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这次的调任来得这么突然,逼得敖钧之不得不暂时停下追究的脚步。
“唉……”
深深叹了一口气,敖钧之打开电脑,买好了明天早上回N城的机票,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本就不多的行李,装箱,打包,然后清空衣柜,和各个抽屉。
差不多弄好了之后,敖钧之走进洗手间,把脸埋在洗手台里,试图让自己在流动的水波里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可浸得越久,意识越冗杂,突然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强力的冲击了脑内的每一根神经,甚至刺吅激心脏猛地一抽,敖钧之倏地抬起头,张开嘴大口呼吸着,任凭水流从整张脸滑下去,打湿领口。
现在……
想去看看周庭让……
就是这个念头,吓得敖钧之自己都慌了神。
“为什么?”
敖钧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解的问出声。
“不知道……”
然后自问自答。
敖钧之有些犹豫。
此时此刻,心脏和大脑在发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
可敖钧之骨子里其实是个感性的人,一般情况下心脏不会发表意见,但一旦发表,就会连累大脑一起被左右。
所以现在,敖钧之已经坐在车里,发动引擎向S城交大直奔而去了。
昏暗的夜色里,敖钧之独自走在交大的校道上,现在已是晚上十一点,校园很寂静,只有几个晚自习刚刚结束的学生从身边匆匆走过。
到了周庭让宿舍楼下,敖钧之抬头望着708寝室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
那里面,现在一定充斥着压抑和阴暗的空气,而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是我导演了这出闹剧,现在我却在为此深深自责。
周庭让,我多么希望我并没有搞错,你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王吅八蛋,那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报复你,折磨你,摧残你。因为即使是恨你,都比现在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强。
可是……
为什么那个人偏偏不是你……
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到底应该怎么面对你……
——哔。
宿舍大门的开关铃突然被摁响,敖钧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站到树下的阴影里。
门被推开,周庭让的身影突然出现,只见他背上扛着大袋子,手肘上还挂着一个大塑料袋,另一只手拖着皮箱,吃力的往外面一步一步走出来。
这……什么情况?
周庭让这是要搬走吗?
学校不是公告不给处分了吗?那他为什么要搬走?即使要搬走,也不应该是他搬走啊?
天呐,周庭让该不会真像宋徽说的那样,宁愿成全别人也要委屈自己吧?
该死!
看周庭让这样儿,为什么我心里会这么难受!
敖钧之恨自己太容易心软,可面前的画面实在是憋不回去那颗恻隐之心,于是敖钧之一边用鄙视自己的心情摇着头,一边却不受控制的往周庭让那边走去。
没有别的想法,也不知道应该跟他说些什么,在这么短的几秒钟内,敖钧之的想法很单纯,就只是想去帮他拿拿行李,分担一下重量,仅此而已。
“——庭让哥!你等等我们!”
突然门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震得敖钧之勇气全无,刚迈开步子却不得不躲回阴影里。
“庭让哥,不是叫你等我们一起下来吗?你怎么一个人先走啦?”
原来是周庭让的室友赵明和林涛下来了。
“嗨,都这么晚了,你们明儿还有课呢,就别送我了,我自己一个人能回去。”
“你东西这么多,一个人怎么拿得动?还是我们一起帮你扛回家吧。”
“不用,真不用,我有小摩托呢,能弄回去,你们快上去吧,早点儿休息。”
“庭让哥……”
“行啦,不就是不住一起了么,又不是见不着了,咱天天校园里还能碰面呢。”
“可是……”赵明一脸愤愤不平,却又不敢随意发泄,怕惹周庭让伤心,所以只是咕哝了一句,“要走也不是你走啊……”
周庭让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赵明的抱怨,但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子洲他不是本地人,不住宿舍就没地儿可去了,我这不S城还有家么,回家住就行了呗,就是每天跑跑学校,又不远,不碍事儿的。”
“庭让哥啊,”一向保持中立的林涛也终于看不下去了,“那小子都对你这样了你还替他考虑?你怎么就硬不起心肠来呢?”
“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也像他一样不懂事过,所以理解他是怎么想的。你们呢,就别担心我了,哥经历过的事儿多了,这都不算什么,倒是你们,回去以后也别把寝室气氛弄得太僵了,就顺其自然吧,以后慢慢长大了,这些事儿都会看开的。”
“哥你就是太善良了,才容易被人欺负!”
