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回廊纵横交错,我光顾着扮演婢女,一不小心就迷了路。就在我左顾右盼的当儿,一队捧着器皿的仙娥急匆匆迎面走来。我刚要询问那打头的仙娥膳房怎么走,她反倒主动把一盘子仙果塞到我怀里,“大家都忙飞了,你还有闲情在这里偷懒?小心我告诉青鸾姐姐,有你一顿好打。”
“我……”我刚要向她说明我不是婢女。只见她忙着催促身后的那些仙娥继续向前走,顺便还推了我一把,“快去,快去!宴会上正缺人手呢!哎呀,我还得再叫几个人来。”她说完,自己飞走了。我夹在婢女的队列里,只得托着盘子被她们拥着向前走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真被昔日巴结我的仙人们认出我在做下人,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不过,幸好我有面纱,混在全部带着面纱的婢女里面也不算太扎眼。想到此,便心中暗打主意,把盘子里放在桌子上就立刻闪人!
跟着仙娥的队伍来到富丽堂皇的宴会大厅。众仙家早就开始把酒言欢,气氛热烈非常。我站在门外,偷偷扫了几眼,发现大多数竟然都在我婚宴上见过。不过,这些仙人虽然身份极高,但大多数都是在天界混事的。手握实权的仙人,一个都没在。
我心中忿忿不平,瑶池宴会好歹也算是天界盛事,这也太不给靖澜面子了吧!别人不说,守辙和慕辰他们也没见着,这不是明摆着要跟靖澜对着干么?
正心里翻腾着,身后一个仙女催促道:“别傻站着,快点往里走啊!”我这才连忙集中精神跟着前面的仙娥往里走。
也不知道这样的上菜路线是谁设计的。我们统一从右手边进去左手边出来,按照一人一桌来算,我这排在正中的岂不是要把盘子端到靖澜的桌子上?
我立刻就慌了。他给我衣服是让我下山的,不管什么原因,他要是以为我不听话,特意混进瑶池可怎么好?
我手忙脚乱的想跟前后的仙娥对换下位置,没想到她们都格外的死心眼,不仅没有成功,还遭到了不少白眼。眼看到了我的位置,只能硬着头皮迈上了靖澜坐着的正位高台。
靖澜正在饮酒,看见我,手拿的杯子掉到袍子上。坐在一边,披着豹纹披肩的王母问道:“陛下,可有何不妥?”我趁机把果盘放到案几上,准备开溜。
我那亲爱的王母姨娘客气的举起手里的酒杯,做敬酒状。她见靖澜捏着一个空酒杯,立刻干咳一声,拿眼神暗示我“赶紧满上”。
身为一个“婢女”的我哪敢违背?赶忙端起酒壶给靖澜斟了一杯。靖澜在我倒酒的时候,一直拿利刃一般的眼神在我脸上划来划去。我只得摆出可怜的表情,希望他能透过面纱看出我真不是存心的。
将酒壶摆好,我刚要退下,忽然有人报:“北天王并守辙将军到!”听见守辙的名字,我不禁一愣。这一瞬被靖澜抓到,突然,他粗暴的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他身旁坐下。我不知这是何意,惊恐万状的看着他。他的眉眼仿佛冻了冰,声音也是冷冷的,“你不是想见他们吗?今天让你看个够!”
、第二十六章 男人的嫉妒
误会啊!天大的误会!
他的声音被大殿上交杯换盏的声音所淹没,甚至连一边的王母也没有听见,还以为靖澜是想要个倒酒的丫鬟,一个劲儿的暗示我“千万别搞砸了”。
我现在真是如坐针毡,不知待会儿事情会如何发展,我跟靖澜这两天攒下的美好回忆会不会立刻被磨灭?
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抗拒而停止,被通报的那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殿来。只是我没想到,来的不是北天王,是慕辰,而且还是大大不同的慕辰。
他一改往常那种骚包轻浮的装扮,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长袍,边角有仙鹤翅膀图案,低调中显出奢华和灵动;腰间一条暗金色腰带,翡翠玉石可没少点缀,走起路来闪闪发光,亮瞎人眼;再看他那一张俊脸,再不是虚弱公子哥的样子,表情凝重外带一双含有杀气的双眼,还真让他有点一方霸主的感觉。
我惊呆,倒不是觉得他有多帅多好看,而是因为他跟过去派若两人!
再看守辙。仍旧蓝色暗纹的袍子,长身玉立,脸上带着拒人千里的礼貌。还好,他没什么变化。
身边靖澜闷哼一声。我一惊,连忙垂下头,跪坐在他身边,做俯首贴耳状。他不动声色的从桌底拽过我的一只手捏着,同时,以王者的腔调开了口:“原来是北天二王子和守辙将军,北天王他老人家怎么没来?”
