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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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2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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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您到桃园一聚。”

    常思豪微微带冷地笑道:“高阁老临别之时也没露出身份,看来是想瞧瞧常某人能否言行如一喽?”

    小林宗擎道:“江湖凶险,官场谨慎,盟主还要多多体谅。”

    常思豪叹了口气,说道:“体谅不体谅的,可以搁在一边。大师此来有什么话,就请直说了罢。”小林宗擎道:“实不相瞒,徐阁老致仕之事传出,我等大感欢欣鼓舞,但知徐党残余势力依旧庞大,保守风气浓厚,必不肯与您通力合作推行剑家方略。师兄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够从中斡旋,将高阁老官复原职,有他助力,一切必然顺水顺风。”

    秦绝响一听便反感起来,道:“岂有此理!大哥,少林武当这两派办事没个谱,聚豪阁的事八字没一撇,扔下了,又来推荐什么下野官员,这不是瞎胡闹么?”又转向小林宗擎:“小林师傅,咱们就事论事,有理说理。您也别怪我说你们的不是,我且问你,若没有你师兄小山宗书和武当派老陆头儿出的馊主意,我家唐太姥姥能不能死?”

    一句话问得小林宗擎张口结舌。

    常思豪道:“这事是齐中华行凶,谁都没法预料,又怎能怪在小山上人头上?”秦绝响也不理这茬儿,仍盯着小林宗擎道:“大师,佛家讲个因缘,没有前一因,得不来这后一果,你们佛门以慈悲为怀,该不会说我太姥是报应到了,就活该这么死吧?”小林宗擎赶忙摆手:“罪过罪过,怎么会呢?”

    秦绝响道:“好,你是明白人,这话我也就跟你说:我跟太姥姥的感情,那向来是最好,她对我也是比她亲孙子唐根都疼。知道她老人家出这事那会儿,我带人杀上少林的心都有,要不是我大哥死拦活拦,现在说不定是怎么个情况。老太太过世了,你们再送多少礼、搞多大排场有什么用?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不能强求,过去的事就算了,不过人与人之间,起码的尊重总该做得到罢?拿这回的事说,你们这嘴里说得多好听啊?左一个亲切,右一个想念,左一个忧思国事,右一个公义为先,可是明知道京中风云变幻,不来帮忙,这会儿尘埃落定了,又摸上来嘻嘻哈哈套交情。我们兄弟俩再是孩子、再不懂事,也能瞧出个水清鱼浅来不是?”

    这话又冷又透,可算是丝毫未留情面。小林宗擎的屁股如掉地脸盆般颠来颠去实在坐不住,正要起身说话,又被秦绝响轻轻缓缓地按了下去,道:“别别别,您坐着您坐着,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原属好心,我还能真带着人上少林兴师问罪么?其实啊,聚豪阁憋着要造反,一个个早晚都是死罪,朝廷自有办法处理。内阁呢,早晚从六部官员里头也能选拔出人才充实,也用不着什么下野官员。佛讲话了: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才能究竟涅槃不是?咱们说句最到家的话,这江湖本不是你们出家人的江湖,官场更不是你们出家人的官场,我看您师兄和陆老剑客这挂碍啊,太多了,梦想也太多了,还是收收心,守好出家人的本分,在庙里好好念经修道为上。您说是不是呢?”

 第八章 君臣逗

    小林宗擎臊得满面通红,支吾难发一语。

    秦绝响说话又硬又冲,里头还不时夹引两句佛经调侃,常思豪听来颇感好笑,然而虽觉他有些过分,却也没加呵止,此刻见小林宗擎实在尴尬,便接过来给了个台阶道:“少林武当两派前辈以出世之身做入世之事,不求自了,发愿惠人,这也是一件好事。”见小林宗擎合十表谢,便又伸掌虚隔,继续道:“不过,朝廷大事,非是在下一力能为,还请大师善言回复上人,就说常某无能,只恐要两位前辈失望了。”说到这里起身一招手:“绝响,你陪大师坐坐。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失礼了。”

    小林宗擎抬手在空,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满脸失落,犹豫一下想往外追,秦绝响横过来,笑嘻嘻地扳下了他的胳膊,口里道:“大师远来辛苦,怎好这么就走呢?说什么也得吃过饭才成,要不然传扬出去,岂不要旁人说我们兄弟太不知礼吗?来人哪,准备素斋!”

    小林宗擎拿他毫无办法,更无心饮食,想着等常思豪回来再劝说几句,只好陪笑捱着。不多时素宴在观鱼水阁摆下,秦绝响嘻嘻哈哈地敬酒夹菜,每听小林宗擎说到正事,便东拉西扯避而不谈。饭罢换茶,起身离开片刻,回来手中多了一个信封,按在桌上往前一推,坐下笑道:“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想来少林寺里香火也不甚兴旺。我说那些话时也没考虑到贵派的苦衷,对大师和上人实有不敬。这点小钱拿不出手,不敢说给少林的布施,只当是大师回程的一点路费罢。”

    小林宗擎瞧瞧信封,瞧瞧他,变了脸色问道:“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常盟主的意思?”

