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就此别过,你去别处找你的花魁去吧!”
老板娘不怒反笑,将烟枪在手上磕磕,“你还别说,你这身体姿态还真是耐看,经我训练一定能成一代名妓。我“不归老鸨”还就认定你了!”
我哼了一声,“我从没打过女人,不过今天可以为你破个例!”这不归老鸨似乎很享受跟我斗嘴,“老娘跟你正相反,我一辈子都在收拾女人,你也别想溜出老娘手掌心!”
本来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但她这一番话拱起我的火来。我现在武器在手,还怕她不成?长戟一指,朝她冲去。我想将她打晕,然后自己潇洒逃逸。
然而,我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这老女人张开她的一张小嘴,干笑了三声。
这三声音量大的笑,在我脑袋里突然像是放大了上百倍,震得我想也不想的扔掉长戟,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第三章 等级森严的不归居
不归老鸨见此招对我甚是管用,不由得喜上眉梢,一张原本就不光洁的面孔堆起数不清的皱纹,“呦,我见你那么狂妄,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没想到,只是有点儿蛮力的小丫头罢了,以后老娘要教你的还多着呢!”
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每当身体直起来一点,她就发出笑声,让我不得不又抱着头蜷缩起来。
“你还跑不跑?”老鸨问我。我抱着脑袋怒视着她,并不回话。老鸨像是见怪不怪了。又朝我发出那怪异的笑声。这次的笑声尖锐无比,像是有一万根针在耳朵里扎进扎出,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终于跪地求饶了。
奇怪的是,刚才包围我的士兵和打手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笑声的影响。见到我已被制服,又都耀武扬威的爬起来,重新聚拢到我身边。
打头的小官被我打得脸肿了半边,此时见我伏倒在地上,提起一条腿就要踹下。“诶!”不归老鸨拿烟枪指着他,“方才追缉犯妇踪迹的事劳烦这位官爷了。不过,她有朝一日成了我们花楼的摇钱树还得伺候您,就请您脚下留情吧。”
说的是求情的话,态度却很是强硬。小官的脚悻悻的缩了回去,为了掩饰尴尬,咳嗽了两声收了队。
我按着太阳穴站了起来,见到这种情形,不禁对第三层天界有了新的认识。看来这里藏龙卧虎,一个小小酒楼老板娘都是官兵惹不起的角色。
不归老鸨吐了一口烟圈,淡淡的对我说:“这次只是小施惩戒。你要是敢逃跑第二次,我保证打折你的腿!”
我不服气的回嘴,“哼,那你不怕少了摇钱树?”
她睁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傻瓜,你真以为以你现在的样子能当上花魁?哼,想的美哦!”
我皱着眉跟她朝不归居走去,心里充满不屑。以前我在二层天界吃的花酒都是最高档的,什么歌姬舞姬没见过,说出来怕是要吓死她。她一定是不知道我的来历才出此狂言!
不过刚才那怪异的笑声,想起来就让我脑袋疼,确实不敢再动逃走的念头了。更何况,这次验证了这眼型链坠的魔力,我也没法再抱什么侥幸心理。
当夜,一名被我打肿眼的打手,带我穿过一条又长又黑的走廊,来到扇巨大的推拉门前,只拉开一条缝便将我推搡进去。
里面有一盏闪着豆苗大小火光的油灯,借着这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十来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正以各种姿态躺在地板的铺盖上。不夸张的说,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玉场的帐篷里。只不过这里地板比较洁净,充斥的也不是一股汗臭味道,而是因混杂太多而显得低俗的脂粉味道。
她们全都半眯着眼睛打量我,没有任何一人向我打招呼。我连睡在哪都不知道,只能局促的站在门边。回忆起在玉场的经历,我决定主动迈出友好的第一步,“大家好,我叫玉爱,是……新来的。”
几个女的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嘲弄的神情。不知道谁说:“欲爱?又欲又爱,名字还挺招人的啊,哈哈。”
说别的我都可以无视,唯独这名字是爹爹给我起的,哪容她们取笑?我将包袱摔到地上,大声喝道:“你再说一遍试试?”也许是我眼里真带了杀气,那说话的人噤了声。气氛僵持了很久,也不知谁打了个哈欠,大家一哄而散,纷纷倒头躺下,甚至也没管我还没找到地方,就吹灭了灯。
我虽然能感觉到她们的敌意,但也不想第一天就跟她们大打出手。只得强按下心中愤懑,抱着膝盖,靠着门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不过太阳出来了这些姑娘们还在昏头大睡,我想,可能是因为她们集中在太阳下山后工作的原因。
屋子里没有我落脚的地方,我便拉开门出去,想着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昨天是摸黑进来的,今天出了门才发现走廊对面也是一间大屋子,那门跟我这边一模一样,像是牢笼似的紧紧闭着。
这走廊很长,两边都是素色简陋的推拉门。当拐过一个弯,眼前突然亮了起来,我快步上前一看,发现原来转过来就只有走廊外侧还有房间,里面只是栏杆。每隔几步就有个缺口和台阶,可以直通向这四方大院中心的湖心花园。这景色可是我住的那个房间根本看不到的。
花园里是一汪碧水,里面游着五颜六色的锦鲤。一扭曲的十字桥连结两端,交界处是一片五色斑斓的花圃,其中间还有一个摆着石桌的八角凉亭。
视线随着石桥到对面的长廊,偌大的长廊只有四扇门,上面绘制着不同的花束。水仙、茉莉、秋菊和腊梅。碰巧秋菊那扇门刚被拉开,身着一身淡黄色纱裙的女子,在两个小丫鬟的簇拥下,慵懒的朝湖心庭院走来。
那两个小丫鬟看见我,大喝道:“看见菊姑娘你还不退避?难道你不知道不归居的规矩吗?低级的不能与高级姑娘同时站在一片地方。你遇到我们姑娘就要跪着直到姑娘离开!”
