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尖刀穿过骸骨的肋骨之间，插在铁箱盖上。
周伯通见这室既小又脏，两堆死人骸骨又无新奇有趣之处，但见张枫等人仔仔细细的察看骸骨，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只怕黄蓉生气，却不敢说要走，再过一阵，实在不耐烦了，试探着问道：“蓉儿好姑娘，我出去了，成不成？”他听张枫等人叫她“蓉儿”，一路上早就“蓉儿、蓉儿”的照叫不误，也不用费事客气，叫甚么“黄姑娘、黄小姐”了。黄蓉道：“好罢，你先出去吧。”周伯通大喜，忙纵身而出。
秦南琴举起松柴，问道：“枫哥哥，你瞧这两人是怎生死的？”张枫指着伏在铁箱上的骸骨道：“这人好像是要去开启铁箱，却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刀刺死。地下这人胸口两排肋骨齐齐折断，看来是被人用掌力震死的。”黄蓉也道：“我也这么想。可是有几件事好生费解。”秦南琴道：“甚么？”黄蓉道：“这两人为甚么死在这里？跟傻姑又有甚么关连？”秦南琴道：“那咱们再问问傻姑去。”黄蓉道：“我瞧那丫头当真是傻的，问也枉然。在这里细细的查察一番，或许会有甚么眉目。”
张枫趁二女说话之时，举起松柴又去看那两堆骸骨，只见铁箱脚边有一物闪闪发光，拾起一看，却是一块黄金牌子，牌子正中镶着一块拇指大的玛瑙，翻过金牌，见牌上刻着一行字：“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带御器械石彦明。”黄蓉道：“这牌子倘若是这死鬼的，他官职倒不小啊。”秦南琴道：“一个大官死在这里，可真奇了。”
张枫再去察看躺在地下的那具骸骨，见背心肋骨有物隆起。他用松柴的一端去拨了几下，尘土散开，露出一块铁片。身边的黄蓉突然低声惊呼，抢在手中。
秦南琴见了她手中之物，也是“啊”了一声。黄蓉道：“琴儿姐姐，你识得么？”秦南琴道：“是啊，这是铁八卦。”张枫接口道：“对！你们瞧这两人衣服肌肉烂得干干净净，少说也有十年啦。”黄蓉呆了半晌，心念一动，抢过去拔起铁箱上的尖刀，凑近火光时，只见刀刃上刻着一个“曲”字，不由得冲口而出：“躺在地下的是我师哥，是曲师哥。”秦南琴“啊”了一声，不知如何接口。黄蓉道：“陆师哥说，曲师哥还在人世，岂知早已死在这儿……枫哥哥，你瞧瞧他的脚骨。”张枫俯身一看，道：“他两根腿骨都是断的。看来是给你爹爹打折的。”黄蓉点头道：“他叫曲灵风。我爹爹曾说，他六个弟子之中，曲师哥武功最强，也最得爹爹欢心……”说到这里，忽地抢出洞去，张枫和秦南琴也跟了出来。黄蓉奔到傻姑身前，问道：“你姓曲，是不是？”傻姑嘻嘻一笑，却不回答。秦南琴柔声道：“姑娘，您尊姓？”傻姑道：“尊姓？嘻嘻，尊姓！”两人待要再问，周伯通叫了起来：“饿死啦，饿死啦。”张枫笑了笑道：“是，咱们先吃饭。”张枫等人邀傻姑一起吃饭，傻姑也不谦让，笑了笑，捧起碗就吃。
席间，张枫分析道：“看来那石彦明打死了曲灵风，岂知曲灵风尚未气绝，扔刀子截死了他。”黄蓉也道：“情形多半如此。”说罢拿了尖刀与铁八卦给傻姑瞧，问道：“这是谁的？”
傻姑脸色忽变，侧过了头细细思索，似乎记起了甚么，但过了好一阵，终于现出了茫然之色，摇了摇头，拿着尖刀却不肯放手。秦南琴见状道：“她似乎见过这把刀子，只是时日一久，却记不起了。”饭毕，张枫三人又到室中察看。黄蓉、秦南琴两女料想关键必在铁箱之中，于是准备搬开伏在箱上的骸骨，打开铁箱查看。张枫却不理铁箱，走到西南角墙脚边一掀，墙上便露出一个窟窿。他伸手进去，摸出一卷纸来，黄蓉和秦南琴见状急忙走到张枫身后，瞧他手中展开的那卷纸。但见纸上满是尘土，边角焦黄破碎，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几行字迹道：