慕辰头一甩没有回话,径直走向属于北天王的,最靠近王座的案几。还是守辙比较知礼数,单膝跪地道:“回禀陛下,岳丈大人身体抱恙,在家休养。特命吾等二人赶来赴宴,并听候陛下差遣。”
看见慕辰如此胆大妄为,我揪心的不成,生怕靖澜降罪。但守辙这一番礼数周全的回答,又让我踏实了不少。偷偷拿眼睛瞄向靖澜,只见他抬手让守辙平身,又饶有兴致的看向慕辰,“二王子似乎一路奔波劳累了,怎么连话都不想说?”
慕辰这才抬起头,带些傲气的回答:“连夜练习仙法,确实太累了,还请陛下恕臣失礼。”话虽这么说,但语气中并没丝毫抱歉的意思。
我知道北天王家的仙师是天界第一的大仙尊,慕辰和慕星二人都修得仙法。不过以往慕辰惯于不学无术,最近怎的就发奋起来?我见他举手投足的气场确实与过去有所不同,难道他真的突飞猛进了?
靖澜被如此明显挑衅,心中必然不爽。台面下众仙家,像是看好戏一样停止了先前的交杯换盏,转而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的两人。我正怕靖澜发作,谁想他竟笑着举杯,对慕辰说:“爱卿精进不止,孤王很是欣慰,且请满饮此杯。”
不是吧?
不仅我愣了,王母、守辙、满屋子的仙家都愣了。天帝靖澜这是怎么回事?竟然低头了?
慕辰原本傲气逼人,随时摆出“我就跟你对着干”的姿态。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靖澜会敬他一杯,自己反而含糊起来。
靖澜洒然的一饮而尽,将酒杯撂在桌上。慕辰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不过。”靖澜的声音悠悠传来,害得喝了一半的慕辰呛了一下,放下酒杯,看着帝王还有什么想说的。
靖澜满脸和善笑意,指着慕辰面前的描金案几说:“这张案几是为北天王准备的。你爵位不够,只能往下坐一等。”在场群臣齐刷刷的屏住了呼吸,靖澜这句话火药味十足,预示着要开战了!
慕辰听后,不仅没有让位,反而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坐稳,“陛下所言不虚。只是这厅里没有更好的位置。若要臣下跟下面群仙坐在一起,恐怕他们也会惶恐吧?”
他说着挥手扫了一遍在座群仙,大多数人都惧怕北天王家的势力,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北天王家是正统仙族,皇亲国戚一半都出自他的家族的,正所谓根基稳固,羽翼丰满。而北天王本人老奸巨猾,这些年来在各个重要岗位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他本人管内务与禁军,司命和典狱星官都是他的手下。
老天帝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将一些民事相关的职责交给东西二位天王,将对外的兵权交由我爹全权管理,以防止北天王一家独大。现而今我爹这一脉已经倒了,天界再无人能与北天王抗衡。
慕辰有些得意,特别补充一句,“难到陛下也想治了我的罪,将我也发配了不成?”我心里一惊,这傻小子为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作死啊!
气氛渐渐紧张起来。慕辰挑衅般的跟靖澜对峙;守辙站在离他不远处,深不可测的微笑,不劝任何一方;在座群仙像扇形将靖澜围拢起来,齐齐等待靖澜的反应。唯有王母一个人悠然自得的品着仙果。
靖澜笑了。他瞥了我一眼,捏紧我的手,还对慕辰笑着点了点头。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咔嚓”一道金色天雷从空中劈下,直直将描金嵌玉的案几劈成两半!
案几的碎屑崩了慕辰一头一身,那巨大声响更吓得他坐着向后趴了两步,脸色死灰,狼狈至极,刚才的威风立刻全灭了。在场群仙一个个惊得嘴巴险些脱臼,当他们看清楚一切,深刻了解了靖澜的手段之后,又忙不迭的在大殿中央跪成一片,高呼“陛下息怒!”
靖澜怒了吗?
我偷偷抬眼看,他表情再和气也没有,仿佛刚才的天雷真是天降的,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要知道他原本是连陆吾都打不过,掉进冰湖差点完蛋的人!他的仙术强大至此,固然让我大吃一惊。然而,更让我吃惊的,是他的狠劲和不动声色的淡定。
他诚然是为了吓吓慕辰,但也有可能失手将慕辰五雷轰顶。北天王失去独子肯定会跟他势不两立。他不会不知道这些,难道他疯了么?我不可遏制的抖了起来,他不看我,只是更加的捏紧我的手,甚至捏得我指节作响。
守辙这时候出面拉起惊魂未定的慕辰,向靖澜抱歉道:“二王子酒喝多了有些糊涂,还望陛下息怒。”
靖澜很宽厚的向他招招手,也顺便让群仙平身。大家站起来,都夹着腿小心的走回自己的案几,有胆小的甚至抬头看看,生怕天雷也会砸到自己的头上。
靖澜懒洋洋的撑着下巴望向慕辰,“孤王说了,这位子你坐着不合适。”说完,他扭头向王母,“只可惜了这张上好的案几……”
众仙也齐刷刷的看向王母。要知道,王母是上古神祗,在天界地位极为特殊,几乎可与天帝平起平坐,如今她如何站队,对天界平衡至关重要。只是王母从来都抱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态度。她要如何回应,成为大家关心的焦点。
王母优雅的拿手帕点点嘴唇两角,瞧着桌子碎屑和慕辰的狼狈样,轻启朱唇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
慕辰有些胆颤的看着她,只见王母轻轻勾了勾手指,叫几个仙娥上来收拾残局,又十分随意的说:“这案几是千年花梨木的精品,如今被毁了,我可要算在你老子的账上。”
她笑着,指了指慕辰。
、第二十七章 不诉离殇
此言一出,众仙惊愕。
慕辰嘴角一抽,晃了两下。在场群仙真是再清楚也没有了,唯我独尊的王母,破天荒的站在了新天帝的阵线上!