    秦绝响笑了:“是应该准备两份意思的,不过我们兄弟既是一体,那不管谁的意思,还不都是一个意思嘛。”

    小林宗擎道:“小僧不是这个意思……”

    秦绝响道:“你我其实都明白彼此心里的意思,说得太透,大师不觉太没意思吗?”他笑了一笑,又道:“哦,对了,如今我大哥的身份毕竟不同往日,什么盟主之类的名头,还是少称呼一些为好。至于下官么,一个小小千户,倒无所谓的。”

    小林宗擎面如铁凝,僵了好半天,起身合十一躬,扭头便走。

    水廊下人影交错,刘金吾半拧着身子走了进来,到了桌子近前,见秦绝响坐在椅上不动不摇,眯着柳叶眼冷笑,便问:“那和尚谁呀?”秦绝响一笑:“来化缘的,嫌给的少,气走了。”刘金吾回头瞧瞧,又捡起桌上信封,打开小缝瞄了一眼,道:“五百两还嫌少!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秦绝响笑了:“说得好,我发现,咱俩越来越能说到一块儿去了。这钱他不要,咱们自个儿花,走,找个地儿喝场花酒去!”

    刘金吾笑道:“你兴致倒好。”把信封往桌上一扔,道:“不过今天是不成啦,我二哥呢?”秦绝响道:“有什么事?”刘金吾道:“皇上找他有话说哩。”秦绝响让下人通知常思豪,找了一圈不见人影,门人报说侯爷早就一个人出去了,似乎奔的是独抱楼方向。秦绝响左右无事,便陪着刘金吾到独抱楼来找,人答侯爷确实来半天了,一进来就把邵方召了去,不知谈些什么。

    两人上了二楼,逛一圈找到赌场套间,果然常、邵二人俱在,常思豪听说皇上相召,便起身随刘金吾进宫见驾。秦绝响把他们送出楼外,笑着问背后的邵方:“你们刚才聊什么来着?”邵方道:“嗨,也没什么正经事儿,闲聊天儿呗。”秦绝响回头瞄了他两眼,背起手来道:“嗯,我大哥刚进京的时候,是你全程接待,比别人是要亲近不少呢。”邵方笑道:“哪敢说亲近,反正脸儿比较熟就是了。”

    秦绝响鼻孔中“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忽然一反身,和他贴了个面对面。

    邵方明显惊了一下,怔磕磕一动不动。

    秦绝响错开他的眼神,两手抻捋着,替他把衣领掩了掩,又轻轻由上到下地拍打着他衣服的褶皱,口中慢慢悠悠地道:“独抱楼不比倚书楼,这地方人多钱广,是支柱,也是体面。楼里伙计新召的比较多,现在这人心又难测,一些欺瞒哄骗、顺手牵羊的事也是难免,管事的须得耳清目明,才能通达上下,把人带好。秦家这点产业置得不易,里里外外的,还得你这丹阳大侠替我多多费心了。”

    他把通达上下四字说得稍稍重了一些,邵方眼珠略定,立明其意。施礼道:“是,蒙总理事您如此信任,属下敢不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刚才跟侯爷聊天,听他问起些京中旧闻,前几任阁老的情况,我这边回答着,心里还想着楼里的事儿呢。”

    “前几任阁老……”秦绝响闻言身子微微一顿,随即无事状缓缓缩回了手去,点头微笑道:“大哥就是我,我就是我大哥,对待他和对待我是要一样的。他问的问题也都要小心回答,不可敷衍搪塞。不过他是侯爷的身子,事情太多,该说的不该说的,要仔细斟酌,不要让他烦心才好。”

    邵方睃着他表情,垂首道:“属下明白。”

    常思豪随刘金吾在宫院中穿行,只听一缕萧声在空气中穿荡,仿佛无形的香气,悠悠然令人心旷。一直来到万岁山下,有内侍接引着二人来至山腰,只见隆庆在小亭之中侧身靠柱,远眺宫垣,亭下右手方向设一条黑色几案,上面横着一张七弦琴,郭书荣华跪坐几后,身直如碑,洁白修长的手指扶着一管玉萧轻轻吹奏,曲势滑柔,若春风度柳、秋水流绢。

    常刘二人不敢打扰皇上,远远停步。隆庆瞧见,笑着打起招呼:“贤弟,来得正好,随朕一同欣赏荣华这曲‘风萧吟’。”常思豪走近施礼,向旁边瞥了一眼,笑道:“督公雅情高致,吹出来的曲子,我这老粗哪听得懂呢?”曲声少歇,郭书荣华微挑二目,含笑道:“乐乃心音,欣赏与否,还要看彼此是否心有灵犀吧。”

    隆庆一笑,拉着常思豪落座,刘金吾侍立于侧。郭书荣华搁萧就琴,盈盈含笑,仪态从容,衣袖展处,掬水弄波般的琴声自指尖轻泻而出。

    待一曲奏歇,几人心中汩汩如流,从一种幽逸清远的心境醒拔而出。隆庆象征性地合掌轻拍了几下,叹说道:“还是荣华这手琴,能解朕之心愁啊。”

    皇上心里有愁事,做臣子的自当要相询解忧,常思豪听出话外有音,却不来接这下茬儿,顺水推舟地附和道:“郭督公不仅萧吹得好,琴抚得妙,办事更是严谨妥帖,有他提督东厂,监管天下,皇上自然高枕无忧。”

    隆庆道:“可惜世间荣华只有一个,朕是处处用得着他,他却分身乏术啊。”

    常思豪不动声色,继续往偏里引道:“听说内阁中事务繁冗,李、陈、张三位阁老忙得团团打转,莫非您是想将郭督公提入内阁么?”