“字禀桃花岛恩师黄尊前：弟子从皇宫之中，取得若干字画器皿，欲奉恩师赏鉴，不幸遭宫中侍卫围攻，遗下一女……”字迹写到“女”字，底下就没有字了，只余一些斑斑点点的痕迹，隐约可瞧出是鲜血所污。黄蓉出生时桃花岛诸弟子都已被逐出门，但知父亲门下个个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此时见了曲灵风的遗禀，不禁怃然。
张枫等人这时已了然于胸，知道曲灵风无辜被逐出师门，苦心焦虑的要重归桃花岛门下，想起黄药师喜爱珍宝古玩、名画法帖，于是冒险到大内偷盗，得手数次，终于被皇宫的护卫发觉，剧斗之后身受重伤，回家写了这通遗禀，必是受伤太重，难以卒辞，不久大内高手追上门来，双双毕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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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收徒
张枫望着曲灵风的骸骨，呆了半天，黯然道：“蓉儿、琴儿，咱们瞧瞧曲灵风的宝贝去！”三人一揭箱盖，应手而起，并未上锁，火光下耀眼生花，箱中竟然全是珠玉珍玩。秦南琴倒还罢了，张枫和黄蓉却识得件件是贵重之极的珍宝，黄药师收藏虽富，却也有所不及。黄蓉抓了一把珠宝，松开手指，一件件的轻轻溜入箱中，只听得珠玉相撞，丁丁然清脆悦耳，叹道：“这些珠宝大有来历，爹爹若是在此，定能说出本源出处。”当下她一一的说给秦南琴听，这是玉带环，这是犀皮盒，那是玛瑙杯，那又是翡翠盘。秦南琴长于山林，这般宝物不但从所未见，听也没听见过。黄蓉说了一阵，张枫又伸手到箱中掏摸，触手碰到一块硬板，知道尚有夹层、拨开珠宝，果见内壁左右各有一个圆环，双手小指勾在环内，将上面的一层提了起来，只见下层尽是些铜绿斑斓的古物。他心知这是古物铜器的形状，认得似是龙文鼎、商彝、周盘、周敦、周举等物，但到底是甚么，却也辨不明白，若说珠玉珍宝价值连城，这些青铜器更是无价之宝了。
张枫三人愈看愈奇，又揭起一层，却见下面是一轴轴的书画卷轴。黄蓉和秦南琴一起，展开一轴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吴道子画的一幅“送子天王图”，另一轴是韩干画的“牧马图”，又一轴是南唐李后主绘的“林泉渡水人物”。只见箱内长长短短共有二十余轴，展将开来，无一不是大名家大手笔，有几轴是徽宗的书法和丹青，另有几轴是时人的书画，也尽是精品，其中画院待诏梁楷的两幅泼墨减笔人物，神态生动，几乎便有几分像是周伯通。
黄蓉惊叹道：“爹爹积储一生，所得古物书画虽多，珍品恐怕还不及此箱中十一，曲师哥真是好本领，竟得到这许多异宝珍品！”张枫却叹道：“这些物事用以怡情遣性固然极好，玩物丧志却是不可。徽宗道君皇帝的花鸟人物画得何等精妙，他却把一座锦绣江山拱手送给了金人。”一面说，一面舒卷卷轴，忽然“咦”的一声，秦南琴道：“枫哥哥，怎么了？”张枫指着一幅泼墨山水，道：“你们瞧！”只见画中是一座陡峭突兀的高山，共有五座山峰，中间一峰尤高，笔立指天，耸入云表，下临深壑，山侧生着一排松树，松梢积雪，树身尽皆向南弯曲，想见北风极烈。峰西独有一棵老松，却是挺然直起，巍巍秀拔，松树下朱笔画着一个迎风舞剑的将军。