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叫起来,再后来,竟有男孩的声音加入进来!我扭头想笑他们,但看到他们的脸时自己也叫出声来,所有人也都成了黑人,只有呼吸面罩盖住的一小部分是白的。这时我又听到一声尖叫,立刻汗毛直立:这是老师在叫!
“天啊,斯亚!你没戴面罩!”
斯亚真没戴面罩,他同那些全息矿工一样,成了最地道的黑人。“您在历史课上反复强调,学这门课的关键在于对过去时代的感觉,我想真正感觉一下。”他说着,黑脸上白牙一闪一闪的。
警报声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不到一分钟,一辆水滴状微型悬浮车无声地停到我们中间,这种现代东西出现在这里真是煞风景。从车上下来两个医护人员,现在真正的煤尘已被完全吸收,只剩下全息的还飘浮在周围,所以医生在穿过“煤尘”时雪白的服装一尘不染。他们拉住斯亚往车里走。
“孩子,”一个医生盯着他说,“你的肺受到很严重的损伤,至少要住院一个星期,我们会通知你家长的。”
“等等!”斯亚叫道,手里抖动着那个精致的全隔绝内循环面罩,“一百多年前的矿工也戴这东西吗?”
“不要废话,快去医院!你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老师气急败坏地说。
“我和先辈是同样的人,为什么……”
斯亚没说完就被硬塞进车里。“这是博物馆第一次出这样的事故,您要对此事负责的!”一个医生上车前指着老师严肃地说。悬浮车同来时一样无声地开走了。
我们继续参观,沮丧的老师说:“井下的每一项工作都充满危险,且需消耗巨大的体力。随便举个例子,这些铁支柱,在这个工作面的开采工作完成后,都要回收,这项工作叫放顶。”
我们看到一个矿工用铁锤击打支架中部的一个铁销,把支架拆为两段取下,然后把它扛走了。我和一个男孩试着搬已躺在地上的一个支架,才知道它重得要命。
“放顶是一项很危险的工作,因为在撤走支架的过程中,工作面顶板随时都会塌落 ……”
这时我们头顶发出不祥的摩擦声,我抬起头来,在矿灯的光圈中看到头顶刚撤走支架的那部分岩石正在张开一个口子,我没来得及反应它们就塌了下来,大块岩石的全息影像穿透了我的身体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尘埃腾起遮住了一切。
“这个井下事故叫做冒顶。”老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大家注意,伤人的岩石不只是来自上部……”
话音未落,我们旁边的一面岩壁竟垂直着向我们扑来,这一大面岩壁冲出相当的距离才化为一堆岩石砸下来,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手掌从地层中把它推出来一样。
岩石的全息影像把我们埋没了,一声巨响后我们的头灯全灭了,在一片黑暗和女孩儿们的尖叫声中,我又听到老师的声音。
“这个井下事故叫瓦斯突出。瓦斯是一种气体,它被封闭在岩层中,有巨大的气压。刚才我们看到的景像,就是工作面的岩壁抵挡不住这种压力,被它推出的情景。”
所有人的头灯又亮了,大家长出一口气,这时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有时高亢,如万马奔腾,有时低沉,好像几个巨人在耳语。
“孩子们注意,洪水来了!”
正当我们迷惑之际,不远处的一个巷道口喷出了一道粗大汹涌的洪流,整个工作面很快淹没在水中。我们看着浑浊的水升到膝盖上,然后又没过了腰部,水面反射着头灯的光芒,在顶上的岩石上映出一片模糊的亮纹。水面上飘浮着被煤粉染黑的枕木,还有矿工的安全帽和饭盒……当水到达我的下巴时,我本能地长吸一口气,然后我全部没在水中了,只能看到自己头灯的光柱照出的一片混沌的昏黄,和下方不时升止的一串水泡。
“井下的洪水有多种来源,可能是地下水,也可能是矿井打通了地面的水源,但它比地面洪水对人生命的威胁大得多。”老师的声音在水下响着。
水的全息影像在瞬间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样。这时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个肚子鼓鼓的大铁蛤蟆,很大很重,我指给老师看。
“那是防爆开关,因为井下的瓦斯是可燃气体,防爆开关可避免一般开关产生的电火花。这关系到我们就要看到的可怕的井下危险……”
