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血管气管尽数通畅。
苏远黎说:“娘,原来四妹真的是那个贱人胚子偷汉子所生!十三年前那场滴血验亲,是二房里的贱人在血水里做了手脚!四妹不是我四妹,是个彻头彻尾的野种!爹回来知道后一定很生气……娘,这次消息是真的,千真万确!那小贱人现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一屋子都在哭,我隔着门听得真真儿的!”
“真……真的?”苏大夫人激动得都快从床上做起来了,一瞬间有大病痊愈的错觉,“哈……哈哈哈哈!”疯狂大笑,俨然扬眉吐气。
“可是……”苏远黎一句“可是”,又生生将她的大笑凝结在唇角:“可是什么?”
“可是她那贼人爹,居然没死,这次回来救她了!”
“没死!?”
“可不是?估计是躲在深山老林里没脸出来见人。”
“没死也无妨,快死了!哼,她们一家子,都快死了!”
“是是是,娘说得对,爹回来若是知道了,非打死那小贱人不可!”
“爹回来若是知道大哥在外头欠了一屁股的债,纵使我们苏家庄卖掉一半家产也难以还清,也非要打死大哥不可了。”
然而母子二人的对话中,却蓦地被闯入这么一句幸灾乐祸的威胁。
苏远黎震惊回头,但见苏龙黎缓步踱了进来。
“三弟?”苏远黎素来欺软怕硬,从不敢得罪身为太子跟前红人的弟弟,小时候尚且可以以大哥身份震慑他,长大了却哪里还压得住他?只有反过来巴结的份儿,“三弟……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大娘,养育之恩重如天,我可心心念念着大娘的安康呢。”苏龙黎落落大方地在苏大夫人床头自行搬了把椅子坐下,殷勤关切,“大娘觉得身子如何,好些没有?看大娘的气色,分明是好了不少呢。”
“是……好了不少。”苏大夫人亦忌惮这越长大便越胳膊肘往二房那里拐的养子,“你不是去昌平国了吗?怎又回来了?”
“哦,出城的时候不巧,居然遇上了芸都赌坊的方老板,被他拦下问及大哥的情况,才知道大哥在外头可闯了不少祸呢。”苏龙黎云淡风轻地说着,可他每说一句话,苏远黎就害怕三分,苏大夫人的心就下沉三分,“芸都赌坊可是芸城最大的赌博馆子,得罪了方老板,也就是得罪了一方霸王,大哥就算为了翻身周转其余小赌场,也未必每次都能逃脱他的魔爪;我劝大哥往后还是少出门为好,我听说礼部尚书的独子上个月被方老板暗中派人打断了手脚,要知道人家欠下的债可远不及大哥一半的一半呀,可礼部尚书因拿不到切实证据也拿人家没办法,就这样吃了哑巴亏,大娘你说多可悲呀?”
他这样问苏大夫人,看似关切,言下之意却是:“如果你们再惹是非闹得苏家鸡犬不宁,那么我将也不再维护大哥,所以无论是爹还是人家方老板,都将饶不了大哥。”
这番话苏大夫人领悟了,苏远黎却没整明白,仍自气鼓鼓坐在一旁撅嘴嘟囔:“三弟你就不安好心!说来探望娘,其实是来打我小报告的!哼!你咋不去收拾二房那小贱蹄子……”
“远黎!”苏大夫人突然开口喝令他住嘴,“还不快谢谢龙黎的维护,若非他出面在方老板跟前替你说了好话,你还哪有机会平安无恙地回来?”
“可是……”苏远黎有诸多不服。
“快谢!”苏大夫人不容他不服。
“谢谢了,三弟。”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谢,心忖等苏绾璃的事情一揭发,爹哪还有闲工夫管自己欠下的那点小债,早晚都能翻本的事儿,可不像那顶绿帽子,一戴就是十八年!
卷二夫君是道多选题 第76章主仆同心
可他没想到,方才还和自己一起激动的亲娘,居然对苏龙黎如是说:“龙黎,听说绾璃身子不好,你人脉广,看看能不能请宫里御医出来瞧瞧,你爹回来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受了伤,一定很心疼呢。”
“一定的,那大娘也好生歇息,我先告辞了。”苏龙黎微笑起身,负手离去。
他一走,苏远黎就乐呵了:“娘,你又何必假惺惺呢?二房那小贱人很快就活不久了,你还让三弟走那一遭干嘛去呢?”
苏大夫人被他那愚钝的悟性气得发抖:“她要活不久了,只怕你离死也不远了!”
“娘!你干嘛咒我呀?”
“我如何不咒你?你就这么笨,没听出来,你三弟刚才是在用你的安危威胁我们不许说出那个秘密的吗?”
“啊?三弟……有这个意思嘛?”
苏大夫人没空理他的木讷,怒意暗涌:“枉我将他拉扯大,他一心向着的却都是那个小妮子!”
“三弟定是被迷惑了,我去拍醒他!”
