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道:“还不走?”女孩面露苦色,扶树不动。少年鼻中冷哼,右臂轻甩,“刷”地一声,剑光突起,一道水蓝,女孩子扶着那株碗口粗细的杨树斜斜地倒了下去。紧接着“喀嗒”一声簧音轻响,剑入腰身。常思豪暗暗心惊,忖这少年原来使的是软剑,他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手底功夫却真是一流。
那女孩面上愁苦忽变了欢容,侧头笑道:“哥哥,你的剑又快了许多耶!”
少年看见她天真的笑容,面色和缓了些,说道:“快走吧,要不然申二哥他们该追来了。”女孩道:“哥哥,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跟爹爹说,是我耍性儿要到外面玩,可是大人们不许,才想出这主意让你装着劫持我出来,爹爹不会怪你的,大伯最多骂你两句,也就完了。”
少年冷笑:“他?他不杀了我才怪!”女孩笑眯眯地道:“不会呀,大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舍得杀你呢?”少年闻言神思飞远,面上肌肉轻轻抽动几下,哼了一声:“你懂得什么!”走至女孩近前,抄住她小手道:“走罢!不要再耽搁了!”女孩不情愿地迈了两步,脚下疼痛,身子往下一蹲,又不动了,少年回 头怒视,女孩缩了缩脖子:“哥哥,我实在走不动了……”侧头瞧瞧少年脸色,撒娇道:“你背我吧?”
少年望着她的脸,目光中稍流出一丝怜软之色,忽又化作凶冷之光,缓缓抽出腰间水蓝色软剑,指向女孩鼻尖:“再不起来行走,我便割了你的鼻子!”女孩瞅瞅剑尖,又直愣愣地瞧瞧少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哥哥变了,哥哥以前不是这样对小雨的!”
少年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只好收剑一低身将她背起来继续前行。常思豪见那少女在他背上古灵精怪地一笑,甚是得意。眼珠转动,狡趣横生。心头酸酸地想:“小花以前也会这样耍弄我玩,我每每识破都要怪她,可是现在,我却宁愿她像这女孩一样活着,再来骗我千次百次。”眼见他兄妹进入埋伏圈中,本欲出声阻止,又想那些黑衣人如此布置,定是要进行帮派火拼,自不会为这两个孩子打草惊蛇,他们兄妹自此过去,估计也没有危险,故而伏身未动。
那少年走着走着,忽地咦了一声,林中呼哨突起,抬头观看,一张无边大网,当头罩下!
第十章 莺怨毒
随着大网罩落,地上木叶纷飞,蓬然暴起,四周埋藏于地洞中的黑衣武士拔身而出,双手一举,哧哧连响,无数袖箭围射少年上中下三路。
那少年冷哼一声,脚尖点地,长身而起,手中软剑幻作一道蓝光,划出眩目弧线,将大网破开,脚下袖箭飞射而过。恰在这时,树上衣衫轻响,藏身于上的武士一齐出手,无数暗器闪耀精芒,如雨般覆至!
这些暗器不但打向少年身体所在之处,而且也打向他身体四周,将他一切可能到达的方位,全部封死!
常思豪呼吸为之一窒,料他必死无疑。
少年腕间轻动,软剑如蚕丝绕身般将身体四面八方护住,刹时蓝光一片,仿佛悬在空中的一汪海。
这情景美艳之极,却又诡异之极!
只听叮叮之声不绝,那些暗器都被软剑弹射开去,有的倒射而回,树上的武士惨叫不绝,扑嗵嗵不断跌落。
呼哨连绵而起,原在外围埋伏的黑衣人全部出动,齐向此间汇聚,黑压压的一片,粗略估计一下人数,至少也有五百以上。他们数十人为一组,排定阵形,如五瓣黑色梅花,形成合围之势,将少年困在垓心。还有一队人四方纵跃,作为游援。
那少年身背小妹,毫无惧色,冷冷望着四周的黑武士,手中剑身瓦蓝,颤若秋水。
常思豪这才第一次看清那柄剑的样子,不由暗暗称奇,原来那软剑竟有七尺之长,剑身通透,闪耀蓝光,被那少年握在手里,如衣带般颤抖流波,仿佛捏着一汪不会散掉的海水。
林中有人冷森森地道:“元部申远期,拜见公子。”那少年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常思豪望去,只见说话之人,黄眉鹰目,神情冷峻,正是方才往来调度布阵之人。心中大奇:“不知这姓申的什么来头,管这少年叫公子,莫非是他的家仆么?”
申远期道:“公子,你还是随属下回去的为好。”
少年道:“笑话!我好不容易出来,岂有听你几句话便回去的道理?”
申远期道:“公子此次突施大逆,又劫表妹为质潜逃,其祸不小,但廖大剑及荆爷必会念及公子年幼无知,从轻发落。”
那少年背上的女孩子一愣,贴着少年的耳朵问道:“大逆?什么大逆?”
少年不理她,轻笑道:“我爹糊涂,自不必提,荆问种那狗贼算是老几?也配发落于我?”他背上的小女孩不悦道:“哥哥,你干么骂我爹爹,他又没得罪你。”少年怒道:“闭嘴!”
