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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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3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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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黎孤温道:“实不相瞒,小僧未起身之前,便已收到了王爷的出行路线和随行人员名单。”

    把汉那吉“喔”了一声:“国师在我鞑靼,奸细安排的,很厉害么!”

    火黎孤温摇头:“报讯者并非我们的人。”把汉那吉奇怪:“那是谁?”乌恩奇忽然脸现异色道:“还能有谁?”把汉那吉恍惚了一下:“赵军师?”乌恩奇道:“如今军政要务越来越多地转到钟金哈屯和您的手上,他和李自馨、王廷辅一伙岂能安稳?之前搞的那些小动作也不必提了,没想到这次居然敢下此毒手!”火黎孤温又摇了摇头:“也不是他。”这下把汉那吉和乌恩奇都愣了。火黎孤温望着他俩:“是大王子黄台吉的手下。”

    把汉那吉霍然站起:“挑拨离间,你!”

    火黎孤温望着篝火坐定不动,耳上金环液体般映火流光,与笃定的双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把汉那吉还想吵闹斥责,却被拉住了胳膊,侧头看是乌恩奇,猛一抖手,同时眼珠瞪起,大有嗔意。

    常思豪在他腿上拍了一拍,笑道:“先坐下,有话慢慢说,何必如此急躁?”

    把汉那吉喘了几口粗气,缓缓坐了下来。这倒让乌恩奇有些意外,这小王爷乃是俺答的孙子,性急脾气又大,平时谁也不敢违拗,因为从小喜欢摔跤,便认了自己做老师。两人年纪相差不是很大,可以说亦师亦友,关系最好不过,平时说什么他都听,不想今天他对自己来硬的,却对常思豪如此服帖。

    其实乌恩奇号称“至诚勇士”,名满草原,而自打去年和常思豪交过手后,回到草原便常和把汉那吉讲起常思豪的厉害,因此把汉那吉也是十分向往,今天相见之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崇敬,拿常思豪便当成了偶像一般。加之刚才又被救过,所以对他什么话都听得进去。

    乌恩奇见他坐下来,心情也稍稍平复了些,这才说道:“小王爷,今日火黎国师交了底,咱们又是当着常侯爷,大家不如把国家、身份都抛开,说几句知心话。”把汉那吉点头。乌恩奇让手下走远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大王子黄台吉是你的大伯父,也是我的好朋友,夹在你们之间,有些话我本不好讲。小王爷,远的不说,就说最近一次,大汗派你出兵瓦剌,你可知道背后的推手?”

    把汉那吉道:“爷爷说带兵我去,为增加经验,亲近士卒,推手什么,哪有?”

    乌恩奇道:“出征瓦剌并非易事,大汗本不愿让你亲去历险,此事是在大王子力荐之下,他才允可的。而且这之前,在大汗流露出要你接任汗位的意愿后,大王子曾派出人去与各部属秘密接触,还亲自来见过我,旁敲侧击,试探口风。”

    把汉那吉两眼有些发直,一时没了声息。乌恩奇乃是祖父俺答汗的铁卫营大统领,忠心不二,和自己又好,纵是谁来挑拨离间,他也不会。

    乌恩奇接着道:“其实大王子最初向大汗提请时,本来想要你带兵去攻打大同,报去年兵败之耻。明军火器厉害,他岂有不知?大汗极力反对,他这才又以锤练你为名,把攻击地点改成了瓦剌。那场仗双方打成平手,你没有出事,这一趟出使五方会谈,大王子便又撺掇让你来办。钟金哈屯看出其心不善,因此向大汗建言由我陪你同行,就是为了防备有人加害。不想大王子虽没自己动手,却又早派人把这消息传给了敌国,其意也就不问可知了。”

    “原来如此。”火黎孤温沉沉地道:“看来我瓦剌倒成了借刀杀人之刀,小僧也糊里糊涂,堕入大王子黄台吉的计中了。”

    把汉那吉霍然而起,瞪火怒道:“回去!算账找他!”

 第八章 挽舟

    常思豪一阵好笑,心想这小伙岁数不大,怎么沾火就着啊?脾气可是真够冲的。抬头问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带着这百十来人,去找他兴师问罪么?”

    把汉那吉道:“怎么不能?”

    常思豪道:“第一,到瓦剌传递消息这个人,现在必定是找不到的,即便找得到,也绝然不会出头作证。”火黎孤温和乌恩奇都点头同意。常思豪道:“第二,你毕竟是小辈,基础不牢,黄台吉带兵多年,部佐归心,大家拥戴这样一位大王子,总要比拥戴你这小孩子王爷要强得多。何况你们这情况,用汉人话说叫做废长立幼,就算俺答汗怎么护着你、喜欢你,在大多数人看来,仍都是于理不合。你想想若真回去辩理,是替你说话的嘴多,还是替你大伯父说话的嘴多?到时候有理也是没理,反而会陷入被动。”

    把汉那吉脸上怒气渐渐消散,两眼发直,显得有些发傻。

    常思豪拿柴枝拨着火,道:“退一万步说,真要和你大伯父理论,也不能选在现在这个时候。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在内,你在外,真说翻了动起手来,寡不敌众不说,只怕更会引得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趁火打劫……”

