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死之前,他都不能相信,他就这样败了。
每次的任务,他这招往往是最后没办法的时候才出手的,迄今为止,总共用过两次,第一次是暗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师宗,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想到,确实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破解了他这招……
云行殊看着那躯体犹自不甘地缓缓倒下去,激起地上一片尘土,旁白的火堆被震得七零八落,火苗奄奄一息。
一粒弹丸被他伸手弹了出去,火堆里“嗞”地一声,化作了一道白烟。
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似乎是笑了一下,昨晚半夜的功夫果然没有白费。
那一招看上去并没有多可怕,即使中毒,似乎只要有解药,也能活下来,但是想象与现实总是差距很大。
云行殊认出那丝雾气的不同,这种毒只要沾染上一点,毒气立刻弥漫全身,透过皮肤游走七经八脉,不会顷刻毙命,却比要人的命还恐怖,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中毒者的脑海里日日夜夜浮现的都是这辈子最怕的东西,攻击人心上最柔软的那方角落,直到敌不过去那剜心蚀骨的痛苦,自杀身亡,当年凤笛的一代邪尊,在这样的毒气之下也没有抵过三日。
昨晚这位紫鹰卫露出一手“笑捻青花”被他识出来之后,他就知道了这位的身份,那人心高气傲,不肯认输,若是打不倒的敌人,必是不死不休,天涯海角也必须要讨回面子,变态至极!
周围人都惊呆了,就连柳子也是愣愣地看着自家殿下,他知道自家主子功夫高应变能力强,但也没想到会强大至此,他也算是见识广,那一招他也略有所知。
紫鹰卫中最高功夫的一位已经死在云行殊手下,其余人虽然震惊,却立刻惊醒。
云行殊的声音缓缓响起,久居上位的威仪彰显出来,一袭单薄的玄衣,长身玉立,贵气大放,“各位,留你们一条狗命,允许你们回去报信。”
说完向柳子看了一眼,柳子看着自家殿下的胸前,立刻会意,把那两位死去的哥们的尸体缚在背上,又扶起了段阳,首先离开。
云行殊看着柳子离开,一直没动,直到远处响起马匹的声音,他才迈步向洞外走去,缓缓地说道,“告诉凤昭暄,云行殊会在能站得最高的地方,等着他。”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步伐稳健,气质高贵。
山洞里的只余下五个人,这五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追还是不追,功夫最高,诡计最多的老大都死在那人的掌下。
云行殊一出山洞,立刻迈开步子,仔细看去那步子有些虚浮。柳子找到了对方隐藏在不远处的几匹马,还好这马虽不怎样,但在这雪地里,却是上天最好的赏赐。
他把那两兄弟直接掩埋在了雪山,立了两座晶莹的坟头,把段阳扶上马背,看见自家主子的气色比之刚才越发苍白,眼角还隐隐透着淡青色,心道一声不好,赶紧牵来马匹。
“柳子,快!只有半刻钟的时间。”
第一百二十七章 师徒重逢
墨语隐在黑暗中静静地凝气,仔细看去指尖上有一层白霜,这是君诺交给她的功夫,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对方,当那一剑刺出去的时候,对方也察觉了她的存在,熟悉的气息隐隐在空气中流动,对方侧身一闪,闲闲的伸出手,黑暗中素色衣衫一闪,袖口垂了下来,仿若半开的莲花,那只精致的手腕静静地等在那里,姿态却很是凌厉,充满了杀气,似乎正在等待着对方的脖子。
确实,墨语一剑出鞘并没有留情,她的身体随之扑上去,脖子再往前一分便是对方的手,墨语眼神一闪,立刻腾空翻身,一脚踏上石壁,一只手凝了白霜,准备从他头上掠过去。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看到她扑过来的纤细秀挺的身姿,身体一僵,看到那指尖白霜的时候,再次一顿,想要把手缩回去,却愣是怔愣在原地没动。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大了起来,巨大的杀气扑面而来,墨语眼神一闪,面前的人反应过来,腾空而起,一把拉住了墨语的腿,墨语一挣,腿被对方拉得很紧,一挣竟然没有挣脱开来,墨语的指尖迅速朝着那人的眉心而去,没有明显的风,却又一种冷而利的气息,那人毫不在意地偏头一躲,迅速攀着她的身体再次一跃,准确地握住了墨语的腰肢。
柔软的腰肢不盈一握,很明显的少女体香萦绕在鼻端,似乎还是十年前那个身体软软的带着奶香味的孩子。
脚步声继续近了,已经不到二十步了,墨语犹自挣扎,想着是否要一剑劈下去?君诺望向头顶的黑暗,双臂一举,把墨语的身体往上一托,如同流水般温润的声音在墨语的耳边响起,“上去别动!”
