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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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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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思豪笑道:“我只得其形,并没学到内在的东西,拿来活动活动身体还行,可不是正宗。”

    秦绝响摇头道:“我虽然没下功夫练武,但是总看大伯和爷爷练,眼力倒还是有的,你这不是正宗的掌法,倒比正宗的还有味道。这套掌法我只学了几招,并没学全,爷爷说功力不够也学不成,秦家就他和大伯懂这套掌法,我大姐也学得不精,如今二老双双辞世,这掌法恐怕只剩大哥你会用了,以后若有时间,不如教教我吧?”

    常思豪微笑:“你不是说以后研究好了就只用火铳么?怎么又想起学武了?”

    秦绝响垂首黯然:“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可是光有硬锤,人抡不开它,又有何用?火铳和暗器是一个道理,有好暗器还得要有好手法,功夫不行,对敌时多半要傻眼,我的飞镖就根本沾不到爷爷的边儿。其实我摆弄机关簧巧类的东西这么久了,心里清楚得很,东西设计得再厉害再好,也会有出问题的时候,哪像功夫长在身上保险,挥洒自如,伸手就来,比什么都方便。再者说,把家传武学继承下去,管它练好练不好,总是对爷爷的一个交待。”

    常思豪听他说的恳切中透着凄凉,心中微痛,肃容道:“这个容易,要学何必等以后?只怕以后连我也忘了,今夜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便都教给你吧。”

    秦绝响大喜,把火铳搁在一边,整理衣服来到院中,常思豪先让他活动活动身体,然后一招一式演练给他看,秦绝响本来聪明过人,只是天性油滑不肯下苦功,如今兴趣上来,专心致志,效率亦高,跟着常思豪比划一遍,已经基本熟悉,常思豪让他单独打一遍,自己在旁边观看,对照记忆中的招式给他指导改正,不到半个时辰,一套大宗汇掌已经教完,秦绝响反复习练几次,皱眉道:“大哥,这掌法姿势全对,怎么你练的时候那么轻松写意,舒舒服服,换成我,怎么越练越别扭呢?”

    常思豪心中亦在纳闷,闭目将秦绝响的招式在脑中过了一遍,忖他姿势动作确实不差,可是为何看起来如此僵硬,味道全无?外形和功架对,那么有问题一定是在内部了,看来绝响还是以秦家原传心法来引导内在的劲路,与我所练的看似一样,内里完全不同,就像一个瓶中装的两样酒,终究差个味道。想到这说:“绝响,你的内功心法,打这套掌法时只怕用不得。”

    秦绝响奇道:“习练秦家的掌法,自然要用秦家的心法,怎会用不得?”

 第三章 论勇读星

    常思豪道:“刚才看你出手即为刚劲,应与这掌法相合,但是你功力不够,强催内劲反而达不到效果,只怕久练还要生出内伤来,你爷爷说你功力不够学不成,大概指的就是这个。”

    秦绝响咧起嘴:“那怎么办?难不成要先学了招式,待功力深了再运内劲?那可真要闷死人。”他缓缓踱着步子,嘬着唇角想了一想,说道:“大哥,这套掌法你也是刚学不久,却能打得这么好,显然是你的内功心法有过人之处,不如教教我吧?”

    “唔……”常思豪闻言未置可否,只是沉吟。

    秦绝响略觉尴尬,心想无论哪门哪派的内功心法都是不传之秘,常思豪又是从学于天正老人一脉,所得皆是秘中之秘,岂可轻易传人?自己这可是唐突了。一笑道:“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大哥别放在心上。”

    常思豪摇摇头:“说实话,宝福老人仅传我一套桩法、一套步法和简单的发力原理,虽然在你眼中我的功夫算是不错,其实我自己对武术一知半解,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什么心法,我也不明白,所以刚才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如果说练功时要秉承的宗旨和要诀就算心法的话,那么我之所学总结一下,也仅就是松静自然这四字而已。”

    秦绝响奇道:“自然二字,很简单,松静却怎么讲?格斗对抗都在动中,如何能静?打人发力必然要用劲,松松垮垮的怎能打人?”常思豪道:“这看似矛盾,现实中却的确如此,从我自身体会来看,身体关节有一处不松,力便在中间出现断层,难以直达梢节,发力时调动内气与筋骨之力,确实有紧的时候,却是一紧即松,如崩似炸,绝不能紧着身子去打人,那样看似凶猛,打出去却力道全无。你说的垮,那是懈了,要做到松而不懈,紧而不僵才行。”

    秦绝响击掌笑道:“对了!经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以前爷爷教我练功时特别强调过,说什么大刚易折,虽然咱们秦家练的是至上刚劲,但这刚劲之中亦要略含松弹之力,否则遇上比你低的还好,遇上势均力敌的人或高手,那就危险了,就像两柄宝剑,我比你硬很多,自能轻易断了你,若是相差无几,那断掉的机率就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谁的韧性好,谁便能占到上风。”

