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对靖澜说: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了你,并成了你的妻子。就算用我一辈子的全部好运换来今天,我也愿意!
靖澜的眼睛闪闪发光,我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等独处的时候,问问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婚宴敬酒一圈又一圈,很快灌得我不胜酒力。幸好慕星托病没来,整个局面才顺利无比。守辄在边关也没有来,只有慕辰一直闷声不吭的坐在角落,仿佛一片影子。到点灯时分,我想着去跟慕辰说两句,却稀里糊涂的被搀着先回洞房,留下靖澜继续跟留下的宾客无醉不归。
新房盖在离后花园最近的院落,整个房间从窗花到铺盖都红彤彤的,看得我一阵口干舌燥。
我歪在床头,时不时露出幸福的傻笑。露珠儿在我身边端茶送水,“公主,您先醒醒酒。要不小睡一下也行。”
我胸脯一拍,“那……不成!我要等靖澜!呆……会儿,他进来看见我睡着,又……该笑话我了。”
露珠儿嗤嗤的笑着,“怎么会?姑爷那么温柔体贴,肯定会给你盖好被子,让你安稳睡觉的。”
什么?那就更不行了!我还盼着洞房花烛夜呢!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打着晃对她说:“你……去外面给我把门,看见他……过来,就赶紧叫醒我,听见了……没有?”
露珠儿连连点头,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我晃晃悠悠的喝了杯茶,重新歪回了床上。
靖澜……晚上会怎么做呢?是不是会像在温泉时那样?
我在床上害羞的翻来覆去,想起喜服可能会起皱,又赶忙正襟危坐,把衣摆整理好。
四周极为安静,只有花烛噼啪的轻响。猛地,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惊得我一下就清醒了。“露珠儿?”我轻轻叫了一声,没人回答。于是我扶着床沿站起来,摇晃着想要出去看看。
没想到门突然打开,一条影子钻进来又迅速的把门关上。
我吓了一跳,刚想呼喊,又下意识的死命捂住嘴巴。
因为,来的人穿着一袭紫色长袍,带着银色面罩和啷当佩玉……正是我曾经,朝思暮想的恩公啊!
、第二十七章 祸不单行
红彤彤的洞房里,我坐在床上,他堵在门口。这个“他”不是我的新婚相公,是前一段时间销声匿迹的恩公。要命啊!
他靠在门上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边,显得十分吃惊,只说出一句:“你……今天成亲?”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像是混着奔波的苦涩与震惊的颤抖,让我听着很难受。
我像做错了事般不敢直视他,“我曾经找过你。不过哪里都没有你的消息。然后……发生了好多事……”他愣了一下,许久没说话,然后默默摘下面罩,“……恭喜。打扰了……”
我记得分别的那天,我要摘他面罩看他的表情,他没让,反而说“等面罩摘下的时候,就是我娶你的那日”。今天他终于露出那张俊俏的让人心疼的脸,可惜我们从此只能是陌路了。
酒精让我的情绪变得极端起来,我控制不住的掩面痛哭,“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但我没想他会如此看重这个承诺,甚至找上门来。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许诺言了。
他跑过来,紧紧抱住我,“别哭,别哭。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应该笑才对。”在他温柔的安抚下,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有些慌乱的擦擦我的脸,“好啦。我该走了。待会有人见到我就麻烦了。”
我紧紧攥着他的袖子,“那,你会原谅我吗?”
他勉强一笑,“傻瓜,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再会。”他的脚步有些虚浮,我无法想象他走了多久才找到我。虽然他说了原谅我,但我仍然有深深的歉疚感。
“你等等!”我从梳妆台里抓了一把首饰细软塞到他怀里,“你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给你这些俗物,请你千万别嫌弃。”
他似乎有些为难,拿在手里迟迟不肯收下。我以为他是怕这样出去,被府里的家丁当成贼人,于是干脆摘掉头冠,拉着他说:“恩公莫慌,我带你从后门出去。”这时候大家都应该在前殿举杯痛饮,应该不会注意到恩公。
他见我如此积极,只好将首饰揣在袖子里,默默的跟着我向后花园走去。
外面已经一片漆黑,除零星路灯外,只有花园尽头的镇魔塔闪着符咒交织出的光芒。我在花园的岔路口东张西望,对恩公说:“这边通往前殿,人都在那边喝酒。那边是镇魔塔,都是符咒,千万去不得,进去了就出不来,除非有我爹的许可才成。只有靠边这条不起眼的才是通往后门的。幸亏有我带你走,不然你要是走错了反而会暴露呢。”
恩公低头没说话,我继续说:“你以后要来,从正门走就好了。我相公知道你的事情,他是个很通事理的人,你递名帖来拜访,他没准还会陪你喝酒呢。”
我正兴奋的自言自语,恩公忽然猛地捏住我的手腕,“……对不起。”我当然大吃一惊,以为他对我压抑的感情终于爆发。不过,我是爽约的那个,也没太用力挣脱,还泪眼朦胧的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恩公,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缘分不能强求。你以后……”
话还没说完,他一个锁喉将我制住,另一只手将我双臂紧紧捏在一起动弹不得。到这时候,我仍旧没回过味来,单纯以为他因爱生恨,要将我掳走。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颠覆了我所有的猜测,拉开了悲剧的序幕——他挟持着我向镇魔塔跑去!