这一来天界形势发生了不可忽视的转变,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主意。
靖澜究竟有什么能力和魅力,让王母成为他的同盟。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摸不着头脑。只是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以后不得不对靖澜刮目相看了。
我坐在靖澜身边,越发觉得这位帝王离我远如天涯海角,即使手被他攥着,也不能亲近半分。
侍女清扫完残骸,换了一张寻常的案几摆在慕辰的面前,他仍然有些没缓过来,在守辙的帮助下,才又再次坐定。
经过刚才的剑张弩拔,后来的宴会平静的乏善可陈。大家说着无意义的话,虚伪敷衍的应酬着,时不常有人对靖澜和老天帝歌功颂德一下。
王母和靖澜谈笑风生,慕辰整晚都战战兢兢的,多亏守辙在一边帮衬着。
每当有人敬酒,靖澜也不推辞,一杯杯的往下灌。我一杯杯的为他斟酒,心疼的不得了,只好偷偷往酒里灌了水,他察觉了酒的异样并没说什么,仍然不停的喝着。
终于捱到散席。我作为婢女要先将酒壶等器皿撤下,等我们都走了,群臣还要装模作样的反复行礼告辞。
我逃出大殿,将器皿随意扔在某处,拐到众仙家停坐骑的地方,等慕辰和守辙。如果慕辰以后还这么不知轻重,迟早会引火上身,而且给靖澜添堵。我想趁机叮嘱几句,劝他不要老想着为我出头,为我报仇的。
不多时,各路仙家陆陆续续的往这边走来。玉山上全是女眷,只有少数位高权重或者王母的故交好友才能在这里留宿个一日半日,其余的,必须当天来当天走。
我藏在一根柱子后,眼巴巴的等了好久。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瞧见守辙搀扶着慕辰慢慢走来。
守辙搀着慕辰说:“你刚才也太过了,好端端为何要提流放的事,不是明摆着揭短么?”
慕辰不服气的回答:“说起来我就有气!咱们原本想着要借此机会去玉场看看小爱,谁知这混蛋竟下了宴会期间不得滋扰玉场的禁令!你说他不是明摆着不让我去嘛!”
我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守辙比较机敏,听见莫名的笑声,连忙摆出防御姿势,“谁!”
我摘了面纱,从柱子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天界三少之一,你说谁?”
慕辰见到我,一扫刚才的颓废,尖叫一声冲过来,抱着我转了好几圈,“小爱,小爱,小爱!见到你太好了!”
我轻轻给了他一拳,“你个愣头青,刚才差点小命就完了!”
慕辰把我放下来,睁大眼睛,将我瞧了一遍又一遍,“我那还不是因为想起你啊。对了,你过得好不好?你看上去怎么有些憔悴?。”
幸亏是夜深时分,如果光线充足,我岂止是脸色不好。不过,我们许久未见,怎么能提那些扫兴的事?于是我便夸张的笑道:“过得相当好呢!他们要是对我不好,能带我来瑶池嘛!你没看我都长胖了。”
守辙在一旁说:“胖倒是没发现,不过个子高了些。”
慕辰眼里泛着泪花,不住的点头,“你没事就好了。自从你走后,我经常做噩梦,梦见你受伤了,梦见你被人欺负什么的。你没事就好了。”
我听他说起这些真实的“噩梦”,鼻子也有些发酸。可我们就见这么一会儿,断断不能让他们再为我操心。于是强打起笑脸,“你别瞎琢磨了。倒是你,看起来似乎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辰听了,连忙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自从你被发配下界后,我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回家跟师父闭关修行去了。这半年来精进不少,连师父也夸我,日后必有作为呢!”他双手捏紧我的肩膀,郑重的对我说:“小爱。你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风风光光的将你接回天庭的!”
我听后,心里自是一阵感动,但想起他弄巧成拙的专长,又忍不住说:“我信,我信。不过再这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没事惹事,专招天雷。多跟守辙学学。”
慕辰听了我关心的嗔怪,像个孩子一样用力点头。
我拉起他的手,又拉起守辙的手,三个人站成一圈。我对他们说:“人各有天命。你们两个先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再去考虑我。我如今无所牵挂,生活很充实。我不恨也不怨,更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