这人面目难见，但衣袂飘举，姿形脱俗。全幅画都是水墨山水，独有此人殷红如火，更加显得卓荦不群。那画并无书款，只题着一首诗云：“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水好山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张枫解释道：“琴儿、蓉儿，这是韩世忠写的，诗是岳武穆的。只是岳武穆这首诗写的是池州翠微山，画中这座山却形势险恶，并非翠微。这画风骨虽佳，但少了含蕴韵致，不是名家手笔。”
张枫顺手收起了画轴，又在铁箱上拿起两串珍珠，道：“这串珠儿颗颗一般儿大，当真难得。”给二女挂在颈中。张枫把黄蓉、秦南琴二女拥入怀中，轻轻拂去她们头发上的些许灰尘，只觉心中对她们爱极，低下头来分别在二女脸颊上轻轻一吻，三人相视一笑，心中均感温馨无限。
这时天已微明，张枫三人出得密室，傻姑已到厨下去煮粥给张枫三人和周伯通吃。张枫道：“老顽童，蓉儿、琴儿，眼下天时炎热，我去买些吃的消消暑，吃完后我们马上就走。”说罢张枫走出屋子到村中去买了几个西瓜。
那卖瓜的村民收了钱，说道：“我们牛家村的西瓜又甜又脆，公子你一尝就知道。”张枫听了“牛家村”三字，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此处就是牛家村，郭靖的故居。”当下敷衍村民几句，拿了西瓜回到客栈。
众人吃罢饭，张枫旋转铁碗，合上橱壁，仍将破碗等物放在橱内。傻姑视若无睹，浑不在意，只是拿着那把尖刀把玩。张枫见状心中一阵凄凉，只不知傻姑是从小痴呆，还是后来受了甚么惊吓损伤，坏了脑子，若是后者以张枫前世的医术加上九阴真经的摄魂大法，还有几分把握医治傻姑，虽不能保证痊愈，也不会再向现在这样，若是前者，那真是大罗金仙再世也没辙了，关于这点，除非曲灵风复生，否则世上是无人知晓的了。
张枫沉默良久，心中下了个决定，走到傻姑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正色道：“傻姑，叫师父！”傻姑也不懂师父的意思，顺口道：“师父，哈哈，师父！”这句“师父”一叫，张枫算是将傻姑收归了门下。其他人听到张枫让傻姑叫他师父，心中具是大惊。张枫此时的武功已然高过了五绝，就算老顽童用上双手互搏也不见得拿得下张枫，他要收徒弟，自然有的是良材美玉上门自荐，却不料他竟要收一个痴儿为徒。秦南琴道：“枫哥哥，你怎么突然想收徒弟了？”张枫道：“我辈行事但求随心所欲，无愧于心！傻姑身世可怜，既然叫咱们遇上了，就是和我有缘，不能让她在这自生自灭！”黄蓉也道：“枫哥哥，你要亲自教傻姑武艺么？”张枫道：“嗯，我要教她武艺，还要想办法治好她。”黄蓉和秦南琴伸了伸舌头，心想：“枫哥哥这番苦头可要吃得大了。”周伯通突然哈哈大笑道：“有趣！实在有趣！师父徒弟的年岁差不多！哈哈哈哈哈！”张枫三人听罢也是一笑，傻姑虽不知众人为何发笑，却也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当下张枫五人一车，往临安城而去。临安原是天下形胜繁华之地，这时宋室南渡，建都于此，人物辐辏，更增山川风流。张枫五人自东面候潮门进城，黄蓉撒娇道：“枫哥哥，我们玩一日再走吧！”张枫笑着点了点头，道：“咱们先找客店住下，再出去逛逛。”周伯通叫道：“好呀！我们去皇宫玩玩！”黄蓉逗他道：“枫哥哥，咱们自去玩耍。老顽童不听话，以后别理他。”周伯通瞠目不知所对，隔了半晌，才道：“好罢，又算是我错啦。”黄蓉道：“甚么算不算的，压根儿就是你错。”