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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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时代- 第2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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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她睡的比你好。”
“是吗?”他默念着,突然没了话。
亲王喝了一口红酒,放下杯子。“说吧。人们皆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听听你的真话与谎言。”
“真话?谎言?”李欧只想哈哈大笑。他扯了一下嘴角,总算是忍住了。“这有区别吗?谁会相信它?就算我说了好听的谎言,难听的事实,能起到一丁点用?”
“没什么区别。”亲王没必要撒谎。“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基本没什么可说的。“真话是我什么都没做,谎言是我心怀不轨。”李欧冷笑道,“我真要那么做,也不会愚蠢到那种程度。让人轻而易举地瞧出我们就是凶手。”
“我知道了,是有人栽赃陷害。”
他一定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他不是法官,他是国王。“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我不知道是谁。”他不对对方抱任何期望。
果不其然。“也不用知道了。”亲王说,“你们的罪名已经确定。已经罪无可恕。”
“那您为何还饶恕罗茜?”
他十分乐意看到亲王眼中的怒意。但这一回他失了算。这一回合的较量中,首先品尝怒火的反倒是李欧自己。
“就算你不这样请求,我也会放过她。”亲王看向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告诉他,“我的魔法顾问告诉我,她的魔法虽然禁忌且危险,但没有出错。”
亲王的话好似在他耳边炸响的大鼓,又似晴天霹雳。他愣了愣,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她就快死了,而你还在一旁看着好戏!”他大声怒吼,“是不是如果我没有做出让你满意的选择,她就会死在我的怀里?”
亲王没有否认。
“所以说,炼金术士,书本是书本,现实是现实。你依然不了解当权者。”
回应亲王的是泼在他脸上的杯中酒。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亲王带着凝重的尊严站了起来,红色的葡萄酒流过他的下巴,从剪短的胡子上滴下去。“你应该感到庆幸,我理解你鲁莽的举动,所以我不会对你采取什么举动,也不会迁怒你的同伴。”
“我不会因此感激。”
“我不需要死者的感激,那只会让我睡不着觉。对国王来说,让他人憎恨才是统治臣属最好的武器。你最好明白这一点。”亲王伸出舌头,舔去嘴角的酒液。“明天好好洗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吃得饱饱的,审判在等着你。”他朝牢房外走去,“如你所愿,等待你的会是一场公平公正的公开审判。”



第十六章 杀手
李欧从浴桶里爬出来,在砖石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他抓起一张浴巾,擦干身体,然后穿上内衣,长裤,衬衫,靴子,套上束腰外衣,镶钉马靴。衣服和裤子是绛红色,配蓝黑条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口袋。
早餐送来的银餐盘里有一碟鱼子酱,一只烤海鸟,还有炸得金黄的金枪鱼片和切成薄片的酥脆面包。但他没什么心情,只是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对着它们发愣。
马上,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押出地牢,接受审判。
谁是主审官,谁将主持裁决,他无从知晓。
何况,就算统统一清二楚又有何用?他的罪名早已定下,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亲王的子民喜闻乐见一名白魔鬼巫师被处以极刑,他从中收获爱戴,展示权威,令贵族安心且心怀畏惧,可谓一举数得。他付出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他或许会因此答应鸽子提出的一纸空谈。送出几艘象征性的战船对他而言毫无损失。这就是国王的做法?永远因时制宜,采取最有利的方案?他们口中所谓的公平正义永远都是堪比魅惑的魔法,用来蛊惑民众吗?
他从中得到了深刻的教训:别把国王当做普通人,当做骑士。可又如何呢?他就会快死了,现在知道已经太迟。炼金术士狠狠灌下一大口红酒,弥漫在口中的味道甜的发腻、发苦。
地面上肯定已经搭建起了高台,花园里拥挤着人群。月舞和罗茜她们也许仍然会被锁在阁楼上,也许会在侍卫的严密看管下出席他的审判。无论如何,他想,亲王一定会让她们亲眼瞧见,让她们收敛,或是……让她们发怒。
但愿她们能瞧清形势,不要冲动。但……罗茜……一想到红发飞扬的女法师,他便感到揪心的疼痛。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可那样会害死她们所有人。希望月舞能制止她。他头一次如此真诚地祈祷上天,向逝去的神明奉上自己的信仰,以及一切能交换的东西。
可是,别说神明,就连魔鬼也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应。
一个脚步声打破了地牢的安静,迈着轻巧的脚步缓缓向他走来。
终于到这一刻了吗?炼金术士喝光了杯中酒。自己真的要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的罪行——即使那不是自己犯下的吗?反复无常的冲动在他的心中激荡,但残酷的事实让他掐灭了妖艳的鬼火,他冷下心肠,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当脚步声渐近的时候,他站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竟是独眼狱卒。他的身后既没有明盔亮甲的侍卫,也没有凶神恶煞的红袍子。他孤身一人。
“怎么是你?”他大为不解。“就让你一个人押我出去?”
