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煜也忙不迭地帮她找衣服,两人都是急匆匆,仓皇的身子在黑暗中迎头一撞,夏煜又如过了电一般倏地弹开去,跳到一旁!
苏湛脚下却没有这么稳妥,只听咚的一声,伴随着苏湛的哎哟声,她就倒在了地上。夏煜一听这声音,又赶紧去扶,却在慌乱的黑影里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似乎哪里都像是被火灼烧了,只听苏湛道:“你干嘛?”亦或是“我靠,别!”
夏煜更是大窘,更是手足无措!慌乱间,也不知怎么被苏湛绊了一脚,与此同时,苏湛又使劲拉扯着他的胳膊,一时重心不稳,咚地一声,他也随即倒了下去,和苏湛滚做一团!
真是越忙越乱,越乱越忙,这越是慌张,却越是让人产生误会!那门口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已经逐渐接近,苏湛也来不及穿上衣服,只像一条泥鳅一般,拉着手里不多的几件衣服,拱进了一旁的稻草里。
此时门口已经响起王彦清晰的声音:“这怎么连灯都不点?黑不隆冬的。”
吴亮见牢房内的灯灭了也是一愣,把自个手中的火把支在墙上,才使得牢内又是澄明了起来,夏煜气喘吁吁,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稳稳坐在地上,那墙角的稻草里,苏湛只露了个脑袋,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来人。
王彦本来满脸的担心悉数转变成愕然,对苏湛道:“你这是怎么了?干什么呢?”
吴亮见到两人脸色都是不对劲,心中也是又浮上一丝异样的感觉,脸色又逐渐冷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冷讥讽,对王彦道:“刚才夏大人帮苏大人上药呢。”
“伤得重不重?我看看。”王彦说着,就往埋在稻草里的苏湛走去。
苏湛觉得浑身更是疼痛,此时忍着痛忙道:“不不,不用看了,不要紧。”
“哎,你小时候就害羞,怎么长这么大了也害羞,我伺候了多少人了,你还怕我?”王彦不由分说地就要去拨动苏湛身上的稻草。
夏煜啪地一声紧紧抓住王彦的手臂,道:“王公公,不要紧张,我刚才已经看过了,不碍事。”
王彦皱了皱眉,只得罢了,又担心地对苏湛道:“怎么闹到这步田地?”
苏湛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王彦哭丧着脸道:“我听到你入狱的消息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找人打点关系,没想到去找长孙殿下的时候,连他的人都没得以见到!现在宫里新进的这些小太监啊,个个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吴亮在一旁插言道:“何止你啊,我去了不是也没见到么?堂堂锦衣卫都敢得罪,东宫的人还真是不一般啊!”
王彦转头对吴亮道:“也别怪我们没本事,是人家孙姑娘本事太大,这殿下跌进了温柔乡,自然不会理睬我们了。”
此言一出,吴亮和夏煜都是不约而同地望了望苏湛,但是苏湛还是一脸无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似乎对朱瞻基的动向并不放在心上。
吴亮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才压低声音道:“在这里的都是自家兄弟,苏湛,恕我直言,你和长孙殿下不是有什么矛盾吧?”
苏湛无辜道:“哪有,本来都是公事。人家是王孙贵族,哪里成天有工夫管我这种小蝼蚁的死活?”
这话脱口而出,其他几人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都是百转千折。
而苏湛自己又何尝不是?虽然嘴里说的毫不在乎,可是自己竟突然被诬陷下狱,一直以来以痴情自诩的朱瞻基竟然在孙芷薇的寝宫里游龙戏凤,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死活,难道自己已经成了他最厌恶的白雪糕,要铲除了这块白雪糕以免碍眼吗?
自己给汉王的丹药中下了能够上瘾的毒品,而知道这内情的人也只是告诉过朱瞻基,连在汉王那边,汉王也只是怀疑罢了。难道真是朱瞻基想置自己于死地?回想起他在那光中的回眸,和最后飒然和孙芷薇离去的背影,难道那个夜晚,已经注定了自己如今的结局?这其中隐情,几次想脱口而出,告诉夏煜他们,但是苏湛还是忍了下去,这件事,知道的人也许都会被牵连上,还是不要说的好。
根据夏煜的描述,那在北京的道人献给皇上的金丹里含的必然不是海洛因,而是其他致命的见效很快的毒物,一切的一切,和苏湛扯上关系,都是诬陷她罢了。
动机呢?苏湛想不明白,自己如今已蛰伏已久,不显山不漏水的,究竟谁会在自己死后得益?