“那为了不受人欺负就要变得不善良吗?”
“呃……”
“我说过了,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这么想,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哥你这境界,咱们还得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啊……”
“行了,别贫了,快上去吧,我这就回去了,你,别看书看太晚,你,别玩游戏玩太晚,都早点睡,听到了吗?”
“嗯。那哥你回去小心一点啊,以后咱经常一起吃饭。”
“没问题。”
周庭让将两个包和箱子挨个栓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固定好,然后向站在宿舍门口的赵明和林涛挥了挥手,戴上了安全盔。
“哎等等——”
赵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箭步冲到周庭让旁边,示意他赶紧把头盔取下来。
“怎么啦?”
“庭让哥,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给你提个醒儿。”
“什么事?”
赵明环顾了下四周,确定没人靠近,便虚着嗓子悄悄在周庭让耳边说道。
“萧子洲故意陷害你那件事,跟另一个人有关。”
“啊?”
周庭让也开始感了些兴趣,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怎么发生的周庭让至今还蒙在鼓里。
“今天下午,有个人来寝室找萧子洲,我们在门外偷听到,那件事,是那个人指使萧子洲做的。”
“谁?”
“那个人叫……敖钧之……你认识吗?”
周庭让突然瞳孔放大,手里的头盔差点没拿稳,就那样愣在那里没接话。
赵明看周庭让没表情,还以为他没想得起来,所以又继续补充了一些信息。
“今天萧子洲洗澡的时候,我在他桌上看到那个人给他的名片。那个叫敖钧之的,是Z银行的信吅贷风险总监,哥,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他啊?我感觉那个人八成是报仇来了。”
Z银行……
原来敖钧之是Z银行的高层……
怪不得火锅店食物掺假的消息是从Z银行传出来的,怪不得那天去贷吅款就差最后一步了却没贷到,怪不得萧子洲会突然设计陷害……
原来这一切,都跟敖钧之有关。
想到这里,周庭让手心开始冒汗。
“庭让哥,你没事吧?”
“没事,我知道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就别管了。”
“好……那哥你平时一定要多注意,别又让人暗算了。”
“嗯。”
重新戴上头盔,周庭让发动引擎,一溜烟消失在了校园里。
而从刚刚开始一直躲在阴影里的敖钧之,听到不远处赵明和林涛为周庭让打抱不平,心也纠作一团,不明白周庭让为什么可以这么处事不惊,这样的善良和宽容,已经到了让人抓狂的地步,因此敖钧之更加确信,这种豁达,这种仁慈,是周庭让与生俱来的,磨练也好,装也好,都无法改变一个人骨子里最初的品性,纵使他年少轻狂,崇尚武力,混迹社会,但那也纯粹是环境所迫,风气所染,并不代表他不恪守底线,所以,当年那件残酷的事,一定非他所为。
后来赵明凑到周庭让耳边说了些什么敖钧之不得而知,只能看周庭让骑车离开以后,赶紧去取车然后直接飚向火锅店。
将摩托车停到一楼,周庭让取下头盔放好,刚要伸手去卸后座上的大包小包,袋子上突然就多了一双手。
惊得抬头一看,周庭让下一秒眼神立刻黯淡下来。
“你来干什么。”
听得出来周庭让对自己十分抵触,明显藏着一股怒气没发,敖钧之只能不说话,默默的帮周庭让卸下一个一个行李。
“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周庭让实在是摸不透敖钧之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行为,真的如噩梦一般挥之不去,又不可预测。
敖钧之还是保持沉默,将袋子扛在了肩上,准备搬到二楼去。
——磅!
周庭让愤怒的一推,敖钧之肩上的袋子重重的摔到地上,激起了一层灰尘。
“敖钧之,你要毁了我也好,弄死我也好,我都认了。是个男的就正面冲我来,搞这些假惺惺的只会让我鄙视你。”
冷冽的丢下一句话,周庭让不屑的瞟了敖钧之一眼,重新扛起地上的袋子就要上楼。
“我知道不是你。”
突然,背后响起敖钧之的声音。
周庭让停住了脚步,在敖钧之看不见的光影里狠狠咬住了嘴唇。
“不是你,对不对?”
