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灵中毒极深,逃亡路上几乎都是昏迷着。逸心原本想带她回神魔阁,可是一路上先是看见仙界群仙异动,后又见魔界举兵出征,到处都是乱乱哄哄。他躲在隐形结界里听到各方消息大体上明白了状况,魔帝率众要攻打仙界夺回百灵公主,而仙界则要擒拿辛王子这个叛徒好替死去的仙太帝报仇。他明白大战将至,叔叔与魔帝交情至深,肯定已随魔帝前往仙界,没有叔叔坐镇的神魔阁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而漫天乱传的消息里还有旻书传令群仙要活捉他俩,看来眼下最好的去处就是人迹罕至之地,于是他往偏僻荒芜的魔界边缘飞去。直到他找到了后来丹灵命名的吟丘山,才落下云头,安放好逐园,开始替她配药疗毒。
旻书亲率仙界兵将摆好阵势在仙界边际静待魔帝前来。阵地上虽有千军万马却没有一点声音,旻书静坐龙辇之上垂帘把玩着右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戒指,脸上是谁也窥不透的沉静自然。完美的容颜,细微的动作,透着抚慰人心的静谧之美,不过在这沉静之中又无法忽略来自灵魂深处那傲视一切的气势,还有逼人远离的隔绝之感。
月华立足在旻书右侧不远的地方,情不自禁地凝视着他的侧颜,心情在欢喜与伤感间辗转。她的身旁则立着脸色阴沉的夜心。
魔界兵将浩浩荡荡飞来,队伍最前是两乘龙辇,仙界绝大多数都认得出来,他们分别是魔帝弑仙和神魔阁阁主离君。离君只看了看两界阵势便安坐龙辇闭目养神。弑仙飞离龙辇来到两阵之间,开口直呼姓名,“旻书,交出百灵公主!”
旻书抬起头冷眼看他,依稀记起他旧日的模样,一个像太阳一样耀眼明亮的男子,如今,戾气,杀气,阴气满身,果然已是魔性入髓之人。旻书手指扬了扬,两位法力出众的仙子押着百灵公主飞到阵前。
百灵公主和弑仙在相隔数万年后,再一次在仙魔两界对峙的阵前相对而立。
咫尺之距,如隔天涯。
百灵,你依然是旧日的模样,是我喜欢的模样,可我……弑仙只能用眼光紧紧地将她缠绕,心里在默默哀叹。
百灵紧紧盯着他打量,他身上的每一分变化都在向她诉说着他的悲苦过往。辛,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痴,对自己这么狠……
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眼波中流动的是曾经无数次追忆的过往,他们仿佛能从空气中闻到属于彼此的气息。数万年的时间里能这样看到对方,哪怕只是一眼对他们来说也是无法实现的奢望。所以谁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旻书淡漠地注视着他们,没有人能窥视到他的心中生出了多少羡慕与嫉妒。那个他也甘愿付出一切去爱与守护的人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情深不移?如果不是他们联手杀了父皇,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全。只是,今天,他们谁也别想再活着离开!
“我来带你回家,带你回家。”弑仙终于哽噎着对百灵公主说出这话。
百灵公主笑了,笑得很甜美很幸福很满足。其实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能不能办到,她能再见他一面已经觉得没有遗憾了。她又忆起了那日旻书的话:或许你还可以见他一面!原来他说的他不是丹灵姑娘而是辛,他早已猜到了今日,而他既是慈悲地成全也是要一个不留地处理了杀父“凶手”。她回头看向旻书。
弑仙也将目光移向旻书,扬声道:“把孔雀一族拉出来吧,今天由我亲手杀光他们再看我能不能带回自己的女人!”