“给我站住!你以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吗?现如今你的生死和那丫头的生死是被绑到一处了,这家里,不再是你爹最大,你那个出息的三弟,早已把我们都踩在脚下!”苏大夫人拦住这牛一般冲动、猪一般蠢钝的儿子,恨声道,“看来要借你爹的手灭了她,是不可能了……”
“那怎么办?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爹成天顶着一顶绿帽子,继续留着那野种和二房的贱人一起在我们苏家招摇撞骗吗?”
苏大夫人被他搅得头疼欲裂,又生气又悲戚:“你别吵!让娘冷静一下,好好想想……除了你爹,总有法子弄死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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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这位,是……”苏绾璃指着白胤溪,话未说完,沧浪天便颔首打断:“丐帮帮主,爹认识。”
“沧大侠一代英豪,请受晚辈一拜。”白胤溪这会子倒是很懂礼数,拿人家沧浪天当岳父拜,只是沧浪天自觉有愧,将之扶起:“不敢不敢……”又赞道,“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凡。”
“过奖过奖!”白胤溪喜不自禁,苏绾璃在旁看得额冒冷汗:“爹,小白他不仅是丐帮帮主,还是您女儿我的师父。”
“哦?”沧浪天略惊。
“你女儿我,怀一身绝技,这次却败在一枚小暗器上,实在愧对爹的一世英名。”苏绾璃道,“但苏家人皆不知我会武,所以才遣走了他们,独留师父与爹在,我不瞒爹,也希望爹不要怪我,我知道女儿家练武不好,可为求自保,我必须坚强。”
沧浪天听此,眼眶便禁不住有些湿润:“乖女儿,学武好,这本是爹的责任,是爹自觉愧对你们母女,多年来藏在暗处一直不敢见你,你……受苦了。”咽下苦涩的眼泪,沧浪天深吸一口气,竭力保持镇定,“不多说了,你说,该如何给你补血,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你。”
苏绾璃失笑:“爹不必拼性命,只是需要放点血,兴许会体虚几日——师父,以血补血不能从口入,需要血脉相通且二人都有功夫底子,在我们以真气打通血脉并引血之际,你需在旁看护,割断动脉放血输血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胤溪重重点头,难得的一本正经:“我明白了,在血液随着真气从沧大侠体内流到你体内的时候,我要保证你们手腕上的两个大窟窿是相同连贯的,补血完毕后,要及时封住你们二人动脉迅速止血,绝不让血从伤口流失。”
“辛苦师父了。”
“那我们开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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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苑园子内,因苏二夫人和牛妈都受了伤,小芳小圆忙得不可开交,苏龙黎从苑外回来,接过小芳手里的活,亲自替苏二夫人包扎伤口:“我来。”
苏二夫人从马上跌下,伤得不轻,看着苏龙黎笨拙却认真的小心翼翼,苦笑:“还是我自个儿来吧。”
苏龙黎固执地摇头拒绝,手下动作不停:“算是我替绾璃做的。”
苏大夫人知道他刚从大房那边回来,蕙心兰质,知道他所去为何,感慨道:“谢谢你为绾璃做的。”
苏龙黎动作一滞,唇角微扯,似有些无奈的自嘲苦笑,然很快又忙乎起来。
“绾璃她长大了,不在乎苏家庄是否还能庇佑她,她的身世,也无所谓早晚的揭开,可她依然愿意认苏幕为父,讨好这位害死她生身父母的长辈,其实都是为了我。”
“我能理解。”苏龙黎轻轻应和,当一切拨开云雾见天明,很多从前觉得蹊跷之事,似乎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小时候,是苏绾璃面临双亲早亡、孤独无依的局面,苏二夫人挺身而出,瞒下她的身世,毅然决然将她抚养长大,让她不至于被逐出苏家沦落街头成为遭人唾弃的野种;
长大后,苏绾璃不在乎苏家庄是否还能给她庇护的港湾,她会顶撞苏幕,乖张叛逆,却依然心甘情愿认“贼”作父,因为她知道她翅膀硬了,可苏二夫人却老了,假如她的身世被揭开,苏二夫人必受牵连,她不怕被赶走,却怕养母遭受非议,那个害她双亲早亡的苏爹,却是她养母恨并深爱着的丈夫,逝者已矣,她愿意守着秘密一辈子委屈自己,也不让活着并疼爱的人受苦难。
所以那份关系维系了多年,谁也不敢打破。
牛妈为自己额头的伤势惋惜,拍着大腿从旁叹道:“唉!早知如此,我就不去找大少爷了,白挨了那一脚。”
“当年小常的背叛,让我母子二人日夜忌惮,所以……是我没有给大家足够的信任,是我愧对大家。”苏二夫人致歉道。
牛妈立马后悔,为自己的破嘴抽耳光子:“夫人快别这么说,我这不是……说话不走脑子嘛!这么多年来,您是什么样的人,小姐是什么样的人,那大房里头又是什么样的人,咱们心里都雪亮亮儿的!如今只要小姐没事,要我牛妈怎样都行!”