    常思豪心想秦浪川那日当着众人和自己说起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套话,嘿嘿,看来真东西还是留给了自己的孙子,只拿虚言和外人打迷魂阵。斯人己逝,过往不咎,也不便说破,感叹道:“是啊,大道相通,至简至易,真东西往往就是一句话,甚至几个字,最宝贵的都含在里面,你是秦家惟一的血脉,他老人家希望你早日成材,自然是挑最实际、最有用的教。”

    秦绝响神色有些黯然:“说起来,这道理爷爷以前还真给我讲了不少,只不过我当时听不进去,结果日久都忘得差不多了,后来他见我如此,动不动就训骂一顿,搞得我一个头两个大,听说要练武,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哪还有心思学?现在仔细想想,在世的时候我要能多听听他的话……唉。”

    常思豪拢住他肩头道:“绝响,别灰心,只要肯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嘿嘿!谢谢大哥!”

    秦绝响将腰板挺得直了些,继续问道:“刚才你讲了松,那么静呢?”

    “静么,恐怕你只有练到了才能明白。”常思豪略作思考寻找措词,进一步解释道:“依我看,其实就是心境的平和。人在刀剑加身的时候都会生出恐惧,导致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身上肉紧,手脚不知往何处放,体内气血乱窜不听调遣,如果松的功夫练到了,自然会生出静,心静如水,则大勇贯身,能临危不惧,化而解之。你看你爷爷在城头上谈笑自若,面对鞑子万马千军,如观腐草,浑不放在心上,那是真的神勇,是内功练到深处的自然状态,别人刻意要装也是装不出来的。”

    “神勇……”秦绝响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这些,倒让我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故事。”

    “哦?”常思豪瞧着他:“说来听听。”

    秦绝响饶有兴味地讲了起来:“战国时候,燕太子丹和秦王有仇,就想着找个人去刺杀他,可是一旦不成就会坏事,所以人选总也挑不好,找来找去,只有三个人勉强够格,一个叫夏扶,一个叫宋意,一个叫秦舞阳,这三人都是成名的杀手,他难以取舍,犹豫不决,就找一个识人的老臣叫田什么……对了,是田光,让田光来从这三人中选一个最合适的。见了面,田光的眼睛在这三人身上扫来扫去,看了半天,忽然狂笑说:‘这三个废物什么也不是,都打发回家去算了!’那三人脸色立变,只是碍着太子丹在不敢发作,太子丹也觉得田光有些过分,将三个杀手挥退之后,便问缘故,田光说:‘我刚才不过是在试他们,看看反应罢了。夏扶血勇,怒而面赤,性情冲动难成大事;宋意脉勇,怒而面青,表面稳定,心中却乱,虽可压下一时,却不能长久,一旦被人识破便要坏事;秦舞阳骨勇,怒而面白,能够冷静沉着地面对变故,却缺少变通和解决事情的能力,面对我的嘲笑,不能反驳和招架就是明证。刺秦王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举而下,所以这三个人都不能用,必须要找到神勇之人。’太子丹就问神勇之人什么样,田光说,神勇之人遇事不乱,处变不惊,虽怒极而面色不改。后来他就向太子丹推荐了荆轲。”

    常思豪道:“你讲的是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刺秦的事我听过,前面选人这部分倒是头回听说。”

    秦绝响点点头:“我以前根本不相信什么血勇、神勇之类的鬼话,刚才你说到静的问题,我却立刻就联想到它,我琢磨着,单纯地说什么血勇脉勇太过玄虚,如果按照武功的层次来解释就说得通了,血勇的人一遇事情血气上头,就像你说的,神情紧张,只怕脑袋都在发炸,这种人显然没什么功夫。脉勇的人呢,血气归心,表面平静,其实心中狂跳,是在硬撑硬压着,时间一长便要露馅,只比前者稍强。骨勇似乎是说血气内敛,但我感觉应该还不如前面两种,这种人有定力没反应,功夫厉害使不出来,临事时把事当回事,就不能成事。神勇就好解释了,不论内在还是外在都一样的平静,就算手按在胸膛上试探,他的心跳也不会乱,火燎眉毛也能泰然面对,并有余裕思考应对的策略,最终将问题解决。这等修为,没有深厚的功力,绝难达到,因为血气不像四肢手足那样能随心运转,普通人是控制不住的。”

    常思豪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荆轲很可能是一位真正的内家高手?”

