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
苏湛摇摇头,皱着眉道:“我也没有想明白,似乎这里面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刘武没有耐心,道:“不如把吴晓月拉过来问个清楚!”
苏湛摆摆手:“我暂时不想打草惊蛇,吴晓月和王彦都不会害我,这我清楚,所以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不知道究竟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俩如此合作,想让夏煜离开朝廷。如今,东厂掌管大权,夏煜在锦衣卫,王彦和夏煜的地位可算是分足鼎立、互相抗衡。我想到一个可能,是夏煜和王彦在某些问题上发生了争执,两人的观点不能一致,因而作为厂督的王彦才可能想将锦衣卫替换指挥使,能够安排自己的人上位,从而达到他的目的。但是,这仅仅是我的猜想。如果真有什么事,夏煜和王彦都隐瞒着我,那我便更不能明着调查,也不能利用锦衣卫里的资源,正好我的身边有你和刘文,我信任你们,让你们帮着查查看看。”
刘武点头:“既然你如此信任我,我定不负重托。”
苏湛偏头望了望窗棂射进来的流光,低声道:“如今快到年关了,我只希望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刘武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苦笑了一声。
刘武做了些准备,转日起早骑马进了城,沿路打听,到了方宾宅府的时候,已过正午,冬日的阳光本就显得惨淡淡的,门庭衰败,红漆兽门又打了封条,枯枝漫过院围伸出点枝杈来,显得四下更是岑寂,只远远有些人声,唧唧地飘过来。
到这里之前,刘武早已在路头的茶馆里存了坐骑,此时徒步走着,风沙都扑在他干净的罗衫上。
他四下一望,不远处巷子口墙后一个人影,正往这边投投瞧着,刘武往那边一走,那人便露了怯,倏地把头缩了回去。
京城不同于山西,更何况是刚建都城,乞丐很少,即便有,也不时地被官员派人赶出城去,说他们有碍观瞻。留下的,倒是和乞丐差不多的,但是每天不光是乞讨,也捡些破烂,换点零花,有些手快的,便偷摸些东西,也在城中流窜。
这方宅,虽被查抄,但是官府走了之后,小偷小摸还是得光顾一番,方才刘武见墙后那人蒙头垢面,却又眼睛极贼,倒提了个心眼,追了过去。
北方的胡同和南方的小巷不同,待刘武赶过去,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四下里只有穿廊而过的风声,飘过来一阵阵的臭气。
刘武循着这气味走去,不多会就来到了一处热闹的场所,虽说是热闹,但也是乱哄哄的。有闹杂耍的,摆摊卖茶饮的,架着锅卖腐肉的,那臭气就是从一口大锅里面蒸腾出来的,里面的绛红色的肉汤还在咕咕的冒泡,里面的肉也不是整块好肉,都是些血脖子和下水等物。
到了一条街头上,有几个小孩铺在地上一堆的破鞋子,还有些灯架子等物,零零总总,都是旧货。见刘武走过来,一个年长些的孩子把头倏地埋进了其他孩子背后。
刘武很是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刚才在方宅屋后的那小子,此时不由地住了脚步,笑着弯腰拾起一双鞋,道:“卖这些破玩意能挣几个钱,我有条财路,你来不来?”
这话好像是对着一个人说的,面前的一堆孩子都面面相觑,看着这壮汉衣着干净,不像个市井小民,像是有几个闲钱,但是其实他们所卖东西,都是偷来摸来的,此时都不敢搭腔,只互相大眼瞪小眼地交换眼神。
刘武把鞋又不屑地扔在地上,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他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有个茅棚,里面正卖着大碗茶,便又回头道:“要是想赚点碎银子,去那茅棚找我,我在里面喝茶。”说着,扔下几个铜板,就阔步走了。
