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大楼出来,绕了停车场一周。停车场基本上是正方形的,被网状物包围着,但出入似乎很自由。现在这里停了13辆车。
“基本上是不让学生停车的。要是让他们在这儿停,这里早就占满了。现在的学生也真奢侈。”汤川说。
草薙一边拿着照片与实物进行比较,一边移动着步伐。藤川照相的地方似乎是夹道对面的大楼。
“老师,您在干什么呢?”一个人走近汤川问道。他的长发绑在脑后面,“您准备在车上摘点恶作剧吗?”
“我没有车,现在想买一部了,所以在停车场看看别人的车,考虑一下买哪一种好。哪种好呢?”汤川张望着停车场的车问道。
学生很快地扫视了一遍说:“木岛老师的车是宝马,横森老师的车是奔驰。现在好像哪个都不在停车场啊。”
草薙看看照片,几辆停着的车中,的确有宝马和奔驰。
他给学生看那张照片。
“对,这两辆是老师们的新车。”学生很开心地说,然后歪着头沉思起来。“这张照片,是不是那时候拍的?”
“那时候指的是?”
“什么时候来着?嗯,一个陌生的男人,用照相机拍这一带,啊,好像是上个月的30日。”
草薙和汤川对视了一下,然后立即又拿出另一张照片,是藤川雄一的照片。
“是不是这个人?”草薙问。
学生看了照片,轻轻地点点头。
“感觉差不多,但我不敢肯定。”
“他除了照相之外,还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我没特意看,也记不得了,但他和我说话了。”
“哦?和你?”
“啊,他问起了老师的车。”
“老师的车?”
“他问我,哪辆是横森教授的车。我告诉他说,是那辆绿色的奔驰。”
草薙看看汤川。年轻的教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4
藤川雄一的房间里有两个书架,都是用钢铁材料制成的,与草薙一般高,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技术类的书和科学杂志,基本上都是大学时用的,但高中时用的参考书、教科书也居然还在,着实令草薙非常吃惊。书架上也有考大学时用的习题集。摆放得非常漂亮整齐。可以看出,藤川并不是忘了扔,而是为了保存自己学习的历史,故意没有扔掉。
世界上还有这样古怪的人啊。草薙改变了对藤川的印象。
在知道自己被大学录取的第二天,草薙就把所有和考试有关的书全部在院子里烧掉了。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啊。”下属根岸刑警在草薙的身后说。他在搜查藤川书桌的抽屉。
“没找到什么能看出他想找什么样工作的东西吗?”草薙在床上盘着腿,仰头看书架。两人正在寻找的是公司简介或求职杂志类的东西。
从发现尸体的那天起,已经过两天了。今天中午,草薙和根岸一同去了两个地方打探消息,一个是尼西娜工程的川崎工厂,那是到7月份为止藤川工作的地点。
“他是突然想辞职的,跟谁都没商量,”这位圆脸的科长,嘴有点突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他就把辞职信递到我面前。‘科长,请盖章吧。’就是这样的。”
“理由呢?”
“理由……按他本人说,是不适合现在的工作,大致是这个意思。我的想法是,别逗了,现在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啊。他的工作是搞设计。大楼还有一些空调设备,今年4月份公司内部有一个大幅度的调整,他就干这个。你问他原来的工作啊,是工厂设备开发,但基本上工作内容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总之他太任性了。我很生气,说如果你那么想辞职,就请便。我给他盖章了。”
和藤川关系最好的同事,也说了类似的话,“他从一开始似乎就对这个公司不太满意,4月份换了职位之后,这种不满就更强烈了。感觉他没有干劲,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第二个要见的是帝都大学的横森教授。因为研究会,横森教授出入在新宿的宾馆。他们是在休息室见的面。
“的确是我劝说藤川君进尼西娜工程的,”身材矮小、秃顶的教授用略微高亢的声音说,“但是,我可没有强烈推荐,我只是给过他建议,如果他想做与毕业研究论文题目——选择热交换系统——相近的研究,那个公司可以试试看。”由于意外地感觉受到了微妙的怀疑,教授有点故意挺起胸膛说话。
“上个月的中旬,藤川先生造访过您的研究室,那时候你们谈了些什么?”草薙问。
“没说什么要紧的。他道歉说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又辞掉了,真是对不起。我说那就算了吧,你赶紧找下一个工作吧。”
“只说了这些吗?”
“对,不行吗?”横森教授明显不快。
最后草薙说了藤川在停车场拍照并找横森教授车的事,问教授是否有什么线索。
“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线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身材矮小的教授回答道。
打探了这些消息之后,草薙两人再次来到了藤川的房间寻找他辞职的理由——他辞职之后想要做什么?
