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了?”
“少庄主昨晚喝的大醉,早上好不容易醒过来,又吩咐让买酒。我们请示是不是要安排启程,她却说再停几日。瓜州城里确实有少庄主的几位同窗,不过看少庄主的意思也不像是要出门走动朋友的样子。”管事的眉头紧皱,犹豫道,“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胡乱猜测少庄主的想法,李小姐是她的知己朋友,可否陪她喝上几杯问两句,看看少庄主怎样打算的,我们也好提前筹备了,免得失礼。”
“少庄主或许是有不开心的事情才借酒浇愁。好,你别担心。稍后我就去看看她。”李霄雪没有推辞满口应承下来。
管事的不敢随意议论主人的事情,只道谢离开。
李霄雪身为外人,不敢对管事的提实情,借口收拾头面,先将寒尘安置好了,叮嘱他一直躺着休息不许起来,这才去到少庄主的房门口。
亲爹自杀,少庄主又不是冷血凉薄的,心里难受是人之常情。她该如何规劝才好呢?总之是不能由着少庄主买醉,那样对身体不好的。或许陪她说说话,散去心中郁结,激起她的斗志能让她化悲愤为力量,重振精神。
49知己朋友
李霄雪敲了几下房门,里面才传出张梓萱沉闷含混的声音:“滚开,整日哭哭啼啼的,看见你就心烦。”
房门是虚掩着的,李霄雪听到回答,猜测她说的应该不是自己,不过还是犹豫着是否就这样贸然进入。
这时张梓萱那个房里人端着托盘也来到门口。他这会儿依然戴着面纱,不过大眼睛里泪光盈盈。他似乎听到了房内的响动,十分抱歉地望向李霄雪,哽咽道:“李小姐对不起,主人她喝醉了,想来刚才是骂奴家。主人一早起来还不曾用餐,只喝酒对身体不好。可是主人嫌弃奴家不懂事,无法开解她的心事,将奴家轰了出来。李小姐若是方便,能否……”
那房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天生胆怯,能够连续对主人以外的女人说那么多已经是难得。
李霄雪不待他夹杂不清的讲完,就大致理解了意思,点头接过装满食物的托盘,安抚道:“你放心,我这就拿了吃的进去陪少庄主说说话。你且到别处休息吧。”
那房里人顺从地点点头,为李霄雪推开房门,挑起了门帘,等她进房,又说道:“李小姐您真善解人意,主人的事情让您费心了。奴家本就是主人的使唤人,不敢走开,就侯在门口随时听吩咐。您放心,奴家不会打扰您们的。”
李霄雪心想张梓萱的这个房里人还真是贤良淑德谨守本分,应该属于大周传统男子的典范,不光是容貌就连性格也都极符合大周女子的审美。不过若是真的塞给她这种男人,她宁愿选择秋怜,至少秋怜能大大方方头脑清晰的说话讲事情,不用她时刻操心安抚牵挂。
张梓萱听到有人进了门,她已经是喝的晕晕乎乎自己站不起来,趴在桌上捏着酒瓶子,斜睨一眼,笑道:“是李姐姐啊,来的正好,快陪我喝几杯。”
李霄雪将饭菜放好在桌上,夺下张梓萱手里的酒杯,替她斟满一杯,也为自己斟了一杯。
张梓萱伸手就要去拿那倒好了酒的杯子,却被李霄雪拦住。她恼道:“李姐姐为何拦着不让我喝酒?”
“你那种喝法太无趣,独自饮酒无所谓,现在由我陪你,咱们总要讲究个喝法。”李霄雪知道喝多了的人不能硬是拦着不让喝,她于是变通了一下。
张梓萱果然感兴趣,没有执着去抢酒杯,努力支撑起晕沉沉的脑袋,醉眼朦胧地看着李霄雪好奇问道:“李姐姐说说看怎么个喝法?是行酒令还是吟诗作对?别看我喝的有些高了,不过脑子还清楚的很,你莫要以为现在能占了我什么便宜。”
“吟诗作对我哪有本事赢得过远近闻名的才女?”李霄雪笑道,“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先答应了由我出题。”
“好好,随意。”张梓萱不及多想,满口答应,眼神盯着酒杯不放。
“那我问你答,你能答得出,方可喝酒。你答对了,我罚两杯,你还可以问个问题让我答。如果你答错了咱们谁也别喝。”
张梓萱隐约意识到李霄雪提的规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脑子转的比平时慢了许多,也懒得计较,应道:“好好,你先出题。”
李霄雪这个游戏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她先问了几个比较好答的,哄着张梓萱对游戏生了兴趣,她也硬撑着喝了几杯酒,等兴致上来了对方戒心下降了,她才转入正题。
“该我问了,少庄主,你说自古承袭的了法规矩,每一条都有道理都是永远不可更改的么?”