常思豪见了,心中大是不忿,寻思:“看来这小女孩便是他所劫的人质了,若有机会,定要救她。”又想,“她爹姓荆,那么她自然也是姓荆了,听这少子与这申姓男人的话音,似乎那个‘廖爷’便是这少年的爹,只不知他干了什么坏事,被他爹派人捉拿?总之冲撞爹爹,便是不孝之至。”
只听申远期道:“此事郑盟主得知后十分震惊,百剑盟几十年来,还未出过此……”少年冷冷截道:“此乃我家家事,郑盟主怕是管得太宽了!”常思豪心中一动:百剑盟?怎么这么熟悉?对了,前日在边关漠上,那个天鹰寨的顾寨主曾经说过,百剑盟是什么剑道汇宗之地,似乎势力之强大,能与南边的聚豪阁分庭抗礼。只是他们向在京师,怎么跑到山西来了?又动用这么大个阵仗,难道真是只用来围捕这个少年?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那厢申远期肃容道:“公子行为不但大逆不道,而且触犯盟规,凡是我盟盟众遇到,人人得而诛之!”顿一顿,缓和了语气:“公子,此次郑盟主唯独派属下前来,用意明显,望公子三思后行。”
少年沉默片刻,道:“申二哥,平心而论,你我二人交情如何?”
申远期闻言喉间一哽,蹙眉片刻,语气平冷不改,道:“公子对属下,亲近有嘉,只不过属下就是属下,岂敢与公子论什么交情!”
少年眇目冷冷一哂:“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申远期动容道:“公子,只要你跟属下回去,属下便舍了这条性命,也要替公子求情。”
少年淡然道:“你的命又值多少斤两?”蓝光一颤,剑身如丝带飘摇:“若要动手,便只管来吧,休怪我手中莺怨毒无情!”
申远期一动不动:“刀剑无眼,若伤到廖公子及荆小姐,属下难辞其咎,内心不安。”
少年哈哈笑道:“这些日来,你于后紧紧追踪,无半点懈怠,如今算在我先,抄前设伏,战又不战,你待怎样?”
申远期道:“公子平素为人,属下再清楚不过,此次突施大逆,必有原因。”少年一愣,随即笑道:“申二哥,你始终不是甘居人下之人,可惜跟错了荆问种这厮。”申远期面无表情,不作应答。少年续道:“此次事件与盟中事务无关,你纵知道真相,也无可利用之处。”
申远期道:“公子何出此言?属下只是想知道一些真实情况,日后在廖爷面前求情之时,出言能有些份量和说服力,公子既不欲人知,那便罢了,只是属下职责所在,务要请公子随在下回去。”
少年哈哈大笑,身上薄纱蓝衫忽地无风而鼓,腰间羽带飘扬,宛若浮藻闲蛇。
申远期面容一寒,单臂疾挥,身后黑衣剑手纷纷飞掠,幻化队形,组成剑阵,向前攻来!
这大阵梅分五朵,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有进有退,攻守兼备,相辅相承。
那少年观阵冷笑:“申二哥以‘五行囚龙阵’来对付我,岂非大才小用!”
申远期岿然负手:“公子忒谦!”他面色凝重,却似对此阵颇有信心。
少年冷哼一声,腕间一抖,蓝光暴闪,绕身飞射而出,如同一片浮空之海跌落平川,炸出无穷浪点,八方激射,其势惊人!
第三部
第一章 囚龙大阵
只听呛啷之声不绝,先冲上来的一圈黑衣武士,惊叫连声,居然一招也未及攻进,手中长剑己被击得七断八折!亏得身手敏捷,各自缩身后撤,又一批武士飞掠上前,填补空位,这些武士手中拿的却是重型狼牙棒。
这些狼牙棒都是精铁打制,棒刺与别不同,都是根根向斜上突起,前端尖刺更长更粗,仿佛一支烧天的火把。不容他片刻喘息,数棒上下分路,呼啸推刺而来,如同一堵吞吐不定的刺墙。
重兵器正是那少年手中软剑莺怨毒的克星。
少年眼中露出狠色,面对如此铁围,也只有点杀一人,才能找到突破口。心念电闪间抖肩直上,向迎面武士刺去,软剑幻作一道灵蛇般的浪线,在狼牙棒的巨刺缝隙间穿过,直袭那武士面庞。
那武士久经阵法训练,故而极为冷静沉着,不闪不避,阵中其它武士的狼牙棒也不相救,直往少年身上招呼。这一下攻其必救,将少年逼退开去。
少年心知这一退则敌必进,围刺成墙,可就在劫难逃了,轻喝一声,负着那女孩纵身而起,众武士手中狼牙棒轰然扬起,仿佛突起的黑色刺山,向他追击而来。少年软剑一颤,一道蓝色光带向那刺山击去,铮然脆响,火花四溅,他借此力,在空中变个方向,越过众人头顶,向外飞掠!
