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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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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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山上人在檐下拈髯眯目道:“上师!你以为中原无人,却不知我华夏九州,人才济济,英雄豪杰,不可胜数!你这样打下去早晚也是油尽灯枯,不如再听一句劝,早早投降了罢!以老衲这三分薄面,或许求一求情,还能放你等回去,要不然刀剑无眼,有个损伤,坏了你一世名声,却又何苦呢!”

    十雄合围,攻势如潮,丹增赤烈也知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几次抢攻都未能如愿,一时火气也渐渐旺了起来。打着打着,隐约感觉有光芒微闪,百忙中一晃头,用额角将那暗器磕飞。瞧那暗器在空中打旋跌落,正是一颗太乙金锋剑,原来小山上人又指挥陆荒桥在台阶上寻隙偷袭,不由得勃然大怒。此时盘花连珠棍扫到,他忙伸臂格挡,刚拍出去,又一颗小剑在枪花缝隙之后闪光。他心念电转,避过枪尖,猛吸一口气,身子虚向前一冲——朱情以为他又要抢攻姬野平,立刻在后发起突击,却见丹增赤烈忽地将头略低,跟着一道金光耀眼,奔自己面门来了,赶忙侧头回指一弹,小剑折飞在空,与此同时,却见红缨一闪,姬野平的枪尖已经刺到咽喉!

    这一枪是丹增赤烈借姬野平前冲之势抓住枪杆,又往身后带了一把,二力合一,速度奇快,朱情刚才躲避小剑,已经做出了侧头的动作,在这期间想要再躲却不容易,他腰身反向侧挺,拼命后闪,仍是晚了一点,只听“扑”地一声,枪尖从左肩颈中部的斜方肌后透了出去,登时鲜血喷薄,花开如箭!

    姬野平大急抽枪,丹增赤烈借力顺着枪杆转陀螺般滚身而入,迅速向姬野平接近的同时,“乒乒乓乓”将袭到身前的兵刃拳脚磕出,大手一探,抓住姬野平的衣领,揪起来猛地一抡——乌丢一声,偌大的姬野平竟然被他抡起在空,龙虎风云四帝各舞兵刃正往前招呼,却见阁主被人当成兵器抡了过来,一时撤之不及,又怕伤了阁主,手头一松,登时盘花连珠棍、三节链子枪、金攥伏虎盘龙梢和凌云飞虎爪都被扫飞在天!

    姬野平此时枪仍在手,可是枪身太长,二人距离太近,反而用之不上,他气得把枪一扔,伸手乱抓,丹增赤烈不等他手指沾上自己,猛地把肘尖一扬,将他甩得两脚朝天立起,同时胯往下沉双膀叫力,揪领子如同以拳击地般,“嗨!”地一声怒喝,向下抡砸而去!

    这一下要是砸实,姬野平脑袋非得进腔子不可,江晚大叫:“阁主!”冲起来涌身一跃,胸口贴地前滑——楚原、何夕、胡风同时窜上,抡掌拍击丹增赤烈后背,想来个围魏救赵。

    四帝兵刃脱手,各自挥拳起脚,击向丹增赤烈的两肋空档——丹增赤烈仗着内功深厚,打算拼着挨上这几下拳脚,先把姬野平摔死再说,哪怕受点小伤,也算突破了困局,因此这一抡之势丝毫未改。姬野平头朝下落心知不好,双手向地一撑——落势太猛哪撑得住?肘窝一弯,头部继续下落,正砸在江晚后背上,与此同时,“蓬蓬蓬蓬”连响,三掌两拳二脚,全都结结实实,打在了丹增赤烈背心、两肋之上。

    丹增赤烈一声闷哼,脑门上青筋鼓皮,仿佛要撑裂一般,他这一口九节佛风已然憋到极限,鼻孔中猛地一擤气,浑身摇抖肉如浪鼓,楚原等七人只觉骨头缝里有热火一窜,登时被震得凌空倒飞而起!