    隆庆摇头失笑:“东厂与内阁权责迥异,互不相通,就算荣华都能拿得起来,谁又能拿得起东厂呢?朕也是看他一个人无法琴萧合奏,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常思豪一副不无惋惜的样子:“内阁中每日处理天下大事,任重繁忙,想来徐阁老之所以会一病不起,也是累的。现在除了张阁老年富力强,其它两位阁老的岁数其实也不算小了,能早日提个人进去,替他们分担一二也好。”刘金吾一听心里便有了方向:听这话音,常思豪显然是有意推荐人选,此刻用话引逗,只须皇上给个话头儿,他就要顺杆儿往上爬了。

    隆庆沉吟一下,说道:“贤弟说的也是。不过六部之中官员紧缺,一时也难找出好的人选。阁臣不比旁人,须得威望素著,百官服膺才好。若是贸然点选,群臣不服,届时反而会适得其反。”

    常思豪清楚他这是怕自己胡乱荐人,先堵了道,以免说出来双方尴尬。笑道:“政治这东西学问大,我这老粗就不大懂了。不过我总觉得百官服,不如民望大,就拿以前的郭阁老来说吧,单只一件‘仁义巷’的事,他在我们这些老百姓心里,那形象可就比别人高大得多哩!”

    郭朴当年在朝为官,以清正廉洁著称,留下很多逸闻趣事。在民间最为人称道的,便是“仁义巷”的故事,起因是郭朴老家安阳的宅子被邻居挤占了一墙之地,两家打起官司,互不相让。郭夫人便派家人捎信到京师,请求身为阁老的郭朴出面撑腰。郭朴写信一封回复,夫人展开一看,上书:“千里捎书为一墙,让它几尺有何妨?万里长城依然在,今日不见秦始皇。”于是大感惭愧,不但撤诉,还将家宅争挤处向内缩进三尺,让给对方使用。这件事情流传极广,不管朝野民间,都传为美谈。

    隆庆对此自然也是耳熟能详,微笑道:“郭阁老乃端方长者,处世为人,确是有口皆碑的。”常思豪笑道:“原来您也挺怀念他。哎,郭督公,你的消息灵通,不知你这位本家阁老退职之后,都在干些什么呀?”

    郭书荣华微微一笑:“荣华虽与阁老同姓,出身却低微得紧,不敢受侯爷这份抬举了。这一年多来郭阁老回到家乡,淡守田园,倒是十分清闲自在。”常思豪“哦”地应了一句,转回头道:“既然郭阁老闲居无事,皇上何不将他请回来主持政务?以他的威望和能力,应该是上合天意,下合民心的。”

    隆庆目光遥远,定了一定,轻轻发出一声喟叹。郭书荣华道:“侯爷有所不知,当初郭阁老申请休退之时,皇上再三挽留,但郭阁老连上三道奏疏,去意甚坚,皇上也是没有办法。这一年多来他以种地养花为乐,只怕多半是不愿再重新出头的了。”

    “是这样吗……”常思豪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皇上想用,一道圣旨过去,总是能把人调回来。看现在隆庆这副样子,显然是没有这份心。郭书荣华的代答也不过是托辞罢了。当初郭朴是受了高拱的牵连,被迫休退,此时徐阶刚走就起复郭朴,不免有扇徐阶耳光的嫌疑,看来皇上考虑的,也许更多是彼此的脸面。”

    就在他陷入沉吟之际,刘金吾说道:“皇上,经侯爷这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来,高拱高阁老回乡养疾,算来也有年余了。”

    这话说得闲闲冷冷,似有意更似无意,让隆庆微微一怔。常思豪则更感意外。自己刚才表面说郭朴,其实意在高拱。无非是想引逗一下,看看皇上对于下野臣子的态度如何、有没有再召回的希望。而高拱与徐阶是对头的事刘金吾最清楚不过,也必然知道此事敏感,不易让皇上回答,此刻他偏偏毫不避讳地提及,明显是在替自己开这个难张的口了。

    隆庆鼻孔中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就凝住不动了,常思豪不愿让场面陷入尴尬,便侧头问:“高阁老不是辞职休退了么?怎么又说他是回乡养疾?”郭书荣华衣袖在琴弦上轻轻一拂,笑道:“哦,侯爷有所不知,当初皇上准高阁老以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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