张梓萱闻言,只觉得脑壳生疼,不是因为酒劲作用,而是这样的问题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她颤声道:“李姐姐,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李霄雪并不回答,而是继续连珠炮一样的问道:“你可曾想过死契奴隶子子孙孙都是死契奴隶这样的规矩很没道理?会让所有死契奴隶都不思上进,无望此生消极怠工?你可知道男人之中也有懂事明理聪颖卓越之辈?你是否期待着大周能变得更加富强,傲视群雄再不惧外族入侵?”
“啊?”张梓萱瞪大眼睛,血脉喷张,心跳加速,她已经忘了去喝酒,脑海中一瞬间被这些问题塞满了。她的心里因着这些问题被挑起了更多迷茫,借着酒劲而生的冲动,让她失去了以往的镇定自控。她愤愤不平地回答道:“你问的好,问的对!凭什么死契奴隶的子孙永远都是死契奴隶?凭什么男人不许读书识字不能为了效力?我自然想要大周变得繁荣富强,我从政为官也是以此为奋斗的目标。李姐姐,你突然问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你怀疑我的理想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么?你不愿意继续帮我么?”
李霄雪一抖手将自己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弄出脆响震人心魂,亦严肃说道:“既然你心怀如此志向,为何在此沉迷买醉颓废蹉跎?”
张梓萱的目光之中又流露出几许迷茫,颤声道:“李姐姐有所不知,我心里难受,我以为喝醉了睡一觉就能忘掉,却发现醒来之后更难受,忘不掉。”
“亲者已逝,他用性命成全了你,让你不再有后顾之忧,你再沉迷伤痛自责徘徊,耽误了前程,他在九泉下会替你难过的。”李霄雪贴近了张梓萱的耳际,轻声劝说。
张梓萱全身一震,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惊疑难定地望着李霄雪:“你说什么,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为何难受。”李霄雪坦然地迎上张梓萱的目光,“你不用怕,我不会因为这个秘密要挟你。相反的,我想要与你站在一起,一起为了你的理想而努力。我来到大周,一路见到太多不公之事,落后愚昧的观念扼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我不愿见生灵涂炭,我不愿见弱者哀鸣,幸好遇到了你。你的才华不仅在诗书,你亦是胸怀天下兼济苍生。一旦走入政坛,你就不再是为你自己或者你的家族而活。”
在李霄雪承认她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张梓萱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她站起身,抓住了李霄雪的臂膀,清晰地感受着自手臂传来的温暖,让她再也生不出猜疑的理由心思。她早已看出李霄雪绝非普通人,一个来自异邦的寻常商旅岂能有如此见识?她与李霄雪攀谈的时候,在大周而言最先进的理念技术,李霄雪都好似早已知晓,甚至不经意间还能提出更多更好的建议畅想。李霄雪究竟是什么来历?又如何得知了她的秘密?
“你究竟是谁?你为何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张梓萱认真问道。
李霄雪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壮了胆,脑子一热把心一横不再遮遮掩掩,如实回答道:“少庄主恕罪,当初我自称是异邦人其实是托辞。我来自中了,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神仙圣土。”
“你说什么?”张梓萱比刚才更加激动,“你来自神仙圣土?与百年前男帝的妻主来自同样的地方?”
“确实如此。不过也许我没有男帝的妻主那么大的本领,可我也渐渐被大周吸引着,被我在乎的人牵绊着,愿意留下来为大周做些事情。”李霄雪的眸子里浮动着复杂的情绪,虽然盯着张梓萱,脑海里却挥不去寒尘的影子。
如果说真正的理由,她谁都可以不管,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寒尘。当然,现在,为了争取到张梓萱的认同,她可以善意的撒谎:“少庄主,自从相识以来,我就觉得与您投缘,也深深敬佩你的人品,赞同你的理想志向。还望少庄主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一起努力定然能够有一番大作为。”
张梓萱的表情渐渐从茫然变为坚定,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而后郎声吩咐道:“翠屏,拿醒酒汤来。”
门外恭候的那个房里人立刻应声。
房内两个热血沸腾的女人重新落座,各自都有许多话要说。
若是见面第一天,李霄雪就说自己是来自神仙圣土的,张梓萱断然不会全信。但是通过多日相处,几番明里暗里的接触试探,李霄雪表现出的与众不同已经足够说明,她来自比大周更先进的地方。如今她坦言来历身份,张梓萱更容易接受一些。
“少庄主,那日你说计划要沿途拜访一些官员,将来进京拜入梁丞相门下,是何用意呢?据我所知梁丞相是有名的‘闲’相,并非当朝实权人物。”李霄雪梳理思路,趁热打铁,先将寒尘感兴趣的问题问出来。
张梓萱心想来自神仙圣土的人果然不简单,定是有什么神通,否则为何能知道她与财叔的关系,还对千里之外的京城政局了解那么深入呢?看来以后要多多向其请教学问,自己也需努力上进,不要再因私情颓废,让人家失望。
“李姐姐,我还可以这样称呼你么?”
