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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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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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三公子身躯胖大,想要躲闪已来不及,这龟奴倒飞而来,正撞在他腹部,扑地一声,整个脑袋扎进肥肉里,直没至肩,远处看着,仿佛徐三公子肚子上长了个无头活人一般。徐三公子使劲伸脖向下瞧见,吓了一跳,一对雌雄眼立时全都对称圆了,拃着两只小肥手儿失色大叫:“我……我肚子破了!”正惶急间,忽觉体内气息鼓胀,肚皮像充气的皮球一般嘭地腾起,竟将那龟奴又顶得凌空飞了回去。

    常思豪瞧得明白,那穿画袍的江先生一见龟奴飞向徐三公子,立刻闪到了他身后,肩头微动,多半便是将手掌按在了他背上。

    刚才的情况,必是他以内力的吞吐传导,借徐三公子的身体将那龟奴吸住震飞,而绝非徐三公子自为。

    这一切自也逃不出高扬眼去,他凝目道:“果然是深藏不露。”邵方听了,更自惭愧,点了点头。

    王文池的位置与徐三公子处于同一条线上,对于他身后情况自是无法看清,他见徐三公子以肚腹吸住那龟奴并将其弹飞,心下惊骇,忖这徐三公子看上去养尊处优,是个少爷秧子,怎地他竟然会武林中“棉花肚”的功夫?一闪念间,那龟奴身子已射到眼前,他虚伸左腿向空中去抵,沾身凝劲,将那龟奴身子托得略略一滞,同时落左足甩胯抡起右腿,空中来了个大回旋踢,只听蓬地一声,将这龟奴再度踢向中央圆台。

    眼见这大活人转着圈又向自己砸来,徐三公子吓得“妈呀”怪叫,腿一软,肚子沾地向旁边滚去,身后的江先生一张手,将那龟奴凌空抓住,轻轻放在台边。

    “哈哈哈,没想到公子哥儿手底下的人,还有两下子!”

    王文池在兴奋之中,说话也流畅起来,竟然不再结巴。他一拍桌子,内力到处,震得竹筒内十几根筷子同时飞起,他单臂抡开疾挥乱舞,啪啪啪脆响连声,竹筷在空中被击打变向,向江先生疾射而去!

    江先生画袍微抖,大袖成云,轻轻一卷,将十几根竹筷尽数收在手中,淡然笑道:“王文池,此处不是边镇西陲,以你这两下子想在京师撒野,只怕还远远不够。”合掌一搓,手心里‘扑’地腾起一股乌烟,火线从他掌缘上下方随着搓手的动作哧嚓星窜,化做灰粉簌簌崩飞。

    眼瞧着对方两手一分,几根筷子头吡啪落地,不盈寸许,端如炭黑,王文池不禁脸色大变。武林中掌力强劲者在所多有,可也最多也不过就是能将硬物击成碎块而已,可面前这人竟能将柔韧的竹筷瞬间搓燃,功力当真是大为可观。回头瞧去,白二先生和胡老大面色不善,都在交递眼神,心里自然也都清楚是遇上高人了。

    周围一众富豪们看得窃窃私语,徐三公子居然也似是初次得见,大是惊奇,站直了身子问道:“江先生,你这一手,可是着实厉害,用得莫非就是你们武林人常说的内功吗?”江先生两眼微眯含笑,声音略略压低:“市井把戏而已,公子见笑。”

    徐三公子一副毫不相信的表情,回顾那紫衣方脸之人道:“江先生定是在谦虚。”紫衣人也只是微笑,未予置评。

    “哈哈哈哈,”毛一快起身笑道:“相逢即是缘份好,良辰美景正今宵,四海之内都是兄弟,怎么忽然就动起手来了呢?你看看,误会了不是?徐公子,我和这三位朋友互慕其名,不期竟在城外偶遇,相谈之下结伴到此,无非想喝点花酒找个乐子,刚才这位王老弟多贪了两杯,说了几句过头儿的,失手伤了人,但也不是他先出的手,谁对谁不对的,是是非非也就不必论了,这么着,今儿个是颜香馆开张的好日子,放着乐子不找,好酒不喝,打打杀杀的闹出人命,惊得客人们不安,岂不晦气?我愿出一千两,算是给那几位受伤兄弟的贴补,希望你们两位能各让一步,大家继续玩乐开心,别坏了兴致才好。三爷是明理之人,不知意下如何?”说着将一张金票按在了桌上。

