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军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耿迪,眼里充满了感激和信任。他决定明天就让邱建把公司的全盘计划和关于张河林项目全部秘密,向耿迪交底。
“迪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黄晓军有些犹豫地问,“你觉得,我最近有没有必要见见卞昆?”
耿迪想了想,然后说:“我看算了,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这种人变化无常、鼠目寸光,没准儿哪天张河林再给他一碗汤,丫又该‘重新做人’了。我看算了,不惯丫那毛病!”
黄晓军赞同地点点头。他突然记起邱建这会儿还在夜总会等他呢。他急忙给邱建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邱建睡意朦胧的声音。
“对不起,邱总,你可千万别走,我这就和迪哥过去!”黄晓军充满歉意地说。
三天后的晚上,耿迪在盛京饭店贵宾楼宴会厅的一个包间里,宴请了两个神秘的人物。
晚宴结束之前,耿迪从密码箱里拿出两个名牌手包,分别送给了两人。每个包里面装有两万人民币的现金。
收下了手包以后,其中一个岁数较长者乐呵呵地说:“哎呀,我这位耿迪老弟还是那么个脾气。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哈哈……”
“老哥,你这话损了点吧,”耿迪乐呵呵地反驳道,“我要是改了,您几位老哥,吃什么喝什么呀?一个个穷官儿,还穷横穷横的,说谁呢,说你们!”
“好、好,老哥说错了、老哥说错了,哈哈……”年长者双手抱拳,喜气洋洋地向耿迪道歉。
另一个看上去与耿迪几乎同龄的男子,开玩笑说道:“老耿,你跟他一般见识?老东西越老越不会说话。要搁我当院长,早把老丫给撤喽!”
年长者并不生气,乐呵呵地骂了一句:“咦,小兔崽子,你这是怎么跟我老头子说话呢?”
三人都乐了。
接下来,那位和耿迪同龄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说:“老耿,还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
“你说!”耿迪回答说。
“那个叫黑子的,你以前认识吗?”
“说不好,可能在晓军以前的夜总会见过,但没什么印象。怎么啦?”
“没怎么,就问问。还有你们那个黄总是哪年回国的?”
“96还是97?是96年回来的吧。”
“那就是说黑子被枪毙的第二年,丫就回来了。你说他在国外待着好好的,干嘛回来趟这滩浑水?这不有病吗?”
“说的是呀!他原以为没事儿了不是?”耿迪应和地说道。但他心里却在想:你他妈的,跟我这儿装孙子!要没黄晓军,你们这帮贪官,不说别的,就今晚这顿饭,你们丫就是卖了屁眼,也吃不起。
“这事到此为止吧,”年长者插话了,“黄总是耿迪老弟现在的老板,耿迪老弟的事,就是我们几个的事。有些事情不用问他,我们给办了不就完了嘛!有多大个事儿啊?不就是多毙了两个毒犯吗!至于黑子有没有给黄晓军拿过什么钱,人都死了好几年了,他黄晓军不说,只有鬼知道。现如今,活人的事都查不过来,哪还有精力管他妈死人的事儿,耿迪老弟,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说得对,说下去、说下去!”耿迪学一句电影台词,把大家都逗乐了。
“一句话,这事到不了那个、那个谁?那个张河林想的那样!”年长者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就要老哥这句话。来,我代表我们黄总敬二位首长……”
“慢!”耿迪的同龄人一抬手,打断了耿迪的话,骄横地说,“他算个屁!我知道他是谁呀?这都是看你老耿的面子,你还别跟我面前提他!”