镇魔塔里关着魔尊,那是魔界群魔的王。我自然知道,不管恩公出于什么目的,跟魔尊沾边的绝对没有好事。古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还没猜出他到底要干啥,花园通往前殿的路上,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去闹洞房的宾客。
打头儿的就是靖澜、我爹和天帝伯伯。
靖澜原本在跟人欢声笑语,看见我这身在黑暗微光中仍然扎眼的红色喜服,顿时呆在原地。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我爹,他早已养成看见任何东西向镇魔塔快速移动,就追上去的反射。所以他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与此同时,数道凌厉仙气向我跟恩公冲来。恩公身形很是诡异,竟然左躲右躲将我爹的攻击全部闪过。
“别打,那是小爱!”我听见靖澜焦急的声音,紧接着他踏空追来的身影也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我爹紧随其后,也向我们追来。
几百口子宾客被晾在原地,北天王大喊一声:“护驾!”第一时间围拢在天帝身边。我被恩公带着越跑越远,其他人都看不见了。
恩公带着我闯进了镇魔塔的院落。漫天的咒符自动向我们这两个未经许可的闯入者攻击起来。恩公在咒术重压之下很快便皮开肉绽,我本以为他要拿我当挡箭牌,但实际上他却一直用身体护着我,还在我耳边悄声说:“你放心,等我成事之后会立刻放了你。现在抓着你,只是为了让你爹手下留情。”他这到底要干嘛?我彻底迷糊了。
靖澜闯进院子来,他见我跟恩公被压制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立刻求我爹解除这里的法术禁制。我爹紧咬着牙,却没有照办。
我知道爹的难处,便挣扎的喊道:“爹!别放开禁制!就算女儿死了也心甘情愿!”后面慕辰、北天王和天帝他们赶来。看见此时状况,一时都有点拿捏不准。
说我被挟持吧,我却被恩公护着丝毫未受伤;说我是同谋吧,我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大家齐刷刷的看向我爹,甚至,慕辰噗通跪下,求他赶紧接触法术禁制。
镇魔塔上妖云密布,漫天的星斗都被遮掩。符咒疯狂旋转,魔尊狂妄的笑声从塔里传出,“增长天!你也有今日!”魔尊不断的向父王叫嚣,甚至连天界至尊的镇魔塔都颤抖起来。
我被压得死死的,挣扎着看父王。望见他一双眼充满了血丝,眼眶里泪光翻涌,嘴抿了一刻,突然张大喊道:“你是爹的女儿!爹没错疼你!”
我知道,爹是什么意思。
泪水霎时模糊了视线。我紧紧伏在地上,知道下一刻,爹就会用最有力的仙法将我跟恩公一起消灭。
我虽然怕,虽然委屈,但必须接受。因为我是爹的女儿!作为守护天界的南天王一族,需要肩负这样的责任!更何况,整个祸事因我而起。
我紧闭双眼等待致命一击的到来,却没想到,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第二十八章 狂风暴雨
正当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准备受死的时候。
恩公顶住符咒的压力,拼命拱起身子,扯下腰间玉佩向镇魔塔掷去。那小小玉佩不知附着何等法术,竟穿过细密如网的符咒,径直砸到镇魔塔上!
我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那些原本金光闪闪的的守卫符咒纷纷土崩瓦解,整个二层天界也跟着震动起来。在众多宾客惊慌的叫喊中,一种雌雄莫辩的声音穿插其中,似乎在吟唱什么古怪的咒语。
“小爱!”呼唤从嘈杂中传来,我恍然抬头,是靖澜!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父王的保护冲进院子,身上的喜服已经被消失前的守卫符咒划得破破烂烂,但还是坚持朝我前进。
恩公见玉佩产生了作用,浑然忘我的朝镇魔塔喊“不要忘了你对我们的承诺”,丝毫没注意靖澜已经近在咫尺。靖澜抡起拳头一下将恩公打翻在地,顺势把浑身酸疼的我拉了起来。
恩公捂着脸就地翻滚一圈,爬起来转身要逃,刚才我给他的金银首饰洒了一地。靖澜狠狠瞪了我一眼,把我扔给了赶过来的慕辰,自己追上恩公,与他缠斗在一处。
慕辰抱着我,疯子一样喊:“是他吗?就是他吗?小爱,你有病啊!”我顾不上理他,因为我看见镇魔塔的大门正“喀拉拉”的逐渐敞开!
