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咣、咣、咣”
炮弹像雨点般地落在了火车站独立营的战壕里，由于川军掌握了日军的进攻战术步骤，所以这时都隐蔽在距离一线战壕50米外的地方，虽然人员只有很少的伤亡，但构筑了一夜的防御阵地基本上荡然无存。
10分钟后，日军的炮击停止了。
“营长，坦克和步兵开始进攻了。”崔二蛋趴在一个单人掩体里，用仅有的一部电话机向李剑棠报告。
李剑棠放下话筒，冲着隐藏在浅壕里的士兵们一挥手：“快，进入阵地，鬼子上来了，敢死队准备手榴弹。”
日军士兵在腾县外围战中由于轻敌大意，跟在坦克后面采用一字队形进攻吃了大亏。这时也变得聪明起来，一个个躲藏在铁皮坦克后面，半猫着腰像虾米一样慢慢前进。
“砰、砰、砰”
川军阵地右翼传来几声枪响，跟在坦克后面领头的三个日军步兵指挥官中弹倒地。
“啾、啾、啾”
日军的掷弹筒很快就落在了刚才打枪的地方，但杜海带着他的阻击小组已经转移了阵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已经成了他们的战场经验。
“八嘎，无耻的支那人，竟然偷袭。”
日军联队长濑谷启骑在马背上愤然大叫。虽然师团长矶谷廉介采纳了他的迂回战术，但由于第33旅团有300多名士兵在战斗中玉碎，他仍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坦克大队，进攻、进攻。”
濑谷启看着眼前伸手可及的腾县东关城墙，恨不得马上冲上城头亲手砍掉那面迎风飘扬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
“咣、咣、咣”
日军第一轮进攻的6辆坦克连续不断的炮击，打掉了独立营的两挺重机枪火力点，炸坏了所有的迫击炮，气势汹汹地压近了腾县火车站最后的防线。
“敢死队，上。”
川军124师743团1连连长冯成庆手里提着两捆手榴弹，带着6名士兵就要向日军的坦克冲过去。
“冯连长，让我们上吧，弟兄们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们带回去。” 124师警卫连副连长王一安身后跟着黑脸大汉龚老二，两个人手里各拿着6颗捆在一起的手榴弹。
龚老二冲着冯成庆咧嘴一笑，头也不回地迎着日军坦克冲了上去，冯成庆焦急地盯着他的身影左避右闪，眼看着就要接近鬼子的坦克了，却被一发流弹击中倒在了地上。
“龚老二，我来给你报仇。”王一安一把脱下单军帽，从战壕里拾起一顶钢盔扣在头上，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冯成庆急忙喊道：“王副连长，等等……”却没能阻挡住，只好“嘿”了一声：“机枪掩护，敢死队给我上。”
王一安身体瘦小，动作灵活，不时趴在弹坑里很快又跃起，在接近日军坦克的时候又投出了一颗手榴弹，借着烟雾的掩护把6颗手榴弹扔在了履带下方，刚准备向侧面躲开的时候，被另一辆日军坦克上的机枪打中后背，嘴里涌着鲜血倒在了地上：“小鬼子，操你姥姥。”
“轰”的一声巨响，日军坦克和他一起被炸上了空中，化成碎片洒在了战场上。
“报仇、报仇。”
川军敢死队队员从阵地上一个接一个地冲了出来，前赴后继把鬼子第一轮进攻的坦克终于全部炸毁。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士兵开始向后撤退，被川军的子弹和手榴弹打倒一片，阵地前沿硝烟弥漫，烟尘滚滚。
“咚、咚、咚”
“轰、轰、轰”
日军的又一轮炮击开始了，空中的日式99式战斗机也增加到了12架，腾县火车站的川军阵地瞬间夷为平地，被炸死士兵的断肢残臂和武器碎片触目皆是，李剑棠率领的独立营和冯成庆的一连都伤亡过半，于是合兵一处开始向腾县城里撤退。
腾县东关告急！
727团团长张宣武早就预感到东关守军的兵力太少，看到独立营损失如此惨重，立即抽调城里总预备队的两个警卫连从腾县西门出城掩护独立营回撤，一个警卫连增援东关守军。
此时，在滕县城墙的东北角下，双方士兵的厮杀声响成一片，肉搏战随处可见，不时有伤亡的士兵倒下。两辆日军坦克围住了一个川军的机枪阵地，日军坦克大队长山本井一中佐中从炮塔里露出脑袋怪叫着：“支那士兵们，你们已无力抵抗了，快投降吧！”
“格老子的，东洋驴！”正在东关城头指挥战斗的川军22集团军特务营营长刘止戎顺手从身旁的士兵手里拿过一支汉阳造，瞄准山本井一架在坦克帽上的镜片扣动了板机。
“砰”
一缕鲜血沿着山本井一的额头流了下来，接着身体一软就倒进了炮塔里。
“哒哒哒”
守在东关城头上的川军士兵来不及叫好，日军坦克上的轻机枪就响了起来，打在了刘止戎站立位置的城砖上，激起了阵阵灰尘。
“营长，小心子弹。”
营部通讯员猛地向前一推把刘止戎扑倒在地，自己的后背却被日军的机枪子弹打成了蜂窝，瞪着眼睛就栽倒在地。
“小刘，小刘。”
刘止戎血红的眼睛充满了仇恨：“弟兄们，为小刘报仇啊。”
“杀啊！”
腾县东关开始了激烈的战斗，成捆成捆的手榴弹像冰雹一样砸在了日军的头顶上，一时间城墙下堆满了日军的尸体，污血浸透了黄色的土地。