耿迪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招来了这位爷的一通数落。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他还是乐呵呵地应道:“好、好、好,我说错了、我错了,那我就敬二位……”
“别、别、别,老弟,”年长者站了起来,拉着脸冲耿迪的同龄人训斥道,“我看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了?怎么个意思?今天耿老弟好心好意请咱俩吃这顿饭,还吃出毛病了咋的?我告诉你,小子,凡事别那么牛……”
“我怎么了?我说什么了?迪哥,我没说什么呀!”同龄人有些委屈地申辩道,刚才的骄横也不见了。
“算了、算了,老哥,是我不好。来、来、来,喝酒、喝酒!”耿迪急忙打圆场。
“你呀,”年长者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他接着对“同龄人”说“别说是你我,就是老爷子在这里,也不能这么对耿迪老弟讲话。大家朋友哥们儿一场。我经常跟你们几个年轻人讲:做好人、办好事、说好话,才能吃好饭;善待人、善待事、善交友,才能善始终!你呀,一喝点酒就走形儿。我老弟跟咱们不是外人,不往心里去,要换了别人,人会怎么想?喔,你牛×,你谁也不认识,你爱谁谁去……”
“算了、算了,没关系,都是自己哥们儿,没那么严重!”耿迪嘻嘻哈哈地劝解道。
“得,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同龄人”摇头晃脑,哭笑不得地向年长者认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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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老一少都是负责过黑子案件的检查官。老者姓叶,名成志;年轻的姓王,名海涛。
耿迪在办公室,正仔细研究邱建刚才给他的一份关于宁海市去年全年酒店接待人数的统计资料。因为几天前,邱建按黄晓军的意见,将张河林项目的前景或者说是下场,一五一十地向耿迪做了彻底讲解。邱建在张河林这个项目中运用的一个所谓“投资回报”的概念,其实完全是个骗局。这个概念在今后的实际运行过程中是根本行不通的。邱建利用了消费者的盲从和张河林的无知,给盛京城的房地产市场编造了一个美丽的梦想。所谓“投资回报”是指客户在办理完购房和银行按揭手续之后,将房屋的出租和经营权转交给由开发商委托的物业管理公司,由物业管理公司负责对外经营,所得利润,用于支付房主的物业管理费和银行按揭。换句话讲,业主在支付完第一笔费用以后,将不再掏一分钱,就可在宁海市这个风景秀丽的海滨城市,拥有一套可供休闲度假的高级酒店式公寓。张河林利用和银行的特殊关系,将这个项目的银行按揭做到了8成,这无疑对客户们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问题的关键在于,宁海市每年的真正度假季节仅仅不到70天,加上这些年,宁海市的旅游业受盛京周边旅游风景区的大量开发的影响,宾馆业并非十分景气。许多高档宾馆、酒店,在秋冬淡季几乎是关门停业。由此看来,邱建提出的投资回报的概念,很可能是一枕黄粱。到时候,房屋出租率根本满足不了开发商对业主投资回报的承诺,甚至连维持起码的物业管理成本都成问题,那等待张河林的将是一场难以想像的噩梦。“新维多”的开盘价,已是创下了宁海市有史以来房地产市场的天价。用宁海市一位主要领导人的话讲:就是把市府大院上市卖喽,也没这个价!像一切被人类自己编造的神话一样,神话的背后,终归是令人费解的骗局——神话和破灭是一对永远分割不开的孪生姐妹,如同天使和魔鬼总是要在一起一样。耿迪想起前不久,邱建一气之下说出的那句话:“……最后把丫弄得倾家荡产……”
“怎么样,迪哥,看完了吗?”邱建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耿迪。
“看完了。”耿迪乐呵呵地回答。
“怎么样,迪哥有什么高见?”邱建问。
“够损的!”耿迪嘿嘿一笑,表示理解。
“迪哥,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原想早就跟您摊牌,只是晓军担心迪哥一旦知道全部真相以后,对张河林大发慈悲。对待张河林这样的人,老实说,我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的。这家伙又贪又懒又蠢,对任何人都没有真情实意,而且心狠手辣。我不是标榜我自己,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跟着晓军干,我不是图钱,我在公司的股份你也是知道的。我图的就是一个痛快和无忧无虑地发挥自我,晓军给我创造了这个平台。说句实话,当初晓军想请迪哥来,我还有点不以为然,因为我不了解你迪哥的为人。现在看来晓军是对的。
“还有一件事,其实张河林的这个项目到最后,如果张河林不贪,前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关键是张河林的本性决定了他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当初在制定整个方案的时候,我之所以留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利润空间,就是考虑到不能让这个项目最后烂掉。因为毕竟这是‘新维多’创建的一个品牌。说穿了,我们可以在张河林走投无路的时候,抛出我们的另一张王牌,全面接管他的物业管理。我们不但能够以此作为我们进入CBD的一个砝码,而且有可能以我们创造的品牌和业绩,控制整个宁海市房地产业的发展方向。这原本是一个既能救活张河林,又能遍地开花的大手笔。可惜,现在看来,只能是顺其自然了。咱们的销售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咱们点完钞票就走人,留下张河林这龟儿子把所有的问题自己扛吧。唉——”
听完邱建的这一席话,耿迪明白了很多道理。他在佩服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年轻人的同时,又对张河林有了一种说不清的、交织着同情和鄙夷的复杂情感。
这时候财务小姐进来了,她告诉二位老总,宁海市划过来的2800万售房佣金已全部到账。
耿迪突然想起今天晚上要约见卞昆的舅舅,就是曾经参与过审理黑子案件的那位退休法官。他拿起电话,打通了卞昆的手机。
“卞总吗?我是老耿……怎么样,今儿晚上?……那好、那好……没问题、没问题……
“哟,黄总这几天特忙,他可能来不了……没关系,我觉得他要参加,反而不好……对呀,说得是嘛……那好吧,就这样。不见不散……好,再见!”
