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烟气骤然间像被无形的怪兽吸走了一般,一串串地,如游丝一般,四下子里散去了。苏门城下的空气清晰得如同刚从大泽里浸洗过似的。
将车上,钦州主将喜出望外,连忙抬目往空中搜寻而去。果然天边一道紫光闪过,便见一只硕大的紫貂驮着一个人风驰电掣般而来。紫貂的形如一般的貂,只是体形放大了十几倍,一身纯紫色的皮毛,纯粹得不见一丝杂质,只是额头一个朱砂的梅花印记,隐隐显现着殷红色的光泽,分外醒目,而它负在身上的那人,一把精致的檀香扇半掩着面,凤目微斜,观望着战局,赫然正是朱厌。
“啊,那是”巫月忽然失声呼了一声。
瑶华连忙回过头去,水香已经在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巫月的脸色较方才又白了几分,犹豫着说道:“那只紫貂,是我从前养在含章宫中的那只。她额上的朱砂印,是我用笔画上去的。”
瑶华心中猛地顿了一下。“紫貂难道是紫?”不禁伸手抚上脸颊上的那个梅花印,她曾经听闻人愁一说过,闻人家族的标记便是梅花。那个朱砂印也是一朵梅花印记,巫月在前世的名字是闻人景尚,果然没错!“紫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水香往瑶华这边看了一眼,撇嘴笑道:“不会便是瑶华那日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个小丫头吧?”
巫月道:“不清楚了。印象中,似乎一直都是紫貂的模样”
“不是这样的。”瑶华忍不住说道。“紫说,在巫月哥哥还是坤王的时候,她就认识巫月哥哥了。后来念魔林被封印,巫月哥哥和其他三位魔王转世了,她为了要寻到巫月哥哥,这五百年来,紫一直用法力扼制着身体的生长,维持着五百年前的模样,为的就是让巫月哥哥能够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巫月哥哥怎么能够没有印象了呢?”
巫月的脸色蓦地刷白,凝望着瑶华,说不出话来。
水香蹙了蹙眉道:“瑶华”却被弄衣抢着说道:“我也听说了,念魔八王中的坤王是因为欠了一身的风流帐,迫于无奈而躲到念魔林去藏起来的。如果因为这些前世的欠债而伤害到我宝贝徒弟,那我可也不答应让宝贝徒弟跟澈儿你在一起的!”
巫月看看弄衣,眸光一动,黯然地移开目光,望着平置于膝上的手,茫然而出神。
“弄衣仙!”水香不禁提高声音说道。“公子是公子,坤王是坤王,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就算公子是坤王的转世,也不能将前世的事情一古脑儿地全算在公子身上!我们这些人,还都不知前世是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呢?!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还要来追究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不觉得很荒唐吗?”
瑶华本来觉得巫月既然已经记起前世的事情,就不该会不记得紫,这会儿蓦地回过神来,无论如何,对于巫月来说,坤王景尚终归是另外一个人了。让他去背负另外一个人的责任,这对巫月来说,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情。
“对不起,巫月哥哥,是瑶华错了。瑶华并不是要责怪巫月哥哥,只是那天听紫那样说,感觉像是瑶华抢走了巫月哥哥,害她伤心一样瑶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瑶华”
弄衣却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重要的是,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不是么?总之,因此伤害到我的宝贝徒弟,就是不行!”
水香哼了一声:“听弄衣仙所言,也就是说如果当初追求弄衣仙的女妖们,这会儿寻上门来,显出一副哀怨的弃妇模样,说弄衣仙对她们始乱终弃,那么,我们是不是也该逼着弄衣仙娶了那些女妖们才好啊!”
弄衣听得脸色大变,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不要岔开话题,现在讨论的是澈儿的问题!”
“突然想起来,弄衣仙的问题也很大啊。”水香似笑非笑。“记得曾经就有爱慕弄衣仙的女妖,从朱颜追到倚天,又从倚天追到紫苔,吃不准就在哪天又跳了出来,抓了瑶华去要胁,逼着她叫‘师母’,那可也是会伤害到瑶华的。唉呀,我看还是得尽快给瑶华另外寻个可靠点的师父才行啊”
听她提起往事,弄衣不禁一阵发窘,红着脸大声抗议道:“水香,你在乱说什么呀!那些事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
在吵嚷声中,巫月忽然缓缓站起身来。
“巫月哥哥!”瑶华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要移步过去。忽听得萧泰泽在身后提点:“不要出阵。”才猛然想起来,立住不动。
巫月回眸看她,淡然一笑。“我出去看看。”说罢,便信步出得门去。
“公子!”水香横了弄衣一眼,连忙跟上前去。一路出了苏门馆,惊觉巫月居然是往城门方向行去的。水香连忙上前劝道:“公子,如果因为赌气要去找那个小丫头说清楚的话,还是换个时间吧,现在那里危险。”
巫月的脚步微微停了停,缓声说道:“我没有赌气我只是想去看看,我们这样努力了,宿命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它既定的轨迹,而往我们希冀的方向发展?”
