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听得出是谁的声音，于是顺着问题回答：「喝了。」
「那么本店想做一下市场稠查，只要答完了，就可以免费喝一杯招牌红茶，请问现在有空吗？」林曦又加了一句。「保证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给你五分钟。」他施恩般地说。
林曦马上谄媚地回道：「谢谢先生的配合……那么第一项是口感，分为一很好喝、二好喝、三普通好喝、四还可以喝、五有够难喝，好，请选择。」
「我选六……仙草吃起来不苦会更好。」
她假笑一声。「先生，我们只有一到五，没有六。」
「那就表示这份市调做得不够好，也不够详细。」梁振珖抿起的嘴角似乎又有悄悄上扬的迹象。
「先生说得对，是我们的疏忽。」她也马上认错。
「时间快到了。」梁振珖又往沙发上一坐，闲适地跷起腿。
「是，接下来第二项是甜度，一再甜一点、二刚刚好、三不够甜、四还是喜欢原味、五以上皆无，好了，请选择。」
他马上作答。「我选六，仙草和我不合。」
「你的回答真是一点参考价值也没有。」林曦啐了一口。「总归一句话，你不喜欢仙草就是了。」
「没人规定我非要喜欢不可。」梁振珖凉凉地说。
「是没有人规定，只是以前都不知道而已。」林曦咕哝一句。想到交往那三个月里头，不管是去夜市还是餐厅，都没听说他有不喜欢吃的。
「那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想过要了解我，也不曾对我用过心。」他不禁带着几分火气，反唇相稽。
这番指控让她脸色一黯。「……你说得没错。」
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也有些僵了。
而梁振珖也不禁有一丝懊悔，似乎把话说得太重、太冲，明明错的人是她，为何自己却觉得过意不去。
「……曦姐，我要出去外送……」
「好，你快去吧……」
他隐约听到那一头的对话声，接着林曦的声音又传来——
「晚上方便的话，我请你吃饭，就约七点半好了，在店门口见面……」她很快地切换心情，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那我先去忙了，拜拜。」
等到林曦挂断电话，他才将手机从耳边移开。
梁振珖也承认刚才确实激动了些，心中的怨怒，始终没有消失，所以一旦话题触及到敏感，就像被踩到痛脚，马上反弹。
看来他还是不够成熟。
只要碰上林曦，他就不像自己了。
晚上八点十五分，林曦坐在停放在店门口的机车上，不断探头张望。
「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她拿出手机，上头并没有未接电话的显示。「真是的，不来也不说一声……好，再等十分钟，他再不来，我真的不等了。」
话才说着，银色座车缓缓地靠边停下了。
她马上绕过座车，来到驾驶座，看着车窗慢慢降下，也不等梁振珖出声，就抢先一步开口了。「你不用下来，就跟在我的机车后面。」
「要去哪里吃？」他问。
「等一下就知道了……」说着，林曦已经跑回机车旁，戴上安全帽，朝他挥了挥手，示意快点跟上。
梁振珖皱拢了下眉锋，突然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过还是踩了油门跟上前面的机车。
这段路程并没有太远，大概只有十多分钟。
接着，就见林曦将机车靠边停下，接着用手不断比着前面的收费停车场，梁振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将座车开进停车场内，然后走了出来，林曦也把机车停好了。
「走吧！」她说。
「这附近有什么餐厅？」梁振珖随口问道。
林曦指着正对面的知名超商，一眼就看到熟悉的招牌。「当然有了！里头应有尽有，任君选购。」
「你都吃便利商店的东西？」他跟着林曦穿越马路。
她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因为很方便，而且今天太忙了，忘了事先订位，下次再请你去吃内湖那家自助式吃到饱，它的食材真的很棒很新鲜，所以暂时将就，下，下次再补偿你。」
叮咚！
两人踏进自动门，里头的店员就喊着——「欢迎光临！」
现在的超商都另外设有座位区，甚至还有提供厕所让客人使用，真是愈来愈便利了。
各自选好商品之后，由林曦负责结帐，把便当微波之后，再拿到座位区。
看着林曦将凉面和酱汁拌匀，他又瞄了一眼桌上那罐未满十八岁不得购买的饮料，忍不住皱眉。「你喝酒？」
林曦横他一眼，好像在说他大惊小怪似的。「我已经成年很久了，而且也不是每天喝，只有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喝。」
「那你现在是心情好还是不好？」根本都是藉口。
「你说呢？」之前都是买回家喝，喝完了倒头就睡，不过现在面对他，心里就很烦，一烦就想喝。
他误解林曦的意思，脸色一沉。「看到我，所以心情不好？」
「答错！」她吃了口凉面。
梁振珖马上追问：「那么到底是什么？」
「看到也烦，没看到也烦，这样该说心情好还是不好？」就是因为都很烦，才想放轻松。
