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中了什么!
轰地一声!
唐赛儿只觉得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耳畔隆隆作响,那血战的光景又挥之不去地浮现在脑海之中,一个个尸横阶前,一个个血溅门上,自己就披麻戴孝,在那已经烧成废墟的房前,好一个凄惨!
实际上,她没有看到宿家的惨死状况,当年她转回之时,房屋已经成为一片黑炭,可是那血水遍地横流的情形,却像是亲眼所见似的一遍遍在她的梦中出现。
“你右脚底上可有两颗红痣?”唐赛儿突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听得周遭的人都是莫名其妙。
第二百零二章 走为上计
苏湛更是诧异,自己虽说已经安放到这个身体上五年的时间,却一直没仔细研究自己的身体特征,更何况这脚底板,一般人也不会去看,当然也不知道自己脚底有没有这么一说,猛然见到唐赛儿神色有异地说来,又说起她一个故人也是女人,心中也变得说不出的奇怪。
刘武更是在一旁低声说道:“有古怪!有古怪!这是不是什么咒语?”
刘文也道:“大哥,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苏湛心中一团乱麻,索性把鞋一脱,把布袜拽了下来,搬起脚来一瞅!
赫然两枚红痣!
苏湛心中陡然一惊,和刘文、刘武面面相觑!
唐赛儿自然也看得清楚,“苏湛……苏湛……”她怔怔默念着苏湛的名字。
她记得那宿氏家族唯一幸存的幺妹,姓宿,名三妹。家里叫常了,便都简化地唤她“宿三儿”。如此一想,那苏湛小时候并不识字,只隐约记得自己的发音,后来转变为“苏湛”,也是情有可原,在情在理!
这么一想,唐赛儿只觉得满腹错乱情怀,陡然凝在腹中,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只怔怔看着苏湛,脚下不自觉退了两步,竟一度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怎么如此……”唐赛儿想细加思索,却觉得稍一思量,心就像绞碎了一般,眼前恍惚得看不清楚,强自镇定下来,哑然失笑,喃喃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苏湛见到此情此景,也觉得胸中血气上涌,一颗心乱蹦个不停,只等着唐赛儿接下来的话。
宾鸿和董彦杲却已经察觉出了唐赛儿的异样,此时都瞠目结舌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几人正疑惑间,却听得门外轰然一声炸雷般的喊叫:“大姐!官兵!官兵来了!”
董彦杲听了这话,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指着苏湛破口大骂道:“真他妈的阴险!还口口声声说得漂亮!”说着,打开大门一看,远远瞧见,半山之下,官府的大旗正迎风招展!
宾鸿也大骂一声:“朝廷的狗官!”声出剑发,抽出腰间的佩剑冲着苏湛扑了过来,这一下可是毫不留情了,使出的是剑式都是绝招!力透剑尖,一招之内,唰唰唰眼花缭乱,看不分明,向着苏湛身上的死穴袭来!
那剑法快逾飘风,苏湛也赶紧躲闪,刘文、刘武都上前去挡,即便如此,只听得“嗤”的一声,刘文的衣角被剑尖穿过,只差毫黍,险些就要给他刺着胯骨。
唐赛儿此时喊道:“莫要伤了他!”
吴晓月也失声喊道:“宾鸿!宾鸿!不要!”
董彦杲此时也道:“别恋战,护送姐姐先走!”
宾鸿“嗨”了一声,转回到唐赛儿的身边,道:“姐姐,我们走!”
这山中小院前面是菜园,后面却有个地道,直通到后山去。宾鸿此时拉着那唐赛儿往后门的地道口走去。
吴晓月的泪珠哗哗地往下滚,见那宾鸿在这危急时刻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更是嘤嘤地哭出声来,而刘文这时见吴晓月落了单,早就一把把她拉回到苏湛身边,苏湛更是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腕,吴晓月挣扎着想要追着宾鸿而去,却总是挣脱不了,只好一个劲地落泪。
此时的董彦杲已经出了门,院中已经一片大乱,只听依依呀呀的拼杀声不绝,兵戎相见,官兵和白莲军已经战作一团!
那董彦杲见形势不好,已经发令,让能跑的兄弟跟着自己跑,他倒是从屋后拉了匹马,并不引着追兵去后门,而是径直从侧面向着山下冲去。
苏湛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在屋前眺望,见那董彦杲策马跑走,跟着一帮小军也冲杀出去,而他们其后,更有拦路的义军跟发了疯一般,用血肉之躯筑起一座城墙,把官兵死死拦住!
那白刃切在肉身之上,血光四溅,惨叫声不绝于耳,原本完整的身子变得支离破碎,鲜血喷完便是白骨!
场面之惨烈,让人不忍瞩目!
吴晓月刚经历别离之痛,又目睹到如此骇人场面,也不知是伤害还是惊吓,只忍不住地放声恸哭!
