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俊美而淡然的脸上,依然如故。澄清的眸子在月色下清澈如辰星,落在霍青风的身上,对上了焦点,那人并无说话,却轻轻地点了首,然后行了过来。长长红衣拖地,扫过了秋夜里的花,来到窗下高度正好,二人平视。
含着笑,霍青风看着那安静的男人,自己也不说话。感觉颈边的发被轻轻地触碰了,斜眼看了一下伸了过来的那手,重新将视线对了回去,微微地歪了头,主动蹭了上去。
这一举动,似乎讨好了眼前这个男人。
“我回来了。”
这是头一次,彼岸说的。
是我,不是吾。
于是,霍青风那笑容更艳了,可比那大地同撒的皎月。
“隔壁,住了个你的熟人。”见彼大侠手一滑,正要落在他的腰处时,霍青风轻飘飘的吐出一句,看到某人因此而挑了一下眉头,终是忍住了没笑出声。
“汝回屋去。”难得的,彼岸收回了手,用淡然却空灵的声音对着霍青风交待了一句,看着他直到他抬了双腿收回屋里,随带将窗关上,这才转身往旁边而去。
霍青风本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主,摸索了一会儿,再次把窗打开,到底是没有出去,只伸了个脑袋,隔窗观火。好在,他坐的是靠院的窗,而非彼岸习惯坐的后院靠荷花池的那窗,不然要错过好戏了。
两屋离得并不远,此时,喜欢守在屋外的阿义大约已经回去睡下了,所以小院里并没有人,四周仍一片寂静,正奇怪,那边闪过两道光,吓了他一跳。
真打起来了?
长腿一伸,他就要翻窗出去,屋里响起了声音,“外头危险,还是莫要出去的好。”说话的是黄衣的貔胥,而他身上靠着那爱困的弟弟,神情朦胧估计还未清醒。
伸出去的腿僵着,收也不是,迈出去也不是。
就在此时,院里的闪光交炽,黑夜中只看到如晴天霹雳,却未闻声。霍青风终是好奇,还是迈了出去,正好看到廊边的那叫小木的小修童,他敢傲慢大约不止是所谓天君跟童,也是个本事不小的小孩,至少霍青风现在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帮人……不是,是这帮当中,最弱的一个了。
小木抬起看他一眼,淡淡地将视线收了回去,霍青风摸摸鼻子,心说长得那么可爱,性格还没有屋里那两只貔貅讨喜呢。却闻那小童用清脆的声音开口了,“你区区凡人,何以看得见?”
霍青风:“……”额头的青筋又突突了。
这些小孩子真不懂礼貌。
“拿去。”
眨了眨眼,看了看那递过来白嫩的小手,上头握了一小瓶子,霍青风没接,一脸不解的时候,对方再次开口,“擦眼与耳上。”
“……”默默地接过,他还真不疑有他,真给自己的眼抹上,还有耳,无色无味的东西,就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很神奇的,再次抬眼望出去时,那两道彩光变得不再那般极速,就连声响都听进了耳朵里。霍青风很惊奇地看了那默不作声的小木一眼,对方并未有理他后,这才把注意力放到空中交战的二人。
明明该是震惊之举,霍青风却看得津津有味,温雅如玉的脸上一丝惊惧都未有,满满的都是惊喜,观得那叫一个神往,就差没有拍手叫好了。
这不怪他,是真的太精彩了。试想,两个华丽霸气的男人,在半空飘扬衣袖打得火热,招招奇妙得来又迤逦稀奇,可比舞台上表演的要好看千万倍哩。
看吧,就连分出了胜负,二人飘落于院中之态,都美如仙子下凡,哪里是打斗,分明就是媲美。
来到院中,霍青风眼里虽然闪着星光,倒底还是打量了一翻仍是一丝不苟的彼岸,看他神色依旧淡然,负手而立,这才松了口气,“你们这是……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反正,他没看懂谁胜谁负。
在他的观念里,打架可不是这样的,不是鼻青脸肿,就是血溅当场,哪里像这般的……漂亮的?
低眼看了下算是关问之人,彼岸未有回答,而后抬眼对上三丈外之人,“可满意了?”
小木已跑到那羽灵上君根前,不比平时那冷淡的小模样,关问着,“上君,可还好?”这位羽灵上君仅是淡淡拂袖,“无碍。”而后抬视而望,回答了彼岸的话,“纵是要毁尔根基,亦不能让尔如此下去。”
那话,冷冽而强硬,带着强烈的煞气,更比平常,就是距离几丈,霍青风亦被那煞气给刺骨疼。袖下的手紧紧地撰着,霍青风依旧一脸的淡然。
将人拉至身后,彼岸那淡泊似不问世事神情不变,连话语口气都一如往常,“何以多此一言,便是要毁也看能耐。”这是挑衅,红果果的挑衅!