什么叫低级的?我刚要发怒,身后一扇门猛地拉开,吓了我一跳。回身一看,这边四扇门上分别画着鸳鸯、雉鸡、朱鹮、仙鹤四张图,拉开的正是雉鸡那扇门。只见一身材窈窕,上半身穿银白抹胸,下半身穿五彩丝绦的美人从里面钻出来,气势汹汹的向湖心走去,边走还边奚落,“我道是谁大早上起来就在吵吵,原来是陪酒的菊花。你要说非说等级,那我现在站上来,你这小小陪酒女是不是要退避我们舞姬啊?”
两个小丫鬟粉脸变得煞白,连忙搀着五官扭曲的菊姑娘退回廊桥。那边其他三位“花”房的姑娘不干了,绿色的水仙、白色的茉莉和红色的腊梅纷纷钻了出来,不顾形象的与“雉鸡”姑娘对骂。其他三位“鸟笼”的姑娘自然也不甘示弱,橙衣的鸳鸯、大红色的朱鹮还有白色的仙鹤,纷纷踏上湖心石桥,加入到什么难听骂什么的对骂大战来。
见没人搭理我,我索性倚着走廊,看戏一样听她们对骂。眼看对骂即将升级到大打出手,忽然一声魔音降下,那八位姑娘并帮腔的若干丫鬟齐刷刷痛苦的伏倒在地。我听见声音,知道是不归老鸨又发威了。不过这回,针对的目标不是我,我倒没啥感觉。
只见老鸨凌空而降,悬在半空,拿干瘦的爪子颤抖的挨个指了个遍,“你们这班不长进的东西,就知道争风吃醋,一点都不会把心思用在拉拢客人身上!丢人啊丢人。”
众美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想必已经被老鸨治得服帖了。老鸨顿了顿,指着大院边的高台阁楼说:“你们有时间不如研究一下自己的技艺,跟花魁学学!挤在这么个小院子里你们还有脸吵架?”
我偷偷抬头看那阁楼,正在幻想里面的人是何等姿色,忽见人影一闪,似乎有人要下来。
、第四章 天香花魁
阁楼有三层,不过每一层都比我们这个四方院平房的高度高许多。
第三层的门缓缓拉开一条缝,先是一只纤纤玉足从抹淡粉色的纱裙伸出来,接着由浅到深五六层红色的外袍次第落下,缠着黑色绸缎暗花腰带的纤腰一拧,那阁楼的女主人这才将真容露了出来。
她浓密的黑发高高挽起,斜插一朵盛放的粉红牡丹;鹅蛋型的脸颊,经过胭脂水粉的修饰已看不出真容,却像一幅精致的画,每一细小的轮廓都勾勒的恰到好处;樱桃小口半张半闭,一幅欲说还休的样子,煞是勾人;更别提那几乎开到腰部的衣领,丰满的胸部简直呼之欲出。
若只是这样,我还可以撇撇嘴,说声“一般”。她的容貌身段,在我见过的二层天界的歌姬里顶多算中等。关键在于她长了一双风情万种的凤眼,顾盼之间写满风流与诱惑,引人浮想联翩。我对比了一下,她比二层天界的歌姬少了一份矜持尊贵,多了一份妖娆妩媚!
别说男人,连我也被她吸引住了。
不归老鸨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存在,悄悄飞到我身边,捅了我一下,“怎么样啊?这才能称得上花魁。”
这姑娘看见楼下众多姑娘都齐刷刷的看着自己,脸上自然写满得意,她伸出粉藕般细嫩的手臂,姿势优美的托了托发髻,撒娇般对屋里人说道:“人家累了一夜,你抱我下去嘛!”