苏湛此时被刘武挡在门口,进出不得,只看着那院中惨烈凄厉,耳中满是吴晓月的哭声,再加上方才唐赛儿不明不白的话,只觉得天昏地暗,这脚下就撒开步子,去追上唐赛儿问个明白,却又听得那院中一声厉呼:“屋前还有几个!”
“还有个女人!是不是唐赛儿?别叫他们跑了!”
说话间,几个官军已经如同一阵小旋风一般冲到屋前,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朝廷做派,作势就要来拿苏湛一队人。
“妈的!”刘武破口大骂道,“瞎了你的眼!你好好看看这位是谁!”
那小兵哪里见过苏湛,只当刘武是抗敌,手中钢刀已经抽了出来,向着刘武砍去!
“奶奶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刘武辩解不得,只好应战!说话间,又把苏湛、吴晓月往身后一护,自己运力,一掌从侧面向着那白刃一弹,只听呲楞一声,那刀震得如同蜂翅狂飞,那官军只觉得虎口发麻,再也拿不住那刀,叮铛一声那钢刀便落在了地上,脸上也是被这汉子的功夫吓了一跳,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往后退着。
此时,那小军身后却突然跳出一人,长得浑圆的大脑袋,留着不长不短的络腮胡子,冷喝道:“逆贼,还不速速领死!”
苏湛在刘武身后看得清楚,这人穿着头领官服,定是带军指挥,便从刘武身后跳跃出来,眉眼俱厉,手里已经擎着锦衣卫铮亮的腰牌,在身前一立,冷声道:“我乃锦衣卫千户苏湛,旁边这几位是我的兄弟姐妹,你是何人?”
那人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在白莲教的老巢里能遇到锦衣卫,顿了一顿才赶忙拱了拱手,道:“大人得罪了,我乃都指挥同知王真!”一双眸子眨了一眨,又道:“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苏湛觉得自己过多解释也只怕能连累上个玩忽职守、纵容贼寇的罪名,于是只道:“我家小妹被贼人掳了,我这一路追来,只是还未来得及禀告,却没想到你们这么巧,正好赶来。”
王真朗声道:“大人,不知可否见得唐赛儿、宾鸿等人的踪迹?”
吴晓月此时已经由大哭变成了嘤嘤啜泣,反手扣住苏湛的手心,只觉得那指甲已经深入苏湛的掌中,是只怕她说了出来,这宾鸿没什么活路。苏湛自然意会,心下不忍,只道:“没有见得。”
正在这时,后面一个小兵的声音传来:“大人!这里有个地道!”
王真闻声赶紧应和,又对苏湛道:“苏大人,且随我部下到安全处,此处我来处理!”说完,便又向着地道的方向奔了过去。
苏湛也没有军权,只得随着王真安排的小兵出了战斗区域,那小兵正是刚才拔刀砍向刘武的人,一路上刘武一直推搡他,他也只哭丧着脸,一个劲道歉。
苏湛拉着吴晓月走,只觉得她轻得就似鸿毛一般,飘飘忽忽像是失去了几分魂魄,不禁低声附耳道:“这样倒好,省得将来烦恼!我可问你,他没有碰你吧?”
苏湛一路让那迟友水带着追来,那迟友水不会骑马,刘武带着他,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的,一路跑、一路吐,这折腾了一宿,才追到了这里,已经过了一夜,苏湛只怕那宾鸿手脚不老实,再白白轻薄了吴晓月。
吴晓月只觉得听了苏湛的话,面红耳赤,又羞又气,使劲想挣脱开苏湛的手,苏湛就是不放,她噙着泪珠怒道:“你到底是要如何?我不是你的囚犯!”
这音调稍有几分高了,那刘武已经走了过来,对吴晓月道:“妹妹,也别怪哥哥我说你,苏大人对你多好,比那种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你看看,你在背后放苏大人的冷箭,苏大人一个字半个字都没怪罪你,只心疼你的安危,天底下哪里找这样的人,你不如安下心来,享你的福吧!”
吴晓月本来正在挣扎,听到刘武的话,诧异道:“我放什么冷箭?”
“你昨日不见,苏大人沿途去寻你,正中人家的埋伏,幸好我二哥机灵,当时听了苏大人要出门之后,在屋内思虑不安,这才又出门去寻了大人,到了那店中又几番打听,这才也跟着足迹一路上寻了过去,要是我们晚了一步,现在你就见不到你的苏哥哥了!”
听了这话,吴晓月愕然道:“竟有此事?”
看着吴晓月被这几句话吓得惨白的脸色,刘武笑道:“看来你是一点也不知道啊!你那如意郎君,是不是并没有这样交待于你?”