第七十四章·临阵
“巫月哥哥!”
瑶华看着巫月离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呆,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师父”,忧心忡忡地问道。“巫月哥哥是生瑶华的气了吗?”
弄衣轻轻哼了一声,说道:“他敢?我看他八成是去找那只小紫貂将事情说清楚去了。”
“紫”瑶华黯然地敛了敛双目。“总觉得紫很可怜。”想起这五百年来,紫一直到处寻找着坤王的转世。又遇着朱厌那样无聊的人,肯定没少受他的捉弄,这一点从紫被朱厌打扮得像是木偶娃娃一般就可以看出来。
“她是情敌诶!宝贝徒弟怎么可以同情敌人?!”弄衣叫了起来。“不过,宝贝徒弟也不用担心,有师父在,这种家伙来一个打飞一个,来一双打飞一双。师父会把好关的,宝贝徒弟一点都不用担心啦!”看他一边说,一边做着好几种不同的将人打飞的动作,瑶华不禁被逗得笑出声来。
“你说对了,他真的去了城楼。”萧泰泽冷不防说了一声。
瑶华惊了一下,连忙回头望去。果然,透过弥漫着光影沙砾的空气,隐约看到城楼之上那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城楼的一脚,静静地观望着战局。樱夜溟第一个发觉巫月的到来,连忙伏到容成从简耳侧通报。容成从简脸色变了变,立马唤过容成汝烟,让他去巫月身边呆着,千万不能让他出事。容成汝烟闻言匆匆而去。
“巫月哥哥怎么去那里了,那里很危险,会出事的!”说着,脚下一动,又想要冲出阵去。
“不要乱动!”萧泰泽及时喝出一声。
瑶华猛觉得身体一麻,紧接着太阳穴倏地热了起来,随即久违的疼痛又排山倒海而来。瑶华忍不住呻吟出声,弄衣脸色大变,急声大叫道:“宝贝徒弟,徒弟萧泰泽,怎么会这样,怎么办?”
萧泰泽抬手凌空一抓,半空中的画面猛地被拉近了,眨眼间从全局的战况,被拉到了钦州军上空。果然一眼便看到朱厌歪在紫貂身上,一边悠然地晃着绕在手指上的银铃,一边哼着小曲,分外愉快。
“朱妖怪!骗人!”瑶华颇有些咬牙切齿。
萧泰泽幻出一道灵符,以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置于唇边低念咒语,待灵符上的灵咒闪亮起来,方才挥手掷出,倏地贴到瑶华身上。瑶华倏觉得身上一阵轻松,麻木的腿顺着意识收回了来。萧泰泽见状,立时又掷出八道灵符,分置于八个方位,加强了阵法。随着脚底的明光闪闪跃跃而起,身上的疼痛也渐渐消逝开去。看到弄衣蹲在阵外,正一脸忧虑地看着她,不由露齿一笑,说道:“不疼了呢,多亏了泰泽师叔。”
闻言,弄衣长长地松了口气。“阵法有用便好,昨天澈儿告诉我朱厌还要利用宝贝徒弟时,真让我担了一宿的心。现在看来,只要我与泰泽师弟在这里守着,不离开这个阵,应该就没事情了。”
那边,朱厌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玉石咒受阻,颇觉意外地扬了扬眉。将铃铛提到面前晃了晃,忽而翻掌将铃铛收入掌中,笑笑道:“唉呀,这里不有趣了,乖女儿,到前面看看。”说罢,紫貂往前一跃,恍如一道紫色的闪电,瞬间便来到了两军交锋的最前线。多如牛毛的光束、利箭、法器密雨般地穿身而过,身侧之人纷纷设起护身结界护身,或疲于躲闪,而朱厌却仍然是悠悠然地半倚在紫貂身上,犹似闲庭信步。
半眯起眼睛看着苏门城上空明灭的防御结界,回眸又望见空行军中的韦碧映,忽而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笑眯眯地唤道:“嘿,女炼妖师大人。”
韦碧映斜了他一眼,却不理睬他,仍然集中全力攻击着苏城的护城结界,试图于一点打出一个缺口来,到时就可以张设界中界,从而也不致于一直处于劣势。
朱厌不以为意,打着扇,笑笑道:“苏门城这几日来恐怕大半时间都在弄这个结界上了,刚才来的时候也听郑大人说了,我们在城中的内应已经无法削弱这结界的威力了,更别提破坏了。要知道这苏门城中,可是有四位炼妖师,他们合力设下的结界,恐怕已经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像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就无异于隔靴搔痒,无关痛痒了。”
韦碧映停了停手,横过眼去看他。“那朱先生有什么高见?”