“八嘎，支那军队统统死啦死啦的。”日军师团长矶谷廉介站在北沙河美式教堂二楼里气得暴跳如雷，掀翻面前的桌子：“命令所有的炮兵、飞机给我狠狠地进攻、进攻！”
“哈依”
战战兢兢的作战参谋飞快地跑步离开了指挥部。
“轰轰轰”
日军的炮弹很快覆盖了整个腾县县城，城内的二层小楼和民房半数被毁，到处是残垣断壁和随处可见的尸体。
在日军第三轮进攻停止后，腾县城外的川军阵地全部失守，得到消息的王铭章焦急地赶到了东关城头的防空洞里，在守城的烈士遗体里，他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面孔——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
“这不是高五，大号叫高金川的班长吗？”王铭章低声问着身后的张宣武。说话间上前伸手一摸，只见高金川的双手已经冰凉僵直，两眼圆睁，身子直挺挺地贴在地面上。
张宣武的眼角噙着泪水：“师座，高五作战很勇敢，先后两次冲进敌阵干掉了7个鬼子，他是被敌人的炮弹炸死的……”
王铭章弯下腰抱住高金川的遗体吃力地摆正，只见他的腰部被炸开了一个巴掌大的口子，鲜血淌满了地面。王铭章颤抖着手许久才合上了他的眼皮，直起腰脱掉军帽，低头肃立，耳边响起了他与士兵们一起在山西风凌渡口高唱“大刀进行曲”的战斗歌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第046章：守孤城三千勇士（3）
位于腾县城内西关的122师师部指挥部里，王铭章再次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扫视了一眼在座的高级军官：“张团长，你说一下现在的城防守备情况。”
张宣武疲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总指挥、各位长官，目前我东关守军伤亡惨重。就在刚才来参会之前，日军的一个步兵大队从东北角发起攻击，在127师警卫连的增援下，弟兄们拼死血战才将小鬼子击退。东关正面守军又刚刚击退了日军的第二轮进攻，重机枪全部损坏，轻机枪损坏过半，手榴弹损耗过半……
“张团长，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照现在这个样了打下去，我们究竟还能坚守几天？”王铭章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
张宣武没想到王铭章会提这样一个问题，结结巴巴一时语塞：“总指挥，……这个问题可不大好说的哟。”
“张团长，你尽管如实说来，我们想听一听实情。你要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腾县能不能守住两天或者三天？”王铭章的双眼透出一股诚恳的目光。
“总指挥，敌我情况你都清楚，你看能守多久？”
“守两天有没有把握？”
“没把握！”张宣武轻轻地摇了一下头，端起面前的一个豁口磁碗一口气喝完了里面的凉开水，坐下来往椅子上一靠看着王铭章。
“那么再坚守一天呢？”
“总指挥，说句老实话，即使再守一天，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小鬼子一个师团的部队，那可是数万人啊！我们现在只有2000多人，兵力悬殊太大了？”张宣武质问道。
王铭章轻轻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破旧的藤椅上，参加会议的高级军官都默默地看着他。
几分钟后，王铭章再次从藤椅上站起来，把手里的烟卷扔在地板上用脚狠狠地踩灭：“诸位袍泽，我明白大家是铁了心的要守城，但是张团长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如果我们不能坚守一天以上的时间，大家说是不是还有别的打法？”
“别的打法？什么打法？”在座的高级军官顿时低声议论起来。
“根据眼下的敌情，作战方案可以有两个：一是死守孤城，另外就是出城机动作战。我们可以用小部队守城，用主力在城外跟敌人机动作战，抓住机会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掉鬼子。”王铭章似乎没有感觉到众人的议论。
124师代理师长税梯青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总指挥，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滕县不失守，我们的任务是死守滕县，改变打法这是个大问题，恐怕要请示总部批准。”
“叮呤呤”
“总指挥，与其在城里死守，还不如……”担任腾县城防司令的727团团长张宣武正要发表自己的意见，会议室外面的电话机响了起来。很快，作战参谋走了进来：“总指挥，临城孙总司令电话。”
