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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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镜-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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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十六殿下——”
娇柔婉转的声音,即使是呼喊,也显得那样缠绵。若被她呼唤的是个男子,只怕早已心魂长醉。
她靠在树旁,闭上双眸不去回应,静静等着她的声音小下去,然后,转为窃窃私语和缠绵的笑语。
找不到主子,她的侍女却总能找到合心的情郎,奇怪的定律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身边上演。这回,亦无例外。

缓缓睁开双目,枝叶间落下的阳光闪烁不定,让她的眼不适地微微眯起,那些调皮的光斑,却随着风愈发放肆地晃动起来,让她忍不住再次闭上眼睛。

那回的夜宴后,妖皇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将她和娘亲一齐关进了偏僻的宫殿,除了宫使侍女出入侍奉外,不许任何人进入窥探。用人间的说法,该叫做“打入冷宫”罢。她也终于不必看着侍女宫使被兄姐们嬉笑着夺去性命,偏宫,是父皇送她的唯一礼物。
而这一送,便不知几度沧桑。妖魔界无序的四季流转无常,她亦不知在十个月的春、七个月的冬,然后两个月的秋、一个月的夏之后,究竟算不算过了一年;而下一回,说不准又会变成四季各三月的人间流转。

无序的时光,让她无从算起。她便不再去计较,安静地待在偏宫内,悠悠看着这座牢笼的景色,听着侍女宫使们带来的私语或嬉笑,陪着娘亲,度过每一季的似水流年。

即使痴情执迷如娘亲,那颗被冷落了许久许久的心,也在一次次的碎裂中变得卑微而麻木了罢。毕竟,在这用鲜血和尸体培育花园和珍兽的华丽皇宫中,要思考如何活下去,便足以耗尽所有心力;那些当初泣血伤怀的情丝,与一次次的性命攸关相比,毫无重量。

合上的眼睫被轻轻触动,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睁开眼,她漾出极细的一丝笑意。
“娘亲。”
“日头烈了,别在这儿睡。”看见她的侍女正与一名守卫喁喁私语,便料到女儿又独自一个了。持起一柄素面竹节伞的秋韵蹲下身来,像女儿幼时被烈日晒伤那样轻轻拍抚着她的脸颊。 
“嗯。”笑意更加柔软些许,起身,乖乖随着娘亲走回长年幽暗的宫殿。那儿是娘亲天性喜爱的地方,没有鬼类惧怕的阳光。

倚窗独坐,是她记忆中娘亲最长久的模样,但随着年华流逝,娘亲不变的容貌上,神情却从痴痴的等变为了空茫,就只是坐在窗边,看月升日长。也许倚窗已成了娘亲的习惯,她也便习惯坐在另一边,独自奕棋阅书,沉默相伴,不去想,这样的日子还有多长。
直到娘亲在窗下陷入梦乡,她才放下棋子起身关窗。午后的烈阳照不进这幽暗的角落,暑气却依旧难当,轻轻将娘亲放回竹榻,她退出了屋子。侍女呼唤她的声音仍未传来,她便独自缓步走向书房。

步上被花木遮挡无比阴凉的长廊,她没有看见身后的空气中,伸出了一双手臂。阴影中,那双手臂向她摸索着渐渐靠近,铠甲轻微的声响,让她顿时止步。
蝉鸣声声,鸟鸣不断,可那声铠甲的轻响,依然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不是人间的皇宫,没有亡魂,被妖皇刻意隔离打造的偏殿,连低等的魑魅亦无。这样的异响……闯入者会是谁?
摸索的手臂猛地伸长,一把抱住了她!
正想反手还击,与妖魔迥异的气息却使她猛地住了手,身后拥抱着她的众生,铠甲裹在一层衣袍下,她低下眼睫,那双在她腰腹前牢牢交握的手修长白皙,虽是伤痕满布,却依旧精美得如同玉雕。在她颈边耳畔低低的吐息,并无杀气。

她长大了。
抱住她的那一瞬,他清楚地感觉到,当年那小小的公主,已成了婷婷少女。她的背影,不再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幼,而是芳华正盛的娉婷袅娜。
只是她的身子呵,似乎仍是那般纤细弱小,妖皇真不会照顾女儿,看这不盈一握的楚楚纤腰,就知道她别的地方也没怎么长肉……
看着那双手竟开始放肆地不安分,她终于不再忍耐地挣扎起来,可对方却只是嘻嘻一笑,顺势将她转了个身,那双手,牢牢控制了她的腰背将她拉进一堵胸膛。
许久不曾被这般对待,她咬了唇冷冷仰首,撞上的是一张陌生面容。
金瞳,是修罗。可,为何会闯进皇宫?纵是行刺探情,也不该来这偏殿;即使是那些兄姐要杀她,也请不起修罗。她打量着他俊美得男女莫辨的面容,轻轻将手贴上他的胸膛,试图找出他来此的目的。
读心?他挑起了眉,看着她周身气流的转变。两军对垒不一定是沙场厮杀,有时候,身为边关战将的他们需要面对敌方派来的探子或美人计之类,而这些之中,最厉害的便是读心者;因此,他们多少都学了些抵御的伎俩。
看她的模样,应是修习未久。嗯,那就好办了。