    秦绝响道:“是啊,这两件事情相互验证,八九不离十,功夫练到深处由松入静,不论敌人攻得如何之急,总能轻松应对,仿佛比别人多长了个脑子,荆轲能被选中去刺秦王,功夫高是肯定的了,俗话说艺高人胆大,这也与你说的大勇贯身颇为相合,总之一句话,神勇并不仅仅是一种对心理的描述,而应该是功夫到了,身体和心理共同呈现出的一种整体状态,胆量、勇气、自信,一切的一切,都是从功夫中生出来的。”

    常思豪不住点着头,最后哈哈一笑:“好!说得好,确实如此。绝响,不怪人说你的天赋很高,将来成就,必在他人之上,就这份聪明劲,一般人就难比。其实想达到神勇之境亦非难事,以你的资质来说,目今只差一个字而已。”

    秦绝响一愣:“什么字?”

    常思豪抱起肩膀笑道:“功夫光靠嘴说,说破天也是没有用的。”

    秦绝响嘿嘿一乐:“大哥,你要说的,是一个‘练’字,我明白。”

    常思豪道:“不错,来,咱们说了半天了,实际操练一下吧!我先教你桩法,待你站出感觉来,估计大宗汇掌便能打得畅意自如了。”秦绝响点头,在灵棚边摆开架式,常思豪将桩中要点一样样讲解示范,秦绝响何等聪明?一学就会,常思豪给他调好桩架,自己也拿定姿势与他并排站在一边。

    繁星满天,秋夜安静得像一个熟睡的顽童,二人身姿如雕似塑,在淡淡微风中一动不动。只一会儿功夫,秦绝响两股抖颤,细汗沁出,有些打熬不住,侧眼瞧着常思豪身如旗枪纹丝不动,便又咬牙挺着,脑中却乱了起来,一会儿想到爷爷如何严厉,一会儿又是馨律的笑脸,一会儿是聚豪阁来攻,一会儿又是炮震俺答的痛快,左一桩右一件,压在心底的陈年旧事都往上返,仿佛不少乱线头缠绕交织,揪不断,理不开。身上肩也酸,膝也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过了小半个时辰,实在受不得这苦,一下窜起,摇肩蹬腿,甩手活动,他皱眉道:“这么简单个姿势,怎么做起来身上又酸又痛这么难受?太苦了太苦了!”

    常思豪收起势子:“你现在外形姿势没有问题,站得不舒服,那自然是心中不静之故。”

    秦绝响苦着脸道:“人脑子里的念头,一静下来就往上返,哪里控制得住?大哥,你是怎么做到心静的?”常思豪摇摇头:“我没去想过,很自然就静下来了,这种感觉表达不好,怎么说呢,就像是‘进去’了。拿骑马来说,你只需双足踏镫,手拢丝缰,两眼望路就是,犯得着用脑子去想如何踏镫,如何拢缰么?那样只怕想着想着,手脚都感觉没地方放了。马骑久了,想要往前,自然脚下磕镫,脑中不必经过任何思考,这就是技能成为了习惯,武功何尝不是如此?让练功中的状态融入到生活中去,习惯成自然,不动身是桩,出手就是拳,哪里用得着去想?或许你静不下来,就是心中总想着它,未免有些刻意,一念既生,万念随起,还怎么静?”

    秦绝响手扶下颌,心中暗忖:既要做到,又不能去想,这东西还真微妙,爷爷曾经说过,他一开始时并没想到要把秦家的产业搞成现在这么大,只是按部就班做下去,也就渐渐起来了。倒是有些人,天天想着发财,拼命干,结果却总也发不了财,好像老天爷就想和他别个劲儿似的。看来这武术与经营之道也差不多。

    常思豪见他苦思冥想的样子,一笑说道:“你初练这桩,不必苛求太多细节,也别太把这当回事儿,不要刻意追求感觉,先寻神意,再整其形,抓住根本,进步必然会快起来,你现在这样只怕是越想越多,越多越乱。”

    秦绝响闻言大悟,活动一下四肢,复又调桩站好,在有意无意之间细细体味,身上酸麻热胀一概不着意,任其自去,不久果然灵台一清,脑中澄明,只觉天高地阔,万里寒星,似尽在眼内却又不在眼中,久而久之,此念亦远,身心皆如冰融雾消,渐化虚无,整个精神遁入无想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噫一声,自桩中出定,心清气爽,二目神光似水,与前番大不相同。

    常思豪笑吟吟地望着他:“绝响,你‘进去’了!”

    “不错,我进去了!”秦绝响精神振奋,“我明白这桩是怎么回事了,前番我身体不松,心里自然不静,心不静,则身体紧张,所以才会越站越累,若真正松静下来,骨撑肉沉,则气血暴涨,在经络中运行不息,如浪似潮。收颌提枕,顶可穿天,双足站定,踏可透地,此身如树,能站得枝繁叶茂,生机勃勃,非但不觉难受,甚至一点累也感觉不到,比安安稳稳睡上一觉还舒服呢。”说着话一掌凌空劈出,气劲沛然,震得院中丧幡泼喇喇直抖,复笑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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