王铭章大步走了出去，一把抓起话筒：“孙总司令，我是王铭章，我们正在开会讨论防守的问题……”
“现在你们还有时间开会？！”
孙震在电话里恼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蒋委员长刚才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让我们必须死守滕县。只有守住了滕县，才能保住台儿庄，才能使徐州不受威胁。”
“孙总司令，腾县城里的战斗部队现在只有2000多人，我们根本顶不住一个装备精良的日军师团进攻。”王铭章皱起了眉头。
孙震的语气变得逐渐缓和：“那么，你的意见怎么办？”
“孙总司令，如果以现在的兵力组织守城，这城是没把握守得住的。因此，我建议不如留一个营在城里，施个空城计，其余部队都撤到城外机动作战。”
“不行！”
孙震在电话里一口回绝：“蒋委员长的命令是死守待援，我们不能违抗命令。如果兵力不够，可以把城外41军的部队全部调到城里！”
“孙总司令， 127师在城外的龙山、普阳山与日军正在作战，陈（离）师长也回城里吗？”
“之钟啊，陈师长可以到滕县外围阵地去继续指挥他的部队，不必留在城里。城里的部队现在全部归你指挥，你记住，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孙震说完这句话后，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是，铭章明白！”
王铭章说完后放下话筒转身走进了作战会议室，无声地扫视了一眼在座的高级军官，面对张宣武说道：“张团长，从现在开始，前线指挥部立即搬进东关翁城，城里的部队全部上城墙参加战斗。命令警卫连将南北两个城门堵死，布告全城官兵，誓与滕县共存亡。没有本师长的手令任何人不准出城，违者就地正法！”
王铭章又走在127师师长陈离面前：“陈师长，你现在立即出城指挥龙山、普阳山的作战部队，不用再回来了。”
“总指挥，要不我让部队也撤回腾县来，咱们一起守城。” 陈离站起来握着他的手说道。
王铭章果敢地摇了摇头：“不，执行命令。”转过身又看了一眼124师代理师长税梯青、364旅旅长王志远、122师参谋长赵渭滨、124师参谋长邹绍孟等人：“诸位，如果想离开的现在就走，明天可就走不了啦。”
“总指挥，我们不走，誓与腾县共存亡。”众军官同时举手面向王铭章庄严敬礼，目光炯炯有神。
太阳在烟雾中惨淡地发着白光，8时整，日军第10师团发起了向腾县新一天的进攻，但进攻前的例行炮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打十分钟就停止，而是整整轰炸了两个小时之后才停止了吼叫，几乎将城内所有的建筑物夷为平地。
“龟儿子的，小鬼子咋这么多的炮弹？把老子的耳朵都快给震聋了。李营长，接下来是不是小鬼子的步兵要进攻了？”743团1连连长冯成庆钻出了东城墙上的防空洞。
李剑棠用手揉搓了一下嗡嗡作响的耳朵：“冯连长，让弟兄们松松筋骨，小鬼子应该马上就会进攻的。”
“弟兄们，准备战斗喽！”独立营副营长章震川站起来喊了一嗓子。守城的川军士兵纷纷走出了藏身的地方，个别胆大的趴在城头上朝城外瞅着：“咋还不见鬼子兵上来？”
“会来的。”
旁边的老兵嘴里叨着一根烟卷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很自信地说：“龟儿子的炮声就是叫步兵来送死的命令呀，他们能不来吗？”
但是谁也没想到半小时过去了，仍然不见日军的坦克和步兵开始进攻。727团团长张宣武心里也开始纳闷起来：这小鬼子变了进攻战术了，没理由啊！战无常形，不行，得让弟兄们小心些，马上返回防空洞去。
就在这时，空中再次传来了炮弹的呼啸声。
“呜、呜、呜”
“咣、咣、咣”
数不清的炮弹就像成群的乌鸦一样落在了腾县东关南半部城墙的突出部上，守卫的川军士兵来不及躲避，转眼间就消失在浓浓的烟雾中，城墙也同时被炸开了两米多宽的一个豁口。
“进攻，进攻。”
在1公里外的一个日军指挥部，旅团长濑谷启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兴奋地大喊起来。几分钟后，炮击刚刚一停，日军的数十挺99式轻重机枪对着东关城墙头缺口猛烈扫射，两个中队的日军士兵在弥漫的硝烟中鬼叫狼嚎地冲了上来，跃入了缺口外的壕沟里。
“龟儿子的，小鬼子的鬼点子还真不少！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站在城头上指挥的张宣武嘴里怒骂着，迅速指挥士兵们隐蔽在缺口。李剑棠和士兵们一样手里都举着一颗手榴弹，手指套在拉火环里，脚下摆着一个拧开盖的手榴弹箱。
“打！”
随着张宣武的一声令下，几百颗手榴弹一下子全投向了壕沟里的日军。在“轰、轰、轰”的巨响中，冲在城墙底下的日军士兵瞬间被炸得血肉横飞，大多数倒在壕沟里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