旻书“哼”了一声,蔑视道:“对付你还不需要花那些心思!”话音落,旻书已如飓风般飞向弑仙。他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弑仙动身飞向百灵,离君双眼一眯化作黑色旋风冲向旻书,月华娇躯一闪朝着离君飞去……
弑仙连发两掌分击押解百灵公主的两个仙子,眼看就要触摸到百灵,旻书挥动赤龙宝剑的罡风已到。强劲罡风刺痛弑仙的后背,弑仙只得祭出蓝锋剑回手自救,千钧一发之际用剑身抵住了赤龙剑尖。旻书变招极快,剑尖一斜又刺他心脏所在处,弑仙来不及回身,反手将剑斜移想要追上赤龙剑峰,可是速度还是慢了一分赤龙剑尖已扎进皮肤。弑仙大惊,他没想到旻书的剑招会这么快,只得将身体往前扑勉强躲过,眼看旻书剑尖又贴来却突地缓了……
原来离君已追到,正手握杀神剑劈向旻书,旻书不得不斜移一步,左手拍出一道白色光波袭向离君,右手再次递出长剑刺弑仙。离君单手硬接,两道掌风撞在一起发出脆生生一声响,离君身法不缓依然挥剑逼旻书撤剑接招,旻书无法,右手回剑隔挡左手又击出一道掌力袭向弑仙,弑仙趁他剑缓之际已回身硬接掌力。这时离君之剑已当头劈下,旻书回手隔挡虽及时,以一对二明显落了下风,弑仙趁机又要冲向百灵,眼见要脱出战圈,月华飞到了离君身后双掌齐袭,离君不得不侧身躲避,旻书压力一减,赤龙剑又绊住了弑仙。
这一切的变化还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两位押解百灵的仙子方来得及飞起后退,两阵这才呐喊着混战起来。魔界中人都追袭救援百灵,仙界这边则游斗劫杀。一时广阔的云天和云烟雾罩的仙山都成了战场。
旻书、离君、月华、弑仙缠斗在一处快得分辨不出身影,在他们相斗的战团外百丈以内罡风四起几乎无人能靠近。
不过,混战的人群中有一个人例外,她就是夜心,夜心也是两阵中唯一一个静立的人。她稳稳立于罡风中任衣裙飞扬长发乱舞,她的双眼追逐着弑仙的身影,说不出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她在担心他也在悬心接下来会怎样收场?眼泪悄然滑落,她的眼前涌现着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虽然他不爱她,她却希望他快乐,她也早已希望成全他们,而现在她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在夜心看来月华法力高绝,繁星尤在她之上,而离君法力之高已难以言喻,更让人心惊的是旻书在帮手略弱的情况下,在战团里完全得心应手。
另一边,百灵依然困于两位仙子之手,随着二人在两个战团里穿梭。百灵没有注意身边有多少人倒下,也没有注意到喷溅来的鲜血洒满全身,她一直扭动脖子追随着辛的身影,只要能多看一眼,多看一刻,她都是幸福的。
忽然间她觉得身体一轻,体内压制法力的禁术被谁撤了,力量得以全部回归。追随着直觉的牵引百灵看向夜心,见她的目光也看向自己,而她唇角带血无力地垂着双手。百灵知道是她所为,她有这样的法力,有这样的善心,更有这样的胸襟!她真的是一位极好极好的女子!
百灵趁两位押解自己的仙子还没有察觉,运出全力,双掌齐出分袭她二人,瞬时间偷袭得手,将二人拍飞出去,同时百灵飞跃而起朝着魔界力量最集中的一群魔界兵将飞去……
她恍惚回到了最自由自在的年华,可以轻松欢愉地飞去最向往的地方,可以去过自己最想要的生活,她仿佛看到了对面辛已张开了怀抱,正等待着将自己紧紧拥入怀中。可是,倏地耳听“扑哧”声响,有什么穿透了她的身体,撕裂了心肺!她低头看到了火红色的剑锋,她知道那是新任仙帝的赤龙剑,而后又看着剑锋退出自己的身体,火热的鲜血喷射而出。
“辛……辛……”
当旻书看到百灵脱困时甩出了赤龙剑,他对她有再多的同情也不足以让他弃了杀父之仇,让他们再见上一面已是最大的恩赐,他怎么可能再让她逃出生天!
弑仙看着百灵柔弱的身体跌向大地,不顾一切地飞向百灵。旻书握住飞回的赤龙剑当空劈下,一条火红色的长龙似吐着火舌冲向弑仙。弑仙根本不管不顾径直飞追百灵,就在这时离君逼退月华,闪到火龙中段,扬剑劈落,将红龙拦腰斩断,接着拦住旻书……
“百灵……”辛将百灵轻薄的身体拉进怀里,任那半截火龙撞来不知躲避。这时夜心飞追而至,出掌将这股力量击散。
☆、他的命
辛在数万年以后再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却已知这是最后一刻的亲近。旻书的力量太过强大,她不只是救不活了,连魂魄也不可能再留下。
百灵躺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笑了,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他的脸,劝难地说道:“……爱她……”眨眼间百灵消失在空气里,再没有一丝痕迹。
“百灵,百灵……”辛不甘地捉握着空气,用嘶哑的嗓音呼喊,“不,百灵,回来,百灵,回来……”
夜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痛哭道:“对不起!繁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心儿,心儿,为什么会这样?”辛觉得太累了,太绝望了,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抱住这个爱自己一点也不比百灵少的女子,想要在她身上找一点点安慰,汲取一点力量,不然他怕自己立刻就要化去。
“对不起!繁星……”
辛止住眼泪,放开夜心,冲她摇头,“心儿,从来都是我对不起你,你何曾对不起我过!”他替她擦干眼泪又将她拥入怀里,像很早以前那样,在她难过时轻拍她的后背。他扬声道:“旻书,离大哥,停手吧!”