卷二夫君是道多选题 第77章良药苦口情意甜心
小芳小圆也从旁附和,苏龙黎看得好玩,无赖脾气一上来,便耍嘴皮子:“要你牛妈再如从前般奶一遍我和苏绾璃,你也愿意?”
牛妈吃吃地笑,叫苦连天:“你们两个生来就是冤家,当年可差点没把你们牛妈还有刘妈尤妈给累死,一个哭,一个就笑,一个笑,另一个就哭,换做谁都要虚了!”
众人苦中作乐,都跟着笑起来。
小圆蓦地感慨了句:“小时候就觉得三少爷和四小姐简直就是天生一对的欢喜冤家!那年,三少爷领着四小姐在老爷面前求婚,可惊天动地了!这事儿直到现在你们去街头巷尾,还被传为佳话呢!奴婢们一直为你们是亲兄妹感到可惜,现在终于原来……”
小圆语无伦次,却在关键之处被苏二夫人一道眼神把话给逼了回去。
众人一看苏龙黎,他竟捣鼓着紫菁玉茸膏,怔怔然出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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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的声音,是推开房门的叨扰,苏绾璃打自卧病在床后,耳根子就没清静过,这会子,进来的又是谁呢?
苏绾璃抬起脑袋看了一眼,震然:这人手里托着一顶偌大的托盘,盘内依次上下叠着四五个食盒,每个食盒至少二层,完全挡住了来人的脸,天知道他完全看不清前路,是如何一步一哆嗦地走到了床头,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食盒们仍自颤颤巍巍余悸未定,来人抹了把汗,转过头来。
能干出这茬子事儿来的人,除了白胤溪,只有苏龙黎。
白胤溪才来看过自己,三十只叫花鸡,就被搁在方桌角落,如今被那些食盒一占,小小一张桌子上,堆砌如山的食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绾璃在卧房里开满汉全席呢!
“这鸡哪里送来的?不知道你不爱吃鸡的吗?”苏龙黎对那占了三分之一席地的鸡仔们抱以不满,真想挥扫下地,给自己的食盒们多腾出一块地来,否则压根没法铺张开来。
苏绾璃斜她一眼:“这些你们都给我挪出去,牛妈才给我熬了粥喝下,我体内毒素未清,哪里消受得了鲜虾鱼肉?”
“我这些可都不是鲜虾鱼肉!阿胶鸡血藤、白芍何首乌、枸杞紫河车,当归熟地黄,我上午去的药材铺,下午开的火炉子,四个锅、八种药,每一滴都是心血熬成!”
两两药材被他凑成一对随心所欲熬成了汤,怎好意思端过来呢?苏绾璃翻白眼:“你知道乱吃药也是会死人的道理吗?”
“都是补血的……”他还委屈地狡辩。
苏绾璃仍自不领情,在他殷勤递来热气腾腾一碗药走到床头的时候,无语地别过了头。
“你瞧,我知道药苦,还专门给你准备了甜食。”他摊开掌心,赫然躺着三枚快要融化了的蜜枣,彼时讨好的表情,俨然一个孩子。
“你也知道药苦啊?”苏绾璃念在他楚楚可怜的表情份上,回眸搭理,“我最烦喝苦药了,一叠蜜枣都没用。”
“我当然知道药苦!”苏龙黎计较道,“每种药我都熬了两大锅,一锅我自己喝了,一锅端来给你。”他说话间,两行鼻血涓涓躺下,倒是灿烂得很,分明彰显他所言不虚。
苏绾璃皱着眉头哭笑不得:“你干嘛自己也喝?”
“因为我要尝试药苦的程度,然后计算每晚药需要几颗蜜枣才能去掉苦涩,好妹妹,这碗真的不苦,只需三颗就够了,你相信我,试试看嘛!”
“真的吗?”苏绾璃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稍稍感动了,放松警惕,反问了句。
苏龙黎一下子抓到空隙,连连点头:“真的真的!你要尝过觉得苦,你打我!”
苏绾璃伸手欲接过碗来。
“我喂你!”他殷勤亮出勺子。
“行了,别矫情。”苏绾璃夺过碗去,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几口吞下。
吞咽的时候确实没觉得苦,放下碗来才有一股辛辣苦涩冲回后头,苦得舌头都麻了,眼泪当即要涌出眼眶。
苏龙黎见状当机立断,将三枚蜜枣迅速塞入她口中,苏绾璃狠命吧唧嘴巴,蜜枣汁儿有微微的甜,可难敌苦涩如潮,三颗蜜枣淹没在苦海里,全军覆没,苏绾璃仍自抵不住那呛人的味道,落下泪来,斜眸瞪那罪魁祸首,厉喝:“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苏龙黎一脸认真不容置疑,“我真的只吃了三颗蜜枣!”
“那你不觉得苦?”
“苦!当然苦!”
“那你还跟我说这药不苦,三颗蜜枣足够了!你不是骗我是什么?”
“我的意思是:三颗蜜枣赛满嘴,足够了,再多塞一颗,会嚼不动的。”
苏绾璃顿时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