没料到林曦这么回答，他不禁愣住了。
这是否表示她还是有一点在意自己？不过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梁振珖真想打自己一巴掌，他到底在期望些什么？
「所以等这笔债还清，就可以不用烦了。」她说。
闻言，梁振珖又有些不高兴了。「你就这么急着摆脱我？」
林曦也实话实说。「那是当然，没有人喜欢欠债的。」
他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掀开便当盖，吃自己的晚餐。
喀地一声，解决了凉面，林曦用力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口啤酒，一脸透心凉的满足表情。「芒果口味的也不错，不过还是喜欢凤梨……」
「你等一下还要骑车，最好别喝酒。」梁振珖伸手拿走它。
林曦把手心朝上，向他索讨。「我就住在附近，只要走几步路就到了，要是在路上撞到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知道就好。」他这才把啤酒放回她手中。
她又喝了一口，没头没脑地问：「你很气我对不对？」
梁振珖不禁低讽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你的意思是不止一件？」林曦瞪大双眼。「还有什么？」
他冷冷地说：「族繁不及备载。」
「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不用记得这么清楚，不觉得会给人肚量狭小的印象吗？」林曦撇了撇唇说。
「难道我不该生气？」梁振珖着恼地瞪着她。
林曦喝了一口又一口，很快就空了，便稍稍用力，将啤酒罐捏扁。「当然不是，只要是人都会生气，这很正常，不生气才奇怪，我也没有权利说你错了。」
「那就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他吃完铁路便当，合上盖子，连同凉面的盒子一起拿到垃圾桶丢弃。
一手托着下巴，看着梁振珖脸色不悦地踱了回来，林曦很想把手上的空啤酒罐扔到他脸上，更想对他大吼。
她何尝想要欺骗他的厩情，偏偏有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走了！」他站在桌旁催道。
见梁振珖一副她欠钱不还的表情，林曦只得撑着桌面起身，嘴巴上可是心不甘情不愿。「是，债主。」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看到你摆那张脸，想不记得都难。」林曦立刻还以颜色。
梁振珖只是横她一眼，倒没有再说什么，免得又被说肚量狭小了，于是率先踏出超商。
「拜拜，不送了。」她挥手道别。
他两手插在口袋内。「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你刚刚喝了酒。」梁振珖不确定她的酒量好不好，只是不想看到她醉倒在路边，糗态百出。
林曦用怪异的目光觑着他。「因为体质的关系，酒精的效力不会这么快发作，暂时不用担心，要是送我回去，那才不方便。」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住的地方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她愈不让他去，他就愈怀疑。
「你没听过酒后乱性这句千古名言吗？我担心等一下酒力发作，万一不小心把你扑倒，那不是罪加一等，我可不想再欠你什么，所以还是不要送了。」
梁振珖嗓音一沉，不自觉地扣住她的手腕。「所以你经常酒后乱性？」
这还是两人重逢以来，直到这一刻才想到的问题，这七年来，她有没有跟其他男人交往过？甚至有过亲密关系？一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女人，外型亮眼，身材又不错，这些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不可能没有异性追求。
他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嫉妒、是醋意，只是……心里很不是滋味，至于什么原因造成，梁振珖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
「才没有……」林曦想甩掉他的手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可不想因为这样对你负责。」
「你想扑倒我可没那么容易。」他握的力道更紧了。
「因为我缺乏魅力，没有女人味？」林曦有些不满地斜睐着他。
「可以这么说。」
她娇哼一声。「那还真是抱歉。」
「我送你回去！」梁振珖还是很坚持。「要往哪边走？」
「我自己走，不要抓着我……」她踉跄一下。「你走反了啦！」
于是，梁振珖马上换了个方向。
「从这条巷子进去……」林曦用另一只手比画着。