    这一按之下,黄杨木桌上除了留下那张金票,还留下一只凹陷的手印,他手掌收回缓慢,意在吸引众人目光,果然召来一片讶声。这些富豪都是外行人,于他们眼里,在质地坚硬的黄杨木桌上留下手印,需要极强的硬功,而江先生搓燃竹筷的本事更像是街头戏法,相比而言,显然幻不如真。

    毛一快脸带笑意,眼含狡黠,摆出了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观察着徐三公子的反应。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对方是京都巨少,当今阁老的公子?但是事已至此,混江湖的虽讲究光棍不斗势力,但也不能轻易丢了脸面。这一掌耍出来就是要对方知道,江先生和徐府中人功力再高,己方这四人也不是白给的,动起手来即便不敌败北,被获遭擒,毁坏误伤却也难免,在场者都是有身份的人,官商各业,关系复杂,徐家这香馆新张开业,显然要有所顾惜,若双方都能各退一步,自是皆大欢喜。

    徐三公子眼睛眨眨,侧身瞧向江先生,眼神往地下的筷子头领了一领,又甩向毛一快,目光中有问询之意,似是说:“打得过么?”江先生微微摇头。徐三公子嘴角牵动,眉头皱起,似乎很不满意,两手摸着肚子,又扫扫四周惊得瑟瑟发抖的客人,一时心存顾虑,犹疑不定。

    毛一快瞧在眼里,心里已经有数,知道自己再补两句便可脱身,刚要说话,却在这时,身边的胡老大满脸怒容,大声道:“毛大侠,我们兄弟在道上吃了你的,喝了你的,照说不该说你的不是,可你刚才说的那叫什么话?慕名偶遇?咱们虽然交情不深,但也是两三年的相识,你这话偏往生了说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一见那穷酸的掌力,觉得不是对手,便想和我们仨撇清关系?哼哼,你假装和事佬儿,中间调停,打起来没你的事,不打你还成了让我们全身而退的功臣,好算盘哪!你这么做,也是讲江湖义气?”

    白二先生脸色难堪之极,低声道:“老胡,你好不晓事!”

    胡老大瞪眼道:“你倒晓事!脖上被人插了草标,却还在替他说嘴!”

    毛一快眼神和他一对,火也上来了:“胡老大,你倒讲起义气来了?你和王文池那套‘吃孙喝孙不谢孙’的把戏谁不明白?江湖上哪个不知道你们那点出息!爷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那点小钱,九牛一毛而已!跟你和和气气,不合当做羊祜给你们耍的!”说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金票,揣回怀里,道:“骂人的是王文池,打人的也是他王文池,跟你毛爷没半分关系!你们兄弟有本事,跟人家斗去罢!二先生,咱们走!”锦衣一甩,转身便奔梯口。

    白二先生见此情景也不再理胡王二人,紧步跟上,一起下楼。周围的龟奴打手都见识了刚才毛一快的掌力,知道厉害,各自退散不敢相拦。

    厅中众富豪早都躲在一边,这二人一去,中间只剩下王文池和胡老大两个,颇显势单力孤。王文池侧头瞅瞅看得发愣的徐三公子和他身后的江先生,一张驼脸拉得更长了。

    胡老大眼睛左右扫扫忽又瞪圆,猛一拍桌子喝骂道:“他奶奶的!这姓毛的不讲道义,竟敢这么埋汰咱们兄弟!文池!走,咱们去找他拼了!”