    姬野平头部在砸下的同时,双手已经拼力撑住劲,借倾跌之势抓了江晚的衣衫,腰身一挺向前翻去,拢着江晚连打了七八个滚儿这才停住,坐起来骨节错响,脖子已然歪了。江晚压在他腿上,口鼻里尽是鲜血,早已不省人事。

    “砰砰砰砰”连响,楚原、何夕、胡风、龙波树、虎耀亭、风鸿野、云边清七人散花般先后落地,轻者肩腕骨脱臼,重者口沁鲜血。一时在地上竟然爬起不能。

    莫说是游老剑客的弟子,就连四帝的武功在聚豪武士们看来,也都是高不可攀的顶尖人物,哪想得到在这西藏大和尚面前竟然如此不济?不由惊得呆了,一时全场皆静,院中只剩下吡吡啪啪的火把裂响。

    忽然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盘花连珠棍、三节链子枪、金攥伏虎盘龙梢和凌云飞虎爪四样兵刃这才落在地上。

    小山上人鼻翼肌肉乱跳,陆荒桥捏着一颗金锋小剑本已甩在脑后,见此情景又缓缓收了回来,掩入袖里。

    火黎孤温大声道:“上师!不要再打了!”

    丹增赤烈缓缓侧过头来,瞳孔里泛起金芒,脸上肌肉跳了两跳:“怎么,连你也要替这些汉人说话了么?小心索南嘉措就是你的榜样!”火黎孤温忙道:“不敢!上师,汉人耍弄阴谋诡计骗咱们入彀,确实可恶、该杀!不过始作俑者并非是聚豪阁人。今日他们无礼在先,也得到了惩戒,何况六道轮回,层层苦难,人身修来不易,还望上师大发慈悲,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丹增赤烈环顾院中,聚豪阁几大高手都东倒西歪,失去了战斗力,阁众武士们各有损伤,没受伤的也胆突心虚远远围着,虽然人数众多,却也不敢上前。他眼睛眯了一眯,点头道:“好,今日给你们的教训也够了,那边的,速速将我弟子和众明妃放了,本尊不再和你们计较便是!”

    小山上人合十道:“阿弥陀佛,众位金刚、明妃虽然暂时被限制了自由,那也是我等为防止误会加深,不得已而为之,岂有相害之意?老衲早已说过,大家本来就是一场误会。阁主,今日杀戮太重,想也是因缘宿构,该着有此一劫。咱这就放了人,与上师握手言和罢。燕老剑客和大伙受伤不轻,还是赶紧调治为要,耽搁若久,怕是不成了。”

    姬野平一骨碌身爬起来,歪着头怒道:“胡扯!死就死了!他们想要全身而退,那是痴心妄想!丹增赤烈!你本领高强,我技不如人,那也无话可说,不过血债要有血来偿,今日我便先要你眼睁睁瞧着自己这几个徒弟死在面前,咱们再来拼个鱼死网破!”向后一挥手,郎星克把四大金刚、明妃往地上一踹,钢刀高高举起。

    “你敢!”丹增赤烈圆睁二目,往前迈出半步,却感觉自己这声音不对,似乎夹着些女气,猛抬头——空中衣袂挂风声响,一青一白两道飞影从耳房顶上落了下来,他这才知道大概是和对方喊重了音。

    那影子来得太急太快,郎星克等人感觉是奔自己方向来了,赶忙举兵刃相迎,可是来敌功力奇高,一伸手“砰、啪”两声,将他们震退数步,跟着从地上扯起一个明妃来,白衣人道:“杀别人我不管!杀我徒弟就不行!”

    常思豪一看来人头顶光光,自己居然认识,正是雪山尼和东海碧云僧!