“我才没有这样的权力。”独眼狱卒嬉皮笑脸地说,“我只是来瞧瞧可爱的炼金术士。瞧瞧他临死前会是什么表情……”
李欧认出了他是谁。“我一定让你失望了。”他冷声打断了对方的话。
“是呀是呀,我原以为你会痛哭流涕,在认出我的时候马上跪下来求我带你出去呢。”独眼狱卒摘下了眼罩,用一根手指甩来甩去。“你知道的,这里我来去自如。”
李欧从不怀疑此事。但是……“别做梦了。”
他一副我早料到你会如此的表情。“所以呀,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活命的机会从眼前飘走。”他的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啧啧声,像是嘲笑。
李欧一声不吭。
“噢,别那样看我。”他露出伤心的表情。活灵活现,瞧上去像是痛彻心扉一般。“这样真让我伤心,我可敢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做。”
通常说这话的人尤为不可信。更何况,他一直在从旁窥视。若论起暗中偷下手脚之事,无人比他们更值得怀疑了。他更加不愿说话了。
他捂住胸口,伤痛地叹了口气,“实话总是没人相信。”
他不觉得他在玷污诚实这个词语吗?他的姿态好似不入流的小丑,卖弄身体,令人作呕。“作为一名杀手,听到实话的人都已经死了。”他冷言讥讽。
“哎呀!”他大吃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你真的会读心术?”
杀手讲的笑话实在太冷,炼金术士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还是快快让白昼到来吧,我等不及在绞刑架上沐浴阳光了。”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在地牢里待了这么些天,他真的觉得自己的骨头里恐怕都长出了海草与苔藓。
“我保证,那感觉一点都不美妙。”杀手说,“你瞧,首先,你全身只靠一根绳子吊着,你的舌头会伸出来——恕我直言,那样真的像条死狗;”他耸耸肩,吹着口哨,掰着手指逐一道来。“其次,你还会任人围观,被乌漆麻黑的猴子扔鸡蛋,吐唾沫——那时你会庆幸自己已经死了……”
“唔,唔。”李欧不时点着头。同杀手谈话,他觉得自己心情轻松不少,即将踏上刑场的紧张与不安渐渐消散。他干脆靠在了牢门上,双手抱胸。“还有吗?”他期待着。
“当然。当然还有最后。”杀手也靠在牢门上,与他背靠背。他的声音透着捉弄的恶趣味。“最后啊,你的尸体会慢慢腐烂,流淌尸水,臭不可闻,所有人都对你避之不及,除了苍蝇,乌鸦与秃鹫。它们啄走你的眼睛,吸食掉你的脑髓。”
“那时我早死了。”
“没错,肉体死了,灵魂还在。”他的语气忽然透出一股寒气。比李欧几天前呆过的水牢更加阴寒。“你总能体会到那种痛苦。”
李欧猛然直起了身子,转过身紧紧盯着浑身上下懒懒散散的杀手。“你究竟想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地质问。
“看你怎么理解啰。”杀手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反正总有人会让你死也不那么好过。”
他做了什么,竟招致旁人无端的痛恨?答案很明显。他忽然感到不寒而栗。“是因为艾伦伯特男爵的孩子,还是因为他的夫人,那位玛格丽特女士?”
“我可什么都没说哟。”杀手提醒他。
这无异于肯定。但他所做的一切似乎无关大局。可仍有人为此发怒,乃至歇斯底里,在背后搅动浑浊池塘,掀起吞没他们的波澜。
“到底是谁?”
“无可奉告。”杀手说,“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不过是替人跑腿的下手。”
“替谁?”李欧紧追不放。“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让你来见我就是转达这些?对将死之人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还打算把我救出去吗?我可不认为他有这样的好心。”
杀手面露苦恼之色。“这么多问题,唧唧喳喳一大堆,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一个个来。”他没好气地哼道。
杀手沉默了好一阵。他像是在思考,但就李欧看来,他更像是在闭目养神。“就我所知啦——”他拖长尾音,话语里透着嬉戏打闹之意,总让人觉得他口中说的话皆是虚妄。但李欧不得不耐心竖耳倾听。他别无选择。
“千湖城邦的一切都挺美好的。”杀手伸了个懒腰,翘着嘴角。“在西大陆我不过是二流杀手,但在这里呢,一点小戏法就能让我成为金牌杀手。整天懒懒散散,偷奸耍滑,惬意无比。可是你呢?你打破了平静。把海洋激起了风暴,自然人人欲除之而后快。”
平静?“夜魔女也属于平静的一部分?”