    两人气势汹汹疾步向梯口追去,大厅之内一片安静。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意外,把一众富豪和龟奴、姑娘们都看得傻了。徐三公子略呆一呆,嗤地失笑出声:“这混蛋,怎地这般疯疯癫癫,真是不开化的土蛮子!”

    查鸡架与市井混混打交道较多,反应过来,料是他们莫不是假装内讧脱身,想连赔偿的金票也省了,急急喊道:“快拦住,别让他们跑了!”

    众龟奴打手应声蜂聚而上,他们不过懂些三脚猫四门斗的粗浅功夫,内心又有忌惮,速度怎能快得起来,前拥不及三五步,见胡老大和王文池已然先后抢入梯口,赶忙大声吵叫,意图让楼下的同伴于前堵截,却在这时,就听“呯”、“嘭”闷响,胡王二人的身子反从梯口处倒射而出,直飞起七八尺高,惊了他们一个跟斗。

    胡老大呈倒坐姿势,壮硕的身躯首先坠下,咔啦啦碎木纷飞,将一张圆桌脆生生砸得只剩半边,后颈卡在剩下的那半边桌面上,以常思豪所在的方位角度,瞧见的只是他的后脑,就像那桌上放了个人头一般。几乎是同一时间,王文池的身子也已仰天坠地,一张驼脸痛苦扭曲,脉管突起,仿佛皮下有小蛇窜来窜去。他以手撑身挣扎欲起,却哇地呕出一大口血,再度扑嗵躺倒。地上那滩血浓稠若泥,里面竟然掺杂着暗红色的肉块,显然是碎掉的肺子。

    梯口处步音轻缓,两个人一前一后,聊着天踱上楼来。前一人嗓音细窄,颇具媚态:“哎哟我说李大人哪,咱们好些个日子没出来逛逛,怎地这地面儿上就乱成这样儿?你说这俩,挺大的个子,疯冲乱跑的,要撞着谁多不合适啊。我看这楼梯也是窄,待会儿咱可得跟三公子说说,让他改改,要不这上来下去的,总有人挡道儿,走着多不顺当啊。”

    后一人笑道:“您说的是。只不过,咱们这些年都是踢着桩、拔着钉过来的,都习惯了,这路要是太平整,太顺当喽,只怕还要闲得脚痒哩。”

 第三章 厂卫

    常思豪眼睛一直往梯口瞧着,只见前面上来这人四十左右年纪,两眼含笑,面上皱纹多且细,肤白无须,披一领花狐暖裘,内穿一身水红色加厚长衣,艳色鲜明。后面那被称为李大人的两鬓微白,年纪似更长些,生得颧额耸岸,眉如鹰翅,身材较为粗壮,一袭黑衣外罩暖袍,并不是官衣的打扮。

    高扬见此二人上楼,脸色阴沉了些,喃喃道了句:“晦气。”常思豪问:“他们是谁?”邵方悄声道:“那穿水红衣的,便是东厂三档头曾仕权,旁边那个叫李逸臣,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从三品的官,在锦衣卫里头,除了最顶上正三品的指挥使朱希忠,就数他最大。”

    对于锦衣卫常思豪仅略知一二,只听说过他们是皇帝的侍卫军,而且也兼管缉捕刑狱之事,司职与东厂有所重合又有所不同。而曹向飞、吕凉、曾仕权、康怀这东厂四大档头臭名昭著,他早已耳熟能详,眼瞧着曾仕权那张仿佛揉皱的纸团般没有血色的脸,心里登时一阵说不出地厌恶。暗思:“本待和高扬去东厂寻他们,却不想在这里倒遇上了。”

    曾仕权肩头略欠,身后有东厂随从干事跟近上前,侍候他将花狐暖裘除去,恭身低头退下一楼。曾仕权瞧瞧王文池身边的那滩血,眉头皱起,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绢掩住口鼻,道:“哎哟,你瞧瞧,这个腥气哟,我说李大人哪,你这腿上功夫下得也是太深,这么踢人,哪受得了,你看人家三公子找的能工巧匠把这楼修得多漂亮,好端端的却弄脏了,哎,可惜呀,多可惜呀。”

