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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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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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四处一跑,胡乱招摇,再有人到京里告了御状,那您二位……嗯?”他轻轻哼出一声鼻音,似乎在说:“这后果您还不明白吗?”

    常思豪瞪着他没再言语,“呛啷”一声拔剑出鞘,转身回去挑断了众犯官身上绳索,说道:“你们跟我走!进城找吴时来辩理去!”

    众犯官大喜,各自扑打尘土起身。李双吉牵过马来,常思豪扳鞍就要上,却被俞大猷一把拉住,常思豪按剑怒道:“老将军,你再不放手,可休怪常某翻脸无情!”俞大猷笑道:“侯爷,何必如此着急呢?”同时使了个眼色。常思豪一时倒糊涂了,被他拉到祠堂之内,听他把刚才只是在设计试探自己之事诉说一遍,这才明白。许广文道:“侯爷不要生气,老将军也是一番好心。”常思豪闷闷呼了口气,心想怪不刚才觉得不对劲儿:官员押刑受狱至少也得扒去官服啊。问道:“俞大人,既是如此,咱们便一起进城去找他如何?”

    俞大猷摇头道:“吴时来此举虽然专横霸道,但细究起来也真奈何他不得,你到了城中和他吵来吵去,未必能有结果。”常思豪问:“那依您之见,该当如何?”俞大猷迟疑片刻,道:“不如这样,就请各位官员把自己如何被削职的过程记述下来,写成一个大状,所有人签名画押,由您带往京师,直接交给皇上,圣意天裁。”

    常思豪知道他带兵很独,莫非是想借这机会把我支走?皱眉道:“这边曾一本尚未伏诛,我才刚到广州,怎能就回京去?由您夹在军报中呈上不行么?”

    俞大猷道:“行倒是行,不过我的军报都要经过东厂,还有八九成会过徐阁老的手,能否让皇上瞧见,这就难说了。”

    常思豪沉默下来。这话确是不错,吴时来是徐阶安排的人,他被这么多人联名状告,徐阶怎能不替他遮拦?俞大猷继续道:“其实这边的军情已经大为缓和,曾一本的人作鸟兽散,一时间也未必能卷土重来。我这几天看看情况,也准备将进展上报皇上,申请调归广西,毕竟那边的古田军威胁更大。”常思豪点头,问道:“你们觉得怎样?”众犯官都点头,表示同意俞大猷的说法。许广文道:“人多力量大,城中还有许多被无故罢免的官员,我回去联络联络,让他们也都写状签名。”俞大猷命人备马让他去了。又让人取来纸笔,众官员依次在诉状上写下经过、签字画押。

    当晚常思豪在营中住下,次日下午,许广文兴冲冲赶回来,拿着一卷诉状,示意大功告成,常思豪将两份诉状搁在一起统计,被无故削职者一共五十九名。心想:“哈!当初从京师出发时,就瞧着吴时来身边带着六十来号随从,我还以为他是在摆谱,敢情他这是早就把人预备好了,定是先收银子后办事。这老酸枣,心眼倒是挺多。”

    俞大猷拿了个封军报用的小油竹筒,把状纸搁在里面,常思豪嫌羊皮手卷单放散乱,也一并放入,最后将边口烧上火漆,密封背好,想到自己和吴时来是同奉圣旨南下,要回去怎么也得和他打声招呼,瞅一眼他怎么个作威作福的模样,也好确认一下,做个兼听则明。当下与众人告辞,直奔广州。吴时来正城中聚众议事,听说侯爷到了,赶忙出公馆迎接,寒喧一阵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常思豪道:“我在途中办些事情,时间有所耽搁,倒让吴大人您赶到了前面,真是惭愧呀。”

    吴时来一笑:“侯爷说的哪里话来?若非您深入民间微服私访,查得了曾一本潜藏地点的讯息,俞老将军又怎能将大兵引到,杀得他们落花流水呢?您放心,这一功本官和俞老将军一定为侯爷详细记述奏报,皇上得知,必然龙颜大悦。”

    常思豪哈哈大笑:“是吗?我这事情太多,自己做了什么,自己都有点记不清了。”一边说一边搭眼看着,果然周围的官员都是吴时来从京师带出来的那帮随从,虽然认不大全,面孔却都熟悉得很。吴时来笑道:“侯爷是万金之躯,深入不毛查看敌情,可是累得不轻啊。得,从今天起,您就在这公馆住下,好好歇上一歇,明日下官陪您到处走走,品一品羊城小吃,看一看这里的市井风情,好好休闲休闲如何?”常思豪摆手一笑:“这就不必了,其实我这趟,是来和吴大人告辞的。”吴时来一愣:“怎么?侯爷要到哪里去?”常思豪道:“我进城之前路过军营,就过去瞧了瞧俞大人,听他说曾一本已经消声匿迹,暂时这边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既然没什么事,在这又热又潮的地方待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准备这就回京去见皇上,把情况说一说,这兵该调的调,该撤的撤,一切恢复正常得了。”

    吴时来眨眨小眼睛,笑道:“侯爷说的也是。不知侯爷准备何时动身?”

