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之上,情势又有所不同,最重要的焦点从沈太师变成了梅太傅。
梅太傅也上了奏章,情深意切的恳求皇上对自家女儿网开一面,并重查此事,他敢以性命担保自家女儿乃是被无辜陷害。沈烈在一旁听得两侧太阳穴直跳,再加上他年少藏不住性子,直瞪着那梅太傅。
朝堂之下的种种情态黄钰自然看在眼里,他心中不由得对梅太傅多了一丝好感,对沈家则多了一丝厌恶。他安静听了半晌,命梅太傅和吴少傅在御书房等候,便散朝而去,弄得下面的臣子们都面面相觑,搞不清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御书房外,梅太傅焦急不安,吴少傅也有些忐忑。吴少傅一边等待一边时不时的看向梅太傅,心中更是疑惑不已,按理说这梅太傅与沈家杠上与他也没什么关系,叫他来是做什么呢?
没想到,黄钰并未叫他们二人一同进去,而是先叫了梅太傅。
梅太傅乍一进去,马上跪地不起,声泪俱下为女儿求情。黄钰看着他,觉得他四十岁年纪怎的瞬间苍老了不少,不由得感慨老父一片爱女之心,这虽是计策,但亦有些不忍,便说:“梅太傅不必如此,事情尚未查清,快快请起。”
梅太傅见皇上神色安然,看似并未生气,心里也安定了许多,逐起身说道:“恳请皇上细细查清此事,还臣女儿的清白!”
黄钰微微挑眉,脸上故作为难神色,肃然说道:“此事虽然可疑,但毕竟事关皇嗣,岂能轻易决断?梅太傅,你身为朝中重臣,理应明白,天子家事既是国事,后宫之事与前朝息息相关。如今令爱身陷囹圄,并非我不信她,这其中关键还是那沈家啊!”
黄钰说得如此直白,梅太傅如何能不明白?他神色肃然,细思片刻,便咬牙抬头答道:“皇上,沈家若猖狂若此,岂不有危于社稷?皇上若用得上老臣,老臣听命便是!”
黄钰见梅太傅表明了态度,不禁面露微笑,只是火候尚轻,还得再加把力才行。他微微垂首,叹口气又说道:“只是令爱之事确实为难。不知梅太傅可知晓,她曾在御花园中投水自尽,被朕亲眼所见!所幸被朕的侍卫救起,这才留得一条性命!”
梅太傅一听这个,震惊过后,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赶忙追问:“皇上,她、她现在可好?”
黄钰见他心系女儿,整张脸都变了色,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心里体谅,便安抚他说:“老太傅不必挂心,令爱虽受了些风寒,但并无大碍。只是……如今朕这后宫之中,恐怕是容不得她了……”
梅太傅一愣神,想起下水救人必定有肌肤之亲,隐约明白了几分。他心中咯噔一声,便又跪下问道:“皇上,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置?”
“宫规虽严,但若一味按规矩行事,岂不伤了臣子之心?”黄钰看着梅太傅,语气真挚的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个道理朕还懂得。梅太傅,令爱入宫一年有余,朕却从未宠幸于她。如今她乃是一介官女子,并无位分,不如朕索性就将她许于那侍卫如何?”
听黄钰金口玉言说了这句,梅太傅真是喜出望外!他顿时激动地老泪纵横,磕头谢恩道:“谢皇上恩典!真是皇恩浩荡啊皇上!”
嫁给侍卫,总算是出了宫,终身也有个依靠,总比老死在冷宫要好得多。更何况皇上的御前侍卫出身也不会太低,能下水救人想来也是有德行之人。梅太傅心里那个高兴,他这个宝贝女儿,当真是因祸得福!
黄钰瞧着梅太傅的模样,不由得心想,这梅太傅的反应还真被李淑贤计算在掌中!这下子把那不讨喜的梅侍君打发出宫,梅太傅非但不做恼,还感激涕零。真是赚到了!
“太傅请起!”黄钰还是得表表姿态,他和颜悦色的说,“老太傅不必忧愁,只是那沈家事,就要多多劳烦梅太傅。”
“此乃为臣之职,臣定不辱命!”梅太傅此时对黄钰充满了感激,语气也比先前多了很多底气。
黄钰要的正是他这句!事不宜迟,他马上和梅太傅细细商议了一番,定下了计策。
吴太傅这一等,就等了活脱一个时辰。他也不知道梅太傅在御书房内都和皇上说了些什么,也搞不清皇上有何用意,心里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等好不容易梅太傅走出了御书房,吴少傅实在忍不住多盯着梅太傅看了几眼。只见梅太傅面色平稳,双眸闪亮,似乎并未受什么呵责,瞧那嘴角的一丝笑意,还好似发生了什么好事。心中做疑了半天,吴少傅也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御书房。
黄钰处理完许多大事,心情正好的很,见着了吴少傅脸上多了一丝笑模样。吴少傅越想越觉得可疑,行礼问安之后,便小心谨慎垂首站在一旁。
黄钰放下手中朱笔,抬眼看了看他,笑着说:“听说你有三子?幼子尚未娶妻?可曾定下婚事?”