旻书、离君默契地收剑飞退。月华退到旻书身旁,仙魔两军将士也都停了手退回己方战阵。
辛抱着夜心立在两军中央,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其实,若能让我们心儿开心我愿用全世界做交换,可是心儿偏偏这样固执,唯独只要繁星给不起的。”
夜心含泪看着他连连摇头。辛又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拥她入怀。
“离大哥,别怪我不厚道,魔界拜托给你了!”辛唤出魔帝玉玺隔空送到他的面前。离君一万个不情愿,还是伸手接下了。他知道弑仙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不过一句话也没劝,转身坐回龙辇,闭上双目。
“不,繁星,不……”夜心紧紧抓住辛的衣衫整个人颤抖起来。辛再一次亲吻她的额头,一只手从她耳后绕到前方遮住了她的双眼,而后自散魂魄。他不是不明白百灵的话,他若是能爱上夜心就不会有这过万年的刻骨相思了!他能做的只是在走之前给她最后的温暖,这是他最爱的妹妹呀!
夜心僵直地站着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才缓缓睁开双眼,她木讷地注视着前方,手依然保持着拥抱他的姿势。
月华心有不忍,移步靠近她。
夜心吼道:“不要过来,谁也不要过来!”
月华为难地看向旻书,旻书只看了夜心一眼,转身飞回龙辇,示意收兵。那边,离君已率众离开。
转眼之间热闹的战场恢复静寂。月华看着夜心犹豫了一会儿也飞走了。
夜心孤立长空,久久不去。
吟丘山。
丹灵在清醒时听从逸心的吩咐造了结界,隐藏了整座大山,这里从此成了一座孤岛也成了十分安全的地方。
丹灵中毒极深,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逸心使出浑身解数也弄不清她中的是什么毒,一直只能做保守治疗。其实,他的心里是有一些解毒方法可试的,只不过会有伤及胎儿的风险,而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跟丹灵商量。
果然,当他好不容易说出想法时,丹灵哭着拒绝:“心哥哥,灵儿可以死,但是宝宝必须活!求求你,心哥哥,求求你帮灵儿保住宝宝!灵儿受制金雷刑再也没法亲口说出真相,如果灵儿死了,你一定要替灵儿把宝宝送去大哥哥那儿,告诉他,灵儿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告诉他不要伤心,告诉他灵儿爱他!好爱好爱他!”
逸心无力拂她意愿,只能想方设法保全他们母子。只是随着丹灵的肚子一点点长大,她也一点点虚弱下去。他知道,就算她幸运地熬到生产那一天也熬不过生产那一关。逸心有多少次想要哄她喝下坐胎药都在最后时刻手软了。
仙界孕期因父母根由不同孕期时长也没有定数。丹灵这一孕就是一年半,她的身体在剧毒的折磨中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逸心已觉无力控制她体内的毒素心中越发焦躁不安起来。
丹灵清醒的时候经常会回想起与旻书分别的情景,总是绝望地沉浸在那份强制割舍的痛苦中。她对医术研究颇精深,对于自己的情况也有清醒的认识,虽然她不想死却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于是,总是趁逸心不在的时候偷偷写遗书。这封遗书里要交待的事情很多,她断断续续地写了好些天还没写完。而她不知道在她写遗书的同时逸心也在偷偷写着。
这天,丹灵从昏睡中醒来,见逸心坐在床边正握着自己的手。逸心见她醒来露出了一贯温暖人心的笑颜。丹灵却注意到他的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于是笑着安慰道:“心哥哥,灵儿不会有事的。”
“是的,灵儿不会有事的!”逸心温柔地笑了。他扶她起身,替她系好披风,道:“走吧!”丹灵快要临盆了,只要她醒来他就会带她多运动运动。
“嗯!”
逸心扶着丹灵小心地走出逐园,与平时一样在园外较平整的地方漫步。丹灵身软力弱,为省力气也没有说话,往常逸心会时不时的说些闲话,今日却一语不发,于是,丹灵只能听着山石间的沙沙声。
行走间,丹灵突觉脑子眩晕险些摔倒,逸心一把搂住她,急道:“够了,回去歇……”
丹灵费力地摇他手臂,急道:“有人!”
逸心也有些紧张,不过温言安慰道:“没事,可能是我叔叔。”
“你联系的?联系他做什么?”丹灵不解,一年多来这是他们联系的第一个外人。逸心平静地笑笑,抬头看着高空暗中戒备,直到见到一个熟悉的黑影才放松下来。
离君与逸心的容貌有三分相像,气韵有七分神似,都是一般柔和俊美,气度温雅,甚至是略显秀气,完全与丹灵猜想的魔界大人物的形象不符。
离君看上去总有些淡淡的懒懒的闲散之态,只有他的目光触及逸心时才闪过了焦急责备与怜惜的火光。离君余光扫了一眼丹灵,问道:“她就是那株丹草?旻书为何要捉拿你们?为什么这么久才找我?”
逸心扶丹灵坐下,介绍道:“她叫丹灵。”
“旻书在六界翻找闹得沸沸扬扬,我还不知她叫丹灵!”离君又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