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城主的府邸坐落在整座城池的中轴线上,飞檐斗拱气派非凡,朱红色的大门以及七七四十九道台阶足以显示他的威势。
对此,我实在瞧不上。
秋安元带着不情不愿的我从偏门进入城主府,因为秋家已经打过招呼,所以一路上仆从倒还客气恭谨,秋安元不慌不忙的拉着我的走一路走入内宅,直到一进大院之外才停下脚步。
“今儿个城主大人特意推了所有应酬,专等姑爷上门呢。”一路领着我们进门的某个中年人笑吟吟的说。
我扫了他一眼,说仆人不是仆人说下属不是下属,语气又满是亲近……
见我看过来,那个中年人微不可查的闪了一下神,很快便笑逐颜开的对我点了点头:“几年不见,大小姐怕是忘了我这个管家了吧。”
是肯定的语气。
我顺坡下驴,对他笑了一下之后垂下了头。
很快的,大院内出来人将我们让进院子,出乎我的意料,进入厅堂之后我只看见了端坐主位上的一个壮年男子,并没有看到类似于城主夫人的生物。
我打量着座位上的人,那人也在端详着我。
秋安元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施礼:“拜见岳父大人。”
果然,主位上的男子就是我这具身体的父亲。
我没有行礼,一个任由女儿被后母欺凌,任由女儿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身体都无法发育,任由女儿在上了花轿后默默死去的渣男,我不想对他执父礼。
尉迟城主穿的不算奢华,一身墨蓝色的衣衫,脸刮得很干净,所以镶嵌在脸上那两点冰凌般的眸子分外显眼。
他没有让我和秋安元坐,而是像打量货品般的打量了我们半晌。
秋安元不为所动,平淡的把我们的来意诉说一遍:要再次拜堂,而且会极尽隆重,要我从尉迟家出嫁,嫁妆可以由秋家来准备,但新娘子得高高兴兴的上花轿。
我为难的看了秋安元一眼:眼下是人都能看出这俩父女没有感情,让我高高兴兴的从这里来个二次婚礼,很明显是强人所难的么。
尉迟城主只是点了点头,木然的说:“知道了。”
我瞅瞅他的表情又瞅瞅我的秋安元,心里突然想到或许这俩人才是亲父子……
因为本就已经是一家人,虽然来个二次成亲仪式有点荒唐,可是不知道是秋家给出的价钱足够还是尉迟城主对于自己的脸面并不很在意(在意的话会虐死亲女?),他半点刁难也没有就同意了秋安元的提议。
期间没有人请我离开,似乎他们商议的不是我的嫁娶一般。我也做不出来娇羞害臊,只能百无聊赖的在一旁听着。
好容易天色渐渐黑下来,秋安元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于是站起来施礼准备告辞。
我也随着站起来,只等他走我也跟着走。
谁知尉迟城主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秋安元在我反应之前飞快的说:“妙妙留下!”
我登时拉长了脸,不是吧,就是一个形式而已,真让我跟他分开准备待嫁啊?这些日子我们二人形影不离,我都忘记独自一人是什么滋味了,他怎么能让我就这样呆在人生地不熟的城主府?
秋安元看了看尉迟城主揪着我的手,也没感觉他的神情有什么变化,木然的尉迟城主跟烫着似的便松开了手指,我的胳膊一获得自由便情不自禁的用另一只手揉搓了两下。
“想要惊喜吗?”秋安元低头小声的问我。
我双臂环胸,还是有点不太乐意,嘀嘀咕咕的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去准备啊。”秋安元微笑着回答,“否则怎会叫惊喜?”
“别是惊吓就好。”我翻了个身白眼。
秋安元的胳膊一动,转头又看了一眼尉迟城主,后者一动不动的死盯着我俩。
顿了一下,秋安元依然抬起胳膊抱了我一下,凑在我耳边低喃:“十天后,拜堂时见。”
我哼了一声,嘴角翘了起来。
秋安元盯着尉迟城主冷冰冰的目光,转身大步离开,许是感受到我追过去的目光,在出门前他举起手挥了挥。
这人……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一直站着寡言少语的尉迟城主木然的说:“既然来了,就去拜年你的亲娘,把你们两个的怪诞事情跟她也说一说。”
我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一通,往常如果我这么看一个人,对方要么被看得老羞成怒,要么就以为我是神经病,不过这位尉迟城主很显然是第三类人,在我的视线荼毒之下不为所动转身就走,而且坚决的示意我跟上。
转过了大院,有一条小路通往一片竹林之中,竹林的后部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院门没有上锁,尉迟城主只身一人带着我进了这个院子,所有人都被留在了外面。
这个院子里的风都是静止的,空气中有着一点点茉莉的香味。
院子里很素净,门窗明亮,窗子上垂着素纱,入得门内,茉莉的香气更浓,桌子上摆着文竹的盆景,架子上放着一沓沓的书籍,转过有一层素纱,内室赫然是一个灵堂。
黑漆漆的排位沉默的静立在方桌上,上面写着尉迟夫人陈香之位,尉迟城主一步一步踱到方桌之前站定,桌前的地面上什么也没有,所以我不知道他带着我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是让我就这么来看一看吧?