敖钧之再一次向周庭让发起命题,要的只是一个确切的答案,无奈这个答案,周庭让给不了。
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周庭让耸了耸肩上的袋子,继续往楼梯上走。
“你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别人都把你诋毁成那样了你还是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你你一点都不反抗!你一直死守着不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秘密……
敖钧之用的字眼,深深的刺吅激了周庭让的神经。
是啊,这么多年的辛酸,这么多年的孤独,都是为了坚守一个秘密。
那个秘密,是信念,是支柱,所以力量强大,没有东西可以将之推吅翻。
看着周庭让依然一动不动的背影,敖钧之突然怒气上头,失去理智的大喊出凶狠又极端的威胁。
“你就打算一直都不说是吧!好!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会就此收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撑到什么时候!究竟那个秘密还能被封吅锁到什么时候!”
狠狠的将周庭让的摩托车踹翻在地,敖钧之低头大喊了一声我吅艹,然后愤怒离去。
飞机上,敖钧之怎么调整姿势都睡不着,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
其实敖钧之昨晚对周庭让说的那些话,都是气急败坏之下脱口而出的气话。现在都知道周庭让不是罪魁祸首了,再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敖钧之一见到周庭让那副隐忍的样子就想发火,最后只能口不择言。
说实话敖钧之是有些后悔的,毕竟这半年来自己夺走了周庭让很多东西,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好好的跟他道个歉,反而是恶语相向。
看来这个结,是没机会解开了……
第四章
19。
回到N城以后的敖钧之,生活还跟没去S城之前一样,可明显心里有些东西变了。
这么多年来支撑自己的信念,突然换了主体,这让敖钧之无所适从。
如果当年那个人不是周庭让,那会是谁呢?
怀着这个疑问,敖钧之趁周末,再次来到了周庭让在N城的老家。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站在周庭让老家的院门前,敖钧之自言自语着。
“哟,小伙子,你找谁呢?”
敖钧之闻声一转头,见是十年前高考完那天在这里遇到过的那个大妈,不禁兴奋的抬高了声调。
“大妈大妈!是我呀!您还记得我吗?”
“没……什么印象……”
“我十年前来过这里!当时还向您打听这家人的去处呢!”
“哦,有点儿想起来了,当年好像是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来打听过老周家。”
“那就是我呀!我就是当年那高中生!”
“哟,你还别说,瞅这模样,还真想起来了。怎么着,你今儿又打听谁来啦?”
“还、还是打听老周家……”
“还打听呐?这都十年过去了,老周家可真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呐。”
“大妈……其实……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啊?”
“我前段日子在S城碰见他们爷俩儿了。”
“S城?那不是在南方吗?他们一家跑那么远去啦?”
“是啊……”
“怎么样,他们过得还好吗,老周家那孩子,出来以后日子好过吗?”
“上大学了。”
“大学?真的吗?这孩子这么争气呐!嗨,我就说嘛,那孩子能走上正道儿!”
“对了大妈,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来打听打听,当年……那件事。”
敖钧之突然神色凝重起来,大妈也跟着眼皮敏感的颤抖了一下。
“咳咳,你是说,那事儿啊?”
“嗯。”
“我告诉你小伙子,你可这算是问对人了,大妈什么都不好就记性好,当年啊,因为事件刚发生,敏感时期,所以没敢多嘴,现在都十多年过去了,大妈一直憋在心里的话,也终于有人可以说说了。”
听大妈这么一说,敖钧之一下就来了精神。
“太好了!大妈,您一定要把您知道全部告诉我!拜托您了!”
“嗯,那咱别站在这儿了,进屋吧,大妈好好跟你唠唠。”
把敖钧之招呼进自己家里,大妈让儿媳把孙子带到院子里玩,然后关上了窗门。
“这件事,乡里乡亲都知道,所以我没敢声张,连儿子、媳妇都没告诉,因为怕传闻传出去,反而给自家添麻烦。”
“那大妈,您指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事发那天晚上,我清楚的记得,老周在外面喝醉酒,我出门倒垃吅圾,正好看见他突然晕倒在院门口,所以我赶紧呼了老周家孩子的吅B吅B机,他马上用手机给我回了个电话,我跟他说了他爸晕倒的事,叫他赶紧回来看看。我记得,那时候差不多是八点半左右,然后没过半个小时,老周家孩子就回来了,把他爸扶进屋,照顾了他爸一晚上。”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就接到报案,指控老周家孩子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