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的那么勉强,眼里都是泪,林昭铭自认淡看死亡的人也都已看不下去了。
上官单汐转而又轻声说道:“赵祯,你是个好皇帝,好丈夫,我与你承诺,若还有来世,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不敢再犹豫,耽误着,便会退缩,退缩,就会让所有人再次陷入绝境,上官单汐仰头饮进那杯毒酒,她笑着,笑的那样美,赵祯似乎看到幻霞洒满上官单汐的笑脸。
突然,上官单汐柳眉微蹙,手捂腹部,慢慢倒下去。
“汐儿!”赵祯慌忙上前,一把接住她,静静的躺在赵祯怀里,上官单汐幸福的笑着,笑着,慢慢闭上眼睛,赵祯眼泪决堤而出。
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遍布全身,有那么一刻,赵祯只觉得,心在抽紧,仿佛给人狠狠的剜着,一刀又一刀,深了又更深,痛到不能呼吸,那个他曾经用命呵护的女子,终究还是要离他而去,此时,他只想将她抱紧一点,再紧一点。
“铛……”午时钟声敲响,一声一声,重重的敲在众人的心上。
“啊!”赵傲然听到钟声,完全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吼道,眼泪淋湿了脸,疯了一样跑向死牢。
贵太妃手中的珠子啪的断掉了,她心头一惊,顿时昏迷过去,张倾颜手中的书瞬间落地,脸色铁青,吕婧媛则是释然大笑,一口饮进了杯中茶,很满意这种结果。
熙黛宫里,绝望的哭声响彻,众人放声大哭,千爱死死的捂住胸口,脸色瞬间煞白,好似活死人一般,令人恐惧。
熙黛宫里人人穿白戴孝,韩琦的人将皇后遗体送回,静立一旁沅冉和雯鸢为她擦了身子,千爱拿来她最喜欢的东西,沅冉接过衣服,为她穿好,千爱为她梳了平整的发髻。
墨璃扶起千爱,向晴和侍卫将上官单汐遗体放入棺内,盖上棺盖的一刻,就是沅冉也哭得几乎虚脱了。
一行白衣的送葬人和抬棺的黑衣人行于宫中,瞬间,成为整个皇宫最受瞩目的一行,他们要将上官单汐送出宫外安葬,这么惹眼的一群人,自是打从除了熙黛宫门,便已然被某些人的党羽盯上了。
刚到宫门,吕夷简便带着洪义的御林军挡在前面。
吕夷简双手背后,冷冷道:“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千爱一脸的疲惫,惨白的面色,饶是不屑,道:“原来远近闻名的吕相爷,也是老眼昏花,竟看不出我们是送葬人。”
吕夷简指指千爱,狠狠道:“你这贱婢说什么?”
“哈哈……”赵元俨从后赶来,见势,轻笑一声,便慵懒的说道:“依本王看,吕相不只是眼花,年纪大了,这耳朵也不灵光了,改日让翁太医为你开两幅药吧。”
吕夷简谄媚的拂拂身,笑道:“王爷说笑了。”
赵元俨淡淡一笑,全然是不屑的,这吕夷简,可当真是个老狐狸,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倒是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吕夷简毕恭毕敬的低头颔首,微微一笑,轻语道:“皇后意图谋朝篡位,乃是罪人,不许出宫安葬,只能扔在乱葬岗里,如此规矩,想必王爷比老臣要清楚的多。”
万福道:“我家主子已死,为何你还不肯给她安宁?”
吕夷简冷哼一声,道:“这便是规矩,要什么安宁?”
“吕相休要动气!”赵元俨拍拍吕夷简的肩,轻笑,淡淡的说道:“依本王看,吕相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一个死人已没有什么忌讳了,安葬又如何呢?”
吕夷简呵呵一笑,继而淡淡道:“不准就是不准,王爷您这么计较,又是干什么呢?”