她猛地缩手,像是被他的胸膛烫着了般。这修罗心底……
迎上他笑得灿烂的金瞳,她握了握拳,冷冷开口:“放、手。”
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他的笑不由得顿了顿。冷冰冰的,既不娇脆亦不轻灵,倒像是许久未开言的病人般,吐字都显得困难的声音。
拉回心神,他凝望着她的眼,终于想起今日的目的。俯首,在她眼前扬起一笑,“我若为战将,你可愿嫁我?”他拼了多年才站到如今的位置,也才感到有资格向她来再次求婚。

封存的回忆画卷猛然抖开,铺泄一地的纷纷画面中,那夜的浓郁花香似是又一次袭来。晃动的灿灿灯火下,他放肆地打量她,径直走到她眼前,笑意冉冉,对年幼的她说出那番话。而那时的她,甚至尚未明白婚嫁的真正含义;那夜之后,久远的时光湮没了所有印象,不愿记起那夜血腥的她,也无意中把他放进了忘记的匣囊。

他等待着回答,一点也不急躁,允许自己放肆欣赏她长大的容貌。原本稚嫩如花蕾的脸庞已悄然绽放,记忆中的小小公主,真的变成了他所祈愿的美好。他感觉到自己平静的呼吸,安然无乱;对了,在她身边,就能让那不安分的灵魂冷静下来,听见自己逐渐平稳的心跳。
她眼中的惊讶,让她整张脸突然亮了。他愉悦地欣赏着,不觉贪婪地想看更多,可就在他想付诸行动时,她开口了。
“不、要。” 
干脆得一点余地不留的拒绝,也没给他问一声“为何”的机会,她手心结下影遁之术,顿时消失不见。

在被守卫发现前赶回修罗界,他直接冲进了大帅的营帐。
“要成亲,该有什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清好冷清……
已经被惯坏想要看留言的某罗顶着铁锅在角落滚来滚去……




资格

这些年他镇守北疆,与众将齐心杀出名号;更和火莲在拼斗了三昼夜不分胜负之后,一齐拿下了边关第一武将的荣耀。而荣耀和威名,自然就惹来了爱英雄的美人。修罗族的女子向来敢爱敢说,主动追到边关的不在少数,可每回到了最后,没有一个姑娘把定情的兵刃送予他。
所有追来他眼前的姑娘都没与他相处超过三日,而她们在离去时都说:他很好,礼数周到,细心体贴,武艺术法足以倾世。可是,不够可靠。

因他不似修罗族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修罗族男子,最好有宽厚的肩膀,温暖的胸膛,阳刚的面容和高山大海一般雄厚的气势,可这些,他一样也无;他甚至没有儒将那般的斯文雅致、沉静安稳,这样的男子,怎能让偏爱武妆的修罗族姑娘倾心看上?
他的身架即使裹在长袍重甲之下仍显单薄,双肩瘦削得无法安心依靠,那头总是剪了又很快长长的发细柔得像是女子青丝,而无论是哪个姑娘,都没法长久地正视他的脸庞。不是羞涩,而是……会有挫败感。

他美得太过,以至于看起来近乎魅;偏偏一笑又甜美得像个孩子,实在是很考验那些姑娘的心脏。所有的姑娘都只好把他当成漂亮的弟弟,可爱的孩子,或是可远观不可近看的幻象。
于是,原本想要找个好丈夫的姑娘们都只能拍拍他的头,留下一句:你是个好修罗。转身,离去。他的桃花运,也成了大伙调侃的谈资。

那得看你想娶谁。
刚与军师定完兵力分布的大帅只是看了撞进营帐的他一眼,便面不改色地接下问题;而军师则是手挥折扇,一双美目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急切的模样。
然后,终于定下神的他发现,营帐里……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猛然记起,今日是身为十一神将的驸马前来的日子!边关安定许久,王也开始制订新的分兵排布,驸马带来了王的计划,而具体细化则是大帅和军师召集众将商议的事。

他昨晚连夜写好了自己负责的部分交给大帅,今日才敢偷跑去妖魔界实施求婚计划,可他忘了,这个会议即使开完,闲着无事的众将也会在大帅营帐里为驸马接风。

简而言之,他又在一堆将领面前丢脸了。 
也许是看在他递出的布兵策让军师点头的份上,众将没有嘲笑他。初来乍到的驸马认出他是五神将的徒弟,只笑着打趣了几句“小鬼长大了”之类。倒是大帅回答之后,一干将领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虽说当年他与火莲的那场乌龙对砍事件让大伙结结实实笑了许久,但始终没亲眼见着火莲口中被他宝贝得紧的“小女孩”,也让众将猜测了好一阵:这个桃花运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差的小鬼,心里念着的究竟是哪家姑娘?