苏湛怔怔想着,王彦却又在她面前摆了摆手,道:“我得走了,要是太多人见到不好,我自会帮你打点。长孙殿下那边,等到明日一早,他从孙姑娘那处出来,我就去帮你求情,看看能不能先把你保出来,别在这鬼地方待下去了。”
苏湛感激道:“多谢!”这王彦对自己,真是无论富贵还是贫穷,混得风生水起还是虎落平阳,都是不离不弃,要不是此时自己不便从那稻草堆中爬出来,还真想给他一个熊抱。
夏煜也和苏湛告别道:“你放心,我定会查清楚。”
苏湛望着他疲惫的脸,也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好了,再帮我也不迟,别没完成任务,自己先累死了。”
夏煜无奈气道:“真是吐不出象牙的嘴。”
吴亮笑道:“会打趣了,看来苏湛这回真是缓过来了,走吧,让他好好休息。”
几人点点头,一同出了门。待他们的脚步声渐远,苏湛从草堆中钻了出来,一件件穿上了衣服,心里还在庆幸地想,幸好秦媚儿和吴晓月都住在三娘子那边,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危,自己的所有实验用品也都转移到三娘子那边了,要不然,搜查到那些莫名其妙的实验用品,往自己身上安个投毒的名义,还真是轻而易举。
出了诏狱以后,和王彦告别,夏煜和吴亮在深沉的月色下走在回去的路上,夏煜问道:“长孙殿下对苏湛不好?我听说前阵子立妃了,是么?”
吴亮道:“他们的事,我也不清楚。其实你和苏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不清楚。”
“你今天也去找长孙殿下求援了?”
吴亮道:“是的,但是没有见到,找人捎了口信,却也至今没有回音。我在想……殿下和苏湛的关系,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夏煜的脚步突然一顿,转头道:“难道有什么明显的迹象?”
吴亮讪讪道:“我就是觉得和以前有些不同罢了……这种事,我也不清楚啦。”
夏煜摇摇头,面色凛然道:“不,我的意思是说,长孙殿下对苏湛好的事,曾经,那么明显吗?”
吴亮一怔,道:“倒也不是十分明显,只是我觉得,和殿下亲近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吧。”
夏煜的目光如炬,在那月色下似有流光一泻,嗓音深沉,道:“我似乎有点眉目了。”
月色如流水,屋外因白天下过雨,在月光中泛着一丝白光,似有星辰落在地上一般,微风吹过水洼处,吹起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也使得那镜花水月微微颤动。
孙芷薇披上羊绒斗篷,悄悄溜了下床,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正在酣睡的朱瞻基,转到了屏风后侧,对在那候着的丫鬟翠茹道:“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翠茹附耳道:“是王瑾公公,一直候在外面呢,我和他说殿下睡了,他却说要等殿下醒来就要见殿下,很是焦急的样子。”
“他是几时回来的?”
“据说一直在张太子妃那边,不多时才回来的,只是回来就候在这里,我只怕,消息也瞒不了多久了……”
孙芷薇的媚眼中似有精光一现,很是沉稳道:“不用慌张,即使殿下知晓了,也无可奈何。”这等弑君的大罪,岂是朱瞻基三言两语就能摆平的?
话说到这里,屋内突然响起了朱瞻基的起身穿鞋的声音,孙芷薇慌忙挥了挥手,翠茹忙躲进了阴影里,孙芷薇整了整衣服,不慌不忙地走回屋内。
朱瞻基的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道:“你干什么去了?”
孙芷薇的脸上似浮上一丝赧然,道:“奴家去方便了,这事殿下你也要问,真是羞煞人了。”
朱瞻基笑道:“什么羞不羞的,人有三急,还不让说了么?”他转头看了看窗棂,道:“几更天了?王瑾从母妃那里回来了么?”
孙芷薇道:“丑时了,殿下接着歇息吧,都这个时候了,估计王公公也已经回去歇息了吧。”
朱瞻基抚了抚头,那窗外月华如练,曾经在这样的月华下,那个人的神色又是多么的冷漠,心中沉沉叹了口气,道:“我睡了那么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孙芷薇陡然一惊,却不漏声色,撒娇道:“殿下,奴家有些不舒服,殿下就不能陪陪人家在屋内么?”
