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你睡在我这里?”他按捺着心里的火气,沉声问。
“我只是不想他难过,毕竟之前的成见还在,接受起来需要一个过渡……”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总之,不是被他的奸猾吓住,就是被他的谎话骗住,无论如何都被他吃得死死的!”他终于克制不住翻涌的怒意,厉声说道。
“南星!”她变了脸色,“你说话要负责任!你明知道何乐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我可以不考虑爸爸妈妈,但不能不顾忌他。就算以后各自成家,我们依然会是最亲密的姐弟,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我依赖他,你能理解吗?这是一种习惯,就算生活上再独立,情感上也是依赖他的。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家的象征,是我最可信赖的对象,是可以无条件接受和给予的爱。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过,你对他这种态度,让我多么为难。”
他心里一痛,面色悲凉地问:“那么我呢?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你……你是我的伴侣。”
他扭过脸,不去看她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和略有些扭曲的表情。是不是再多的爱,都比不上何乐的一句离间挑拨?
“在你心里,伴侣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不是吗?你只心疼他,怕他难过,怎么就不想想,我也有心,我也会难过?”
她忧伤地看着他说:“南星,何乐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恣意妄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看起来张狂,内心却极其敏感,又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不但不能名正言顺地结婚,可能以后连小孩都不会有,他爱的那么辛苦,那么难,我怎么能不心疼?”
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秘闻,不由愣了半晌:“你是说——”神一样无所不能的何乐,竟然有难言之隐,这让他错愕的同时,内心竟涌起一丝幸灾乐祸来,原来他也不是十全十美。
她看到他奇怪的表情,明白是想歪了,立时大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没有爱上有夫之妇,身体也没有问题!他、他只是不喜欢女生而已!”
好吧,比爱上有夫之妇和某方面不行还要可怕,他顿时释然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这样。”
何欢沉郁地耷拉着脑袋:“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妈咪和晓月!”
“我不会说的。”联想到何乐平时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此时他才豁然开朗。堵在心口的大石挪走了,心情舒畅之余,对她不由更加怜惜:“反正现在他也睡着,明天早上你早点回去不就行了?等天亮了,我就过来看你,跟他好好说说,然后带你出去。”
“出去?去哪里?”她讶异地问。
“我请了五天年假,想开车带你在附近转转。你想去哪里?”他春风满面,颇有点志得意满,俊颜含笑,令她心迷神醉。
“真的吗?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她也眉飞色舞地笑起来,“这里离苏州很近,好多年没去了,好想去看看。”
“好啊,明天我们就去苏州。”他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揽,“今天先好好睡一觉。”
“现在已经是‘明天’啦!”她娇嗔地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拳,“我先定个闹铃,宝宝的生物钟很规律,一般七点醒,我六点钟回去,他肯定发现不了。”
六点钟闹铃响的时候她还赖在纪南星温暖的怀抱中睁不开眼,最后默念了十遍“再不起来你就死定了”,终于挣扎着爬起来,穿上睡衣套上外套,鬼鬼祟祟拿着房卡小心翼翼在门上刷了一下,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愣了:透过窗帘缝隙的微光像一把利剑穿过整个房间,蛮横地切在床上;何乐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半低着头屈着膝,手中把玩着手机,面色在一片阴影中晦暗不明,深沉得让人心悸。她战战兢兢地走进去,涎着脸笑嘻嘻地说:“起来啦?我换了床醒得早,去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看了会儿风景。”
他抬起头,目色如刀一般定定地投向她,好半天没说一句话。
她缩了缩脖子,谄笑着凑过去坐在他对面,勾住他脖子讨好地问:“怎么了嘛?”
他一言不发,冷着脸看着她,墨色的眸中星芒点点,像是藏了一整个宇宙,黑漆漆地闪耀着,有种难以捉摸的神秘和威严。
她颓了脸,蔫蔫地招供:“好吧,我错了。”
他还是不开口,脸上的冷色却渐渐退了几分。
“我辍了,真的辍了!”她撒着娇坐到他身侧,搂着他的腰摇来晃去,嗲得不像话,“别生气了好吗?南星昨天过来了,他请了年假,想带我出去玩,因为之前我们定了来周庄的计划,就没好意思讲……”她偷眼看他脸色,见没有激烈反对的苗头,便趁热打铁继续耍赖:“反正本来就是打算今天回去的,你先回家,我再出去兜两天好不好?”