“是……”一开口才发觉,竟又忘了问她的名!懊恼半晌,终于想起她的身份,立刻一脸幸福自豪地报上:“公主。”

王膝下的五位公主中,年纪与他最近的是……营帐里所有修罗思索片刻,“刷”一声,眼睛齐齐投向面色陡寒的驸马,风破之声骤响,驸马手里的长剑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来不及阻止的军师一手捂了额,“要命……”看上的是有夫之妇就算了,居然看上全修罗界出名的“醋夫之妇”!当年驸马为娶公主殿下单挑百名求亲者的事迹历历在目,这小子怎地一点眼力架也没有!据那些落选者回忆,他们就是去单挑十二神将之首也不要再跟他交手一次。由此可知此君醋劲之陈……咳咳,跑题了,救修罗要紧,

颈边凉意迫近,他本能地敛容抬手,硬是在驸马压下剑锋前将剑身弹离寸许,回神之际,眼中便是驸马杀气腾腾的铁青脸色,而那剑刃正贴在他脖颈血管之处,只要驸马手劲一下,他脑袋就得搬家。心神电转,二指已夹住剑身,丝毫不顾稍不慎便是身首异处,手中一下凝劲,也不见他有别的动作,驸马手上长剑竟已断两截。
趁着驸马一惊,一旁的火莲二话不说便是一掌轰去,正正封了驸马后心经脉,左手再一推,将驸马直接推回椅上坐稳,抱拳为礼却不躬身折节,“得罪,请大人冷静。”封脉掌能封停驸马全身经脉半刻,但只要这点时间,她相信他就能清醒些。

在幽冥大门口转了一圈,再瞧见众将满脸惊疑的神色,他顿觉委曲。修眉一垮,双目还没含泪就已似水光潋滟,明明是七分气愤三分急,在他脸上却成了五分羞恼三分悲,偏还加了两分妖异的魅。众修罗倒抽一口冷气,只听一声熟悉的——
噗——
军师再次丢脸地捂住了额,大帅则是青筋暴跳地顺手抽出桌上毛笔射向那些抵抗力过差的部下。看这小子的脸看了快两百年,居然还会犯这毛病!
火莲不无幸灾乐祸地递了各营帐时刻准备着的手绢给同样抵抗不住此等冲击的驸马,“您冷静了吗?”
“非、非常冷静了……”驸马感激地接过手绢捂住鼻子以免失血过多。要命,他还以为自己对娘子那个等级的已经有了免疫力,现下看来,强中自有强中手。
等到此次流血事件告一段落,军师才示意他立刻解释清楚。他撇撇唇,把她的模样再想了一回才觉得心情好了些,乖乖吐实:“是妖皇的公主。”

边关将士打探不到妖皇的家长里短,妖魔界的公主究竟如何让他神魂颠倒自然不知。唯一见过妖皇子女的大帅思索半晌,皱起了眉,认真问道:“你可知她性情?”那夜宴席所见,他很难想象那群曲意奉承的皇女有谁能让这小子折服裙下。
一看大帅的神色,他便猜到八九分,脸色也便认真起来:“她不是那样的。”
他们的话似哑谜,大伙好奇的紧,军师却一抬手,止住了他们询问的心思。看他神色那样认真,便知那公主在他心中已占了位子,不再容得他们说笑。现下想来,他任大伙拿他的桃花运谈笑风生,只是因那些姑娘在他心底并未留痕而已。

某种意义上的……无情呢。早该想到,他与这军中另一个强手,心底都一样有着难以看透的坚冰。
只是他们俩,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性子,究竟是好是坏?军师蹙起了眉,却也只能暗暗埋下担忧。

大帅虽然对他看上妖皇的公主有些不明所以,但瞧见他的认真,仍是不自觉地惯了他,给了建议。
首先,门当户对。
乖乖蹲在椅上听教诲的他默默看了眼平民出身的驸马,娶到公主时,他只是个民间草莽。
大帅敲醒他年轻的天真脑袋:“你以为妖皇是咱们的王?”
虽然他已为战将,也拿下了边关第一武将的位子,可在那位天性自私的妖皇眼里,他这身份根本没资格当联姻对象。
“根据调查,至少得是贵胄出身、实权在握才入得了妖皇的眼。”军师摇着折扇,告诉他难得的秘辛,“反正是拿女儿当筹码,自然得往最有利的地方押。”
论出身,父母不详又被义父踢出家门的他连说都说不出;论实权,他手下兵力最多五千。两方面都无任何资本可言。回忆两回求婚,他都是直接问她,想也没想过妖皇那关,现在大帅提醒,才明白要抱个新娘回家比想象的更难。
妖皇不会问他是否情比金坚天荒地老,只会看他手上有多少可图之利。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简单而直接,一点美好也无。
不禁有些沮丧:“不能直接把她抢过来么?”他在战场上夺敌粮草兵刃无数,这活儿干得驾轻就熟。
军师一折扇差点敲出他的男儿泪来,“你想让妖魔界又有名头来兴师不成?”就算他们修罗再喜欢战场,跟同一个对手打久了也会审美疲劳好吧!
说实话,妖皇会不会为了她得罪修罗界,他心底是很怀疑的。无论初见还是再见,她都是孑然一身,妖皇的目光没有流连在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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