听见这句话,四方院里站着的女子们开始兴奋的交头接耳。我从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见这么露骨的调情,一时间尴尬的有点起鸡皮疙瘩。老鸨却不以为然的轻轻拧了我一把,“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好学着点。”
这时,阁楼的门完全打开。一位身材挺拔的男子出现在大家视线里,他正将腰带端正的围在腰间。与花魁不同,他丝毫没有将楼下的这些对她发花痴的女子放在眼里,只是满脸宠溺的对花魁说:“真拿你没办法。”
若说花魁是姿色平平,这男人却算得上是玉树临风了。纵然我早已经见识过靖澜、守辙和慕辰这三种不同类型的美男子,但这位仍能引我关注。他看起来要比守辙还要年长,却远没到中年;眉毛浓黑,目光深沉,表情淡淡的,一张脸棱角分明,像是经历过不少事情。
再看他只一下便将花魁轻而易举的横抱出了起来,而且踏空走下,气息丝毫不乱,应该是位功夫好手。我忍不住轻声猜测,“是位……武将吧?”老鸨“咦”了一下,声音里显露一闪即逝的喜悦,“没想到你眼神倒是不错。”
她不再与我闲扯,而是带着老鸨特有的姿势与腔调,在那两人落地的一瞬间迎了上去,“哎呦,这不是雷泽将军么?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被这么多女子围在当中,雷泽将军隐隐显得有些不自在,朝老鸨点点头,笑道:“近日公务有些繁忙,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天香,正好今天早上路过了,就进来看看。”
一听见今天早上,老鸨假笑着眯着眼睛,斜瞥了花魁天香一眼。天香面露一丝愠怒,快速的挑起一根眉毛,没有搭腔。雷泽礼貌的朝各个方向的姑娘点点头,准备走人。突然,他看见我,眼睛亮了一下。老鸨眼尖,抓住这细微异常,连忙问:“将军可还有什么吩咐?”
雷泽很快转开视线,轻咳一声,甩开前襟大步离去。老鸨故作奉承状追着送了出去。等她走了,在场诸位仙女都扭头看我,有几个还咬起了耳朵。
花魁抹掉刚才温柔的表情,挑起眉毛刻薄的看着我,问周围的人:“这谁啊?”
那些“花儿”,“鸟儿”为了讨好她,都忙不迭的抢着回话。
“昨儿晚上才来的!”“是呢!住在走廊那边的大仓库里。”“对了,我早上听护院大哥说她昨晚还逃跑了呢!”
等大家七嘴八舌的将关于我的事说了一遍,花魁抱着胳膊轻蔑的笑了起来,“原来是新来的丫鬟。”她一步步的走近我,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个遍,冷不丁的朝我脸上吐了口唾沫!
“你!”我的火“腾”一下升到了脑门。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向我吐口水呢!她仰着下巴,趾高气昂的盯着我,那样子像是在说“就啐你了,你能怎么样?”
我抹了一把脸,转身走到廊柱边上,运起气一拳砸在柱子上。“嘭”!若是以前我做仙女的时候,也许这根柱子当场就折断了。现在我的功力自然大打折扣,但这一拳带着我的满腹怒火,还是在柱子上印出一个清晰的拳头印来。廊桥顶盖上纷纷有沙土落下,胆小的几个丫头都跟着抖了一下。
天香脸上得意的神色也渐渐消失,原本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松下来垂在两边。她咽口口水,壮着胆子问:“你,你想干嘛?”我慢慢将拳头捏紧伸在她眼前,“没想干嘛。只是觉得你啐我一口,我打你脸一拳也算公平。”
这句恐吓吓得她“啊”的尖叫起来,整个四方院乱成一团。不归老鸨急速飞过来,大喝一声:“吵什么吵?!”她们叽叽喳喳的把事情告诉老鸨,当然是一边倒的偏袒花魁,更何况我在柱子上留下了暴力的印记。
老鸨听后面色铁青的对我说:“你可真是个刺头。从今天开始,你负责擦四方院所有的地板,有一点擦不干净,你就别想吃饭!”
众多舞姬丫鬟都窃笑着各自散去。我虽然满腹委屈,但仍旧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的扭头朝她们口中的大仓库走去。老鸨在我身后冷冷说:“别把花楼想得那么简单,在这里你的蛮力没用,花楼有自己的规则。有本事,你就做到让我刮目相看!”
那天,我将四方院的地板全擦了一遍。早上我跟花魁吵架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我干活的时候,不断有人捣乱。有在地上吐痰的、故意打翻粉盒的,有挡着地方不挪窝的,还有故意在我擦干净的地方踩鞋印的。我都一一忍下了。
毕竟我打不过老鸨,对逃离这个地方一点办法也没有。
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被他们称为“大仓库”的房间外,发现有人从里面将门顶住,我根本无法进去。我没有强行将门撞开,而是选择灰溜溜的翻上房顶。对着天上的大月亮,啜泣起来。
我想不起来上一次体验到绝望和无助是什么时候。是被关进天牢?不,那时候还有慕辰把我放出去;是发配玉场?不,路上还有守辙护送;是在玉山山洞?不,后来还有山哥他们追上;是得知自己的病情真相?也不是,那时,至少还有择玉上仙带我回“家”……
我现在,是真真正正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朋友说话,没有爱人可以思念,也没有希望……
我越想越苦,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恨不得眼泪流干就这么死去。可这时候,我看见衣襟里露出来的锦帛的一角。
小心将锦帛掏出来,看见靖澜优美的字体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