但没有找到线索。
草薙叹着气,站了起来,然后进厕所方便。在浴室设备的上面有晾衣竿,游泳裤晾在那里,已经干了。他是不是游过泳啊?草薙迷迷糊糊地想。
从现场检验来看,犯人应该是熟人。室内没有厮打的痕迹,犯人是从背后击打藤川后脑勺的。普遍认为,是藤川没有对其进行防备。留在现场的凶器是四公斤重的铁制哑铃,已经确认是藤川的物品,也就是说,犯人是因为某种理由,冲动地实施了犯罪。
虽然犯罪行为是冲动的,但料理起后事来,犯人却相当地冷静。他将各处的指纹全都处理掉了,连床也打扫过,可能是怕留下头发。为了尽量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他打开了空调,以便减缓尸体腐烂的速度。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因为空调漏水,结果让尸体更早地被发现了。
草薙方便之后洗手的时候,看见脚下有一张小纸片,便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这是张咖啡店的收据。
他很失望,看起来这和案情没有什么关联,上面的日期是在案件发生以前的。
当草薙想把纸片放到洗脸台上的时候,他的手停住了。他被收据上印刷的咖啡厅的地址吸引了。
那个地点在湘南海岸附近。草薙有亲戚在那里,对那一带的地名很熟悉。而且,收据上的日期是——没错,就是爆炸事件发生的当天!
5
虽然感觉有客人进来了,但是长江秀树还是埋头于体育新闻中。他想,反正都是随便逛逛不买货的人,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并不担心被偷。就算被偷了,东西也不是他的,正好他有点讨厌店主。
“波浪”这个卖纪念品的小店,主要卖廉价的太阳镜、水皮球、海滨凉鞋等,就在前些日子,还有大批的年轻男女天真烂漫地徘徊在店中。
但他现在闲得发慌。海水浴的时令已过,人少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是那样。也比以往提早了十天。”店主嘟囔着。
实际上按长江以往的经验,现在马路对面的海滩上也应该有稀稀落落的游客。
今年实在太冷清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前些日子的爆炸事件。
虽然冒出的火柱把正在享受海水浴乐趣的女人炸死了,而原因至今不明。想去洗海水浴的人都被吓坏了。长江本人也尽量不去那片悔域,因为现在甚至都有埋地雷的传闻了。
“今年的生意恐怕是不行了。”店主说。长江对此也有同感。
在他翻看体育新闻的州候,有一个人迅速站到了前面,在收银台上放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小钥匙扣,店里卖的商品。
“欢迎光临。”长江放下报纸,慌忙把金额打入收银机。钥匙扣是450日元。
“看起来很清闭啊。”客人一边付钱一边说。
来客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个子,戴着太阳镜,身着阿玛尼翻领衬衫。从基本上没被硒黑的脸就可以看出,他平时不怎么来海边。
“是啊。”长江把钥匙扣放在袋子里,连同找的零钱一起递给了他。
“还在受爆炸事件的影响吧?”
“不是这个又能是什么!”长江的回答有点生硬。他想,怎么又提这件事了。
“我是来问这附近有没有咖啡厅的,”客人用大拇指指向东边,“那时候,你好像就在附近啊。”
长江抬起头,想看清男子的眼睛,但是由于太阳镜的颜色很深,看不到里面。那人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
“你是警察吗?”长江问。因为这件事他已经接受过好几次调查了。
“不,我是……”男子拿出了名片。
看到名片上印的头衔,长江有点惊讶。
“没想到物理学的教授也到这里来了。”
“能不能给我讲讲那时候的事情呢?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
“算了吧,我的话就是说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警察也都是摆出一副惊讶的面孔。”
“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当然奇怪了!突然在那种地方发生爆炸当然很奇怪!”
“爆炸时是什么样的景象?”
“怎么说好呢,就是变然从海里面喷出火来,水花飞溅,好几十米高,感觉像什么东西裂开了。”
“裂开?”
“嗯。之后,发生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虽然谁都不肯相信我说的话。”
“发生了什么?”
“细小的火珠在海面滑走并扩散,就好像有生命一样。”
“在海面滑走……嗯,”男子用手指推了一下太阳镜的中央部分,“与火星飞溅不一样,是吧?”
“完全不一样,因为,在中间滴溜溜转着改变方向的,只能是珠子。”
“颜色呢?”
“啊?”
“颜色,什么颤色的?”