    李逸臣笑道:“我练的不过是些粗笨功夫,哪能像您这般,一掌打得这人呆坐如痴如睡,血都含在胸腔嘴里,连个衣襟都不玷,这劲道火候,拿捏得才真叫恰到好处哩。”

    曾仕权佯笑道:“瞧你说的,血含到嘴里,难道要他留着用来喷人么?看来曾某做事,未免不够干净,倒不如你李大人彻底了。”

    李逸臣整容道:“岂敢,岂敢。”

    曾仕权笑道:“自家人说一句笑话而已,李大人别往心里去。”

    此时徐三公子晃动胖大身躯迎了过来:“哎哟,原来是曾掌爷,李同知,两位赏脸,大驾光临,难得难得。”

    曾仕权掩着嘴酸咭咭地几声浅笑,道:“难什么得啊,唉,前阵子听小厮们说呀,三爷您要开个大馆子,安置些个名媛艳妓,我说好呀,咱京里什么都不缺,缺的就是这有品的香馆,才刚在道儿上,我还跟李大人这儿说呢,你看南边那十里秦淮,苏杭二州,风光秀丽,美女如云,何等的繁华,可咱们京中这些年哪,除了个独抱楼,还真就找不出什么再好的去处了,可是那地方儿再好,逛多了也腻呀。这回得了,三爷这馆子一建成,咱们京里又多了个玩乐的所在,可不是大大的好事儿吗?”

    李逸臣笑接道:“正是。曾掌爷早就念叨着,徐三爷的馆子一开张,必定要请我来玩一趟,这不就来了么?”

    曾仕权手指着他作出虚戳之势,笑道:“就你坏,我们这厂底下跑闲活儿的,一年有多少俸禄,哪架得住到这地儿来开销呀!待会儿,你可得少喝点儿,给我省些酒儿钱。”说到这儿,又转向徐三公子,道:“我料着三爷的馆子开张,必会请些朋友来热闹热闹,可是等了这么多天哪,也没见个帖子送来,要不是仗着厂里消息方便,信儿传的快,只怕今儿这场大热闹要错过去了。”说着话的同时,脸上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些许怏怨。

    徐三公子一声轻笑:“咳,这几天我也是忙乱,家严在朝多年,六部五寺、御史詹士中门生故旧甚多,这香馆开张不比别的,有的人能请,有的人还要避讳,这请帖啊,是顾得这边,就丢了那边,让人头疼得紧,也是没有办法,产生疏漏,还请曾掌爷万勿见怪。”

    曾仕权自嘲般地小叹一声,以很是幽怨的口吻道:“唉,瞧您说的,我是什么人哪,哪能见您的怪呢?其实呢,也怪我,往日间怠慢了,没多请三爷到厂里坐坐,管是喝茶呢,还是聊天呢,彼此间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查鸡架在旁听得清楚,脸色早变了两变,赶忙凑过来嘻笑道:“喝茶聊天?好事儿啊,茶这玩意儿啊,可是好东西,嘿嘿,别说我们公子爷喜欢喝,就是小人闲来也常喜欢四处品品,看来掌爷您也是同道中人哪,以后咱们可得多亲多近。”

    徐三公子眯起眼睛,表情里明显冷了一些:“京城上好的茶馆茶社,可是不少,不过有些地方,茶是好茶,水却总烧得太热,烫得客人们总是嘶声叫嚷。我这身段,油腻吃得多,心里火大,喜欢喝凉的,可受不得那个。”

    曾仕权向他身边凑了凑,手中那块小白绢轻轻向他脸上一甩,笑道:“这我可就得小的溜儿地驳您一句了,茶这东西呀,凉有凉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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