刘武进了茅棚,点了一壶最贵的茶饮,可是上来之后喝了一口,却觉得味道还是差些,不由地低头笑了。想当年在山西,要是喝上这样的茶估计也是觉得唇齿余香了,可是如今竟都看不在眼里,如果没有苏湛,哪有他如今的日子。他想着这个,又遥望过去,那几个孩子抱头嘀咕了一会,过了片刻,年长的那个孩子终于站了起来,慢慢地向着茅棚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破洞的灰白长衫,拦腰虚束着一根草绳,走到刘武的桌子前一瞪眼,道:“什么事情,什么价钱?我跟你说,杀人越货的我可不干。”
刘武轻笑着,见他小小年纪,说话倒是老成,觉得十分有趣,示意他坐下,又持了个空碗,提起白瓷壶给他倒了一碗,推在他眼前,才低声道:“我只是找你打听点事。”
“什么事?”那少年喝了口茶,蹙着眉不耐烦地问道。
刘武掏出些碎银子,摆在桌上,那少年想去摸,被刘武一把截住,刘武笑道:“我想问问你去摸的那方家,他家里的丫鬟都去了哪里。特别是跟着夫人的贴身丫鬟的去处,你若是知道,就拿了这银子,若是不知道,去打听明白了,回来以信儿换这银子。别以为能糊弄得了我。”
刘武手劲奇大,那少年被刘武一截,也便知道眼前这壮汉不是善茬,忙点头应允了,一溜烟跑了。
刘武在茅棚里等到天色擦黑,那少年才顶着一张脏乎乎的小脸回来了,不过,却并没让他失望,他打听到,刘武所说的那个丫鬟,在方宅查抄之后,被送进了戏楼打杂,并告诉他去戏楼的具体路径。
刘武满意点点头,把碎银子赏给了他,抬头望望已经四下渐渐袭来的暮色,沿着路向着那少年指示的方向走去。
北京城是个四四方方的地方,街巷由北向南、由东向西,很容易找到地方。
那戏楼是朝廷建的,把那丫鬟送到戏班子打杂,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很多丫鬟都是直接送进了官窑。
戏楼坐南朝北,三面敞开,一面留作后台,上下场门上挂锦缎绣花门帘,与大帐呼应,空间空灵通透,广场、厅堂、厢房、回廊浑然一体。
戏台前立柱上的对联龙飞凤舞,雕梁彩绘,五彩缤纷,放眼望去,在夜晚四遭支的光照辉映下,颜色极其绚烂。
不过刘武没心思看戏听戏,直接到了后台,又打听了不少人,才找到当时在云归寺见到的小丫鬟,那丫鬟见到刘武,也很是吃惊,她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人会突然来找她。但是当刘武说明了来意之后,那丫鬟的脸色却变了……
而此时在家中独坐的苏湛,却正在进行一个实验,虽然她心中已经笃定了吴晓月在其中的作用,但是发扬科学的谨慎精神,她还是要亲自落实一下。
她以思念丧子为由,借来了吴晓月要送给未来小宝宝的玉佛,那玉佛果真晶莹剔透,用手摸上去,冰冰凉凉,握久了,却又感到回暖。玉佛顶上是金制的挂扣,金玉相互辉映,更是动人。
外面买的玉佛,这搭扣都是用的假金,宫中的却是足金;玉石也往往是假冒伪劣,而宫中的材质都是上好的。金是不溶于盐酸、硫酸、硝酸的,只溶于王水。而铜溶于硝酸,锌是两性金属,既能溶于酸也能溶于强碱,并产生氢气。用盐酸或稀硫酸处理,产生气体的是假金。苏湛经过实验,果然这金子是真的。软玉是含钙、镁和铁的硅酸盐,将一滴水滴在玉上,果然成露珠状,久久不散,这确是真玉。
确定了这玉佛,苏湛的心里却更不是滋味。她慢慢走到屋前,望着空落落的院子,突然觉得茫然天地间,要找到真正肝胆相照的人,太是不易。
刘武回家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又几天过去了,苏湛也没想到他这一去会是这么久,待他回来的时候,吴晓月也奇怪他这几天去了哪里,他只是敷衍去找城里的一个乡亲,吴晓月虽有些疑惑,但也罢了,毕竟她和刘武、刘文的过去一无所知,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在北京有什么乡亲。
苏湛也没有立即让刘武向自己汇报情况,而是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直到夜深了,秦媚儿和吴晓月都睡下了,才将刘武悄悄唤进屋里,让他把打探的消息说一说。
刘武的脸色很沉,低声道:“我听二哥常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事,果真如你说的,很有蹊跷,苏湛,你能够确定,你的安危真的会无恙么?我们要不要离开?”