幼子?这问的是吴立善?自己的庶子如今是皇上的御前侍卫,这点吴少傅自然知道,他心里不禁有些怀疑,该不是自己那个庶子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以为自己苛待庶子,这才寻自己问话的吧?
想到这里,吴少傅回答的就十分小心,他顿了片刻才回答道:“回皇上,臣的幼子年岁尚小,并不急着成家。所以至今未曾娶妻,也未曾定下亲事。”
黄钰闻言,先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随后便说:“男子先成家后立业,身畔有贤妻作陪,家业自然兴旺。朕十七岁上就与皇后成了婚,一样的定国安邦!吴立善如今已十九岁,如何不急?不如,吴少傅就将令郎婚事交予朕,朕为他寻一位贤妻如何?”
黄钰虽语气是商量的语气,但实际上吴少傅明白,天子金口玉言,这事已经定下了,那里有自己不情愿的道理?所以他虽然心里不明所以,但还是赶忙跪下谢恩道:“犬子蒙皇上厚爱,实是臣前世修得的福分!谢皇上恩典!”
黄钰见状,又是一笑,挥手说道:“好。你下去吧!”
吴少傅小心退下,忍不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心里愈加纳闷。皇上怎么好端端的管起自家庶子的婚事?该不是那小子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女主这么出宫,理由还算是合理的吧?
虽说是官女子,但是皇上为了对自己有利,这点事情就不计较啦!
☆、钟情
吴立善回到家,正要像往常一样,向老太太、吴少傅、嫡母等人问安,虽后便回偏院去。谁知吴少傅和夫人脸色却很不好看,三言两语屏去众人,独留下吴立善和章姨娘,看样子是要兴师问罪?
这可奇怪,吴立善细细回想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貌似也没有什么差错,难道是娘亲她犯了什么错处?可吴立善转头瞧了瞧身旁侍立的章姨娘,见她也是一副懵懂神情看着自己,似乎根本不明白究竟做错了什么。
吴少傅嫡妻廖夫人坐在主位,看着章姨娘和吴立善二人,一对柳眉气得都竖了起来!她是吴少傅的正妻,按理说庶子的婚事理应由她做主。这替庶子庶女张罗婚事的事可不是一种选择,而是她作为嫡母的职责。
虽说吴立善拖到十九岁,比很多人家的公子晚了许多,但男儿与女子毕竟不同,城中年轻公子们因各种缘由晚娶的也有不少,十九岁未及弱冠,也用不着这么急吧!再说要责怪廖夫人什么也没做也着实冤枉了她,这两年她也为吴立善好好张罗了一番,只是尚未找到合她心意的人选。这下可好,如今连皇上都知道吴立善的嫡母不慈,着急为他张罗起婚事来了!
皇上是国君,有生杀予夺之权,廖夫人不会也不敢去责怪皇上,可是她就是心里别扭!回头若皇上当真赐了婚,被那些同在一起来往的官家夫人们知道,背地里不知会怎么议论她呢!吴立善这不是有意败坏嫡母的名声吗?
廖夫人想得简单,一味地恼吴立善损了她嫡母的面子,但吴少傅想得相对深些。这皇上问起善儿的婚事,往表面上是看兴致起了要做一回冰人,往深里说,皇上对善儿似乎极为看中,以至于连他的婚事都要干涉。这等恩宠,他家善儿日后的前程还用说吗?
原先吴立善无故被调到皇上身边就让吴少傅心存疑惑,此刻更是奇怪,难道他这庶子真有这等能耐不成?
这么想着,吴少傅脸上神情就好看许多,语气温和的问:“善儿,今日皇上召爹爹问话,你可知所议何事?”
这吴立善就算再怎么聪慧,也猜不到这个啊!吴立善皱眉沉思许久,也只得摇头答道:“孩儿不知。”
“皇上见你年岁已大,尚未定亲,故此想为你寻一门婚事。”吴少傅说到此处,皱眉斟酌着询问,“不知善儿你可知道寻的是哪一户人家?”
吴立善一听,那真是惊讶得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怎么?皇上要给他找一房媳妇?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吴立善正在错愕,而一旁站着的章姨娘听了,一双眼睛马上亮了起来!
廖夫人觉察到章姨娘的反应,顿时面露不悦,狠狠地瞪了章姨娘一眼。章姨娘知道嫡母不喜,赶忙收敛了欣喜神色,低头站在一旁。
吴立善此刻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皇上要为自己寻一门亲事?这皇上又不是媒婆,怎么竟做起这般打算?吴立善不禁想到,难不成是前些日子自己说起尚未娶妻,皇上就记在了心里?