又一声巨响,但同前两次不一样,似乎是从我们体内发出,冲破我们的耳膜来到外面,来自四方的强大的冲击压缩着我的每一个细胞,在一股灼人的热浪中,我们都淹没于一片红色的光晕里,这光晕是周围的空气发出的,充满了井下的每一寸空间。移时,红光迅速消失,一切都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很少有人真正看到瓦斯爆炸,因为在井下遇到它的人很难生还。”老师的声音像幽灵般在黑暗中回荡。
“过去的人来这样可怕地方,到底为了什么?”艾娜问。
“为了它。”老师举起一块黑石头,在我们头灯的光柱中,它的无数小平面闪闪发光。就这样,我第一次看到了固体的煤炭。
“孩子们,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二十世纪中叶的煤矿,后来,出现了一些新的机械和技术,比如液压支架和切割煤层的大型机器等,这些设备在那个世纪的后二十年进入矿井,使井下的工作条件有了一些改善,但煤矿仍是一个工作环境恶劣充满危险的地方,直到……”
以后的事情就索然无味了,老师给我们讲汽化煤的历史,说这项技术是在八十年前全面投入应用的,那时,世界石油即将告罄,各大国为争夺仅有的油田陈兵中东,世界大战一触即发,是汽化煤技术拯救了世界……这我们都知道,没意思。
我们接着参观现代煤矿,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我们每天看到的从地下接出并通向远方的许多大管子么。不过这次我倒是第一次进入了那座中控大楼,看到了燃烧场的全息图,真大,还看到看监测地下燃烧场的中微子传感器和引力波雷达,还有激光钻机……也没意思。
老师在回顾这座煤矿的历史时,说一百多年前这里被失控的地火烧毁过,那火烧了十八年才扑灭,那段时期,我们这座美丽的城市草木生烟,日月无光,人民流离失所。失火的原因有多种说法,有人说是一次地下武器试验造成的,也有人说与当时的绿色和平组织有关。
我们不必留恋所谓过去的好时光,那个时候生活充满艰难危险和迷惘;我们也不必为今天的时代过分沮丧,因为今天,也总有一天会被人们称做是——过去的好时光。
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
(完)
【第五卷 全频带阻塞干扰(中國)】
题辞
在战场电磁干扰形式选择上,本手册主张采用对某一特定频率或信道所进行的瞄准式干扰,而不主张同时干扰一个较宽频带的阻塞式干扰,因为后者对已方的电磁通讯和电子支援措施也会产生影响。
——摘自1993年美国陆军《电子战手册》
第一章 塘沽前线
1月5日,溏沽前线
海已经看不见了,战线在一夜之间后退了15公里。
在凌晨的天光下,雪原呈现一种寒冷的暗蓝色。在远方的各个方向上,被击中的目标冒出一道道黑色的烟柱,几乎无风,这些烟柱笔直地向高空升去,好象是连接天地的一条条细长的黑纱。
顺着这些烟柱向上看,林云吃了一惊:刚刚显现晨光的天空被一团巨大的白色乱麻充塞着,这纷乱的白色线条仿佛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巨人疯狂地划在天上的。那是混杂在一起的歼击机的航迹,是中国空军和北约空军为争夺制空权所进行的一夜激战留下的。
来自空中和海上的精确打击也持续了一夜,在一位非专业人士看来,打击似乎并不密集,爆炸声每隔几秒钟甚至几分钟才响一次,但林云知道,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一个重要目标被击中,几乎不会打空。这一声声爆炸,仿佛是昨夜这篇黑色文章中的一个个闪光的标点符号。
当凌晨到来时,林云不知道防线还剩下多少力量,甚至不知道防线是否还存在。
林云所在的电子对抗排是在半夜被毁灭的,当时这个排所在的位置上落下了六颗激光制导炸弹。林云佼幸逃生在那辆装载干扰机的86式装甲车还在燃烧,这个排的其它电子战车辆现在都变成散落在周围雪地上了一堆堆黑色金属块。
林云所在的弹坑中的余热正在散去,她感到了寒冷。她用手撑着坐直身,右手触到了一团粘糊糊的冰冷绵软的东西,看去象一个粘满了黑色弹灰的泥团。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一块残肉,她不知道它属于身体的哪一部分,更不知道属于哪个人。在昨夜的那次致命打击中,阵亡了一名中尉,两名少尉和八名战士。
林云呕吐起来,但除了酸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拚命地把双手在雪里擦,想把手上的血迹擦掉,但那黑红色的血迹在寒冷中很低快在手上凝固,还是那么醒目。
令人窒息的死寂已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意味着新一轮的地面进攻就要开始了。林云拧大了别在左肩上的对讲机的音量,但传出的只有沙沙的噪音。突然,有几句模糊的话语传了出来,仿佛是大雾中朦胧飞过的几只鸟儿。
