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语心中冷笑,怪不得朝中大部分臣子被他笼络,光着一身气度也算是不凡的,但是,再不凡,也改变不了那颗龌龊丑恶的心!
陌封庭站在城头,视线往下头一扫,最终顿在墨语身上,仔细的端详了几番,终于在嘴角牵出一抹阴冷的嘲笑,“果真是他的孩子,连样子也跟他那位美貌的夫人差不了多少,唔,比你那位娘亲更添风采和英气。”陌封庭出口便称赞,墨语冷笑,也不去理会陌封庭揭穿她女子身份的事,一声不吭,等待着下面的话。
城头之上有人按耐不住,纷纷议论她的女子身份,就连地下的流云卫也是一脸惊讶,嘴巴半天合不拢,本以为陌大将军的儿子是个惊雷,没想到的比这个更加惊雷的是这位公子竟然是位女子!陌大将军的小女儿?
果然,只听陌封庭口风一转,眼神中透出阴冷的杀气,“即便如此,也逃脱不了罪臣之女的命!来人!”
啪啪!立刻有铁血侍卫在身前站定,陌封庭悠悠道,“底下的那个便是当年卖国贼陌封战的女儿,下头的那些流云卫在前次沧扶之战中勾结卖国,你们,还等什么!”
他说出的几句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城里城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城中陌封庭的私家军已经接到命令,只待打开城门就要绞杀那些乱臣贼子。
墨语几经握拳,遏制住身后流云卫的愤怒和骚动,脸上笑意如常,盯着城上的那人,一字一顿道,“陌大人好口才!颠倒是非的能力堪称一流!”
“十年前陌大将军的案子虽是陛下亲审,当众却少不了叔叔您的手笔,不是吗?”她这声叔叔喊得讽刺,人人都能听得出来,只听城下立得笔直的少女继续道,“当年与凤笛勾结暗害陌大将军,叔叔,要不要我说出您的盟友呢?”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今日,自从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出现,带给他们的冲击便一波接着一波。当年的事明明就是陛下亲口亲审,何来勾结凤笛之说,若是当年之事真有隐情,要置陛下的面子何顾?
陌封庭很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无论如何,他手中有皇帝,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他有恃无恐的挥退了城头上将要射击墨语的侍卫,等待着墨语继续说下去。
墨语笑吟吟道,“不知陌大人可认识慕容修?”
陌封庭脸色微变,笑意却不减。
墨语心中暗忖,师父啊师父,我不是故意的,事当从权,即使真的把您说出来,您远在万里之外,也不会有什么的麻烦。
“这位慕容修您可知道其身份?”墨语一笑,从容的从怀中摸出一卷发黄的卷宗,在手中扬了扬,“这个,你可认识?”
众人皆不知道墨语什么意思,但是,陌封庭的笑意却终于顿在了嘴边,他眯着眼眸仔细地审视着墨语手中的东西,似乎想要辨其真假。
墨语伸出的手又缩回去,嘴角逸出一连串的笑声,“您说,若是当今陛下看见这个东西,会怎样?”她这份卷宗是君诺亲手写的,明明确确地交代了当年的事情。年前她见了师父一面,师父给了她这个,她当初交给云行殊的那些卷宗没有这一份,这一份她独自藏了起来,一直带在身上,彼时,她不想要世人知道师父曾经做过的一切,对于那个养她长大的男人,她有着如同父亲和兄长一般崇拜和敬重的心。
但是,此时的情形却不相同了,有他把柄在手,也多一份胜算,而且这个把柄并不算小。
她并不担心在此刻激怒了陌封庭,他要想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就必须留着皇帝的性命,不会轻易地动他,除非,皇帝写了遗诏。
墨语眼神一眯,只见陌封庭那笑意又重新回到脸上,悠悠道,“你以为那个东西能耐我何?你还是担心着自己的小……”
话音未落,只听业城城外马蹄的声音震天动地,宽敞的大道两侧,繁花绿树的枝叶被震得发抖,灰尘弥漫上空。
众人的眼神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血红色的日头渐渐沉入山后,夜色悄然降临,把城门前的一切笼在薄雾轻纱之中,只见三里外的地方尘土飞扬,雾气腾腾,马蹄声震天动地,隐约可以看见铁青色铠甲若隐若现,顷刻之间,那铁青色如同潮水一般往逼近城门,为首一位戎装的年轻将军一马当先,意气风发。
墨语眼神一闪,眼里爆出喜色,是哥哥!
只见陌桑带领着千军万马奔向城门,不顾城头敌人在望,竟然直接在墨语面前翻身下马,银白色大氅呼啦一声敞开,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一把抱住了这个几近半年不见的幼妹!
“小语儿!”一声欢喜从陌桑口中吐出,夹杂着思念和怜惜。
墨语亦展颜一笑,紧紧回抱住兄长,没有回答,身体在怀的温暖却是最好的答案,半晌,陌桑伸手抚上幼妹的脸庞,有些心疼,“才多久没见,越发的瘦了,他亏待你了?”