可是那也不对啊!做皇上的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管一个侍卫的婚事?吴立善挤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对皇上看中的女子也毫无头绪,只得摇头答道:“孩儿实在不知。”
“你当真不知情?”吴少傅平时和自己这个庶子交流甚少,见吴立善神色犹豫,以为他有所隐瞒,便走到吴立善面前,板起自己一张严父的脸来,看着他皱眉问道,“你当真不知?”
吴立善看着吴少傅,眸光闪动,略想了想回答道:“平日里皇上倒是偶尔会和孩儿随意聊上几句,也曾问过孩儿可曾娶亲。孩儿只是照实回答,恐怕皇上因此记在心里也说不定。”
吴立善说完这句,那廖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满面怒气的走过来说:“你不好好当你的差,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皇上是何等人物,怎能听你胡说些官家后宅之事?想必是你在皇上那里随意撩拨,这才如此吧!”
吴立善见廖夫人着了恼,心想这事不说清楚不行,只得勉强辩解道:“娘亲误会了。孩儿在皇上面前从未说过家中一句不是,我也不知皇上为何竟生此念。眼下孩儿在皇上面前当差,凡事皆三思而后行,怎敢违逆圣意?想必是皇上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廖夫人听得恼怒,又要再骂,却被吴少傅伸手拦下。吴少傅垂眸瞧了瞧吴立善,淡淡地说了一句:“好了,莫要再闹。善儿,你且退下吧!”
“是!”吴立善和章姨娘行了礼,便小心退了出去。
那廖夫人待吴立善和章姨娘走后,便气恼的说:“平日里凡事我也能容得他,只是这次甚是过分!若是被那些世家夫人们知道,我哪里有脸见人?”
“夫人且稍安勿躁。”吴少傅一向有些惧内,忙拉着廖夫人的手安抚道,“这次善儿赢得皇上青眼,也是我吴家的福气。夫人为何不往好处想想?”
好处?廖夫人微微皱眉。其实她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因此事被说笑上几句倒是小事,可若是吴立善娶进门来一个厉害娘子,日后她如何拿捏得住?这么想着,廖夫人反倒愈加担忧起来。
这也是妇人眼界窄,廖夫人虽心思重,但到底也只能想到这些。吴少傅就不一样,他混迹朝堂多年,想的还是这事与沈家、与梅太傅的关联。按理说就算皇上有心为善儿赐婚,也不必在此时。这个当口儿插进这桩事,必有蹊跷!
还是赶紧去打听看看吧啊……
吴少傅和廖夫人那边暂且不提,平白无故的被教训了一顿,吴立善觉得很对不起章姨娘。但他们母子走在路上时,吴立善就能感受到自家娘亲脸上神采飞扬。待回到偏院,章姨娘竟忍不住笑了出来,拉着吴立善的手说:“三爷,做得好!姨娘可算是放心了!”
起初吴立善有些不解,但随后一想,他便马上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以来,章姨娘一直担忧自己的婚事,就怕廖夫人给吴立善寻个不好的。如今皇上亲自赐婚,这是天大的恩宠不算,总归皇上不会选一个太糟烂的女子嫁给吴立善吧!
这么想来,吴立善也觉得这对自己或许是一件好事。他看了看喜不自禁的娘亲,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说:“姨娘放心,那我也放心。”
章姨娘看着自己越发俊美出众的儿子,心里别提多高兴!她喜极而泣,想起皇上赐婚也许就是这几日的事,不由得有些舍不得。轻轻理了理儿子的鬓发,她拭去眼角泪痕,满满自豪的说:“是啊,咱们吴家三爷,自然得寻一个出色的女子相配。这婚姻之事,非但于女子是终身大事,于男子也是十分要紧的很。若你能得一桩好姻缘,得一个知心知意之人,姨娘我就知足了!”
不知怎的,听到这里,吴立善只觉得心里突地一跳,舌尖微微苦涩了起来。
心上人,他是有的,只是那个女子,如今却只能出现在他梦中。那个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女子,竟在那样突兀而危险的情境之下又见了一次。而这一次,她流泪的脸庞和羸弱的哭声,唤起了吴立善心底的回忆。
吴立善记得初次相见时梅侍君的模样,也记得那时怀中温软的感受。那一晚他为她接上受伤脱臼的脚踝,脸颊耳鬓都染上了通红的颜色。他还记得她流泪的杏眸,高傲抬起的脸庞和水中拥抱时所感受到的柔软身子。此时此刻,他记得的只有她的好,仿佛吴立善所看到的,就是那样完美的一个梅侍君。
其实早该知道的不是吗?若不是一见钟情,何必冒险为她解围?何必辛苦为她做琴?何必一次又一次,在她面前感到莫名的心软,控制不住的说出安慰的话语?在吴立善尚未意识到的时候,梅侍君就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再也挥之不去了。
皇上所赐的姻缘,那自然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