苏湛觉得心中惶惶然,低头叹了口气,道:“你先说来我听听吧。”
刘武凛了凛神色,将在城中几日打探之事一五一十说来。
他那日在戏楼见了那丫鬟,连哄带骗、连吼带吓,那丫鬟就忍不住招了。她说在他家老爷出事之前,就有个陌生人找到她,许给她许多银两,让她在某日和夫人去云归寺祈福,这是好事,那人也保证绝不会出什么故事,她便说动了夫人,那天去了云归寺。倒是和平时的拜佛一样,没出什么事。后来,朝中出了变故,据说因为家中老爷进谏的事情,皇上暴怒,据说在这期间,似乎有人来家里叫他家老爷交出什么东西,但是他没有交,最终自缢。这是她偷听老爷和夫人的对话悄悄得知的。而老爷死了之后,皇上更是盛怒,要将全部家奴送至官窑,她很害怕,本以为这辈子完了,却没想到,那人却又来了,找她做第二件件事,很简单,就是在指定的时间再去一次云归寺,会有人问她事件,她将近来家中悲惨经过说了便可,做毕此事,就能把她弄到戏楼去,那比官窑可强太多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班荆道故
苏湛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心中情绪极为激荡,这一切,原来早早就有计划,所谓人心难测,竟至如此。
见到苏湛神色有异,刘武安慰了几句,接着道:“我在这城中这么多时日,还有其他的收获。通过那丫鬟的供述,我又去打探这方宾其他家奴,说是这方宾之前深得皇上厚爱,就是今年皇上讨论去北征的时候,尚书夏原吉、吴中、吕震与方宾共议,都觉得此时应该休兵养民。皇上召见方宾,他就说粮饷不足,后来召夏原吉,也是这么说。皇上就怒了,让夏原吉去开平备粮,没多久召回来下狱。而方宾提调灵济宫,皇上并没有想杀他。变故就出现在此,据说有个中使进香到了那,不知道和方宾说了什么。方宾居然畏惧得自缢而死。皇上这才更怒,鞭尸、抄家等等,都齐活儿了。”
“你是说,变故就出在这个中使这里?可是,他们想借机从方宾身上拿到什么呢?而方宾为什么宁死都不交出来呢?”
刘武摇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顿了一顿,才接着道:“不过,这去上香的太监,我只觉得……或许和那人有关?”
刘武的意思很鲜明,“那人”指的是厂公王彦。苏湛自然明白,此时只觉得像是胸腔中堵了一块石头似的,喘不过气来,一时没有回话。
刘武接着道:“苏湛,按你所说的意思,他们都没有加害你的意思,而只是为了让你劝说夏煜离开锦衣卫,不论他们是不是一石二鸟之计,我在怀疑,是不是因为夏煜也在和他们争相同的一样东西?这事……你是不是还是要和夏煜说一说,说不定就能搞清楚了,咱们自己在这里查,恐怕能力确实有限啊!”
苏湛心中忐忑不安,只低声回道:“我再考虑考虑。”
刘武退出去之后,苏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从来都以为王彦是自己的靠山,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在背后算计自己,把自己的一切秘密都掏心窝地跟他讲,甚至和白莲教的事,连夏煜都没有说,也先是和他说了,让他帮自己去查。如今,竟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这个吴晓月,一朵好花,生在荆棘之中,曾经觉得她的种种泼辣和虚荣,都是本性使然,倒也无害他人,如今思虑,竟觉得甚至那遥遥的在山东的相逢都像是提前设好的陷阱,不过是等着自己一步步往里迈罢了。
只是他们二人联合起来,却和夏煜做对付,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昏昏沉沉迷糊过去。
夜里北风呼啸,到次日早晨的时候,雪已经下了一尺来厚,南北遥遥,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天上仍在簌簌下着小雪,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白雾里。
苏湛的房里很暖,这几天,她已经不再整日坐在床上了,时不时下地溜达,这时候,已经用了吴晓月送进来的午饭,到了窗前,望着外面的雪景发呆。
这样望着也不知多久,只听得院子里刘武咋咋呼呼的声音:“哟,这天儿您怎么来了!”
苏湛一愣,刘武这问话,定不是对夏煜的招呼,这里又没有他人来,定是王彦从夏煜那里得知了自己滑胎的事,来探望自己了。
她心中暗暗恼怒,这刘武,表现太过了,之前对王彦,也不会有这种态度,王彦是个精明的人儿,他这表现,不要引起他的怀疑为好。
这么想着,自个儿已经又上了床榻,盖着锦被,佯装着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静静候着。
不多时,吴晓月引着王彦进了门,到了里间门口,脚步声骤停,却听到吴晓月说道:“苏湛,王公公来了。”
苏湛哼哼唧唧地回应道:“进来吧,不妨事。”
两人这才又都进了里间,王彦一脸的愁容,连连甩手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弄的!”
吴晓月随在他后面颇为恭敬地说:“我去煮茶水来。”
王彦搬了把椅子,坐到苏湛床头,望着苏湛的小脸,又是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啊!”
苏湛侧脸望着王彦焦虑的神色,却似始终看不清那愁云惨雾之后的真颜,内心很是凄然,却微笑着,道:“雪天路滑,本就是摔了一跤,谁知道偏偏走了这样的霉运,害了孩子。”
王彦道:“唉,这女子嫁夫,就是嫁个依靠,两人在一起,可不是你和夏煜这样分少离多的,你如今身边不能时时有人照顾,这可怎么得了?”
苏湛心中沉了一下,但表面却还是笑道:“怎么没有人照顾,吴晓月不是一直在照顾我么?”
王彦道:“她是可以照顾,但是长夜漫漫,你个年轻姑娘,怎么能行?况且晓月早晚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