“七年了,七年了。大家都习惯她了。要是没了她,说不准还会不会钻出些别的东西。像是烈焰鬼,像是魅魔……”杀手吹了口口哨,“我倒是喜欢魅魔多一点。”
杀手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夜魔女是问题的核心。她是天平上维持平衡的关键砝码。他们的举动是在破坏原本势均力敌的局势。但是……
“她对我们不一样。”
“是呀是呀,谁让你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呢。”杀手头痛地说,“谈判不去磨嘴皮子,非要动刀动枪,这多不好。瞧我,我虽是杀手,但我很久没杀过人了哟。”
他是在说他的雇主,对方不想让他们死掉。
“人人只想要和平安宁。所以……”结果炼金术士已亲声体会,自然不言而喻。“只能这样,炼金术士。”杀手有如惋惜般地叹息一声,“只能这样了。”他又一次重复。
李欧想来,他们大概也无计可施了。对于破坏一锅好汤的螺蛳来说,他们可谓仁至义尽。此时实在没必要费尽心思再把他们捞出去。这简直是放虎归山。他了解自己。一旦他出去,迟早会与夜魔女碰上面。他们的选择正确无比。而且……诅咒如同梦魇。他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也会沦为与夜魔女同样的境地。终究也逃不过一死。
沉默良久,炼金术士忽然开了口,“杀手,我可以这样称呼你?”
“随你。”杀手耸耸肩,“我没有名字。”
李欧倒了两杯酒,递给了囚室外的杀手。他靠在铁栅栏上,饮了一小口,轻声说,“说起来,哪一张面孔才是你的真实模样呢?”
杀手与他碰了碰杯子。“你想知道?”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可是我想,不知道对你最好。”
“为什么?我可快死了。对死人还需要隐瞒吗?”
“你这是在死前了解真相……还是说,接下来就打算向我交待遗言?”
“两者皆有。”
“那就不必了。”杀手冷笑一声,“我才不会做你的传话筒。”
“她们会付给你金船,或是宝石。”
“我如果传达的是遗言,你的女法师恋人一定会杀了我。”杀手正色说,“对此我深信不移。”
“我也从没有怀疑过。”李欧说,“她这样算不算为我报了仇呢?”
“我想她会给我一个拥抱。”杀手板起了脸,“我被变成你的样子去见她。”
“就算报仇,报复的对象也我?”
“没错!”
他们对视一眼,忽然笑出声来。一口红酒呛进了炼金术士的喉咙,他大声咳嗽,直到泪涕横流。
“好啦好啦,别伤心。我玩够了”杀手说,“我最见不得男人哭了。”
玩够了?什么意思?
“我不会替活生生的人转达遗言。”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大概死不了。”杀手一口饮完杯中酒,“向亲王,向主审官提出‘神裁’吧。别告诉我,你连什么是‘神裁’都不知道。”
李欧一脸错愕。“我……我当然知道……”
“那就行了。告诉他们,你要‘神裁’。由神来裁决。”杀手眼中透着笑意,“神可是已经死了哟。唯有这群黑皮猴子不信罢了。在凡间,我们自己就是各自的神。”
一切竟然在最后时刻峰回路转。这该死的杀手!“我应该早点流下眼泪!”他恼怒地大喊,牢门被他又砸又踹,哐哐作响。
杀手耐心等着他发泄完毕,然后又心情大好地在火苗上浇了一大桶油。
“下次见面时记得备上辣椒粉。”他嘻嘻笑道。



第十七章 审判(一)
这回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独眼狱卒。他穿着松松垮垮的脏兮兮的无袖衬衫,腰间别着一把短匕首。牢房的钥匙就握在他的手中。侍卫队长,还有十来个红袍子跟着一起走下石梯。李欧喝下最后一口酒。“队长先生,”他说,“我们这就走?”
侍卫队长看向独眼狱卒,“打开门。”
牢门打开之后,马上就有一名红袍子走了进来,仔仔细细搜他的身。“诸神在上,我能藏着什么?”他配合地举起双臂,平静地说,“每一样东西都由你们送来。说起来,应该担心的是我才对,要是你们在饭菜中下了毒呢?”
“以防万一。”侍卫队长告诉他,“对魔法我们不甚了解。”
“那就应该堵住我的嘴巴,捆住我的十指。”
“别耍嘴皮子,炼金术士。”红袍子当然不会搜到任何东西。他退了出去。侍卫队长拍了拍手中巨斧。“走吧,你该出去了。小心别被外面的太阳刺瞎了你的双眼。”
走出地牢的刹那,耀眼的阳光笼罩住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眯起了眼睛。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之下,深入骨髓的湿气,关节里的腐朽蒸腾而起,仿佛冰雪般彻底笑容。他深吸了一口裹挟海风的湿气,大步迈了出去。
他被带往流水宫殿,王座厅。侍卫队长当先推开包金橡木巨门,领他走上连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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