墨语自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眨眼调皮一笑,道,“不过困我两日的功夫,哪里有时间亏待我?”只有在此刻,她才像个会撒娇的小姑娘,蜕去了往日的缜密和担当,这种慵懒机灵的神情叫陌桑内心一动,这真真实实是他的妹子啊。
在前线的时候,听说她留在京中替云行殊打点后方,之后叛乱前夕,随着将士出战云州抵御凤笛,再之后,他一直以为这个从小就分离的妹妹在那场战事中没了,那一刻,他亦身染重疾,云行殊不知去向,他躺在榻上,只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听从云行殊的建议起身回京!
那一刻竟是无比的悔恨和黯然,寻亲多年,在某一刻终归续缘,却又聚少离多,此刻,他的幼妹是真正的离开了他……
强撑着精神回到京城的前一刻,竟然得到云行殊尸体找到的消息,那一刻,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然而,他内心起伏不定,面上却一片平静。
终归是回了京城,带兵驻扎在业城三十里之外,时刻等着京中的消息了。他想,他这一辈子追求着什么?为父亲昭雪鸣冤么?
有些守护的人没了,但是,要执着的事情却还在,他不能倒下。多年的军旅生涯竟然没叫他把生死看透。那一刻,他只觉得老天待他实在是太薄了。
幼年失去的东西良多,成年之后有些事情已经看开,本以为这辈子在这个世上有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便算是圆满,却不想,临到头来,什么也留不住……哪里会想到他的小语儿竟然还活着。
只是一瞬,陌桑心思千回百转,墨语大约也猜得到,只是无声的把他抱紧了些。
似乎想到什么,陌桑略略离开她,抚上她的眼睛,道,“小语儿,你比哥哥想象中的坚强。”
触到墨语疑惑的眼神,陌桑心中越发替她难过,都已经痛到不想想起他了吗?他低声安慰着,“任何人都会离开,但哥哥不会。”
墨语心思一动,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个兄长还真是会安慰人,在他怀里闷声笑了一声,道,“哥哥,他没死。”
“嗯?”陌桑一时大感惊奇,抬眼便向城门前的黑棺看去。
眼前人影憧憧,暮色四合,陌桑麾下的副将却不像主将那样悠闲地与妹子拉扯,正紧急的在安排着战场,把他带来的兵与流云汇合,各司其职。
这么一幕,自然叫城头上的陌封庭瞧得震撼,竟没有想到,云行殊在外竟然还有军队!自战事结束,业城迎回了除了流云卫之外的沧扶之战的将士,却没有想到好些将士竟然死忠云行殊,但是陌封庭有的是手腕,他命京畿卫抓了这些将士的亲人,聚在一起,你们不归顺是吧?那就等着给一家老小收尸吧!
这等小人之为难为他竟做的出来,回京的将士没想到等待他们的不是荣耀和封赏,而是威胁和篡权,没有办法,虽然不甘心,却只能妥协。在亲人与天下大义之间能做出正确选择的,往往是少数人。
只见城头上的陌封庭阴森一笑,狰狞的面色隐在黑暗中,他做了一个手势,随后有将士下了城墙,城门在夜色中轰然大开,“轰隆”一声,这扇百年不倒的厚重城门终于在拒绝了自家人,在三日之后重新开启,这一声撕破了寂静安然的夜,也开启了一个时代的割据战乱。
自那厚重的城门之后涌出无数身穿战甲的将士,土黄色的战服在夜色中也瞧得清清楚楚,陌桑扬眉一笑,墨语恍然看见,竟然有几分云行殊的气势与威仪,不免心生对兄长的崇拜。
陌桑黑暗中也能找准幼妹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失笑,故意问道,“小语儿,愿不愿意跟哥哥再并肩作战一次?”
墨语早已翻身上了早已牵来的马上,回头看他,一笑展颜,“这不是废话么!”
“哈哈哈!”晴朗张狂的笑声冲破黑色的夜,陌桑一手早已挥下,身后的将士瞬间与对面而来的人撞作一处,两军混作一团,青色土色交汇一处,发出激烈的火光,刀剑铿鸣,战马嘶声。
陌桑一打马回过了头,奔向一处,占据指挥最高点,墨语紧跟其上,陌桑豪放一笑,对妹子道,“小语儿,东边的防守与攻击交给你了!”
墨语闻言一愣,不由得去找陌桑信任的眼神,下意识道,“哥哥,你知道我并不懂兵法的!”
陌桑笑,“不懂之人当初在安西的那场战中却叫令兄长刮目相看,小语儿,这场指挥你逃不掉的!哈哈!放心吧,一切有哥哥我给你兜着,放手去做!”
这般豪爽信任之声激得墨语胸中豪气大涌,一头火热的情绪在触到战场当中的血色与激情爆发了,瞬间泻下心头,胸中豪迈之感顿生,大声道,“好!自家妹子不会叫你失望!”