朱瞻基轻轻把手搭在她的额前试了试,道:“有什么不舒服宣太医便是,难道我还会给你诊病吗?”说着又要披衣往门外走去。
孙芷薇樱桃小嘴微翘,眨着眼道:“人家害得是心病,都是你,把人家这里都掏空了。”孙芷薇说着,双手覆在胸口,一脸无辜,用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朱瞻基,好一个楚楚动人。
屋内焚着香,香气清雅,四周没有一丝风动。孙芷薇的话不过是一句玩笑,可是朱瞻基听来,却猛然觉得胸中涌上一股凉气,怪不得自己这几个月来,觉得无论如何,心中似波澜不惊,原来那个人,早已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心,掏空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发踪指示
朱瞻基终于还是没有出门,当次日早晨身着他最常穿的那件玄色上绣着金丝蟠龙纹样的常服,在雨后清新明媚的秋光踏出屋子的时候,却被门口倚着柱子缩着脖子寐着的王瑾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了朱瞻基的声音,王瑾恍惚间醒了过来,这一醒,觉得身上更冷,只想打喷嚏,好容易忍了下去,躬身道:“殿下,臣在这里等了殿下一夜。”
“好好的,等我做什么?”朱瞻基的狐疑毕现,“出什么事了么?”
“殿下,”王瑾的嗓音有些哑,“只是臣觉得,有件事,如果臣不早点告诉殿下,事后殿下定会责备臣。”
“哦?那还不快说。”朱瞻基漫不经心地望了望秋色,地上水洼经过一晨阳光的照耀已经蒸发殆尽。
“苏湛……苏大人,被逮进诏狱了。”
此言一出,朱瞻基似从迷梦中猛然惊醒一般,霍然转头冷喝道:“你说什么?”
“苏湛犯了谋逆的罪,命令是从北京皇上那里传回来的。”
朱瞻基倏地觉得一股凉意从头顶一直冷到了脚底,怔怔问道:“怎么会这样?”
王瑾道:“说来话长,据说是苏湛举荐的炼丹师给皇上进献的金丹有毒。不过事已至此,殿下似乎不便插手,只是臣觉得这事,殿下一定是想要知道的。”
“是什么时候的事?苏湛进去多久了?”
“昨天的事,如今也有一天一夜了。”
朱瞻基的脸紧绷着:“为何不早告诉我?”没等王瑾回话,脚下已经生风,向着门外而去。可是,尚未走到门口,却见到张太子妃在孙芷薇的陪同下,踏进门廊来。
朱瞻基一怔,只得低头道:“母妃。”
张太子妃应了一声,脸上挂着淡薄的笑意,在晨光中那头上的珠钗熠熠生辉,柔声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朱瞻基此时心中焦急,嘴里却只道:“我有点急事要去办。”
张太子妃故意板了板脸,道:“难道母妃来了,你就不陪陪母妃么?”
朱瞻基为难道:“我确有急事,望母妃谅解。”
张太子妃扑哧笑了,挥了挥手道:“既是急事,当然母妃也不能阻拦了……”
朱瞻基如释重负,脚下又像是嵌上了风火轮,就要往门口奔去。
但是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张太子妃又语带凛冽地说道:“只是……你不会是想去诏狱吧?”
此言一出,朱瞻基的身形顿时像是结了冰凌,定在那晨风中,片刻冷滞以后,才微笑转身道:“母妃在说什么呢?”
张太子妃唇角凝着笑意,道:“我的话也不长,你来听我说两句如何?”
朱瞻基敛着情绪,双拳在身后紧紧攒紧,却又缓缓舒张开,笑道:“愿闻母妃教诲。”
随着张太子妃去书房路上,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孙芷薇,孙芷薇却一直低着头,并不正面逢迎朱瞻基的目光。
到了那书房内,屋里却只剩了张太子妃和朱瞻基两人,其他人都自觉地候在外面。
晨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内,那光束中的尘埃浮浮沉沉,光影白皙,只是在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却更显得灰暗。
张太子妃直截了当地说:“苏湛的事情,想必你是知道了,我只是跟你说,不要管。”
“母妃!”
“你不要当母妃什么也不知道,想当初苏湛那孩子去了山西的时候,你便失魂落魄,等到他的罪被皇上赦免了,回到京师来的时候,你又第一时间去看他。和一个侍卫,如此亲近,你难道忘了你的身份了么?”
“母妃,其实……”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应该知道,自己身为长孙长孙,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你看,巴不得鸡蛋里挑骨头,你倒好,公然和那个叫苏湛的侍卫在宫里拉拉扯扯,你以为,不会有旁人看到?”
朱瞻基的嘴紧紧抿着,喘息声重了些,却仍敛着神色,面容依旧保持着平静。
“你不要以为你父王就非你不立,这个皇太孙的位置,你不想坐,想坐的人多了去了!”这句话,张太子妃的语调中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意,明显的训斥充盈在话音中,目光也是如刀锋一般,朝着朱瞻基望去。
朱瞻基的身形微微一动,却只是躬身道:“我知道。”
“你知道?”张太子妃听了这句话,怒气似乎更胜了些,“你不争不辩,真是让我的心都凉了,难道真如传言所说,你竟也随着那不正之风,学起王孙贵族的坏毛病来了?”
“我那时就曾经和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