这话说得有几分讥讽,吴晓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头晕目眩,脚下轻飘飘的,看向苏湛,苏湛却只是安慰她道:“没事,现在都好了,别怕了。”
吴晓月一寸芳心,思前想后,却已经想个明白,自己竟被那宾鸿利用,当做是引得苏湛上钩的诱饵,苏湛纵然明知是计,却仍是披肝沥胆,只为自己安好,这下子,只觉得一股怨恨涌上喉间,只觉得喘不过气来。须臾之间,又化作满腹愁肠,只扑向苏湛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苏湛见吴晓月已经明白了事理,此时也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都哭了一路了,成了小花猫了。”
在旁人看来,这苏湛和吴晓月正是一对欢喜冤家,此时当街搂搂抱抱,却已如夫妻在房中无异,急忙都避开目光去。
苏湛也察觉到这一点,忙扶好了吴晓月,低声道:“旁人看着不好,别误了你的名声。”
吴晓月抽抽嗒嗒地,向着苏湛左看看、右看看,道:“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第二百零三章 天罗地网
其实苏湛此时哪里还有心思闲聊,方才唐赛儿的怪异表现只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往复,转个不停。听了吴晓月关切的问话,只是微笑点头应付道:“没有伤着,我好好的。”
刘文、刘武其实也想问关于刚才唐赛儿莫名其妙的言语的问题,甚至连苏湛脚底板有几颗痣的秘事都一清二楚,更不必说她临逃之前还说认得苏湛的言语,这前后关联起来,怎么看苏湛都是白莲教领头这妖妇的旧识,真让人想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此刻,身边还有个官兵跟着,刘文、刘武都知道分寸,不敢敞开了乱说乱问,只好把满腹疑窦死死憋着,只觉得胃肠都憋得绞在一起。
吴晓月刚才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此时她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回想起宾鸿的模样,那明朗的眉目仿佛还在眼前,但是想起他做的事,只觉得他是铁石心肠,怎奈自己鬼迷心窍,仍是觉得心下难过,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引路的官兵当然不知道身边这几个人都是心事重重,仍恭敬道着歉:“苏大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可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苏湛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笑道:“不知者不怪,在那样的情形下,谁都可能犯错,我又不是糊涂蛋,哪能胡乱冤枉人!”
“嗳!苏大人英明!”那小兵奉承了一句,“果然皇上身边的人都是不一般,高风亮节!”
苏湛微微一笑,随口问道:“那王真大人本来就是指挥使的么?看着面生!”
“敢情大人您还不知道呢?”小兵笑道,“这王大人本来是鳌山卫指挥,因为侯爷走了,皇上新下的旨意,让王真大人做了都指挥同知,卫青大人做了都指挥使。”
“哦,可喜可贺。”苏湛唔了一声,心中也是略有欣喜,这张知县在朝中的本事不小,这回扳倒了耀武扬威的柳升,还拉起两个卫所的指挥来。之前的消息据说这王真败贼于诸城,想必就是这个胡子拉碴的大汉了。
那小兵又道:“还有呢,山东布政使储埏、张海,按察使刘本等坐纵盗诛,看来皇上真是发了大火了。”
苏湛闻言一凛,朱棣的火爆脾气并没有随着他的年龄有所收敛,这几个人延误了军机,果然掉了脑袋,想起当时在酒楼几人的模样,苏湛也是唏嘘不已,想当时那桌上,大家伙儿都是谈笑风生,转瞬之间,只有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其他几人都是见了阎王,这样一思忖,又联想起那唐赛儿说认得自己,只觉得自己穿越来的这身体是个定时炸弹似的,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行了半个山头,苏湛几人将藏在山洞中的马匹牵了出来,对那小兵做了别,便上了马,回到了安丘城里。到了临近傍晚的工夫,王真也带着兵回来了,苏湛一直对唐赛儿几人的下落颇为挂怀,一直在县衙里等着消息。
那王真回来,又和张玙、苏湛见了礼,才慢慢说起苏湛走后他们追捕唐赛儿的经历,说是翻遍了方圆几十里,几乎要掘地三尺了,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这逃出去的人,真像是有了妖术,人间蒸发了一般。
不知怎的,苏湛听说他没有抓到唐赛儿,反而觉得松了口气,表面上像模像样地安慰了他几句,继而告辞,回去陪着那身心俱疲的吴晓月了。
这过了几日,本来觉得太平的苏湛几乎想要收拾东西回到京城去了,在屋中和吴晓月说些闲话,逗她开心,却听到门上砰砰响声。
开门之后,那刘武风风火火地进了门,道:“苏大人,皇上不是让你协助追剿白莲教吗?你老在屋里呆着是怎么回事?”
这几日里,刘文、刘武得空便纠缠问起那日唐赛儿的话,苏湛也只搪塞他们说那妖妇是走投无路要假意攀亲戚,自己也不知道她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