“少庄主若不嫌弃,尽管随意。”
“那李姐姐也叫我的名字梓萱可好?总是喊少庄主太见外了。”张梓萱借机将两人的关系拉的更近,认真回答道,“沿途拜访谁的确是早有计划,而且与之后我进京拜谁为师关系密切。我知道梁丞相在朝廷的影响与其他几位实权人物相比显得轻微了一些,不过我自有打算。现下说出来,若是错了,还望李姐姐指点,千万不要笑话。”
“我对大周的政局知之有限,你先讲讲你的理由。倘若是有问题,咱们商量着修正就是。”
“好。”张梓萱微微一笑,娓娓道出缘由。
50多情笑我
秋怜忙完了手头的杂务,压抑不住自己的小心思,鬼使神差一般走到了李小姐的房门口。他听说昨晚上有个死契奴隶投河自杀,寒尘下河寻人受了风寒高烧不醒。他看到李小姐亲自去厨房煎药,想必是细心照料寒尘,他的心内莫名纠结。
为什么那样一个丑陋的死契奴隶能让李小姐如此上心牵挂呢?为何他这般容貌姣好清清白白的男人李小姐不肯要呢?
李小姐被管事的请去陪少庄主喝酒,他再也忍不住,想趁机与寒尘单独聊一聊。他倒要看看寒尘究竟有什么地方那么吸引人,把他都能比下去。
秋怜虽然是存了这等试探的心思,不过也并非歹毒之人。他在去之前特意准备了热水吃食,与管事的打了招呼,说是帮忙照顾李小姐的奴隶,总不能让李小姐屈尊降贵为个死契奴隶忙前忙后。
反正今日不必赶路,大伙都是歇着,管事的并不阻拦秋怜做好事。
秋怜轻手轻脚推门进屋,放好了手里的东西,左右四顾。他惊讶的发现寒尘没在地上躺着,竟是堂而皇之躺在了李小姐的床上,还盖着锦被。
秋怜心知定是李小姐心善,舍不得寒尘睡地上,可是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寒尘毕竟是死契奴隶,身份低微,倘若让旁人看到了,岂不是要说闲话。
寒尘感觉到有人进来,听脚步声像是秋怜,他也明白自己躺在床上不合礼数。他不等秋怜开口驱赶,就挣扎着掀开被褥,一翻身滚落在地,匍匐跪好。
见寒尘这般动作,看到他只穿了一条单裤赤着上身因伤病颤抖着却坚持跪好的样子,秋怜反倒是心软不舍,将刚才已经涌到嘴边的责难的话系数吞回了肚子里。他放软语气说道:“既然是生了病,礼数便免了吧。我带了热水和吃食。你的主人正陪着少庄主喝酒聊天,我怕你没人照顾,才来看看的。”
“下奴多谢公子关照。”寒尘依然跪着不敢挪动,也不愿多说话,只想着秋怜是外人,能来关照已经是善举。
秋怜将碗里装满温热的水,端到寒尘面前,喂他喝了,才又叹息道:“我知道你懂规矩,你的主人也是心善的好人。不过锦绣山庄是大户人家,不似平民小户,上上下下都有讲究。还好今日是我看到你躺在床上,换了旁人定会说三道四的,免不了让人笑话你的主人不懂礼仪。你的主人也是,为何如此宠你呢?”
秋怜旁敲侧击话里有话,寒尘听得出来。他心中苦笑,面上却毕恭毕敬答道:“主人可能是因为答应了一位长辈的托付,才会如此照顾下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见李小姐是信守承诺的,秋怜对李小姐的敬仰好感又添了几分。也应该是这种理由,否则以寒尘这种没有姿色又身份低微的男子,实在是配不上李小姐那样风流倜傥博学多才温厚善良的女子。
秋怜心内阴云消散了一些,对寒尘的莫名嫉妒也减轻了。他从一旁柜子里翻出了替用的被褥,在火盆附近就着毯子铺设好了,扶着寒尘挪到那里,又叮嘱道:“寒尘,听说咱们这几日还留在城中不着急赶路,你若是被允许在房内养病,就先睡这里自己铺盖好了。她们女人总有许多正经事情要忙,难免疏忽,你若缺了什么尽管对我说。我见财叔替你缝了衣物,天气越发寒冷了,我有一件厚实的旧坎肩抽空改一改送你穿吧。”
秋怜自顾自地说完了这些,又因私心使然,终于还是问道:“寒尘,你可知道李小姐喜欢怎样的男子呢?是不是像少庄主的房里人那样端庄贤淑的才可以?我这种大大咧咧不懂矜持的,她觉得轻浮了?”
“……”寒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了一下才委婉道,“下奴愚钝,不晓得主人喜欢怎样的男子。但是主人提过,说少庄主的房里人也很一般,她看不上的。”
“唉,论姿色容貌,我是比不上翠屏。可好歹我刺绣厨艺都不差的,又是琴棋都懂一些。”秋怜的眼中流露出忧虑之色,自言自语嘀咕了几句,又望着寒尘问道,“对了,李小姐是否能接受会弹琴下棋的男子?虽说男子无才便是德,翠屏只学缝补烹饪从不碰琴棋诗书,可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