一听这声音,犹如上万朵儿烟花在耳边炸开,惊喜和震撼不可言说,墨语已经握在指尖的剑锋唰地一声缩回去,心里一喜,然后又是一暖,抬头看了看,立刻明白过来,迅速往上一翻,人已经静悄悄的扒在了上头的石壁上,犹如一只青黑色的蝙蝠。
君诺放手、下地,宽大的袖子流水般垂了下来,姿态随意潇洒,神情很是从容。十步之外的那人低沉的笑声回荡在石道中,然后又是一顿,带着询问,“阿诺?”
“陛下。”语气依旧淡淡。
那人很明显是不太相信是他,几步就跨了进来,“你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人?”
“没有,有事么陛下?”
“哦?”凤笛帝皱皱眉看着他的脸,他依旧不肯像以前那样叫他的名字,一口一个陛下,语气淡漠而疏离,这人的脸与十几年前几乎没有差别,眉目依然如画,神情还是那般随意不羁,只是气息越发的淡漠了,不,也许,只是对他一人冷漠而已。
岁月真是不饶人的东西,再看看他自己,明明只是比他大上三岁,可是两鬓已经有些白了,黄金座位之上不胜高寒,那一年一年吹来的风,一点一点把雪色染上他的眉梢,把皱纹刻上他的脸庞。
“真的没有么?阿诺你刚才为何会把机关弄得那样响?”
君诺仍旧语气随意,“陛下,外头出事了,我也是一时心慌才触碰了那个机关。”
凤笛帝很明显是不相信,但是他眼神忽得一闪,“出了什么事?”
“听说六重宫外的某处走水了,不知道烧的怎么样。陛下,”君诺一顿,黑暗中直直的盯着那人的眸子,“您还不赶过去吗?晚了,可就什么也没了。”
凤笛帝一窒,再也没理他,甩袖而去,远远地声音传了过来,“阿诺,不要把朕的愧疚无限制的使用,再好的耐心终有一天会用光的……”
明黄色的身影在离开石室之后,站在破败的小院里,一双冷而利的眼睛在各个角落一寸一寸地搜索着,终于没有什么发现,匆匆离去。
那句话随着外头的冷风飘了进来,夹杂着石道中腐朽的潮气,像是从远古而来锁魂讨命的符咒,缠的人心发紧,君诺却依旧面无表情,有些人的感情多的泛滥,却总是又无情地厉害,双重人格,形如变态,恨一个人,就死死地把她禁锢,爱一个人,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多少年过去了,做了帝王,气量还是这样的小。
君诺眼里露出一丝嘲讽讥笑,直到听得那脚步声远去,神情才松懈下来,嘴角才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语儿,还不下来?”
墨语脑海里挥去皇帝临走前的那句话,一个翻身,手一松,笑声咯咯地从口里传出,舒展身体,任由她自己从上头石壁上跌落下去。
果然,君诺等在底下伸出双臂无奈地一接,恰好把这调皮的徒弟给拥在怀里,墨语一个扑腾立刻抱住君诺的脖子,在他怀里调皮地像是一条小鱼,嘴里亲昵的喊着,“师父!”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一边叫着一边欢快地笑着,仿佛要把这一年多的思念全部给喊出来。
君诺手一抖,差点儿把这女徒弟给摔下去,万年冷漠的面孔忽然之间就柔和了起来,仿佛春天里的海棠上的露珠。
墨语十岁之前,总是玩儿这样的游戏,故意爬到高处,然后装作不小心往下跌落,一边做自由落体运动,一边哇哇地大喊救命,君诺总是能很及时地伸臂把她接在怀里,然后她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一遍一遍地折腾着他,后来君诺终于知道这个徒弟的小心思,板着脸等着她在跌落地面之前自己站起来,这丫头也是心狠,明明自己有功夫,“噗通”一声就真的摔下了房顶,那次,她摔断了胳膊和腿,那张小脸也差点儿花了,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整天呼来喝去地叫唤师父师父,一点儿做人徒弟该有的孝道也没有,饶是君诺这般神仙般不食烟火的人物,那段时间,也被这丫头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更何况,当时还有个小辰枫,两个鬼头鬼脑的小不点儿,真是让他晕的受不了。
再之后,他一听到这种咯咯的笑声,就觉得毛骨悚然,然后很无奈的在这笑声中准确地伸开双臂接住从房顶跌落的她,防止再过一个那非人的三个月。
墨语笑了一阵,没有注意到君诺那丝笑意隐去,冷不丁地问她,“你怎么又来了?”
墨语一瞬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停止了胡闹,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师父……你怎么老是这样……徒儿该想的都想通了。”
君诺久久地看着她苦哈哈的小脸,她瞪着亮晶晶的眼睛,很是无辜的眨眨。
看着这双经历了许许多多却依然明亮的眸子,君诺一直以来的所有坚持突然间就土崩瓦解,许多的事儿终究是追不回来了,却有许多的时光总是遗留在脑海中万年不会变色,为何不去珍惜现在的美好?
他突然就叹了口气,移开眼光,把她放下,闷头向前走去,语气缓和很多,“你想通什么了?”
