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记忆一直鲜活生动,带着自身强烈的感情,忠实反应在身体上。
忍不住去想,现在的碰触,会不会也导致和当日一样的结果。
刑修明白这很荒谬,但无法克制。
搁在床榻上的手,虽然就在季腾脸颊边,但无论如何努力,也伸不过去。他只能无奈地想要把手收回。
季腾在睡梦中突然翻了个身,脸颊痛快地压上了刑修的手。
刑修几乎要低声叫起来。
然而那温热真实的触感立刻安抚了恐惧。
从指尖传到掌心,温暖直直导人心里,一波一波扩散开来。
那些奇怪的禁锢,诡异的心魔,就像一阵风起,被扫得不见踪影。
刑修跨越不了的距离,季腾毫不在意就越过了。
还蹭了蹭,似乎觉得很舒服。
鼻息拂在掌心,痒麻麻的,就像是一股力量在牵引,刑修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有点不一样,有些地方僵硬,有些地方放松,有些地方有点拉扯的感觉。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露出了遗忘已久的表情。
他又想了一会,想起来,这个表情应该是微笑。
于是他便微笑着,低头去亲吻那个压住自己手掌的脑袋。
睡吧,季腾,醒来的时候,我们在一起。
《完》
重逢之季腾
他是流着口水醒过来的。
醒来之前他作着梦,一个漫长而且不知所谓的梦。
他觉得很烦,于是决定睁开眼。
只不过一睁开眼,倒更觉得自己在作梦。
因为只有梦里,才可能看见这样耀眼的人物。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压他的手当枕头,还多少淌了口水上去。
他吓得扑腾一下跳起来,扯起被子就去擦那人的手,那人任由他抓着手,还轻轻握了一下。
他的心情,就像被狮子示好的小猫,多惶恐啊。就算这只狮子是在微笑,小猫也只看得到它闪着寒光的巨大牙齿而已。
他是不认识那人,但觉得焦躁──有东西呼之欲出,偏偏隔着一张纸,怎么也捅不破。
「记忆和情感都融合了,只是还没突破轮回的隔阂。」那人慢慢地认真地解释:「你差一个足够深刻的,前世的引子。」
他没听懂,只仰望着那人,心情就像最勇敢的采参人,冒着生命危险爬到了从未达到的高度,也还是只能仰望无法攀爬的峭壁远处,一片璀璨的雪。
高贵纯粹,不可企及──
那人眼中流光闪烁,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老实地等待恩赐或判决。
毫无预警的,那只高贵的手突然一路向下,长驱直入探进了他的被子,按在他两腿之间的地方。
那人严肃地问:'这是什么?季腾?」
这就直接导致,季腾恢复记忆的人生,是从一声「流氓」开始的。
不得不说,刑修的做法没错,季腾重获记忆的引子,必须是他前世最具代表性的事情,而且以受惊的方式想起最佳。如果选择不当,季腾的记忆可能会混乱,甚至发疯。
就事论事,刑修绝对眼光独到决策英明且效果显著。但季腾却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受益者还是受害者了。
不过,就算季腾还想再骂,他已不能。记忆潮水般涌来,如同色彩丰富的颜料倾倒在白色绢丝之上。他得用尽全力去理解。
感觉像在作梦。
已经不必开口去问怎么回事,在回忆的尽头,残留着一个影子,动也不动地筛选着那些微尘。
刑修究竟是如何度过那段时光的,季腾不敢猜更不敢问,抖了半天,也说不出话。他被紧紧拥抱住,耳边有人在说:「你记住,你并不亏欠我,季腾,从来都是我欠了你。」
季腾想起有人说过,深情是种沉淀的感觉,爱意是种反复的心情,思念是种绵长的冲动。
他想,一定不是这样的。
如果它们真是那么虚无的东西,现在真实拥抱着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过了好久,当季腾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他低声说:「刑修。」
「嗯?」
「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嗯。」
「可以把那只手松开了么?」
《完》
重逢之蜚
一声「流氓」贯穿阴阳道!
鬼吏震动,判官惊惧,侍从纷纷提起刀戟,就要杀上殿来。
谁这么有能耐,耍流氓耍到阴阳道来了!
刚杀到一半,看见总司刑大人坐在寝殿台阶上看文卷,头也不抬:「没事,回去吧。」
忠心耿耿的侍从们还在问:「可是君上──」
总司刑把书一阖:「君上素来不喜行动,难得亲力亲为耍次流氓,你们还要来打扰?」
众人悟,鸦雀散。
「鬼判三。」总司刑点名,鬼判三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上来。
总司刑侧侧身体,鬼判三立刻狗腿地给他捶肩:「大人有何指示?」
「季腾的哥哥,季钧,如何了?」
鬼判三忙说:「总司刑,您交代的小人时刻不忘。季钧上一世长寿,九十辞世。他虽然事出有因,也身负杀孽。您招呼过,在合理的范围内,就只给予最轻微的惩罚。现在,」鬼吏想了想:「还差两、三年就该偿完了。」
「行了,赶忙打发去投胎吧。」总司刑说。
「可是,」鬼判三犹豫了一下:「虽说差不多了,不过还没到时限。」
总司刑横他一眼:「我是谁?」
「代理阴阳道事物的总司刑大人。」鬼判三回答了,这才明白过来,忙低头翻名簿:「有了!徐东彭氏即刻分娩!」
总司刑挥挥手:「就这家。」
鬼判三提着转生袋刚要走,总司刑又叫住他:「别忘了给他延寿。」
「没有功绩,为何要延寿?」
总司刑叹着气:「死脑筋,真死脑筋。」
鬼判三摸摸自己硕大的脑袋:「还望总司刑大人明示。」
「能让季腾记挂的人,干嘛早早弄到阴阳道来碍君上的眼,触大家的楣头?」总司刑慢悠悠地说:「打发得越远越好,越久越好!」
原来如此,鬼判三想,他又想,总司刑可真不是人干的活。想总司刑初上任时多么青涩单纯,跟现在简直天壤之别!
「鬼判三!」
脑袋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鬼判三哎哟一声,才回过神来,忙道:「小的在!」
总司刑一下一下敲着鬼判三的脑袋:「他活得越长越好,懂了没!」
「得令!」鬼判三摸着满头的包,跑了。
后来,听说人间出了个彭祖,足足活了八百多岁,阴阳道都不肯来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