    常思豪站起身道:“现在就走。”

    “哎……”吴时来赶忙拦住:“这都下半晌快到晚上了,侯爷何必走得如此匆忙呢?明早再行不迟呀。”其余众官员也都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挽留。常思豪瞧这伙人如今一个个官袍带履、人模狗样,心里说不出的腻烦,然而现在撕破脸,又恐自己走后,他们去迫害那些被削职的官员,或是在军需上掣俞大人的肘。这时吴时来又退求其次,劝说要走至少也得吃了饭再走,他便顺坡落座,由他安排。当下吴时来招呼大排筵宴给侯爷饯行,公馆内笑语欢声,觥筹交错,好一阵热闹。

    饭罢常思豪再度起身告辞,吴时来亲自送出公馆,又吩咐新任知县刘师颜代自己送行。出得城来,天色已然擦黑,常思豪向刘师颜和他所带十几名公人作别道:“我们也该上路了,刘大人请回吧。”

    刘师颜低头喏喏:“是是是,这一去路程遥远,下官再送一段也无妨,无妨。”

    又行里许,前路林色森森,晚风习习,甚是清爽。常思豪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您回去上复吴大人,就说虽然曾一本远遁,暂时也不可调以轻心,营中粮草供应切勿有缺,一切还应尽量安排妥当。咱们就此别过罢。”

    刘师颜低着头不语,脸上表情不定,眼神总往后瞟。

    常思豪立刻警觉起来,眼往他身后公人身上略扫,按剑淡淡道:“大人莫非还有什么话要说?”

    刘师颜忽然滚身落马,“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道:“侯爷救我!”

    “呛啷啷”钢音挫响,一名公人拔出刀来,回顾同伴喝道:“这厮反了!动手!”随着这一声呼喝,“呛啷啷”拔刀之声不绝,十几名公人各自催马直向常思豪三人冲来。李双吉一见赶忙拔出斩浪刀,刘师颜吓得跌坐在地,直往马肚底下钻。

    常思豪一见这情况便猜出八九成,更无它话,两脚一点镫身形飞起,“十里光阴”电闪出鞘,就见森森暗道上“刷刷刷刷”白光四扫,如同平地打了几道雳闪一般,刹那间十几颗人头滚落在地,众马匹载着无头尸体四散冲开。

    常思豪空中一抖身坐回马上,甩大氅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说!”

    刘师颜从马肚子底下钻出头来,哆哆嗦嗦地道:“回侯爷!昨天许广平带人去找俞大猷,又回城来找人写状的事,吴时来已经知道了。他商量下一条毒计,想要把您留在公馆,夜里派人暗害您,可是您着急想走,他便在留住您吃饭的同时,在城外安排下一哨人马,准备在途中劫杀!”

    常思豪斜剑指道:“那你又为何帮我?”

    刘师颜道:“小的跟他从京师出来,不过是花些银子买了个官儿做,哪成想竟要害人?何况侯爷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真要有个一差二错查将下来,事情哪有不漏的道理!因此小人听了计便不敢答应,可是……啊!”说到此处他伸手往前一指。常思豪侧头瞧去,只见林中隐隐有马嘶声响,火光闪动,从前路包抄而来。

    刘师颜大惊失色道:“不好!伏兵来了!”

 第二章 火燎猴

    常思豪心头火壮,横剑喝道:“慌什么!这些虾兵蟹将,我还不放在眼里!”

    刘师颜道:“侯爷不可轻敌!他们手里有火器!”

    常思豪一听脸色微凝,心想这东西非同小可,只见刘师颜急匆匆爬上马背道:“侯爷,这条路已经不能走了,回城也是个死,您随我来!”说着一拨马伏身向东驰去。

    林中伏兵已然发现道上这三骑,立时呼喊声起,“咣”、“咣”火舌乱吐,放起铳来。常思豪见势不好,赶忙伏身一磕镫,催动三河骊骅骝向东追去。李双吉坠在最后。

    天空无星无月,身后铳声跟紧,劲风泼面而来,林树朵朵如乌云贴衣擦过,令人只觉前路幽玄无尽。三人打马如飞,也不知跑出多少里路程,就见前方一条大河闪光,刘师颜指着河岸边急喊道:“之前我已安排下船只接应,侯爷由此沿海路回京,可保无失!”

    常思豪想把他带上做个人证,说道:“你随我们一起走吧!”刘师颜道:“不成,我还得去通知俞老将军一声,让他有个防备。”回头瞄了一眼——夜色中铳声乱响,来路间火把移龙——他急急说了声:“侯爷保重!”一拨马拐入岔路。

    常思豪听着追兵声近,更不多耽,和李双吉冲下坡岸,果然前方渡口停泊着一条双桅大船。船头上一只火把摇亮一片夜色,光亮下有人探头大声喊道:“是侯爷么?”

    常思豪答道:“正是!”

