毫无怯色,席上为左明玉还能续上话来,而季末钰就稍逊一筹,显的寡言。
前头都说些清风明月的闲话,朝政上面的事,几近绝迹。
“庄三,此次从云中下来,是否要去趟漠北?”高幕与庄皑碰了杯酒后问道。
季末钰举杯在手,接口问道,“为何?”
庄皑一饮而尽,但笑不语。
“诶,”高幕与季末钰碰杯,眼睛却是看着左明玉,笑道,“钰兄不知,这其中关系到一场天定的姻缘,庄三怕是要在年后走上这么一遭的。”
季末钰一愣,随后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摇头道,“你瞧我这记性,怕是庄儿小姐与昊家八爷的婚事,佳期已近了。”
高幕做出一副你才想起的表情,示意他自罚一杯了结。
这番做作,到是引了左明玉哀叫一声,“要死,我也给忘了。”嚷完这句,她急急转头向着安木道,“表哥,明瑞的婚事,你必是会去的对吧。”
“明瑞?”安彩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原来这昊家八爷指的即是昊明瑞啊,跟他相处的时日也算不短,怎么就没听他提过一句。
“昊家八爷,见者都道丰神俊朗,才学俊秀,当世极品公子…。。”
左明玉问的轻,那边尚在洋洋洒洒夸赞昊明瑞是怎样怎样的难得,安彩听了极品二字,深觉剥去前面点缀,配他再合适没有。
“表哥,”左明玉没有得到回答,不自觉放大了声。引的那处说的正热闹的也往这边看来,到是一直笑着不说话的庄皑,从坐榻上站起,一拜到底道,“小子莽撞,不知将军是否有意往漠北一趟?”
安木默不作声,到是低头看向了安彩,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不约而同都看向了她。
安彩真的是很认真的想了一想,才道,“要是云中顺利,我们去瞧瞧明瑞。”以安木对昊明瑞的看中,安彩觉得没必要让他为难,毕竟婚姻可是人生之中的大事,那小子还是该得这几分面子的。
安木毫无疑义的点头确认,这么一来一去,到是让更多人的视线落在了安彩身上,特别是庄皑,可能年纪尚小,不能更好的掩饰,满眼皆是好奇之色。
左明玉拍掌,朗朗一笑道,“若是如此,大家不妨一同前往,也是一份热闹不是。”
“说的是,说的是…。。”大家附和及时,庄皑心满意足的坐下,话题又转向了别处。
这往后,话题忽变,却多是朝堂之事,什么京城又颁布了什么政策,各地实行如何。
北方已经连续三年欠收,今年估计也困难,言语之间似乎都替漠北王担心。
蜀王在今年王妃寿辰之时,得了什么珍贵宝贝云云…。。
安彩听了一耳朵的热闹,起初还真是被吸引了过去,但后头秋风一吹,前方烤着狍子肉那边传来的香气更浓,把鼻子塞了个满满当当,这心神就自动转移了。
“木头,”安彩吞了吞口水,拉了拉身边人的衣摆道,“想当初我们在山上的时候,你偶尔还会烤个野物,为什么就不让我吃?”这在以前她就疑惑了,直到现在触景生情才记得问。
安木仔细的剥了个橘子,把那些白丝一条条都除尽了,才扳出一瓣塞进她的口里。
安彩一口咬下,糖水顺着舌尖往里灌,酸酸甜甜的,滋味确实不错,忍不住伸手过来,想自己吃。
安木手往后躲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能吃多。山上有瘴气,吃活物,更为不妙。”
前一句回答的是橘子,后则就是她刚才的问句。
原来常人最多也只能在中四潭活动,上三潭不能进,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瘴气,没有解瘴气的能耐,誰进谁死。自然,生活在上三潭的动物,本身就是被瘴气给灌养出来的,反倒成了它们能存活的依据,因此无人能在山下养活糜兽也是这个道理。安彩被安木捡了进山,胡乱被灌了些解瘴气的药,哪怕他再不清醒,本就是捉过来解决生理*的,哪会让她去吃那些更毒的动物肉,于是乎,挨饿,吃糊糊那真的是为了她好。
说起来,皖山瘴气最重的地方就是她一场大姨妈袭击后把被迫翻下崖去,迷迷糊糊得齐元珠云腾雾绕的所在,这地方就连被瘴气养大的动物都只敢跟朝圣一样,贴着边吸上几口,下去吸顿饱的,只能爆体而亡的下场。安木再能也是不成的。
安彩说起来真是得了天授的幸运儿,神智迷晕之下,得了齐元珠不说,那残酷难忍的冷热之痛也被她无知无觉的蒙混了过去。
这些个事,安彩是完全不可能知道的,清醒过来的安木想的深了,百思不得其解之余,反而是憾怕居多,万一…。。时至如今很多事委实不敢想。
懵然无知的安彩听了后理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