“嗯……”长江想起了当时的情形,“黄色的。”
“原来如此,”男子点点头,对长江的回答似乎很满意,“黄色是吧?”
“警察都说是我的错觉……”
“但不是错觉。”
“嗯,”长江点头,“不相信我的话也无所谓。”
“不,我相信。”男子把装有钥匙扣的袋子放入衣兜,“真不好意思,在上班时间打扰你了。”
“我的回答可以了吗?”
“嗯,完全可以。”男子走出了小店。
长江目送男子的背影,想着一会儿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朋友们。如果告诉他们,物理学者从东京来拜访他,大家一定会非常惊讶的。
6
梅里尚彦住的公寓位于横滨市神奈川区。从东横线的东白乐车站徒步走大约十分钟左右,在坡道多、住宅密集的街道中,有一座仿土砖、铺着瓷砖的大楼。
入口是观景台。草薙看着记事本,确认住址后,按下了503号住户的按钮。不一会儿,从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
“哪位?”
“我是警察,能不能和您说几句话?”草薙对着扩音器说。
“还要说啊?”传来了非常厌烦的声音,一定是被神奈川的警察问过好几次话了。
不好意思,就说一会儿。
没有回音,但身边的门锁开了,仿佛可以看到那名男子不愉快的脸。
走到503室前,草薙再一攻按下门铃。门开了,露出一张浅黑的脸。
“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我到公司打听过了,说您今天在家,所以我就……”
“我头疼,所以就休息了。”梅里尚彦生硬地回答。他穿着T恤,外加一件防汗保温的衬衫,“我真的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是东京来的警察,因为其他案件与您夫人的案件相关,所以过来询问您。”
“其他案件?”梅里紧蹙双眉。
“嘿,也许和您夫人的案件有关。”
梅里的脸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表情是这个意思:如果能解开我妻子事故之谜,我愿意多少与你配合一下。
“细节的东西,就请你去问这边负责这件事的人吧,重复说同样的话太累了。”
“嗯,这我也知道。”
草薙点头表示同意,梅里把门大大地打开,请他进去。
房间看起来还很新,但放有沙发的起居室和厨房都乱糟糟的。只有六个榻榻米大的和式房间被收拾了一下,里面故了一个小小的佛龛,香缓缓地向上飘着。
草薙坐在沙发上,梅里坐在椅子上。
“其他事情,指的是什么?”梅里问。
草薙略想了一下,答道:“发现了某位男子的尸体。”
“是说被杀了吗?”
“还不能下定论,但大概是这样。”
“这和津子的事有什么关系?犯人是同一个人吗?”
“不,不是。”草薙摆手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有些物品引起了我的注意,”他递给梅里一张照片,是藤川的照片,“你见过这个人吗?”
梅里用手拿着照片,立即摇头。
“没见过,他是谁?”
“是这次被杀害的人,叫藤川雄一。从您夫人那里也没听说过他吗?”
“藤川……没听说过。”
“那天,草薙咽了一下口水,“您夫人过世的那天,这个人似乎也在那个海岸出现了。”
“嗯?”梅里又看了一眼照片。
通过藤川房间里看到的收据,草薙找到了咖啡店的正确地址。和原先猜测的一样,离湘南海岸非常近。
“但是,”梅里说,“即使他在那里,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啊,尤其是那天海水浴的游客特别多。”
“但是,有一件事情不是偶然的。”
“什么?”
“那个叫藤川的人,是两年前帝都大学毕业的。”
“哦?”梅里的表情看起来更紧张了。
“据说您的夫人一直到去年都在帝国大学工作。”草薙说。
草薙是通过神奈川的警察了解到梅里津子的经历的,那时他的直觉肯定地告诉他,这两件事有关联。
“啊,她是代课的老师。”梅里点头。
“也就是说,藤川雄一在上学的四年期间有可能和您的夫人接触过。”
草薙的话使梅里抬起了头,眼睛稍微往上瞟了一下。
“你是说津子和这个男人有不正当关系是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草薙慌忙摆摆手,“‘接触’这个词不准确,改成有某种关联吧。”
“在我们去年结婚之前,我们已经持续交往六年了,津子的事情,我自认为比谁都清楚,但是从她嘴里,我一次也没听到过藤川这个名字。”说着,梅里把照片推回到草薙面前。
“我明白了。如果您在整理您夫人物品、书籍等东西的时候看到藤川这个名字,您能不能报告给我们呢?”草薙把自己的名片放到饭桌上,把照片放回衣兜里。
“发现情书什么的?”梅里咧着嘴说。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津子啊,非常讨厌帝都大学的学生。他们精英意识特别强,粗心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