说罢,两人分开,打马奔向各自的守位,混在军中,一剑斩下对方的头颅,那腔子里灼热的鲜血喷了一脸,两人却越发兴奋,微微带着些苦涩般的兴奋。
陌封庭站立城头看着城下的混战,陌家军也没有叫他失望,但也只是勉励抵抗而已,他看着里头着指挥镇定,杀敌顺手的两兄妹,脸色一沉,喝来自己亲信,沉声道,“命京畿卫把那些妇孺趋到禁卫军处,命他们一块儿看守,速速派大军前来支持!”
他口中所谓的大军就是前不久从前线回来的,曾经跟随云行殊上过战场的那些,他不信任他们,却不得不利用他们,他这边控制着他们的亲人,也不怕他们临阵倒戈。
派去的侍卫一路畅行,在即将进入紫禁城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不太对劲儿,城中静的可怕,连往日里来来往的宫人也不见,他没有多想,一路长驱直入,直入后殿,果然,看见禁卫军与京畿卫对峙在后殿门口。
只见楼渊满面怒色,神色铁青的看着对面京畿卫首领,沉声喝问,“陛下危在旦夕,你们不司其职,反而再此与兄弟们对立,对得起所供俸禄吗!”
那京畿卫首领似乎之前听了些风言风语,心中的执着已经有些动摇,因为最近城中每每透出些许不对劲。但他也不敢放松,他们受陌封庭蛊惑,陌封庭乃陛下亲弟,摄政亲王,总揽朝政军政大权,他们已经相信陌封庭的话,若是放他们入陛下寝殿,会给陛下带去危险,由不得他们有什么动作。
只见京畿总领沉声开口,缓缓道,“不行!”
这已经是第十几次拒绝了楼渊,既不让他们离开宫门半步,也不敢叫他们步入后殿半分。楼渊眸子里的怒火已经不加掩饰,“你心中早有怀疑,却为何这般执迷不悟!”
那总领一窒,冷冷开口,还是那句话,“不行!”
正此时,那传信侍卫越过对峙的人群来到京畿总领身边,悄悄地耳语了几句,只见那总领眉头紧锁,低声问道,“要出动大军?城门之外谁人叫嚣?”
那侍卫小声答了,京畿总领有所迷惑和不解,终于在此刻。对那位摄政王陌大人有所怀疑,“可是陌大人亲口下的命令?”
“是!”
京畿卫也是人,用亲人的性命拿来威胁的行为,即使是他们也有所不屑和憎恶,但这个京畿总领是个实心眼的忠诚呆板之人,自从陌封庭顺应太后遗诏做了王爷,也便相信他与陛下是一伙的。谁知道,这位陌大人早已与他们所要效忠的陛下背道而驰。
但他既然有所触动,自然小心做事,不敢立刻答应,只站在原地思索。他定定的看了看楼渊,触到楼渊清风明月般疏朗目光,终于动摇,挥挥手叫那传信侍卫下去,道“回去吧,知道了,这就去!”
谁料,那个传信侍卫刚刚一走,京畿总领抬手抽刀,一刀刺过去,那侍卫来不及换身惊怒,已顷刻没命。只见他沉声喝令自己的京畿卫,道,“放禁卫军进去保护陛下!”
这话一出,楼渊松口气,谁料变故却在此刻又突生,那京畿卫中出来一个长相阴桀的中年男子,阴笑连连,森然道“谁敢!”抬手抽刀,像之前做的那样,一刀砍上去,京畿总领当胸中了一刀,却立着不倒,回头惊怒持刀之人,断断续续道,“为何……”
那人笑道,“陌大人地命令你也敢不听?你敢放禁卫军进去?”
京畿首领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却是太晚了,悔不当初。嘴角溢出鲜血,脑袋一歪,性命就此交待。只见那人挥手交待道,“陌王爷在城门御敌,去把西城区旷地里的妇孺押到这里,与禁卫军一同看守!”
“是!”
楼渊眼看着一番苦心完全白费,气的怔愣当场,没想到京畿卫除了那总领,里头早已被陌封庭换过血!而他此刻却无能为力,即不能前去参展,又不能解救陛下。
正在此时,有太监传报,尖细的嗓音却叫楼渊心中一亮,“十三殿下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城门前的嗜血杀戮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两方人马势均力敌,陌桑带来的人马在箭雨之中往城门之上攀着长梯,底下士兵一批一批往上攀爬,却在半途被城门上的人用箭射下来,上头旺火与密集的刀子雨点般刺下,将士们体内猩红色的雨点兜头泼下,如同一幅绮丽的水墨画。
东山之上,洁白的月亮从山坳中缓缓升起,映在血红色彤云中格外诡异。
墨语一双眸子有些血红色,苍白的脸色有些许憔悴,映着天外那湾月亮,显出无比的肃杀之气。她看着城头和城墙下怎么也杀不完的兵,血流成河,银光飞溅,惨叫声声入耳,这是哪里?地狱么?一时间,她怔怔的瞧着这些刀光剑影,竟有些微微的恍惚,胃中恶心翻涌,血腥之气从来没有这样恶心过。
她这一个闪神的功夫,手臂就被砍了一刀,刺痛感传来,旁边一声惊叫,是陌桑手下的一个副将,“姑娘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