一听到这里,霍青风心中就这么咆哮了,有些恨不得将人扯回屋里去,好好教育教育一番的冲动。面对强敌就不能谦卑一点么?非得如此嚣张还挑衅上了。
果然,彼岸这头话一出,那头的碧色光焰直升,看得霍青风都着急了,一把拉过挡在了他面前的男人,“你们……有话好说,刚打完一局,好歹先歇息一会。”
众:“……”
这是劝架么?
被几人盯着,霍青风表示很无辜,“若不然,哪天有心情了,天时地利人和了,再比一比?”这大半夜的,是要拆房不成?“时候不早了,要不,先各自回各自屋子先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霍青风从来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重要性,更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非常不好沟通的人,居然一致看了他半响,然后十分默契地转身回各自回屋。
霍青风:“……”
这么好说话?
屹在院中,霍青风表示自己与这些古人果然无法很好地做朋友。
被两首光扫过来,霍青风一个激灵,赶紧拔腿回屋去。而那扫他两眼的彼岸大侠转身进了屋子,在霍青风入门之后那一刹那,房门关上了,连窗也关上了。
“……”好厉害的神功,霍青风表示很敬佩,但也很鄙视不亲力亲为的人。回到屋中才发现,好像少了两只……“嗯?貔胥和貅炎呢?”刚才还在窗边观战,现在没在窗边,也不见在床上,哪儿去了?
彼岸不理他,熟门熟路地进了内阁,看模样,是要洗澡去。霍青风想着自己早就洗过,所以刚要走向床去,就听一声:“过来。”生生打住了。
看了一眼拐进内阁最后一眼的背影,又看看宽敞的床……挠挠头,霍青风觉得以自己肉眼凡胎跟一老妖怪对抗,那真是自寻死路,人家那天君都没见能耐他何了,何况是自己?
把手放下,霍青风一向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到了内阁,大桶里有清澈的水,而正好看到红衣滑落的那一幕,自红色而下,那一具白皙无瑕精壮的身体,壮实有力的窄腰、丰白的美臀夹着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展示眼前,绕是霍青风,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着那人跨进大根里,正好面对于自己时,霍青风再次一个激灵,赶紧回神,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有发热,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出来。将他一切神情收入眼帘的彼岸大侠看着他,然后终于开了金口,“来过。”
霍青风:“……”过你妹!就不能换别的词么。
心里即便这么咆哮着,某人还是行了过去,拐到大侠身后,“我已洗过,帮你擦背吧。”上天可鉴,他可是头一回给人擦背。
彼岸今天似乎无意折腾这人,也没有说话,就当默许了,那擦背之人在他背后怎样的神情,不知怎的,他轻易就能想象得出来,就是因为能想象得出来,彼岸那过于冰冷的神情稍稍地恢复了些,即便仍是那般淡然,却也心情尚可。
霍青风的手技不行,擦了一会儿对方没点舒服的反应,而他自己也手酸,累了。
“……洗好了没?”甩着手,他不想擦下去了,正问了一句,对方‘哗啦’从水中起身,水溅到了霍青赶紧闪一边躲开,仰首时那人从桶里出来,长发带水,如出水芙蓉。于是,霍某人再次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没办法啊,没人不爱美人的。
而且这人还美得不一般。
彼岸看着这人,将其一颦一笑看进眼中。
这个人眼中,有执念,而自己,没有。
转身,手一扬,屏风上的衣如风带卷于他身上,而他未停步,回了寝室,留了霍青风立于原处,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仿佛回到了几日前,他说他要离开了一般的心情。
他的离开,不是他要离开,而是,他要离开。
咬着唇不自觉重了,无了血色还带了铁腥。
你可曾留下来过?
如今又何以道离去?
缓缓地举起左手,抚上了额头,敛了那双墨瞳,扬起的嘴角,是讽刺的笑。人啊,太容易习惯了,也太过于依赖了,自己可不就是那个人啊?
回到寝室之后,霍青风重新又坐回了那廊前窗台,望着小院子的一片月华,美了繁花,醉了青叶,却失了多情人的魂。霍青风的神情十分的淡然,无伤无痛,无喜无悲,就那么淡淡地眺望着。
有没有动情,他自己不是很清楚,可是……他也有心,也会伤。
即便,对方根本不知。
即便,他自己也不是很懂。
莫名的穿越,粉身碎骨的痛,被救治的平静,身染情素的交缠,初见的惊艳,重绵的炽热,离去的不舍……一切,像是注定了一般,一环又一环。
被注定了的,其实是谁?