向晴拔出剑,剑锋直指吕夷简,恶狠狠的吼道:“今天我一定要送主子出宫,就是你吕相爷也拦不住。”
“放肆。”洪义拔刀,挡在吕夷简身前。
“洪义,今日我必要出宫,你若阻止,我定与你拼个你死我活,呀!”向晴说着,一剑冲向前,洪义抽刀迎战。
“住手!”林昭铭和裴安匆匆赶来,见两人没有停手的意思,示意韩琦,韩琦一个飞身,打散了两人。
“圣旨到。”裴安走上前,展开圣旨,轻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虽意图谋反,而今也已伏法,念及夫妻情分,特准许出宫安葬,允许熙黛宫人出宫送葬,但一个时辰内必须返回宫中,着派遣林昭铭,韩琦一路护送,任何人不得阻拦,钦此。”
千爱傻愣愣的接了旨,不明所以。
赵元俨敛眸,转回身,阔步走上前,轻叹了一口气,对熙黛宫人,说道:“不要恨,也不要报仇,否则,你们便对不起皇后这一死,如今危机已解,本王先回去了。”
看了一眼上官单汐的棺木,赵元俨转身走回皇宫深处。
林昭铭贴近吕夷简,小声道:“皇上说了,吕相爷凡事不要做绝,你也不想这个时候就鱼死网破吧。”
邪笑着带着送葬队伍离开,吕夷简一脸的无奈,这小皇帝身边,都养了些什么高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你命大,死里逃生
赵傲然推门而入,赵祯一人呆呆的坐在福宁宫里,屋子里的饭香很浓,可他却一口都没有吃。
赵傲然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冷哼一声,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冷冷的说道:“自古帝王无情,这话,与今日皇兄的所作所为,可真是如出一辙呀,皇后刚死,皇兄就开始大吃大喝了。”
赵祯缓缓抬头,眼里满是红血丝,淡淡的说道:“是傲然啊,你怎么来了?”
“看你。”赵傲然的话,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这是他们兄妹最冷清的一次聊天。
赵祯自然是知道的,他的妹妹,是因为上官单汐才肯改变的,所以这皇宫里她最敬爱的人也是上官单汐,此时,他这个杀了她最崇敬人的人,她当然看自己也不顺眼了。
赵傲然苦笑,泪水在眼中打转,又道:“我的皇兄从小就那么聪明,十三岁登基,匡扶社稷,让百姓安居,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江山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保?”
赵祯长舒一口气,无奈,道:“这种事,你不懂的。”
赵傲然冷眼看他,冰冷无疑的语气,淡漠的说道:“我有什么不懂的,你明知道皇嫂她不会做那些事,她曾经很骄傲的说,有皇上护着,谁敢动她,可你就是害怕吕夷简,什么事都依着他,不就是昏君。”
“啪!”赵祯一个巴掌落下,竟打的赵傲然一个趔趄。
生平,赵祯最讨厌的,便是昏君二字,昏君,曾让多少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自打登上帝位,他发誓绝不做昏君。
赵傲然手抚在脸侧,偏过头盯着他,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轻语道:“皇兄,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你赐死了单汐,那是我心中的伤,我不想再和你吵架,所以我们兄妹今后,陌路吧。”
看着赵傲然匆匆跑着出门去,赵祯敛眸,盯着那双颤抖的手,他竟然打了傲然一巴掌,那个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这下,恨死他了,瞬间瘫软在榻上,呆呆的,一切都失控了。
又是一个昏天黑地的夜晚,赵祯一个人坐在皇城最高的地方,俯视着皇城全景,每个角落都有上官单汐的影子,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他的计划,只有他和林昭铭知道,若说还有谁,恐怕就是他家的八皇叔了,他并没有告知,但隐约觉得,他知道。
仅仅一天的时间,上官单汐走了,自己悲痛欲绝,赵傲然心灰意冷与他决裂,贵太妃精神恍惚梦魇不断,千爱伤心至极一病不起,或许这就是吕夷简最希望看到的,上官单汐根本就是这后宫的核心,心没了,人就死了。
暗夜深处,韩琦飞身过来,轻踏于砖瓦之上,生怕扰了赵祯的思绪,轻手轻脚的缓缓走来,静立于赵祯身后。
“来啦。”赵祯淡淡的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韩琦仗剑立于不远处,抱拳颔首,轻语道:“皇上,您真的就这么放心,一个月不早朝,吕相他一定会集结党羽于恢复早朝之日谋权篡位的。”
赵祯不禁轻笑一声,转过脸说道:“朕自私的牺牲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人的幸福,若是不把吕夷简这个叛贼拿下,又有何颜面面对我的黎民百姓,如何面对为我牺牲的人。”
韩琦单膝跪地,抱拳颔首说道:“皇上,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臣去做的,尽管吩咐,臣定当誓死效忠。”
赵祯敛眸,冷冷的说道:“朕将整个大宋江山的安全就交到你手上了,一个月的时间,恢复早朝之日,我要所有异心之人付出惨痛代价。”
“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韩琦手攥了攥衣角,轻闭双眼,淡淡的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那么,皇后娘娘呢?您真的打算就……”
“只要她活着,在哪里都无所谓。”赵祯缓缓仰脸,看向夜空,轻声说道:“韩琦,明日一早,便传旨吧。”
韩琦并不语,他只觉得一切都太可悲了,他悲皇后,皇后是这个天底下最美最善良的女子,却终究为国而死,他悲皇上,皇上是这个天底下最疼最宠爱皇后的人,却终究忍痛让她远走,从此相隔天涯。
而后宫中放出消息,上官皇后病逝,宫中挂白一个月,这一个月搁置早朝,吕夷简高兴了,这个月他就可以部署一切,事一过,他的女儿就可以回来了。
赵祯搁置早朝一个月,明着是悼念皇后,暗地里,也是集结了不少的人马,搜集吕夷简与西夏勾结的罪证,另外便是,积极备战,想必,少不了一场恶战了。
皇后已死,此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李元昊的耳中,上官单汐死了,他的目的达成了,虽是该高兴的,他却也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昏天黑地几个日夜。
不知是低估了上官单汐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李元昊或者从来没有意识到过,上官单汐就如毒蛊一般,侵蚀进他的心底,直至膏肓。
当上官单汐醒来,已是三天后,她慢慢睁开眼睛,先是看看环境,红床翠幔,分明是个房间,难道生前没做什么坏事,下了地府就有优厚的待遇,上官单汐这样想着。
林昭铭端着手盆推门而入,下意识的看看床边,上官单汐正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自己看,放下水盆便走过来,微微一笑,说道:“醒啦。”
上官单汐一脸惊恐的看着林昭铭,听着他的话,颤巍巍的伸出手摸摸他的脸,惊叫道:“昭铭哥,你怎么死的?皇上骗了我是吗?他把你也给杀了?”