    乌恩奇道:“不错!到时候赵全他们……还有……”看了眼火黎孤温,虽然没说出口,那意思却也再明白不过:鞑靼一旦生出内乱,便是别国来攻的好机会。就算火黎国师不提这个醒,绰罗斯汗也不会放过。

    “那,那……”把汉那吉瞠目半晌,忽然抓了常思豪的手:“一克常哥,事情你懂,主意你多。怎么办你说!”常思豪一乐,心想这两句话倒挺押韵,你这半语子一着急,反倒说出顺口溜了。然而对方来问计,自己也没什么好主意,何况疏不间亲,就算有主意,说出来也里外不是人。便道:“你现在羽毛未丰,还是谨守本分,低调一些比较好。派你带兵,你就把兵带好,派你办事,你就把事办好,一来展示了能力,二来也收拾了人心。另外对你大伯父一定要处处恭敬,不可缺失了礼数,这样避免激化矛盾,不至于使冲突扩大升级。他是做长辈的,看你这样,想来也不会做得太出格。本来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是说不开的?”

    “他既然向瓦剌通传消息,哪还顾念这份亲情?”乌恩奇摇头之余,目光也遥远起来:“大王子原本不是这样人,如今却真的变了……其实大汗原是想把位传给他,可是他追求战功不恤士卒,行事越来越残暴……想想小的时候……唉……”

    把汉那吉道:“现在说这些,用处没有一点!一克常哥还是对,我要事情办好,他们给看!看够不够这资格我!要说被害我,容易也不那么!”他说了半天,见常思豪表情古怪,细问之下才明白自己的汉语颇不通顺,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常思豪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用害臊,你还能说汉话,我却连半句蒙语也不会呢!”把汉那吉一听又乐了。

    四人在一处商量了赴会的细节,当夜火黎孤温让随从僧侣退回边境待命,自己改走旱路先行,常思豪为避免目标太大,也让乌恩奇在带的护卫中挑了十几个最精健的留下,其余遣回。次日把三河骊骅骝牵到船上,自己也扮作从人,随把汉那吉一起坐奇相元珠号顺流而下。乌恩奇与他关系本就不错,把汉那吉听他聊说武功的事情更是开心。大家沿途饮酒畅谈,观赏水景,其乐无边。常思豪顺带着帮把汉那吉纠正汉话。闲着没事,俩人还要在甲板上划圈子摔上一跤。

    如今的他早已今非昔比,尤其吴道所传的鸡腿步上身之后,在原有的纵横劲路基础上,身上又多了几股斜向的劲,合起来一动,筋拧骨转,处处是螺旋,往往无须用手,谈笑间只用步子一趟便能拔了对方的根,甚至在双方身形相错之际以肩、胯、臀隐蔽地一个小蹭,便能将对方打得凌空飞起。把汉那吉屡战屡输,百思不得其解,却是越打越有味儿,越学越有趣儿。每天等常思豪歇息了,他就拿乌恩奇试手,本来他的跤法远不如乌恩奇,身材力量也相差得多,可是几天之间被常思豪摔开了窍,技巧上突飞猛进,到了后来,居然令乌恩奇每到关键时候都要以身体优势硬顶,否则还真有些支持不住了。他知道照这样下去,自己身体再长高些、体重再增加一些,乌恩奇便绝然治之不住,下一次那达慕大会上扬名草原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心里不禁兴奋之极。

    这一日正行间,只见前方两岸崖起,悬危百丈,峭拔如壁的山峦将万卷清波挤夹得缩成一带,浩荡折东。水面上一条条大船小舟,都好似正流进一幅山水画卷里一般,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都禁不住啧啧赞叹。常思豪在船头观景,忽然感觉周围的船只都在减速,自己的船却愈来愈快。回头看时,船上水手观山望景,早都停止了划桨。他正在纳闷,却见右手边距离较近的一条船上,众水手们都在拼命地划船,越是加力,速度愈慢,转眼间已经落在了奇相元珠号的后面。

    他一愣之间,蓦地意识到对方是在倒着划,心中正自奇怪,忽然间听得耳边涛声轰鸣如吼,猛回头,只见大船已经驶入一片布满礁石的激流之间!

    此处乃是大江转折之处,加上两侧山崖收岸,将水流骤然加深加强,长江犹如一条被扼住咽喉的困龙,嘶号着挣扎前挤,搅得四周波涛涌怒,碧浪撑天。其它船队瞧常思豪这条船到这居然没有减速,开始愣了一下,继而有不少人站在船头,大声摇臂呼喊危险,可此时的他们又哪听得见?