梁振珖弯进巷内，没走多远，就见到好几栋看起来才盖没几年的大楼矗立在面前，附近还有不少吃过晚饭出来散步溜狗的民众。
她从腰包里找出钥匙。「我就住这一栋……」
当两人走进大楼，来到电梯前等待。
「我头好晕。」林曦感到有些醉意的靠在墙壁。
「要你别喝酒就偏要喝。」他严厉地说。
「你好罗嗦。」
他为之气结。
当！电梯门打开。
「进去！」梁振珖抓着她的手腕，拖进电梯内。
「你对女人这么粗鲁，难怪到现在都交不到女朋友……」林曦哼了哼。「就算女人做错事，当男人的就要有宽容的雅量，你懂不懂？」
梁振珖额际的青筋凸起。「你现在倒挺敢说的。」
「你没听说过酒后吐真言吗？」
他咬着牙问：「几楼？」
「什么几楼？」
「我问你住几楼？」梁振珖低咆。
林曦一脸迷糊的看着电梯上面的灯管。「喔，好像住八楼……」
「什么叫好像？」
她两手扶住自己的脑袋。「我想一想……对，是八楼没错。」
「以后不准再喝酒。」他摁下按钮，有再好的修养也会暴跳如雷。
「你住海边喔？一管这么宽。
梁振珖简直气炸了。「林曦，我不想破例打女人，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再给我喝酒。」这个女人喝醉了就完全变了样。
「为什么不行？难道是因为我没把你扑倒？」她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梁振珖的肩头。「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
他将林曦拖出电梯，刚好遇到要下楼的邻居太太。
「林小姐今天好像比较晚回来？」
林曦过了几秒才认出对方。「嗯，在外面吃完饭才回来……」
「他是……你男朋友？」邻居太太在两人身上搜寻着八卦。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不是，他是我的债主。」
「债主？」邻居太太被吓到，以为是地下钱庄上门讨债。
「她喝醉了……」梁振珖连忙自我介绍。「敝姓梁，是她的男朋友。」
「林小姐，他真的是你男朋友？」
「对，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因为跟他吵架才故意乱说……」林曦的手腕快被折断了。「他真的是我男朋友……」
为了证明，她马上踮起脚尖，往梁振珖的脸颊亲了一下。
见林曦这么做，邻居太太总算相信了，挥手道别，走进敞开的电梯内。
倒是梁振珖因为她的举动而怔住，被亲到的部位仿佛有股热流，迅速地蔓延开来了。「你喝醉了就会乱亲男人？」
林曦真想给他一巴掌。
「好像是吧，我来算一下乱亲过几个……一个、两个……」她很故意的扳起手指数道。
「不用数了！」梁振珖磨着牙。「哪一间？」
「什么哪一间？」她气得头更晕了。
「你住的房子是哪一间？」他的吼声夹杂着妒火和怒火。
「我看一下……」林曦左右张望。「左边那一间……」
梁振珖便拖着她往左边走去。「钥匙给我。」
见他一副横眉竖目的，林曦乖乖地交出钥匙。
当大门开启，梁振珖便将她推进屋。「先去洗把脸！」
「就算你是债主，也不代表可以管我……」
他不善地斜睨。「要不要我帮你？」
听他似乎不是随便说说的，林曦有些不情不愿地摁下门边的开关，只见天花板上的灯光亮了，将腰包一丢，便摇摇晃晃地进了浴室，当然也没忘把门关上，平常在家根本不用关门。
而站在原地的梁振珖很自然地环视这间小套房，只需要一眼就可以看完了，不过打扫得相当干净整洁，并没有太多杂物，也幸好还有窗户，不只让光线透进来，增加不少空间感，否则很难想像会住得多舒服。
梁振珖将脱下的皮鞋摆在门边，只穿袜子在屋里走动，看得出除了林曦之外，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
「……你可以回去了。」解决了生理需求，又洗了把脸，她有些脚步不稳地踏出浴室，只见屋里多了一个人，这间套房显得更小了。
听到开门声，他偏头问道：「你母亲没跟你一起住？」
林曦打开电风扇，让它转动，好让屋里的空气流通，想让头脑清醒一点。「她在高雄，没有跟我上来台北……家里没什么好招待，只有西瓜，要吃吗？」
「好。」
她愣了一下，原本只是礼貌性问一下，想不到他真的说「好」。
「不是要请我吃西瓜？」他挑了下眉问。
「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还真的要吃？」林曦一面嘀咕，一面打开小冰箱。「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客气……」
梁振珖回得理直气壮。「要是跟你太客气，可是要不回你积欠的债。」
「你说的都对，这样总可以了吧。」她将西瓜连盘子一起递给他。「只剩下最后一片了，本来要留着自己吃的说……」
他并没有接过去。「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我看你根本是故意的。」林曦将西瓜又放回小冰箱，用力推他一下。「你可以走了，不送。」
「以后不准再喝酒了！」
「是，债主。」林曦有些敷衍了事的随口应答。
「你真的很令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