“呃……”墨语噎住了,有些话她可不敢说出口,一个人的心结只能从根部去解决开导,她可不认为师父的心结是因为她。
墨语一阵小跑,拽住君诺的袖子,嘻嘻哈哈地跟上去,“师父师父,徒儿这次来确实是有事要找你帮忙……”
君诺兜着沉甸甸的袖子,却没有忍心拂开她的手,素白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一角,似乎是生怕再像一年前的那样,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掌甩开,从此后,相隔一年,师徒都没有再见面,怀着不同的心思,各自或安居或纵横在世界的一方角落。
那次他把她逼得口吐鲜血,逼得她浑身是伤的从这里走出去。
一时间,有些静默,君诺突然就有种想要放开一切束缚的欲望,黑暗中开口,语气带笑。
“外头的火是你纵的吧?一年不见,比小枫那小子还要调皮,实在是该打!”该打是该打,语气却很温和。
“嘻嘻,谁让那什么狗屁王爷把姑娘我虏了来,活该他倒霉!”
“你还有脸说?”继续笑。
“有什么不敢说的,他目的不纯,非得给点儿教训,要我说,这次皇帝最好与他生了嫌隙才好,省的他在宫中耍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让凤昭暄堂堂一个正牌太子在前线吃苦受累,一不小心就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墨语朝天翻了白眼,那神情恨不得宰了那个三皇子才好。
“突然发现……”君诺一顿转头,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墨语的鼻子直接撞到了他的胸上,硬地跟铁块似的,捂住鼻子丝丝的吸着气,含糊地问,“发现什么?”
“发现昔日的笨呆瓜突然变聪明了。”君诺看她一眼,继续走。
“啊啊,师父你太不厚道了,徒儿一直很聪明的好不好,你既然能在这深宫之中来去自如,这点事儿铁定是瞒不过你的。”
“你怎么知道六重宫外那所院子是皇帝的逆鳞?”君诺是真的有些奇怪,向来宫中秘闻知道的人很少,大多数知情的人都永远的闭上了嘴,这丫头打哪儿听来的?
墨语眨眨眼,嘻嘻一笑,“这个嘛,徒儿举世无双之聪明脑袋,当然什么秘密都能给搞来,哈哈,是昭暄太子告诉我的啦。”
“他倒是坦白,什么都告诉你。”
墨语嬉笑一声不置可否。
长长地甬道到了尽头,刻着花纹的少女头像就在眼前了,君诺伸手拍开机关,回过头,有些犹豫地问,“你似乎很是喜欢昭暄太子?”
墨语一愣,“我们只是朋友啦,师父你怎么也这样八卦?”墨语眨眨眼。
君诺不理她,牵住她的袖子往进拽,“进来再说。”
空气中的温馨默默地流转,师徒之间在真相揭开后的第一次相见,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沉闷,依旧像十年前的那个冬日的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洒在那个梅香十里的小庭院中,不老的修竹在风中沙沙沙地响,像是亲人之间的耳语,颀长的身姿映着几丈之外的挺俏的红梅,莹花碧叶,永远在寒雪中相携相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遭遇暗算
孤冷的风从苍茫大地上吹过,卷起地上细小的雪粒子,云行殊和柳子一人一骑,飞驰在苍茫雪原,马蹄踏在冰封的冻土上,一马蹄下去便是一个深坑!
他们自离开山洞就改变了最后的一段路程,在原计划中,出了山洞之后,顺着山脊走,不出半天便可到达云霄境内的蛮荒之境,可惜,那里有一道细窄的峡谷,头顶一线天,两边是峭立的悬崖,若是有人推落石块从上头滚落,一只蚂蚁都活不了,更别说大活人,那里,也是最可能埋伏的地方。
马上的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在马上低伏身体,以减小扑面而来的如刀割般的厉风,柳子的马上挟着段阳,云行殊则是一手握僵,一手执鞭,仔细看去,眼角翻出的青色越发的明显了。
柳子侧头看去,眼角一跳,扯过自己的外衫,一把甩了过去,大声呼喊道,“主子!”
云行殊看也不看他,一掌把那衣衫拍回去,声音在寒风中越发低沉,“给段阳裹住,他还昏迷着,没有御寒能力!废话少说,待那些笨蛋反应过来,咱们可就就麻烦了。”
马蹄溅起碎冰,甩在身后的雪原越来越远,地势渐渐低了,前方出现了一道平坦的广阔大道,被厚厚的雪层覆盖着,可以想见,天气晴好的时候,这一条大道就是平时作为官道使用的。
凤笛边境的这座不高的雪山,也只有冬季的时候看上去才像雪山,它与云霄最南部的岚寒山一脉相连,云霄境内的叫做岚寒,凤笛境内则叫璧山,因为出产矿石而得名,此山因凤笛皇家扶持而得以开凿,自然有一条官道,逆着这条官道下去,就是云霄边境。
而不远处的岚寒山之内,有个山谷,叫做落泉谷,那是个春天桃花灼灼,夏季绿树庇荫,秋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