林昭铭不禁微微一笑,打掉了她的手,轻语道:“傻丫头啊,你没死,我也没死,是你命大,死里逃生,这里是我的别苑,你被我给救回来了,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过些日子等你身子好了,我便带你离开这皇城,去浪迹天涯。”
上官单汐摸摸自己的脸,轻舒一口气,笑笑说道:“皇上终究还是不忍心杀我,才让你救了我是不是?”
林昭铭淡淡的点点头,轻声说道:“是啊,你为皇上甘冒大险,皇上又怎么会忍心看着你死去呢,就是这么放你离开他都伤心欲绝,又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还活着的事,现在的皇上,已经是众叛亲离了。”
上官单汐淡淡的说道:“他受不了遗世独立的孤清,所以很伤心是不是?我有几句话你带给他。”
林昭铭静立不语,只淡淡的点点头。
上官单汐面色微凛,淡淡的语气,冷语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情尽身死如何,众叛亲离又如何,他是一国之君就注定要承受别人承受不了的痛苦,天下没有皇后也一样,但若没有了他这个皇帝,大宋必亡。”
此时敲门声响起,两人警惕的听着门外的动静,门外的小厮只说是逍遥楼宁雨姑娘到访,请公子出来相见。
林昭铭快步走进堂中,便见到宁雨一人站在厅中,他笑笑,轻声道:“宁姑娘来了,别站着,有什么事坐下说。”
宁雨闻言转身,扑通跪倒在地,眼角清泪滑落,央求着说道道:“林大人,请让我见见汐儿吧,我求求你了。”
林昭铭眉头轻皱,什么叫见见汐儿,难道,上官单汐没死的事情,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一直都隐瞒的很好,宫里宫外的人都已经恨死皇上了,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有别人知道,那,也不该是晏雨宁啊。
林昭铭慌忙上前扶起她,说道:“德妃娘娘,你不该跪我啊,赶快起来回家去吧。”
宁雨狠狠的甩开他的手,直摇头,带着哭腔说道:“我现在只是个平民哪有这么多的规矩,我宁雨一生没有下跪求过人,今天我求你,皇宫的火焰很快就要烧到逍遥楼和上官家,我就要走了,只想再见她一面,看她一眼。”
上官单汐在屏风后听到了这话,终究是感动的,本想冲出来,却听到宁雨的话:“寒枫说只有你知道单汐的墓在哪里,我只能求你带我过去,求你了林大人。”
上官单汐惊慌失措,刚迈出去的脚瞬间收回,闭紧嘴。
林昭铭轻眨眨眼,也松了一口气,扶起宁雨,轻语道:“好,我带你过去看看。”
宁雨应声,擦了泪,随林昭铭出门去了。
上官单汐茫然的立于原地,当真是有些失落的,现在的自己,要以怎样的身份留在世上呢,人人都以为她死了,饶是她心累如此,倒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倒是省心了。
话虽这么说,但惜命如她,如今活了,赵祯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抱住了她的命,就一定会好好活着,因为累而自尽这种事,她还是做不出来的,这么想着,自己也不禁笑了。
“姑娘,吃点东西吧。”小丫鬟从后而来,带了一盘糕点,送至上官单汐的眼前,微微笑着,等着她的回应。
上官单汐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口中,吃了几块过后,突然柳眉微蹙,手捂着胸口,一阵作呕。
这个举动吓到了送糕点的小丫鬟,她慌忙抚抚上官单汐的后背,说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的,这糕点不应该有问题的,公子知道,一定会处罚我的。”
上官单汐抚了抚胸口,微微一笑说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问题,等一下我自己出门去看个大夫就好了,这件事不要告知你家公子知道吗?”
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