    那人道:“刘知县派我等在此接应侯爷!快请上船!”说着在船边扑噜噜放下一团绳索。

    大船吃水较深,距岸边还有些距离,常思豪和李双吉都下来牵马趟水而行,此时追兵已到,在岸边架铳砰砰射击,打得二人周遭水线哧哧乱窜,船上人急得大叫:“侯爷快弃马上来!”常思豪一见这形势,即便到了船边,马也拉不上去,只得放开了缰绳,和李双吉快泅几步攀住绳索,船上那人见追兵正涉水前冲,赶忙回头大叫:“开船!开船!”水手闻声而动,大船登时帆起兜风,顺流而下。

    常思豪和李双吉拉着绳在水里拖行,虽然浑身尽湿,毕竟脱离了火铳的射程,各自都松了口气。船头那人召唤来几名水手一起拉动绳子,将他们拽上船来。

    二人翻上甲板,回头再看时,水边追兵的火把都已化作点点萤光。喊话那汉子笑吟吟地施了个礼道:“侯爷受惊。小人焦健,给您请安了。”常思豪还礼道:“多谢焦义士搭救,否则常思豪可要性命不保了。”焦健一笑:“您这是哪儿的话呀?”招手唤道:“来,找几件干衣裳来给侯爷换换,这春月的水还是冷,可别让侯爷着了凉。”常思豪道了谢,随水手到舱中,检视之下,信筒因火漆封得结实,丝毫没有进水,脖子上的锦囊好久没洗过,被水一泡干净了许多。倒是戚继光送自己那柄胁差的象牙鞘口直淌汤。

    他知道这倭寇打的小刀锋利倒是锋利,就是太爱锈,赶紧拔出来擦拭一番,这才换了衣服。又将“十里光阴”擦拭干净带好,出来让焦健一瞧,登时笑了出来:“这衣服太粗,可委屈侯爷了。”常思豪本来肤色便黑,低头瞧瞧身上,感觉自己倒像个渔民模样,也便笑了。站在船头眺望,只见夜色沉沉,江水涛涛,两岸无灯无火,一片沉寂。背后泼啦啦布响,两片大帆兜风斜鼓,旗角猎猎西指向前。问道:“现在船正往哪儿开?”焦健道:“咱们一路往东,天亮就在南海上了,侯爷放心,只要离岸远点,追兵就摸不着咱们的边儿。”

    常思豪缓缓点头,心想徐阶安排吴时来这厮同行本来就没打什么好主意,即便没有告状这事,说不定也会准备对自己动手。这次回到京师把姓吴的告倒,也必然让徐阶脸上无光,大煞他的威风。想到这老贼狼狈的模样,心里反而高兴起来。回到舱中合衣大睡。

    一觉醒来只觉脑子浑浑噩噩,胸腹间传来阵阵呃逆之感,坐直身子,感觉船体摇摆幅度似乎比原来大了许多。扶舱壁钻出头来一看,但见四周波峰涌滚,远处水色茫茫,一轮红日蒸蒸然正在水天交接处冉冉升起,果然船已驶到了海上。之前去辽东路过山海关时,他也只是在岸上远远望了眼海而已,此刻身在大海中间,这天下 第一辽阔乍然入眼,整个人登时被镇在那里,呆怔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身后被人一拱,原来是李双吉手扒舱板正往外探头,嘴里叨咕着:“饿了饿了,整点饭哪。”

    常思豪苦笑道:“我都一阵阵想吐。你还吃得下去?”

    李双吉道:“那也得吃完再吐,凡事都有先有后的知道不,你看这不入库怎么出库?不纺绵怎么织布?不生气怎么发怒?不挖坟怎么迁墓……”

    常思豪看新鲜事物似地瞧着他:“双吉,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有话痨的潜质。”

    李双吉嘿嘿一笑:“其实俺们关外人都这样,熟了啥都说,不熟就闷饽饽。”

    两人呼唤焦健,半晌却无人答言,到船头转了一圈也瞧不见其它的水手,正自奇怪,就见从甲板后梢漫过一片水来,常思豪见那水走的缓慢,表皮闪着亮光,登时反应过来:“是油!怎会有油?”赶忙飞身形到船尾查看,刚走到半路,就见前面浓烟大起,一团火苗顺着油路迅速向前席卷过来,他赶忙大喊:“救火!”却只闻风摇浪啸,哪有人来回应?急切间扯过一条帆缆抖身形荡上桅杆,手足并用爬到高处,拢目光向船尾瞧去,只见后舵上钉着几枝火箭,大火就是从那里燃起向前迅速推进,眨眼间半条船都已着了。海面上另有一条小艇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七八个水手坐定摇着桨,船头一人手拿弯弓,手搭凉棚往这边瞧着。

    常思豪心里一沉:“追兵到了?”

    只见小艇上执弓那人遥望桅顶哈哈一笑:“吴大人和刘知县拜上侯爷,祝侯爷一帆风顺,早日登临蓬莱仙界!”

    常思豪一听声音,失惊忖道:“这不是焦健么!中计了!”

    这时焦健那小艇上众水手齐声呐喊:“海里火燎云中猴儿,刘公妙计第一流!哈哈哈哈——”大笑声中,渐渐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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