“十八年前夺走你性命的人来了,”尉迟城主沉沉的对着排位说,像是对着亲密的故人,语调柔和全不复冰冷麻木,“虽然这是你企盼的女儿,但是我不能原谅她的到来。”
这话是说给我这具身体听的。
如果不是灵魂换了,这几句话一说我早就掉头走了。不过此刻因为秋安元的安排,我姑且耐着性子看这位城主父亲要耍什么花样。
“根据仙人留给我们的谒语,我于她命在旦夕之时送她出嫁,后来秋府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也以为她死了,”尉迟城主的声音在方寸之地内激起嗡嗡的回音,回音让这个斗室泛起一阵清冷寒意,“没想到她今天又跟秋府的少爷一起回来了,还要求重新办一次婚礼,你说,是办还是不办?”
他对着排位倾诉呢喃,我作为石雕泥塑默默的听着,从那口吻上来看,这位城主对于亡妻的感情不是一星半点,那么作践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就情有可原了。
可惜,没有人能原谅他。
呆了半晌,我轻轻的说:“她的灵魂早已不在这里了。”
尉迟城主全身一震。
我看着对方冷然的背影,幽幽的说:“我说的是尉迟小姐。她的母亲……灵魂也早就入了轮回了。”
尉迟城主极其缓慢的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目眦欲裂,颤抖着嗓音问:“什么?”
我抬起眼睛直视对方:“早在花轿之上,尉迟小姐的灵魂便走了。现在使用她身体的我,是她的转世灵魂。”
我这样说也不知这位当爹的能不能听懂,痴情可以,但不管不顾任由亲女被*死,那就该受到心灵的谴责。
“她因为长期吃不饱饭,身体不能发育,而且不能长时间行走,经常会眩晕,总是遇到倒霉的事,”我一字一句的说,“最可怕的是,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也恨不能让她就死,你说……她能不死吗?”
这些都是我一点一滴推断出来的,根据我刚来这世界上那一段时间时候的身体异状,加上逍遥子的话,以及这位尉迟城主现在的反应,我觉得我把这受屈女孩的情状说的不算重。
尉迟城主身体哆嗦起来。
我见好就收,吐了口气说:“我曾去过完美灵魂聚居地,凡是生前受苦心灵宁静的,死后所去的地方要比凡尘美善一万倍。你即便是嫉妒,死去后怕也不能跟她会和了。”
寻找怂仙 217 待嫁
217 待嫁
尉迟城主的脸色一白,而后慢慢转青,他盯着我木然的问:“那么,你以为你是谁?”
我笑了笑,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我是谁?城主大人可能以为我是借尸还魂的窃贼,其实……我知道我是神指派的使者。”
刚才说了那一番话之后,我本来是替自己身体的原主打抱不平,现在又心中一动,关于神的使者我没说错,不过……这身份是那几位大能硬赖给我的,而且秋安元也希望我们能合力完成神的任务,那么,就从这座城池做起如何?
尉迟城主身子僵住,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灵位附近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我。
我耸了耸肩,双臂往外一划,风雷顿生,一道道小型的旋风自我周围凭空升起,夹杂着淡蓝色的电弧,像一张交织着的钢铁巨网隔开了我和尉迟城主的距离。
比较一下我来这个世界之前不离不弃的亲人,再比较一下这个将女儿作践致死的城主,我心里不能不替这具身体的原主悲哀。
“你也修仙?”尉迟城主黑着脸迈了两步,似乎是下意识的挡在了方桌和灵位之前。
我扬了扬眉:“我?我修的是神道。”
尉迟城主的脸色愈发僵硬。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将会有无穷尽的生命……”为表示谦虚,我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风将我从地面上托起来,还别说,那几位大能给我的知识光团里面,这种把戏有的是,都很好用,起码唬人的时候声光效果都很有冲击力。
“我与秋安元将会是永远的伴侣,”应该是,我干咳一声把心底的嘀咕按捺下去,“我们将会与天地同寿,即便是修仙之人也完全不能跟我们相比。”
尉迟城主撑不住了,情不自禁的踉跄后退,咯噔一下撞在方桌上,桌沿阻住了他的退路。
我见好就收,风雷瞬间散去,我也降落回地面,双脚踩在地上的同时,尉迟城主忍不住身体后倾。
我好笑的摊开手:“城主大人你怕什么?无论如何秋安元喊了你一声岳父,我怎会去对付你?”