“随便你。”他撂下一句,面无表情地起身去了卫生间。她恹恹地瘫倒地床上,神思百转;拿起手机,看到凌晨2:09何乐拨给她的未接电话。所以,他是从凌晨一直等到现在?她忽然深深地懊悔,不该什么都不管就那么住在南星那里。他半夜找不到她,该是怎样地心急如焚,而她却在南星的怀中逍遥快活!刚刚还在窃喜的心就那么狠狠地被揪了一把,痛得让她对即将到来的旅行都少了许多期待。
“你的车子我也一起骑回去吧。”他吃了早餐,收拾好行装,淡淡地说。
“不用了,到时放在后备箱就可以。”她连忙阻止:那么远的路,他骑一辆拉一辆,太危险了。
“没事,车子后备箱放不下,带着也是个麻烦。”他面色无波,说得理所当然,她也就没再执意反对。“玩得开心!” 他右手握着她车子的车把,仿佛和来时一样,两辆车子齐头并肩远去。
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和两辆自行车一起变成一个小点,孤孤单单莫名地让人心酸。纪南星走到她身后,轻轻搂住她的腰:“走吧,我们去苏州。”
作者有话要说:
☆、暗香
让心在灿烂中死去,让爱在灰烬里重生;烈火烧过青草痕,看看又是一年春风。
——沙宝亮《暗香》
开车前往苏州的路上,纪南星扫一了眼一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何欢:“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嘟嘟囔囔地说:“刚才看宝宝一个人离开,心里突然好难受。”
阳光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流过,莹润的光泽如同美玉;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浓黑卷翘,洋娃娃一般。半噘着的粉红樱唇蜜色流淌,看得他心中一动,差点克制不住倾身去品尝。她的美适合快乐,也适合忧伤,每种风情都不重样,令人惊喜连连。
他在内心深处倾叹:曾经的他,是被什么样诡异的嫉妒蒙了心,才看不到瑰宝一般的她!
见他没有反应,何欢不由诧异地坐直身子转过头:“你别不是开着车睡过去了吧?”见他轻笑,才吁了口气靠回去:“怎么啦?”
“笑你傻啊。他那么大个男人,还能被劫了不成?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前他不也经常一个人骑行去很远的地方吗?”
“说得也是,是我瞎操心了。”她复又快活起来,叽叽喳喳跟他讲着天南海北的事情。他忽然就觉得满足,原来人生中的幸福,大抵如此:在想爱一个人的时候,她正活蹦乱跳地待在身边,心甘情愿陪着自己去任何地方。
路上她用手机订了酒店,住下休息了一会儿两人便牵着手一起出去逛观前街,吃完东西沿着平江路走了一段,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各种事情,他听得有滋有味,一路也不觉厌烦。斑驳的白墙与青瓦相衬,小桥流水,诗情画意,再多的美景,也比不上心中终得圆满的安逸。
“我们到山塘街那边坐船吧,我知道那条小巷子里有好多小店,里面有家卖冰淇淋的,味道特别好,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她粉面含春,猫眼石般的眼睛里波光流转,闪耀着倾城绝世的风华,笑起来两个小小的酒窝,仿佛盛满了一整个夏天花朵的蜜糖,甜得叫人沉进去就拔不出来。
“好啊。”他不知道自己满面都是肆意的宠爱,让对面的人更加得意忘形,快活得恨不能飞起来。
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那家冰淇淋店,看着她微微黯然却强作欢颜的神色,他恨不得立马变一个给她。爱上一个人的时候,竟是这样舍不得她失落,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忍不住地心疼。忽然想起有一次石楠很感慨地说,不论什么时候,都觉得何欢有种高不可攀的气质。或许,她就是天生的公主,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想要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这样想来,又有些失落。他几乎不可能成为对她最好的那一个,排在他前面的,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明天我们去狮子林吧,然后去拙政园,——对了,你有没有去过苏州博物馆?是贝聿铭先生设计的,真的很不错呢,古典和现代融合,跟其它的地方很不一样。”她眉飞色舞地计划着第二天的行程,轻易就将快乐的情绪传染给他。
他浅笑着应下:“嗯,听你的。”
回去的路上接到何乐的电话,问她苏州怎么样,玩得开不开心。她絮絮叨叨讲了一大堆,听他的声音有些疲倦,便问了路上的情况,东拉西扯,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挂了电话,才发现纪南星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她愕然问。
“何乐怎么回事,打个电话没完没了的!”他皱着眉,不满地说道。
她心里忽然就乐开了花,幸福的小芽一簇一簇冒出来,春意把心里的荒芜瞬间就填得满满当当。这飞醋吃得莫名其妙,可就是这莫名其妙也令她欢欣。此刻她恨不得石楠、钱以琛以及所有追过她、追着她的男孩子都打电话过来,让她再好好看看他因为在意她而小心眼的样子。
吃过晚饭,两人又在附近逛到很晚,一进酒店何欢累得差点儿瘫倒在床。洗漱过后窝在被子里的时候,她想起白天他的小心眼,又忍不住偷笑;纪南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没事瞎笑什么?”