刚刚掠至执狼牙棒的武士身后,阵中无数钢矛直直竖起,向上刺来!
这些钢矛,并非只向他身上刺去,而是分工合作,有的刺他身体,有的刺他身前身后的虚空,将他可去的任何方向,都封得严严实实。常思豪在侧看得心惊,寻思:这些黑衣人打暗器的时候,也是这个法子,想要躲开可实在太难。只是百剑盟这些黑衣武士,不论暗器还是兵器,显然都用尽了全力,若那少年有一点差错,必然连背上的女孩也被伤了。这些人若是要救她,怎会下此无情毒手?
面对矛阵,悬身于空的少年,仿佛陀螺般急转,软剑幻成一个蓝色光圈,将周围最近的一丛钢矛荡开。他双脚刚一沾地,蓬蓬之声不绝,四周己被一人多高的巨盾封成死巷,盾缝中,无数闪耀精光的钢矛,向他直刺而来!
少年身形展动,在钢矛的空隙中钻闪腾挪,险象环生,那些钢矛却也刺他不中。待他寻钢矛来路,想自盾缝中寻找突破之时,钢矛却全数撤回,巨盾合拢,如同鳞甲,又似瓦片,环扣相压,将盾后矛手护得密不透风。少年却不强攻,软剑斜斜向天空刺去,刺到半路,略一抖手,剑尖忽地弯折,拐过盾尖,刺向盾手。忽然哧哧轻响,巨盾之下窜出无数钩镰,直取少年足踝!
少年无奈撤剑纵身而起,巨盾立开,钢矛又如毒蛇吐信般刺到身前。
那少年将软剑且当鞭使,抖手缠住一支钢矛,借力一甩,身子仿佛倒荡秋千般,跃出巨盾包围,叮叮连响,莺怨毒蓝光一闪即逝,又挡去不少袖箭毒镖。忽见眼前白光一片,灿若银山,原来剑阵又到,柄柄长剑如霜似雪,耀目生寒!
常思豪望着那少年凶险万状的情景,感如身受,不觉间手心见潮,忖这等攻守严谨的阵法,当真是风雨难透!
少年手挽剑花,蓝光如瀑,当空压下,剑手们知他软剑厉害,却不与他硬碰,撤身而退。此时哨音凄厉,划破天空,原来是申远期在指挥变阵。
但见剑手、钩镰手、盾手、矛手和狼牙棒手各自汇成一个集团,犹如五瓣梅花,将少年困在中心。
少年执剑轻笑:“申二哥,你这五行囚龙大阵,浑不成样,娇滴滴的,不如改叫娇花阵算了!”
申远期不为所动,两声哨音响过,只见大阵以少年为中心,缓缓移动,逐渐变快,剑阵进攻,则钩镰阵退守,盾阵休息、矛阵夹攻,狼牙棒阵协防;钩镰阵若攻,则狼牙棒阵退守,矛阵休息,剑阵夹攻,盾阵协防。如此往复循环变幻,密实严谨,按照五行相生相克,轮流进攻,轮流休息,显然是想打消耗战。
这少年虽然战力极强,但身负一人,终是影响行动,想要突围,势比登天。
申远期指挥着大阵,却丝毫不敢怠慢。只见少年进攻防守的节奏,渐渐与大阵相合,仿佛他与这大阵,成为两个咬合在一起的齿轮。申远期不禁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因这大阵只要运转开来,就如同磨盘一般,敌人若想不被碾碎,就只有先顺着它的运行轨道走,而这样一来,便即再强,也终是碾下一粒谷,被碾碎只是时间的问题。
少年一边应战,一边摸索着大阵的规律。
狼牙棒是软剑克星,钢矛极长也占优,盾阵防守严密,钩镰若挂上软剑,也难以摆脱,唯有剑阵相对最弱。然而阵分五行,剑阵攻时,狼牙棒阵会协防,而且矛阵夹攻,这样一来就补足了其弱点,使大阵整体归于平衡。想打破这个平衡,唯有——少年沉稳平和的剑势,忽地一变!
此时正值钩镰阵退却,剑阵出击而上的攻防转换时刻。
长啸一声,少年飞身而起,在空中将身上的女孩,甩飞出去,同时借助落势,手中莺怨毒如长空飞瀑般泼向剑阵!
如水蓝光中忽泛红雾!
十数片带着半勺脑子的头盖骨连同断剑四散射开!花红脑子泼开,溅到人身树上,仿佛豆腐摔墙一般。
协攻的矛阵已经冲至少年背后,最前面的两排武士,却忽然身形一矮,扑嗵嗵折翻在地!
原来他们的双腿,已经齐股断去。
可是一声惨叫也没有。
莺怨毒斩落排末矛手双腿的时候,排头矛手还未感觉到疼痛从腿上传来。
众武士纵是平时受训再严谨,此刻也不禁面上变色!
一愕之间,剑阵中又有十数片头盖骨如碗碟儿般飞了出去,阵形忽地一乱。少年心知再无如此良机,剑作鞭扫,一个突刺,腰斩数人,冲出一条血巷,破出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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