“……06观察站报告,1437阵地正面,M1A2三十七辆,平均间隔六十米;布莱德雷运兵车四十一辆,距M1A2攻击前锋500 米;M1A2二十四辆,勒克莱尔八辆,正在向1633阵地侧翼迂回,已越过同1437的接合部,1437,1633,1752,准备接敌!”林云克制住因寒冷和恐惧引起的颤抖,使地平线在望远镜视野中稳定下来,看到了天边出现的一团团模糊的雪雾,给地平线镶上了一道毛绒绒的镶边。
这时林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排90式和2000式坦克越过她的位置冲向敌人,在后面,更多的中国坦克正在越过高速公路的路基。林云又听到了另一种轰鸣声,敌人的攻击直升机群在前方的天空中出现,它们队形整齐,在黎明惨白的天空中形成一片黑色的点阵。林云周围坦克的发烟管启动了,随着一阵低沉的爆破声,阵地笼罩在一片白色的烟雾中。透过白雾的缝隙,林云看到中国的直升机群正从头顶掠过,她分辩出几架Z10 和“小羚羊”。
坦克上的125 毫米炮急风骤雨般地响了起来,白雾变成了疯狂闪烁的粉红色光幕。
几乎与此同时,第一批敌人的炮弹落了下来,白雾中粉红色的光芒被爆炸产生的刺眼蓝白色闪电所代替。林云伏在弹坑的底部,她感到身下的大地在密集的巨响中象一张振动的鼓皮,身边的泥土和小石块被震得飞起好高,落满了她的后背。在这爆炸声中,还可隐约听到反坦克导弹发射时的嘶鸣声。林云感到整个宇宙都在这撕人心肺的巨响中化为碎片,并向无限深处坠落……就在她的神经几乎崩溃时,这场坦克战结束了,它只持续了约三十秒钟。
当白雾和浓烟散去时,林云看到面前的雪地上散布着被击中的中国坦克,燃起一堆堆裹着黑烟的熊熊大火;她举目望去,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远方同样有一大片被击毁的北约坦克,它们看上去是雪原上一个个冒出浓烟的黑点。但更多的敌人坦克正越过那一片残骸冲过来,它们裹在由履带搅起的一团团雪雾中,艾布拉姆斯那凶猛的扁宽前部不时从雪雾中露出来,仿佛是一头头从海浪中冲出的恶龟,滑膛炮炮口的闪光不时亮起,好象恶龟闪亮的眼睛……
低空中,直升机的混战仍在继续,林云看到一架阿帕奇在不远的半空爆炸,一架Z10 拖着漏出的燃料,摇晃着掠过她的头顶,在几十米之外坠地,炸成了一团火球。近距空空导弹的尾迹,在低空拉出了无数条平行的白线……
林云听到咣地一声响,她转身一看,不远处一辆被击中后冒出浓烟的90式坦克后部的底门打开了,没看到人出来,只见门下方垂下一支手。林云从弹坑中跃出,冲到那辆坦克后面抓住那支手向外拉,车内响起一声沉闷的爆炸,一股灼热的汽浪把林云向后冲了几步远,她的手上抓住了一团粘软的很烫的东西,那是从坦克手的手上拉脱的一团烧熟的皮肤。林云抬头看到一股火焰从底门中喷出,她通过底门,看到车内已成了一座小型的炼狱,在那暗红色的透明的火焰中,坦克手一动不动的身影清晰可见,象在水中一样波动着。
林云又听到两声尖啸,这是她左前方的一个导弹班把最后的两枚反坦克导弹发射出去,其中一枚有线制导的红缨导弹成功地击毁了一辆艾布拉姆斯,另一枚无线制导的导弹则被干扰,向斜上方冲去,失去了目标。
这时,那个导弹班的6个人撤出掩体向林云所在的弹坑跑来,一架科曼奇直升机向他们俯冲下来,它那棱角分明的机体看上去象一只凶猛的鳄鱼。一长排机枪子弹打在雪地上,击起的雪和土如同一道突然立起又很快倒下的栅栏,这栅栏从那只小小的队伍中穿过,击倒了其中的四个人,只有一名中尉和一名战士到达了弹坑。这时林云才注意那名中尉戴着坦克防震帽,可能来自一辆已被击毁的坦克。他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管反坦克火箭筒。
跳进弹坑后,中尉首先向距他们最近的一辆敌坦克射击,击中了那辆M1A2的正面,诱发了它的反应装甲,火箭弹和反应装甲的爆炸声混在一起,听起来很怪异。坦克冲出了爆炸的烟雾,反应装甲的残片挂在它前面,象一件破烂的衣衫。那名年轻的战士继续对着它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随着坦克的起伏而抖动,一直没有把握击发。当距他们只有四五十米的坦克冲进一个低洼地时,那名战士只能站到弹坑的边缘向斜下方瞄准,他手中的火箭筒与那辆艾布拉姆斯的120 毫米炮同时响了,坦克的炮手情急之中发射的是一发不会爆炸的贫铀穿甲弹,初速每秒1800米的炮弹击中了那个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