“高见可不敢当。”朱厌很谦虚地摆摆扇子。“只不过是稍微地知道一些纸上谈兵的办法罢了,究竟成不成,还是未知之数。”
韦碧映道:“朱先生见多识广,必有真知灼见,又何必谦虚。”
朱厌笑笑道:“炼妖师大人谬赞了呀!你我都是修行之人,应该知道修行得来的法力,有很大一部分是用在强身健体之上,因此,临阵对敌,就算是发挥全力,最多也只是将那部分法力发挥至七成罢了。但若是修行之人死亡,那么一直贮存在身体内的法力就会四处溃散,这时,若有宝物将这部分法力收敛起来,得到的就是十成十的修行结果。”
韦碧映听得不禁脸色变了变,说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一直同韦碧映在一起的斩妖使李秉元闻言,乘着守护精灵过来,说道:“师姐,别听他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发现结界西北巽位的防御力相对弱一点,我们合力攻击那里的话,或许能打出缺口。”
韦碧映不复理睬朱厌,回身与李秉元一同倾力攻击西北巽位。朱厌转过眼去瞥了一眼,懒洋洋地倚回身来,抿着檀香扇,长叹道:“如果这样子就能打开的话,我们的内应,早就将这结界像上次一样轻而易举地撤去了。倚天的那帮人也不是光站在那里看看的,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韦碧映横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朱厌,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朱厌笑道:“我一直都想直接说,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些人打断了而已。”说着,拿眼瞥了李秉元一眼。
“你的话能信么?”李秉元显然对朱厌没有好气。
朱厌也不以为意。“那我就管自己说,信不信由你们了。”微微顿了顿,目光在韦碧映与李秉元身上转了一阵,继续缓声说道。“我听说,三壁的炼妖师之所以高于斩妖使、降妖使,是由于一旦妖怪为炼妖师所降服,那么他们的力量就归炼妖师自由操纵。而且三壁的散仙、长老、炼妖师,以炼妖师最容易修成正果,换而言之,一旦成功晋升为炼妖师,也就是相当于拥有个半个仙籍。所以,若是炼妖师遇害,所释放出来的力量除了炼妖师原本修炼而来的法力之外,还有被他所降服的那部分妖力,那将是一种无法估量的力量。另外,炼妖师相当于半仙之人,仙人遇难则必会天地变色,阴阳之气混乱,那么这苏门城的结界必会受到影响。那个时候,用法宝将那些四处溃散的地方聚敛起来,则破苏门城,便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完,韦碧映的脸色早已有些发青,盯着朱厌,冷声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死,就有办法攻破苏门城是不是?”
“师姐,不要听他胡言乱语。”李秉元连忙上前,劝了韦碧映一句后,对朱厌怒目而视。“朱厌,你妖言惑众,到底是什么居心?!”
“之前便说过了,信不信由你们。”朱厌瞥了他一眼,晃着扇子,全然无所谓的模样,有意无意地转过眼珠子去瞅了瞅韦碧映。“不过炼妖师大人的话,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你”韦碧映自然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攻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为之。目光一转,透过重重的烟尘,隐约看到了苏门城上的容成汝烟。他正与巫月站在一起,静观战势,默然无语。
忽而,巫月沉静的身子微微一颤,回眸对容成汝烟说了些什么,容成汝烟脸色一变,立时快步向前,召出守护精灵,不顾容成从简等人的阻止,几个腾跃便冲出了结界。
“碧映,不要乱来。”
见容成汝烟驱狮,左摇右闪地躲避着攻击飞速欺近而来,韦碧映神情蓦地一凛。一直注视着容成汝烟来至跟前,方才蹙起黛眉,微含怨兑地说道。“你现在开始着急了么?是你坚持着一定要战场上相见,那就应该一早便有走到这一步的觉悟!”
容成汝烟道:“碧映,你何必这么执拗?一直以来我们只守不攻,为的就是设法与乐甄壁尊取得和谈机会,劝得紫苔退出这场战争”
“只守不攻?”韦碧映冷笑一声。“好一句只守不攻?那么近漠之战与离朱之战中,那么多罹难的师兄妹们又是怎么死的?!”
容成汝烟的脸色微变。“但是你可以不一样,明明可以远离这场战争,为什么一定要如此?”
韦碧映冷声道:“容成汝烟,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既然壁尊已经下了宝牒,凡紫苔中人就没有回避的道理。那些个师弟、师妹,一个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都为此付出了生命,我这个做师姐的,若是独自躲得远远的,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
容成汝烟一时语塞,两军开战,这种结果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苏门城这边一直为了联系上紫苔苍壁的乐甄壁尊而努力地只是防守,绝不主动攻击,但是主将为皇冉将军的离朱城与近漠城却是全然不这么想。他也曾听闻离朱之战,双方正面相击,伤亡不计其数,而近漠城那边,除当场阵亡者之外,凡被俘的紫苔女子,全部遇害。凶手自然就是闻人愁一。
朱厌转着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似又察觉到了绝好的趣事,拧开扇子,半遮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