“不告诉你!”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踢来踢去自得其乐。
纪南星被她的欢乐情绪感染,也笑起来:“小丫头,过来!”边说边拉被子,作势要掀开。何欢紧紧揪住被子一角,一脸苦兮兮地说:“少爷,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承受不起呀!”
“小丫头,本少爷要你是看得起你!”他调笑地逗她,扑身上来吻住她的唇。
两人又笑又闹在床上滚成一团,嘻嘻哈哈你挠我我掐你玩得不亦乐乎,正闹着何欢的电话突然响了。纪南星很扫兴地躺在一旁,脸色阴沉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石楠”,一句话也不说。何欢忽然有点怯,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电话。刚才想让他吃醋的时候巴不得石楠打电话过来,真的打来却又忐忑不安,不知所措。
在电话坚持不懈地响第二遍的时候,她吁了口气,果断接了起来。
“何欢!怎么打半天都不接电话!”石楠的语气听起来很急,还有点冒火,“何乐突然发烧了,烧得很厉害,我刚送他去医院,你赶紧回来照顾他一下,明天我还有事,一早就得飞墨尔本!”
“我马上回来。你把医院和病房号发给我。”何欢立马变了脸色,从床上蹦起来,心急如焚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别着急,不是还有石楠嘛,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送你回去。”他把手搭在她肩上安抚。
“不行,我得马上走!”她看了一眼短信里石楠发过来信息,有点神思恍惚地说,“宝宝每次发烧都很严重,一定要我在身边才行。”
“你可以打电话叫晓月过去。她过去很方便,只要十几分钟。”他压下心底的窜上来的火苗,放缓声音地帮她分析。“我们现在回去还要好几个小时,夜里行车不安全。”
“不,你不知道。他烧得厉害的时候意识是模糊的,还会做噩梦,最缺乏安全感,要拉着我的手才不会害怕。别人照顾不好他的。连我爸妈都不行,必须要我在。”她坚决地摇头,手麻脚利拿起小包,确认了钱包在里面后,连其它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往门边跑。小时候在日内瓦,有一个冬天他参加班级活动,在水边喂鸭子的时候被推进了湖里。当时高烧昏迷,送到医院一直都醒不来。梁诗语和何静远急得要死,后来还是她边哭边叫,才硬是把他喊醒。
纪南星冷冷地抄着手拦在门口:“何欢!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她手里拿着手机,尖叫着用另一只手推开他,“别拦着我!”
纪南星火冒三丈,一把夺过她的手机摔在地上。啪喳一声,电池、后盖和机身都散了架,屏幕上有蛛网般的裂痕。他拉住她胳膊,凶狠地冲着她吼:“你发什么疯!他一个大男人,烧一晚上又不会死!何况石楠都把他送医院了,就算有什么事也有医生!难道没了你他就活不了了?他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一刻都等不了吗?”
她红着眼睛,目光凶狠冷厉,说出的一字一句仿佛都淬了毒汁:“没错,在我心里,他就是一等一的重要,十个你都比不上一个他!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可以走了吗?”
那种神阻杀神、佛挡杀佛的戾气,绝情狠辣、不管不顾的表情,让纪南星的心砰地一声撞到铁板,鲜血淋漓。他颓然放下拽着她的手,立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反应过度,心里也暗暗有些后悔。可事已至此,再没有台阶可以顺着往下走,她默然拉开门,没多说一句话,径自走掉了。
坐在出租车上不由心情低落,懊悔不已:为什么一碰到何乐的事情,她就很容易失去理智?关心则乱,那一刻她本就心乱如麻,偏偏纪南星还要撞到枪口上,粗暴的阻拦方式一下子就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反叛和攻击性,那些话仿佛深埋的毒牙,一旦触碰,便直刺内心。她太了解他在乎的是什么了,可正因如此,伤害起来也更加直接深刻。
纪南星坐在床边,一个人静静发呆。这是她第二次因为何乐和他翻脸,说不上是愤怒还是失望,抑或也有理解,但更多的是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