    张十三娘和手下的水手们一向只在宜宾附近行船,不知此处厉害,察觉出不对,已然晚了,忽然间都觉身子一轻,便被抛起,陡然又是一沉,追来的甲板又挨上了屁股,一个浪头过去还没等抓稳站直,船头大起、身子后坠;滑出去没两步,船尾挑高,身子又往前窜。掀山巨浪击峡成粉,挖天掘雨般泼将下来,将众人打得全身如透,船体上都笼罩上了一层水烟。眼到四处皆暗,刚刚还在万里青空之下,此时却像是忽然驶进了阴曹地府里一般。众水手奋力划桨都已碰不着水面,船体在巨浪涡流的推挤下失去控制,高速向前。

    张十三娘毕竟经验丰富,就在这剧烈的浮沉颠摇之间,急往船头瞧去,只见正前方一块破江而出的黑礁石已然离船头不远,以如此高的速度冲力,真要撞上,船体就要粉碎成片。她赶忙往后疾奔,虚一脚滑一脚跌跌撞撞间到了船尾,只见两个同样发现了险情的舵手正拼命地抱着舵轮,想要往回扳,可是水流冲击力如此巨大,又哪里扳得动?张十三娘大喝一声:“闪起!”抢过去撞开二人,把两只肉胳膊往舵轮空隙里一插,眼盯着前面船头方向,齿咬下唇,提肺子闷吼了声:“走——”拼命向左一别——舵轮中轴嘎叭叭直响,底下两砖来厚、六七尺宽的大舵尾猛地斡转过来,翻波挤浪,“豁鲁”一声,带得船头微偏——然而江水流速实在太快,礁石瞬时已在眼前!

    间不容发,忽然间就见那块凸起的礁石上多了个人,双足踏定身如猫弓,膝臂微屈,十指戟张,瞄准急速冲来的船头侧帮,刹那间托住一顶——那微小的偏角在这一记推顶和水流冲击的合力下迅速变大,船头蓦地向斜上方挑起,船帮微侧,“嚓——”地一声疾响,贴着礁石边缘滑过,带起水雾万千!

    其它船队上的人远远瞧着,都以为这条船必碎无疑,却忽见浪花一现,那船竟如龙门大鲤般腾起在空,一时都惊得直了。

    跳礁石上撑托船体的正是常思豪。他知道此处水流深急,乌恩奇、把汉那吉等人又都是草原汉子不习水性,若出事必然葬身鱼腹。因此见情势不对,他也顾不得许多,猛窜身提前跳下,以桩功撑顶船头,使其改变了方向。这大船乘风破浪速度又快,冲击力也相当之大,本非人力所能支撑,好在之前张十三娘拼力转舵,已然使船头偏侧了一些,改变了力线。常思豪的出手只相当于引导方向而非硬抗,因此除了手擦破些皮外,倒没受到内伤。

    此时大船呼啸在空,张十三娘瞧得明白:船一落下顺水疾行,势必要把常思豪扔下了。她急切间胳膊一划拉,摸到旁边一团缆绳凌空抛出——她的本意是想让常思豪接住这绳子,然后把他带上船来。可是常思豪站在江心礁石上瞧得清楚:大船落点的前方相隔三丈左右便已是青岩崖壁,如果任由大船落水前冲,没撞上礁石,倒要撞上崖壁了。他心知不好,手一抄抓住缆绳迅速后扯,紧跟着身子滴溜溜打了两个转儿,把绳子围在腰间——与此同时“豁拉”一声,大船落水排浪如帆,浮起就势前冲——常思豪猛吸一口气,往下一沉身,鸡蛋粗的缆绳在人船之间迅速拉直,绷弹起嗡!

    这大船虽是木质结构,重量却也不下数万斤,拖带之力何其巨大,常思豪身子一晃觉得不成,赶紧脚尖内扣踩定鸡步,周身纵力下拧,“哧拉”一响,碾得靴面布裂,两只脚仿佛两颗钻头,紧紧地钉把在这块黑礁之上。只见前方船体一顿之下,尾部猛地前摆,在涡流中打了个横,变成逆水之势,晃了两晃,停止不动。张十三娘回头看时,见崖壁上的青苔螺壳伸手可触,这才明白又逃过了一劫。把汉那吉和乌恩奇久在草原,遇此水险还是头遭,刚才满身力气无处使,此刻平静下来,各自欢喜之余,才觉出来身上肌肉早已紧张得发硬发酸。

    此时其它船只也都并来救援,抛钩定缆,将奇相元珠号钩住,另有一条客船向江心礁石靠拢,把常思豪救了上来。船上水手乘客一个个满面惊奇地瞧着他,只觉此人神力简直匪夷所思到了极点。船老大笑着过来拱手道:“峡中男儿轻生死,力挽江舟数君雄。老朽在这江上行船多年,所历险情无数,如此惊心动魄而又能如此奇迹般化险为夷的,却从所未见。壮士真神人也!”常思豪道:“不敢当!”旁边有人托来一杯酒说要给壮士压惊,船老大笑了:“壮士神色不改,你我却胆破心摇,要压惊也该是咱们先喝哩!”一船人哈哈大笑。

    常思豪觉得这船老大十分开朗风趣,也不客气,接过酒来一饮而尽,问过方知,原来此处名叫夔峡【音魁,即今之瞿塘峡】,乃出入四川的门户。此时轻舟缓过,回望江流,但见那片峡口处喧嚣贯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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