    聚豪阁众武士刚要前拥,朱情捂着血肩膀喝了起来:“住手!自己——”这“自己人”三字,吐出一半,后面的便说不出口。他在无忧堂陪长孙笑迟学艺之时,见过碧云僧去找吴道聊天下棋,极是亲密,自然而然就把这老和尚也当自己的长辈,对于雪山尼之事,他也稍有耳闻。可是今天这两位突然冒出来,还护着一个白教明妃,倒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是友是敌了。

    姬野平听朱情喊了这一声,也有点搞不清状况,单掌一伸,阻住了前拥的阁众。楚原等七人相互扶持,也都陆续从地上爬起。

    丹增赤烈呵呵一笑:“原来是碧云大和尚。多年不见,大和尚一向可好啊?”碧云僧白须一摆,苦着脸合十叹道:“托上师的福,小僧虽被满身宿孽缠得红尘浮潜,随波逐流,索性这身臭皮囊倒离泡烂还远得很。”

    聚豪阁人听他们对答似是多年故旧,心里都为之一沉:只一个丹增赤烈已够让人头疼,再加上两个硬手,那可就更不乐观了。

    丹增赤烈瞄了眼雪山尼:“多谢师太出手相救,不过这女子与你的因缘已了,如今做了我徒儿的明妃,乃我密宗法器,师太还是把人还过来吧。”

    “呸!”雪山尼怒道:“你白教乱七八糟,掳我徒弟还能干什么好事了?现如今我没开口骂你,你倒张嘴朝我要人?”一边说,一边用袖子给那蓝脸明妃擦抹脸上油彩,露出真容,赫然便是荆零雨。

    丹增赤烈笑道:“大和尚,你这前妻果然蛮横。师太啊,这孩子是自愿加入白教,已经我传法灌顶,做了金刚母的化身,一入密门,终身不二,你想要人,那可不容易了。”

    雪山尼冷冷道:“我已经一把火燎了你的王八窝,你还有心思乐!”

    丹增赤烈面色大变:“陈欢!她说的可是真的?”

 第六章 痴子

    雪山尼冷笑道:“怎么不是真的?我二人到雄色寺寻你晦气,你却不在,又瞧你那破庙里遮遮掩掩挂着些不要脸的东西,因此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有个打旗的小喇嘛还左拦右挡,也被我一脚踢进火海里去啦!”

    雄色寺中有不少古时传下来的唐卡,上面有各种秘法图形,因多是双修形象,怕为世俗所见产生误会,因此做了遮拦,只有经过传法的人,才能在上师指导下参详修持。这些唐卡极其珍贵,乃是白教至宝、佛法传承的证见,是以丹增赤烈这趟出来,还特意安排下了二弟子果若龙森看守门户,此刻听了这话,脑中登时嗡地一声,真如冷水浇头一般。

    碧云僧忙道:“上师不可听她乱说!我这老婆子惯说胡话,口业深重,上师切不可信以为真!”

    雪山尼大怒揪了他耳朵:“谁是老婆子?你嫌我老么?我又怎么是婆子了?”

    丹增赤烈慌着眼瞧他二人,知道碧云僧守戒精严,向不妄语,他说没烧,或许不是怕自己发火,因问道:“那倒是……倒是烧也没烧?”

    雪山尼道:“烧了!烧了!”

    碧云僧道:“没烧!没烧!”两人在一起你拧我揪,所幸都没有头发,否则定要扭成抱窝鸡。

    丹增赤烈又气又急,大吼道:“倒底烧没烧!”

    “好了!”