耿迪放下电话,对一脸疑惑的邱建笑着说:“这个卞昆,这次也让张河林给玩了一把,想让我帮他找个公道!”耿迪没有告诉邱建事情的真相,因为他已经和黄晓军达成了协议,在没有把事情彻底铲平之前,最好先不对邱建透露任何这方面的话题。黄晓军不希望邱建为自己的这些破事儿分心。
邱建若有所思地问:“迪哥,你说张河林怎么一下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耿迪笑了笑,说:“你放心吧,变不了。狗改不了吃屎!你不是都说,他的本性就决定了他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吗?”
邱建点点头,说:“就让他在黄泉路上多保重吧!”
第六章 把柄
耿迪毕恭毕敬地为卞昆的舅舅把酒杯斟满,然后自己双手举杯,谦逊诚恳地说:“老爷子,我和卞昆是十多年的好朋友了,今天有幸和您老喝一杯酒,是我们做晚辈的荣幸!我和卞昆干了,您老随意!”
“哈哈……好、好、好,我少喝点,你们随意,你们随意!”卞昆舅舅和蔼、随和,属于那种满大街都看得见的秃顶小老头儿。
卞昆今天请舅舅出来,是受了耿迪之托。耿迪许诺,一旦把黄晓军的事情办出个眉目,保证为他在盛京城拉一个不小于张河林项目的装修工程。对耿迪的许诺,卞昆是深信不疑的。他知道耿迪是一个从不轻易向别人许诺的人。为了说服老舅出席这桌饭局,卞昆没少费脑筋,最终编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把老舅请了出来。卞昆骗老舅说,自己的一个好朋友,从国外回来,准备办一个大型合资企业。他们想高薪聘请一个懂得国内法律的专家,作为公司的高级顾问。一来为保护自己企业的正当权益;二来指导公司今后的经营工作,以免因不懂法而导致违法。尽管老舅对这种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但看在外甥的面上,陪人吃这顿饭还是可以的。
老头儿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在职的时候,凡吃吃喝喝的事,就从来没沾过边。每月的工资、奖金一分不少全部交给舅妈,就连香烟都是舅妈按定量,严格配发。舅舅家没有儿子,两个闺女都已出嫁,卞昆从小就是老舅家的常客。老舅很喜欢这个颇有点出息的外甥,常常和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老头儿对现实中的很多事情颇有微词,但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时间长了,难免有些憋闷。有些话找个人说说,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耿迪今天请卞昆的舅舅出来,主要是想了解,当初黑子贩毒集团被灭了以后,有关部门对黑子集团的财产追缴和最后的结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外,对后来被枪毙的两个毒犯,在法律程序上会不会真有什么问题?还有就是,负责审理案子的当事人都是些什么人?所有这些,都可以算得上是国家机密。根据卞昆提供给张河林的那些材料,虽然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但一旦立案侦察,就很难讲会不会发生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后果。还有一个关键性的人物,就是黄晓军曾经委托的那个中间人,耿迪今天下午才知道,那家伙半年前死在外地了。死因是酒后驾车,车毁人亡。现在看来,能够找到了解这个案件背后隐情的人,除了死人,就可能是卞昆的舅舅了。
可是如何把今天的话题引到黑子案件的审理上,这又是一个难题。耿迪本能地意识到,卞昆舅舅属于那种城府很深的老油条。弄不好,这顿饭白吃了不说,还会惹上一屁股擦不干净的黄泥。
既来之,则安之。经过短暂的思索,耿迪决定单刀直入。
“老舅,我听说您曾经负责过好多案子,办得特精彩,”耿迪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能跟我们说说吗?”
“嗨,哪有什么精彩可言哟。用电视上的一句时髦语,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司法这个玩意儿,我干了一辈子,酸甜苦辣、三教九流、真善丑恶、明枪暗箭,我经历过,也见过。一句话:做人要有一个符合大众观念的原则,做事不能违背事物的客观规律。我这一辈子是办过不少案子,要说我没有办过冤假错案,那是吹牛。但我老头儿没办过昧心案,我没有利用过手中的那一点点,说是权力也好、权势也好,干一件贪赃枉法的事。”
“看得出来,老舅一身正气。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