除了靖澜和我父王,在场的神仙都傻住了。一团漆黑的爪状浓雾从镇魔塔的小门里伸了出来。 “带天帝走!去叫救兵!”我爹振臂高呼,拔出佩剑长天,挺身朝黑雾冲去。
“放开我!我要去帮我爹!”我尖叫着要挣脱慕辰的怀抱。没想到他病鸡一样的瘦弱身躯那么有力量,双臂箍住我死死不放。那些在院子外的仙人,没一个响应我爹的号召,都跟事不关己一样一动不动。
魔尊已经从塔里挤出来上半身,黑色浓雾构成了比人大数倍的头颅和比塔还粗的躯干,一双冒着火光的猩红眼睛闪耀其中。我爹念起口诀,长天金色的剑光霎时笼罩全身,伴随他一声大喝,金身法相暴涨了数倍,身上射出千百道金色剑光,朝黑色烟雾砍削而去!
被金光刺到的烟雾会空出一个空洞,可当剑光穿透之后,黑雾会重新集结起来。魔尊狂妄的笑着,“我在塔里冥思苦想了几百年,终于把你的招数都想透了。增长天,你不可能再打败我了!”爹还在不停的念一些咒语,可每念一句都有刚才破坏守塔咒术的妖异声音打断,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压制魔尊。
笑声震耳欲聋,同时,黑雾从镇魔塔中不断涌出。片刻功夫,魔尊大腿部分也从塔中逃离出来,相比之下父王的金身还不够他的一半。情形急转直下,由于剑光无法彻底消灭黑雾,父亲的招数显得徒劳无功。
眼看父王孤独的身影淹没在黑雾之中,我绝望的大叫:“靖澜!去救我爹呀!”靖澜正与恩公厮打在一处,本来已经稳占上风。听见我的呼唤,将杀招转为揪住恩公的领子,“你用了什么妖术,速速解除!以免铸成大祸!”恩公自己傻了眼,也顾不上反击靖澜,只是惨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黑雾越出越多,像一条巨蟒沿着镇魔塔盘旋而上,天空似乎也收到了魔尊强大妖气的影响,飘来黑云挡住了永远璀璨的星河。我爹从黑雾中露出脸,向群仙呼救:“他比从前更强大了,重新施法!不能让他逃走!”人群中诸仙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祭出法宝向魔尊砸去。几位咒法见长的仙人站成阵法开始吟诵咒语,然而金色的守卫咒语每次集结起一点,就被妖异的声音打断。一时间情形僵持不下。
在场的仙家都是来参加喜事的,没带什么厉害仙兵神器,对没有实体的魔尊而言无异于挠痒痒。黑雾魔尊拍虫子般将大家的法宝一一击落,“你们这班没用的家伙。很快,我就会从镇魔塔完全出来。到时候,这座塔便会变成一个巨大漩涡,将它附近的东西全都吸进去……”
听到这话,原本冲上来的仙人们都半信半疑的停了脚步,有的甚至偷偷向后撤去。
我爹双手死死抓住塔门两扇,甚至腿已经迈进塔里,就是想要阻止魔尊的最后一丝逃出来。他用我没见过的神情看向他的仙友同僚们,看着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自私与麻木终于失望。然后,父王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金色仙气暴涨,简直像要暴涨的光球。饶是如此,镇魔塔的门也仅关上了一点。爹是在用生命与魔尊角力,尽管,已毫无胜算。
我心疼得无以复加,死命挣脱慕辰朝我爹跑去。
又是诡异的声音响起,组成魔尊身躯的浓雾似乎突然开始瓦解,一团团掉落下来。魔尊仰天长啸,震得地动山摇,却没有对下面这些仙人下手,只是伸出一条黑雾卷起恩公要扬长而去。靖澜岂能眼看他们逃脱。他追到半空,试图抓住魔尊浓雾的尾巴。魔尊逃入浓密的乌云中,一个耀眼的炸雷,顺着烟雾劈在靖澜身上,他尚未愈合的伤口顿时破裂,鲜血喷溅着向下坠落,砸在地面昏迷不醒。
魔尊逃了。钻入更高的云层隐匿不见。原本集结的乌云,翻滚着晃眼的闪电,紧接着啪嚓一个炸雷落在镇魔塔塔尖。
整个镇魔塔院子里,只有我们父女两和靖澜。慕辰早被北天王拉了出去,援兵没有出现,甚至,不知道有没有人去叫。闪电将世界分成黑白两色,每个人的脸都阴冷又诡异。
我冲到塔门口,紧紧抱住我爹的胳膊。他双臂死死攥住两扇门板边缘,身体嵌在两扇门的缝隙里,已经完全进入塔内了。我能察觉到里面巨大的吸力,要不是爹挡着,恐怕我早飞了进去。爹强忍住泪,咬着牙说:“闺女,听爹的口令。我念到三,你帮爹把塔门关死。”
“不行,不行,不行……”我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死命抱住他的胳膊。
“听我说!”爹怒吼:“门一定要关上,只有我能做得到!”
“那您就出不来了啊!”我还是哭个不停,“我不要!”
“傻孩子,现在爹还能关上门……呆一会没了力气,你就要跟爹一起被吸进去了。”
“那就一起!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