难得文艺的霍青风,带着热着的眼眶倚着窗台睡了过去。屋子的安静,能闻到烛台上的盏火摇曳的声响,滚烫的不止那栈台。
彼岸行了过来,窗台上的人,一身白衣,腰长的发披散,歪着脖闭了眼,一副安静淡然的模样,连秀眉都未有皱一下,仿佛,那是一个静如止水的梦境。
不了解,不理解。
可却,放不下。
将人抱起,比上一次还轻了些许,单薄的人,兴许此生,再怎么将养也养不回去了,伤了里子,区区凡体又怎能逆天?置于床榻,彼岸居高临下而望,并非心如磐石,只是……
果真是放不下吧。
至于情素……
彼岸微微蹙眉。
第二日,霍青风是被吵醒的,被那两只幻化为人的貔貅吵醒的,看他们一脸着急的模样,霍青风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另一半是:“快起来快起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大人(主人)与那天君打起来了……”
顿时完全清醒了。
霍青风囫囵吞枣地洗漱后,穿上衣裳就跟着那两貔貅赶出屋子,小院已成了一片废墟,空中那两人犹在那里打得不亦乐呼。看着自己的院子,又看到偌大的空中罩着一大大的,淡色却又看得见的透明东西,霍青风马上就联想到了打得那般激烈都没有入院,大约是被下了结界。
也亏得这外头这么大动静,而他一点声响都未闻得。
吸一口气,手撰着,胸膛鼓了起来,头一仰,“你们都给我下来!”一声巨响,生生盖过了上头那‘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使得二人停在了半空往下望,而霍青风脸色灰黑,那一口气还未吼完,“要打到别处去打!破坏别人的院子有什么本事?!”
也不知是否是那声音有些过于尖锐,那透明的罩子居然还肉眼可见地颤了一颤。
貔貅兄弟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仍在不断吸气吐气的人;那边的小灵怔着望向这边……
果然,看起来就非凡人啊。
飘在空中的二人,再次飘然而下,隔着几丈远互相以煞气较劲中。霍青风脸色还有些不太好看,他鲜少生气,此时瞪着两在美男,若是两大美男是为了他而战,他好歹可以自得一下。
头一扭,“你堂堂的上君跟一妖打什么,打赢了你就很有成就吗?”转向这边,“你也是,那么有本事跟人家叫板,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你胜得了还不认清事实,如果没有往死里打还打个屁啊!”
要是单纯为了切磋,找个无人的地方打一架不就完事了,这么偶尔来一下是要干嘛?
众:“……”
这一战,再次不了了之。
府上来了客人,很快就传到了霍老爷与夫人的耳朵里,遣人送了些精心制作的点心过来,顺便看一下听说被毁了的小庭院,回去之后就回了一句:狼藉一片。
而霍青风对霍老爷霍夫人的托词是:两大隐世高手夜半过招,不算什么。对外宣称:只是想重新设置庭院,不算什么。不管旁人怎么想,反已经找工人在修整了,速度很快,两三天便恢复了,比原来更有观赏性。
那位羽灵上君仍是客人,彼岸仍是不客不主,两相一比,变得有些诡异。特别三人同桌而食,冷峻的依然冷峻,淡然的依旧淡然,温和的还很温和,禀了食不言的宗旨,没人说话。
霍青风不能这么跟他们耗着,他还有事要忙,临出门时,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把彼岸叫上了,在对方淡淡一眼欲拒绝中,毫不退避,“反正你在家也无事,出门还能帮我。”
彼岸没再拒绝,拉着半人的衣袂,一同出了门。仆人们得了吩咐,轻易不敢去打扰了宾客,所以不也担心那位惹出什么幺蛾子。
马上车,只有两人。
许久未在一起,霍青风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了,静坐了一会儿,身体随着马车摇晃,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声,“羽灵上君便是你当初要寻个人?”
彼岸收回视线落于他脸上,“也是,也不是。”
霍青风:“……”这是什么回答?
很显然,彼岸大侠似乎并不打算要为解释,整个人又继续安静了。霍青风挠了挠头,“若他给你麻烦了,我不该让他住家里的。”尽管他不介意家里的庭院毁几次,但……若让人不痛快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看着对面之人那暗了下去的神色,彼岸抿了抿唇,终还是不忍,便开了口,“无妨,那人乃吾兄长,不会有所伤害。”对方伤不了自己,自己亦不会伤了对方。
“……”
原来觉得那人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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