    一声厉喝,锐而含娇,将所有人镇住。

    只见荆零雨抬起头来,缓缓伸出一只左手。

    这只手当胸指向丹增赤烈,跟着她又举右手,像擦打火石般“啪”地在左手掌心一削。

    这一削只震得她腕上古木素珠啪啦一响,力道并不甚大,在场众人不明所以,全都愣了。

    只有白教僧众和火黎孤温明白:这是她要提出问难。

    西藏寺庙每日天光不亮,便要集体诵经,一场下来要两个时辰,诵经完毕后,全寺僧众聚集在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相互讨论佛法,上师会向弟子连珠炮似地提出问题,逼迫弟子快速思考解答,以验证其程度。弟子也可积攒问题向上师提问。而且提问人人平等,最小的喇嘛也可以向大法台问难,唯一的要求,只不过是每次提出一个问题之前,便要像荆零雨这般一拍,表示“我要提问”。

    丹增赤烈掌管白教,大法会上常有远道而来的数百名僧人同时问难,巴掌拍得满庙山响,他都向来从容不迫,今日这当口,心里正自焦躁,不想荆零雨竟有闲心问起难来。

    只见荆零雨左手不落,二目前盯,似问似述地道:“异见稠林疑惑墙,无明执剑谁金刚?”

    丹增赤烈和她的目光交对,傲然道:“自性光明即无障,清净常随我金刚!”

    “啪!”荆零雨又是一巴掌,“宝珠亦是虚空水,何处我佛如来藏?”

    丹增赤烈道:“萎花藏佛身如蜜,卑女腹有转轮王!”

    “啪!”荆零雨大声喝道:“三世诸佛今何在?”

    “这……”丹增赤烈倒退两步,身子微微打晃,两眼发直。

    荆零雨轻跟半步:“那雄色寺呢?”

    丹增赤烈双睛一亮,好似焰火拖尾升天后,突然爆炸开来的闪光。

    小山上人怔忡思索,雪山尼神色愕然,碧云僧却会心而笑。

    昔年有一位叫做玛仑凯普塔(Malunkyaputta)的人向佛祖问难,提出十四个问题,佛祖默然无答,后世称为十四无记。这十四个问题中,有两个便是:“如来死后有?如来死后无?”问如来死后存不存在。佛祖是遍知一切的智者,对于任何问题都该解答得出,可是对这些问题却选择沉默,不是因为答不出,而是因为这些问题过于虚无,无助于心灵的解脱。

    雄色寺是实有存在,并非虚无,但它的烧与不烧,存在与否,是一个既定事实,不因人的争吵询问而改变,丹增赤烈刚才的烦恼,其实是心有挂碍,荆零雨提出一个虚无的问题,却正好切中了他实有的心病。

    只见丹增赤烈在颈间摘下一串黑黄色很不起眼的骨头数珠,向前两步,对荆零雨深施一礼,双手奉上道:“上师,等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交出它了。”说话时高凸的颧骨竟然缓缓回缩,鼻梁陷落,瞳孔中幻出琉璃般的金色,整个人如同蜡烛在融化般,以一种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变小。

    荆零雨将数珠接过,丹增赤烈安心一笑,头顶囱门处“格”地陷落出一块凹坑。旁边在押的四大金刚和其它三大明妃一见师尊如此,知是颇瓦往生之相,都忍不住痛哭流涕。丹增赤烈侧身道:“我走之后,她便是白教之主,你们要在座下好好侍奉,广集福慧资粮,精进修行,彻悟实相,早日达到法性尽地,共证无上正等正觉。”说罢再施一礼,退后两步,双手合十,浑身皮肤上泛起纤毫熹微的红光。那红光闪了一闪,刷地收敛入体,一下从头顶射出,黑暗的夜空中只见一线直升,越来越远。

    众人仰面惊看良久,直到光芒不见,再低下头时,地面上丹增赤烈的身体已然缩成十二三岁的孩童大小,二目闭合,身上光芒隐消,寂立不动,恍若石雕。

    碧云僧心潮澎湃,礼赞道:“赤烈上师竟证得虹光身成就,当真是功……”忽然斜刺里红缨一抖——姬野平出手!

    只听“呛”地一声瓷裂脆响,枪尖破体而过,丹增赤烈的肉身如同一个打碎的瓶罐般碎裂开来,里面哗啦啦竟淌出数千颗五彩圆珠,如米破粮仓,洒满中庭,每一颗都晶莹剔亮,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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