尉迟城主呼了口气,不过并未离开方桌,面目铁青的缓缓说:“所以你们选择再称一次亲,让你再次于城主府待嫁?”
我不置可否,随意的撇了撇嘴。
“不要以为爹爹我欠了你,不祥之人还妄图在为父跟前炫耀!”尉迟城主生硬地说,虽然语气依然强势,但身体有发软迹象。
我叹了口气,后退了几步,很随意的把手搭在门框上:“您误会了,秋安元想的我不知道,我想的是,如果能报答这具身体的生父我还是会报答一些的,却原来城主大人并不想……”
报答一词并未令尉迟城主放弃警惕,我有点诧异,能把正要死去的女儿当做新妇换取秋家一半家当的人,怎么会没有贪心?
“若说活死人肉白骨,我不能保证办到,”我笑眯眯的说,懒懒的撑着门框,“若说给谁延长个一二十年寿命什么的,却也不算难。”
我把话说透了,尉迟城主也只是点了点头,不过表情算是缓和下来,没有方才那么黑锵锵了,他肃然的说:“我既然同意了秋家的请求,就没有说不答应你们再行一次婚礼的意思,你大可不必讨好为父。”
哟,有点意思!
我站直了身,歪着头上下打量这位城主两眼,我倒是小瞧了这位,看来我的话还没能到位:“对于修仙的人来说,讲究的是天分,是对于命气和灵气的运用,对于我们这些踏入神道的人来说,却只需修灵魂即可。”
尉迟城主没有赶人的意思,沉沉的默不作声。
这就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我笑笑说:“其实修灵魂,就是修德行,让自己越来越接近于问心无愧,于是灵魂就能越来越完美,灵魂强大了,身体的强大还远的了么?”
尉迟城主终于动容。
我的掌心一挥,一团夹杂着雷电的气团从我手中飞出去,将至他的面前时轰然散开,果然尉迟城主因这风雷之声身体大震,看着我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古井无波。
“你有什么目的?”他沉沉的说。
我又笑:“我快嫁人了嘛,当然想为自己攒点嫁妆,尉迟家嫁女不想来点不一样的么?”
尉迟城主默不作声,我便自顾自的把自己的盘算说了。
城主大人听罢,过了许久才转过身去,手抚着黑漆漆的灵位,沉吟着说:“为父考虑考虑。”
还拿着当爹的架子?也罢,好歹是这具身体的生父,口头上沾点便宜就沾点便宜,不过他想必也绝不会误会我是他那认人欺辱的亲女,不会让人来作践我了。
刚踏出门外,刚才那位面目亲切的管家恰等在门外,一见我便上前一步说:“大小姐,您的绣楼收拾好了,请随我来。”
自始至终那位城主夫人都未曾露面,甚至没有其他内宅妇人来接待我,我也没有打听询问的意思,施施然的跟在管家身后去了另一处院子。
进门是一人高的矮墙,青砖门楼,青瓦房檐,透过镂空的窗格看进去,是草木繁盛的一个小院。漆成黑色的木门推开后,我立刻深深地吸了口气。
满院子的栀子花正是开花的时候,内墙上有半墙蔷薇,浓郁的花香覆盖了整座小院,在初秋明媚的日光下随风摇曳。墙角处有几株秀气的葱绿翠竹,竹叶起起伏伏看起来就像纤柔秀丽的女子。
这可真是一座符合淑女要求的小院。
院里没人,管家为我打开门后就站在门外,即恭谨又带着点亲切的说:“缺什么就说话,城主大人总会应允的。”
我点了点头,在铺着鹅卵石的小路上踱了几步。如果我这具身体的原主起先是住在这样的环境,又怎么可能是失宠到饭都无法吃饱的女儿?
我看了看漆面锃亮的木门,没说什么便进了屋。
因为坐北朝南,屋内十分明亮。有素纱罩在内室的门口,随着外门被打开,素纱一阵轻摆,就像有手指拂弄过去。
我心中一动,这座小院还有这个屋子,九成九是尉迟城主亡妻居住过的!
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扑倒在软软的床榻上,想拿这个吓住我贾妙妙,委实幼稚了点。
床很软,我很懒,过不了多久我便睡了过去。
日光在屋内倾斜,院子里十分安静,看样子这里没有给准备仆人,那么是谁打扫的屋子内外呢?
迷迷糊糊中,我觉得有一团光芒正在靠近我,有一点刺目,又有一点灼热,而后我便觉双唇一麻,不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一枚符文静静的漂浮在我的眼前,闪着淡青色光,在我愣神的功夫,符文再次飘近,又触了触我的嘴唇。
就像情人间亲昵的吻。
我笑出了声:“秋安元……”
呼出的气流击中了这枚符文,符文晃荡两下,热气和光芒渐渐弱了下去,在我的注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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