周伯通道：“好，好，不算，不算。”转头向张枫道：“张兄弟，天下的婆娘都凶得紧，因此老顽童说甚么也不娶老婆。”黄蓉笑道：“枫哥哥人好，人家就不会对他凶。”周伯通道：“难道我就不好？”黄蓉笑道：“你还好得了么？你娶不到老婆，定是人家嫌你行事胡闹，净爱闯祸。你说，到底为甚么你娶不到老婆？”周伯通侧头寻思，答不上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间竟似满腹心事。黄蓉难得见他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倒感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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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撞破
当下张枫五人在御街西首一家大客店锦华居中住了。黄蓉和秦南琴做了三菜一汤给张枫等人吃，果真是香溢四邻。店中住客纷纷询问店伴，何处名厨烧得这般好菜。周伯通恼了黄蓉说他娶不到老婆，赌气不来吃饭。张枫三人知他小孩脾气，付之一笑，也不以为意。饭罢，张枫邀周伯通出外游玩，他仍是赌气不理。黄蓉笑道：“那么你乖乖的陪着傻姑玩，回头我买件好玩的物事给你。”周伯通喜道：“你不骗人？”黄蓉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年春间黄蓉离家北上，曾在杭州城与张枫相遇，只是该处距桃花岛甚近，生怕父亲寻来，不敢多留，未曾玩得畅快，这时日长无事，当下张枫牵着黄蓉、秦南琴二女的手，三人同到西湖边来。
张枫三人来到湖边的断桥。那“断桥残雪”是西湖十景之一，这时却当盛暑，但见桥下尽是荷花。秦南琴见桥边一家小酒家甚是雅洁，道：“枫哥哥，我们去喝一杯酒瞧荷花。”张枫道：“甚好。”三人入内坐定，酒保送上酒菜，肴精酿佳，张枫三人饮酒赏荷，心情畅快。“枫哥哥，我们再出去走走吧！”黄蓉道。
张枫三人结账出了小酒家，三人沿湖信步而行，谈谈说说之间，来到飞来峰前。峰前建有一亭，亭额书着“翠微亭”三字，题额的是韩世忠。张枫三人快步入亭，亭中有块石碑，刻着一首诗云：“经年尘土满征衣，特特寻芳上翠微，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看笔迹也是韩世忠所书。秦南琴道：“这不是咱们在密室中发现的画轴上的诗吗？”张枫微微一笑道：“绍兴十一年冬天，岳飞给秦桧害死，第二年春间，韩世忠想念他，特地建了此亭，将这首诗刻在碑上。只是其时秦桧权势薰天，因此不便书明是岳飞所作。”张枫说罢追思前朝名将，伸手指顺着碑上石刻的笔划模写。
正自悠然神往，黄蓉和秦南琴忽地一扯他衣袖，三人跃到亭后花木丛中，二女在他肩头按了按，三人蹲下身来，只听脚步声响，有人走入亭中，过了一会，听得一人说道：“韩世忠自然是英雄了。他夫人梁红玉虽出身娼妓，后来擂鼓督战，助夫制胜，也算得是女中人杰。”张枫三人心中一震，想道：“这不是完颜洪烈吗！”又听一人道：“岳飞与韩世忠虽说是英雄，但皇帝要他死，要夺他的兵权，韩岳二人也只好听命，可见帝皇之威，是任何英雄违抗不来的。”张枫三人听这人的口音正是杨康，他们早从郭靖和穆念慈处得知杨康救了完颜洪烈，是以对完颜洪烈和杨康聚在一起并不感到吃惊。另一个破钹似的声音更令他们大感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